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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世人皆知如今的皇上是個傀儡皇上,現在的王爺更是有名無實。

世人也知如今的才子已不負盛名,甚至被自己的親爹利用盡後,將他甩手嫁給了王爺。

世人卻不知皇上雖然軟弱,可只要涉及到他王爺弟弟的利益,他比誰都硬氣。

世人也不知,這個冷若冰霜的王爺,早在十三歲時,就深深的愛慕著才子。

世人更不知,王爺的盛寵,除了他一人以外,其他人休想分到一滴羹。

 

一部落魄才子被傀儡王爺的盛寵甜文,作者已被自己齁死,有事記得多戳幾下!

 

內容標籤: 宮廷侯爵 情有獨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鍾離暮箋,風漓陌 │ 配角:鍾離逸縑,獨孤敖,風幕堯 │ 其它:冷面王爺,傀儡皇帝,重整朝綱

 

第1章 大婚

  長讞十七年五月初三,天高雲闊,陰雨綿綿,墨青色的天空高懸於白牆青瓦的房簷之上,微風吹著綿絮,又被清雨打濕,隨著雨滴吹落在地,軟軟地趴在一個個凹陷下去的小水坑中。帝都的一條青石板鋪成的長街被淅淅瀝瀝的細雨打濕,特別乾淨透亮,空氣中飄散著一股垂楊柳的清香。儘管天氣有些清冷,可街道兩旁依舊被擠得水洩不通,大家都用袖子遮著頭,粗布衫被細雨浸成了深色,他們卻好不在意的興高采烈地和身邊的人談天說地,一條長街熱鬧非凡,可謂到了萬人空巷的場面。

  似乎整個帝都的百姓都擠到了這條街的兩旁,大批的帶刀侍衛形成兩堵人牆,死死地將後面那些熙熙攘攘,吵鬧不斷的人群隔在身後,身前是一條空蕩蕩的被雨水打濕的青石板長街。

  這時,人群中一個小孩子高聲叫到:「來了,來了,王爺的迎親隊伍來了。」

  大家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紅色的禮仗隊,敲鑼打鼓,喜氣洋洋,緩緩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而那個騎著一匹白色的戴著紅色花球的高頭大馬,身著一身盛紅的交領廣袖喜服,在冷清陰翳環境中顯得格外惹眼。他一言不發神情冷漠地行走在鑼鼓隊後面,清冷的面龐與清幽的雨季交相輝映,自成一個世界。這就是今天即將成婚的當今皇上的親弟弟,整個鐘離王朝唯一的王爺,鍾離暮箋,世稱渙宸王爺。

  十三歲便跟著風老將軍駐守邊關,十五歲上陣殺敵,因其武藝高強,驍勇善戰,令邊關蠻夷聞風喪膽,最後一箭取了羌族老將軍的命,而平定邊關。

  可謂功名赫赫,聲名遠揚。也是整個鐘離王朝所有年輕男子效仿的榜樣,所有閨中女子的夢中情人。

  雖然一身喜慶的紅色婚服,可馬背上的他卻是眉頭緊鎖,面無表情,週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如果不是氣氛過分地祥和喜慶,沒有人會願意相信,這個冷若冰霜的王爺,是要去娶親。

  而被人簇擁的道路盡頭,正是此次娶親的目的地,當今右相獨孤熬的府邸。

  這個府邸裡裡外外都掛滿了紅綢緞和紅燈籠,獨孤敖身著一件玄色的暗花圓領長袍,帶著一干下人在門口迎客,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年過半百的獨孤敖英姿煥發,在門口與前來道賀的客人談笑風生。

  「右相大人,恭喜恭喜,獲此乘龍快婿,夫復何求啊。」

  說話的是當朝的左相大人,雖然與獨孤敖同為丞相,可等級卻比獨孤敖低著一級。

  既然有人開了頭,在場的人可都是見風使舵的主,都跟著應和起來,一口一個恭喜。

  獨孤敖笑得眼角累起深深的皺紋,客氣地抱著拳一一回禮。

  「呵,這逼婚逼來的乘龍快婿,有什麼可風光的。」

  人群中傳來一聲尖酸刻薄的聲音,方才笑意盈盈,熱鬧非凡的場面頓時鴉雀無聲。獨孤敖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可很多的是掩飾不住的怒意。

  說話的是一品誥命夫人皇浦絮,家裡世代經商,有著富可敵國的家族財富,可卻做了個自梳女,從小就只對經商感興趣,人美心善,深受平常老百姓的愛戴。

  有一年,黃河一帶旱澇成災,可當地官員卻加重了苛捐雜稅,不顧百姓死活,那些老百姓走投無路,聯名到帝都上告那個地方官,其中一個人因為體力不支,在她經營的酒樓前餓暈了。她二話沒說就命人把這些人請進來,問明他們的狀況後,當即聯合帝都那些數一數二的富商和一些文人紳客,帶著那些百姓鬧到了皇宮的大門前。

  皇上不僅親自處理了那個地方官,還破例封她為帝都唯一一個未有夫室的一品誥命夫人。

  她也不負眾望,一直都嫉惡如仇,憤世嫉俗,不與那些旁門左道,阿諛奉承,欺壓百姓的人同流合污,也樹立起了很高的威望。

  她向來不怕惹火燒身,有什麼就直言不諱,就算是當朝右相女兒出嫁之日,她也一如既往地潑了別人一身涼水。

  眾人沉默,自是因為無力反駁,無話可說。

  當朝右相專政,皇上的權力牢牢地握在他手中,朝中宦官橫行霸道,猖獗無度,許多能人志士,竹節清高的人,大多敢怒不敢言,避讓三分。

  這次渙宸王爺與獨孤右相唯一的愛女獨孤沁然的婚事,都是獨孤敖為了壓制鍾離暮箋日益豐滿的羽翼,而逼著當今皇上寫的聖旨。

  這件事並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朝中上下幾乎是人盡皆知,可誰讓他權大勢大,她想把女兒嫁給誰自然是他說了算。

  可這黃浦絮卻在光天化日之下當眾將這件是抖出來,無疑就是想讓獨孤敖難堪。

  對於她,獨孤敖心中也有幾分忌憚,自然不敢方面與她對著幹。雖然世人皆知他獨孤敖才是這個鐘離王朝真正的主子,可這天下始終還是姓鍾離,不姓獨孤,自古以來都是君為臣綱,他這樣也算是喧賓奪主,有違三綱五常,他始終是個儒生,就算再怎麼風光無限,權勢壓人,但儒生所根深蒂固的思想,還是沒辦法讓他在人前表現得有多麼超然。

  相反,當別人或明或暗地提及有關於「篡位」、「□□」等方面的字眼,他都有股淡淡的羞愧感。儘管只是一瞬即逝,但他卻始終沒辦法逼迫自己忽略這種感覺。

  被黃浦絮說中,儘管他面上依舊不慍不火,內心卻恨不得有人能趕快出面給他個台階下,來化解這尷尬。

  門前一片唏噓尷尬,而門後卻忙得腳不沾地,被紅色綢緞圍繞的新房裡,更是裡裡外外站滿了一干丫鬟婆子,卻唯獨不見新娘本人。

  這時,一個梳著墮馬流雲髮髻的女子在身邊丫鬟的攙扶下踏進了房門,一根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在濃密的發間輕微搖晃,身著上好錦緞織成的金絲繡花暗紅色襦裙,隨著她的走動而流光熠熠,那張保養得體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歲月的痕跡,只是唇角帶著的譏諷笑意,使她看上去略顯尖酸刻薄。

  見她來,屋裡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屈膝行了個禮:「夫人。」

  「嗯。」她掃視了一周,「都干自己的事去吧。」

  來人,正是當今右相獨孤敖的夫人,獨孤柳氏。

  她走到一個年長的婆子前,低頭問:「都準備妥當了?」

  那婆子忙不迭失地點點頭,臉上掛著志在必得的得意之色,她挑著眉,三角眼半瞇,褐色的眼眸裡露著精光,「夫人放心,老奴我在茶水裡下足了劑量,天黑前,就算別人敲鑼打鼓,電閃雷鳴,也不會有半點響應。」

  獨孤柳氏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回頭重重有賞。」

  「而且,」那個婆子又靠近了幾分,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老奴還在裡面加了一點點輔料。」

  「哦?」獨孤柳氏疑惑地看著她,待那婆子攀附在她耳邊講了幾句話之後,她和那婆子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了。

  「夫人放心,明天,您和老爺就在府上等著看笑話吧。」

  獨孤柳氏收起笑容,嘴角依舊殘存著笑意吩咐:「時候不早了,把『小姐』扶到大堂裡去。」

  「是。」幾個穿著粉色襦裙的小丫頭領了命,轉身掀開左邊的珠簾走了進去。

  裡面一張鋪著大紅錦被紅木床上,躺著一個身著紅色繡鳳嫁衣的人,因為頭上蓋著紅蓋頭,看不清臉,青蔥修長的手指交叉著放在小腹上,隨著一深一淺的呼吸輕微起伏著,細長的脖頸上沒有戴任何首飾,光是大紅的嫁衣,便襯得膚如凝脂,彷彿一件做工細膩的白瓷,讓人不忍觸碰。

  骨稜分明的鎖骨將紅色紋金的對襟撐起一個小小的圓弧,蓋頭上的碎須流蘇靜靜地搭在下凹的頸窩處,彷彿是世間最完美的配飾一般。

  四個丫頭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將人從床上扶起來,彷彿怕驚醒了蓋頭下的人似的,不疾不徐地把人扶出了房間。

  門外的獨孤柳氏和那個婆子見她們出來,臉上立馬收起了剛才的笑容,眨眼間就換上了另一副模樣,眼含淚光,憐愛而又不捨地看著那個一襲鳳冠霞帔,金織玉繡的人,彷彿剛才暗自得意的不是她們二人一般。

  獨孤柳氏走過去從一個丫鬟手裡把人接過來,扶著向外走,出了院門,穿過中堂處一條不長不短的迴廊,再繞過一個人工湖,來到了人聲鼎沸的客堂。

  鍾離暮箋早已一身紅袍坐在主位,旁邊有獨孤敖陪著,下面坐著幾位朝中大臣,在和獨孤敖互相寒暄。

  不是他們不願意理會鍾離,而且這位渙宸王爺太過冷峻,渾身都散發著一股低氣壓,就連大婚的日子,都沒辦法從他那萬年寒冰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笑意。

  獨孤柳氏扶著人走進來的時候,他也只是抬起眼皮冷冷地看著。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後背發涼,獨孤柳氏悻悻的笑著解釋道:「剛剛沁兒因為不捨與爹娘分離,抱著我哭了好一會兒,悲痛欲絕,最後竟然暈過去了,實在是有勞王爺了。」

  鍾離暮箋看著她們手扶著的人,因為暈迷的緣故,整個人毫無力氣地軟軟地靠在一旁丫鬟的身上。

  鍾離暮箋心底冷笑,既然這麼捨不得爹娘,獨孤沁然,你為什麼還讓你爹用盡卑鄙手段逼本王與你成親?

  下一刻卻依舊眉頭緊鎖,起身走到了獨孤柳氏面前,從她手裡將人接過來,直接打橫抱在懷裡。

  他不會傻到相信獨孤柳氏的鬼話,懷裡的這個人,肯定是被獨孤柳氏下藥藥昏迷的,為的,就是「有勞」他把人從府裡抱出去。

  大婚當日,渙宸王爺親手將王妃從府中抱上花轎,既彰顯了夫妻恩愛,更長了獨孤敖的面子威風,而且,還能從一定程度上向世人「解釋」,他是因為和這個人「相愛已久」,所以才有了皇上賜婚,並不是像外面所傳言的那樣,是被逼婚。

  雖然他不想這麼做,可是,他卻不能讓皇兄難堪。

  只是,他抱著懷裡的人不由得皺了下眉,怎地那麼輕?

  獨孤沁然他見過,是個不算太瘦,長得還算豐滿的女孩子,難道,真是因為要嫁給他,悲痛欲絕,茶飯難食,寢食難安而日漸消瘦,他就這麼讓她不入眼麼?

  獨孤敖對他這一做法顯然很是滿意,撫著鬍鬚笑道:「既然沁兒身體不適,那辭行這些虛禮也就免了,王爺快些將人接出門吧,免得誤了吉時。」

  鍾離抱著人道了句:「告辭。」

  繼而低頭,彷彿能透過紅蓋頭看到裡面的人一般,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獨孤沁然,看來你也沒傳聞中那麼受寵啊。

  聽獨孤敖的意思,明擺著就是讓他快點將人帶走,他又怎能不如了這右相大人的願?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事得在開篇就說,由於這個月主打的是《傭兵為上》,所以本篇小說可能會隔一天,或者隔兩天,也許隔三天都有可能,才更一章……

  可是,各位看官莫方,作為一個勵志要月更的作者(當然是一個月更一部咯!),我一定會盡忠職守,等七月一結束,八月一日開始這本書就會回歸正常的更新狀態,畢竟我目前為止大綱才寫了三分之二,所以,你們收藏之後千萬別以為我兩三天沒更就棄坑了啊。

  至於為什麼會做一個月更作者,那單純是因為本人原本就不喜歡看那些特別長篇幅,故事情節各種跌宕起伏,一會兒甜得齁死,一會兒虐得要命的那種,自然寫也就寫短一點的,甜一點的。

  而且,我以後每本書都會在開篇就會註明是甜文還是虐文。

  這本,當然是甜文了,必須親媽好麼?

  什麼?一天更幾章?

  那就完全看你們表現,由你們而定咯!

  那個,鑒於上一部《傭兵為上》因為開車過猛而導致章節被鎖的教訓,我已經學會了避重就輕這項技術,一般有肉的地方我都會比較含蓄的帶過,因為這部大概肉有點多,萬一一本書被鎖了半本那也挺尷尬的。

  可是,各位客官莫方,大大我自然不會讓大家失望,所以,一般你們要是覺得可能有肉存在,那就移步到我微博看看,一般不可描述的片段我都會發微博裡哦(?-ω-`)。

 

 

第2章 拜堂

  鍾離暮箋抱著人一路走出了大門,身旁的道賀聲此起彼伏,他卻充耳不聞,依舊頂著一張冷峻的臉,看不出喜怒哀樂,亦不知他現在或喜或悲。

  下人幫他拉開了紅色紋鴛鴦戲水的轎簾,他在人看不到的角度把懷裡的人往座位上一扔。

  那個坐凳是他授意讓只鋪一層紅布,為的就是讓獨孤沁然好好「享受」一下他對她的「寵愛」。

  可是哪成想這獨孤沁然居然被她的親娘給藥婚了過去,鍾離暮箋冷眼看著倒在坐凳上的人,心底冷嘲:獨孤沁然,還真是便宜你了。

  人與木板相碰撞,發出一聲悶響,驚得一旁的老管家連忙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與雨水相互交融在一起的汗水。

  他心悸地看著鍾離暮箋,王爺真是,就連大婚也絲毫不會給任何人面子啊……

  好在身邊的聲音喧鬧嘈雜,除了他們幾個站在轎旁的人以外,沒人注意到這一聲有違氣氛的響聲。

  鍾離暮箋跨上高頭大馬,調轉馬頭原路返回,道路兩旁人山人海,鞭炮齊鳴,道路上禮丈隊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百姓中不禁有人感歎:「活這一輩子,第一次見這麼盛大隆重的迎親場面,右相家的小姐真是好福氣啊。」

  「可不是嗎?」旁邊人跟著應和,「聽說這大婚,渙宸王爺說不要右相家的任何嫁妝,獨孤小姐要什麼他都給,真的好闊氣啊。」

  一旁的幾個一起約伴出來的小女子作聞言皆作捧臉狀,「好羨慕獨孤小姐能嫁給王爺這樣的好夫婿,」

  「……」

  大家在一旁議論紛紛,騎在馬背上的鍾離暮箋臉色卻越發陰鬱,他將方纔的言論悉數聽進耳裡,轉頭看了一眼後面緊跟著的大紅花轎,紅色刺繡轎簾被人抬著,隨著走動而輕微顛簸,從縫隙裡能夠看到裡面人的紅裙一角。

  鍾離暮箋重新轉過頭來,獨孤沁然,嫁給我是福是禍還不知道呢。

  至於百姓所說的他讓獨孤沁然不要帶任何嫁妝,那是因為他覺得獨孤敖家的東西,不配進他渙宸王府的大門,一個獨孤沁然就已經讓他的王府沾滿了晦氣,再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進來,他的王府可就沒有安寧祥和之地了。

  大隊人馬緩緩至王府大門前,朱紅色的大門朝兩邊敞開,一條紅地毯一直從中堂延伸至門前得石階下,迎八方賓客。

  比起熱鬧無比的丞相府,這裡可是安靜多了,朝廷官員全都拖家帶口地跑到獨孤敖那裡阿諛奉承,大家似乎都忘了,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豐功偉業,他都要比獨孤敖高上一籌。

  也是,現在連皇兄都要對獨孤敖禮讓三分,他又怎麼能不對他這個岳父大人禮讓七分呢?

  王府門口的道路兩旁雖然也站滿了百姓,可大家卻不像丞相府門口那樣高聲道賀,而且小聲議論著。

  風老將軍身披黃金戰甲,手持佩刀寶劍,一臉威儀地站在門口,看到鍾離暮箋,肅穆的臉上才顯露出一絲笑意。

  對於鍾離暮箋,他心疼多於欣賞。本是帝王將相,卻在小小年紀與他共赴邊疆。本應身處宮廷侯爵,卻在戰場上血濺沙場,戎馬四方。

  如今,還要受人擺佈,娶了亂臣賊子的女兒為妻,讓他如何不心疼?

  鍾離暮箋下馬對他雙手抱拳深鞠一躬,方才轉身掀開轎簾,把裡面的人打橫抱了出來。

  天上愁雲慘淡,萬里成凝,不遠處的一片黑雲壓得很低,一副山雨欲來的趨勢。

  鍾離暮箋一襲紅袍,趁得瘦削冷峻的臉輪廓分明,五官清晰。他抱著人走到石階下的紅毯上站定,言語清冽卻字字清晰:「王妃因悲痛過度而暈厥,身體不適不宜拜堂,直接送入洞房吧!」

  哼,獨孤敖,你以為你把人藥暈過去,讓本王把人抱出來就能長你面子嗎?如今獨孤沁然暈厥,他自然也可以從中作文章,將計就計,他倒要看看,這大名鼎鼎的獨孤右相,如何保住他那比命還要值錢的面子!

  「慢著!」

  就在他剛要抬腳踏上紅毯鋪成的石階時,身後有人出聲迫使他停住了步伐。

  鍾離暮箋火大地轉過身去,只見一個身穿桃紅色錦綢織成的交領大袖衫,臉上抹著厚厚的胭脂水粉的喜娘,手甩著紅色香帕,亦步亦趨地朝他走來。

  肥胖的身軀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重心不穩,每走一步都有種想要朝前摔倒的架勢,走到他面前已是氣喘吁吁。

  鍾離暮箋低頭冷眼看著她:「是你?」

  那婆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事實上,她是一路這麼小跑著追過來的。

  就在王爺把人接走後,右相大人突然讓她十萬火急地追過來,說務必要讓王爺與「小姐」拜堂。好不容易追到這,果然不出右相所料,這渙宸王爺果然沒打算與「小姐」拜堂成親,還好她來得及時,不然可就誤了大事了。

  她彎著腰拚命喘了幾口大氣,一刻也不敢懈怠地道:「王爺,使不得啊,正所謂拜堂成親,這堂,無論如何都是要拜的。」

  她看了一眼鍾離暮箋黑下去的臉,連忙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繼續硬著頭皮,頂著隨時隨地可能會死於這個冷面王爺的刀下的風險,戰戰兢兢地道:「更何況,王爺與王妃是聖上欽賜的婚,王爺這麼做,更是駁了聖上要成全一段金玉良緣的美意啊。」

  這些話,都是獨孤右相教她說的。右相說,就算王爺再怎麼執拗,可只要把聖上拋出來,王爺就算再怎麼不情願,也是會照做的。

  看到鍾離暮箋神色稍微有所鬆動,她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這時風老將軍走過來低聲道:「暮箋,這右相擺明了不會遂你的意,再這麼執拗下去,你皇兄那估計又有得麻煩了。」

  鍾離暮箋點點頭,「我明白。」

  說完,轉身將懷中的人送到那個婆子手裡,那婆子嚇得連忙伸手去接,可是鍾離暮箋使了巧力,讓懷裡的人直直朝那個婆子砸了下去。

  好在那個婆子足夠胖,堪堪承受住了這一撞擊,扶住了人。她心底碎了一口,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捏了被她好不容易扶正的人一把。

  只聽鍾離暮箋的聲音又幽幽地自頭頂傳來,「這可是鍾離王朝唯一的王妃,萬一磕著碰著,皇上若是怪罪下來,這罪責你有十條命都承擔不起。」

  他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用皇兄的安危來威脅他。

  要問他鍾離暮箋有沒有什麼軟肋,他想,除了那個從小待他如父皇一般好的皇兄以外,再無其他。

  他冷眼看著眼前被嚇得冷汗直冒的婆子,吼了一句:「拜堂。」

  然後轉身又朝風老將軍抱拳到,「還請風將軍為暮箋主持主持。」

  風老將軍右手持刀,左手撫著鬍鬚點頭相應。

  他千里迢迢從邊關趕過來,可不就是為了給鍾離暮箋主持婚儀的嗎?

  那婆子扶著她家「小姐」跟在鍾離暮箋後面,懷裡的人整個地靠著她,讓她險些絆倒,又碎罵著使勁朝剛剛擰過的地方狠狠掐了一下。

  一行人來到大堂,鍾離暮箋卻親自走過去將風老將軍攙扶至主位上坐下。

  「王爺,使不得啊。」風老將軍嚇得連忙從主位上站起來。

  再怎麼說,鍾離暮箋始終是君,而他只是臣。鍾離暮箋大婚,他卻坐主位上,那可是對先皇的大不敬啊。

  「老將軍,」鍾離暮箋看著他,「暮箋自十三歲便遠赴邊關,承蒙老將軍照顧,才能苟延殘喘存活至今。今天,皇兄又不能前來,怎麼算,老將軍坐主位再合適不過,將軍就莫要推辭了。」

  「這……」風老將軍一臉為難。

  鍾離暮箋給一旁的郝管家使了個眼色,郝管家心領神會地搭腔道:「王爺說的是,風老將軍您就不要再推辭了。」

  風老將軍終於妥協,「那,老朽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鍾離暮箋點點頭,重新走回原位,點頭示意郝管家可以開始了。

  郝管家清清嗓子,「一拜天地。」

  那婆子扶著人轉向後面,對著門外的天高雲闊,按著她家「小姐」的頭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鍾離暮箋轉身,畢恭畢敬地對著主位上的風老將軍拜了下去。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風老將軍對他的恩德,一個叩拜禮怎能還清。

  「夫妻對拜。」

  鍾離暮箋轉身,看著面前的這個人。獨孤沁然,儘管我鍾離暮箋無法做到與你相敬如賓,也希望你識趣一些,時候一到,自然會放你一條逍遙自在。

  看著面前的人頭被那婆子按了下去,他也緩緩地下頭行了一禮。

  「禮成,送入洞房。」

  管家高喊一聲,鍾離暮箋從婆子手中將人接過來,打橫抱起來就朝洞房走去。

  「獨孤沁然,嫁給了我,希望你好自為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火把節玩得有點瘋,現在恢復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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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洞房

  鍾離暮箋抱著人穿過前堂,逕直來到他的寢殿。

  這是一個與廳堂遙遙相對的院子,上有高樓殿闕,下有清風荷塘。圓形的院門口是一條蜿蜒迴腸的各色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就算兩個成年男性並排走也不會覺得擁擠。道路兩旁是種滿了垂楊柳,正值五月初夏時節,兩人懷抱粗的楊柳樹青汁嫩葉,萬條垂下,在和風細雨中飄搖,又在風平浪靜中歸於沉寂。

  他抱著一身大紅嫁衣的人朝門內走來,表情陰翳,後面遠遠地跟著一干身著桃紅色衣服,頭插大紅珠花的丫鬟婆子。

  繞是她們在王府裡呆了有一段時間,卻從來沒有人敢跨進王爺住的清風別院半步,王爺的生活起居也都是郝管家在照料。

  如今,她們從左相那得了不少好處,務必是要親眼看著王爺和王妃和下交杯酒,圓了房才行,在此之前,左相大人吩咐過她們,必當寸步不離。

  鍾離暮箋深邃的黑眸注視著遠方,懷裡的人依舊像死一般沉寂,只聽得後面那些丫鬟婆子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不遠不近的地方傳來,聽得他一陣心煩,卻又無可奈何。若非有心人授意,就算她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麼有恃無恐,無所畏懼。

  清風院裡有一個不大不小的人工湖,泛著綠光的湖面上蕩起了無數個雨水落下時泛起的小漣漪,微風吹得湖邊的垂楊柳將嫩綠的柳枝微微揚起,又重新垂向湖面,如此循環往復,樂此不疲。

  湖邊的石頭被雨水沁潤成深色,光滑如玉,反射出一層微薄的亮光。

  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潮濕土壤的氣息,又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青草香。彷彿不被俗世所染一般純淨,而又充滿了初入俗世的慌張。

  鍾離暮箋的寢殿是一座二層高樓,樓的兩邊分別有把兩把迴旋式的樓梯,雖然同是木製,可也是雕欄玉砌,朱顏韻郁,硃砂色的木板被水打濕,透著一種水染紅紗的潤色。

  鍾離暮箋一雙黑底秀金蟒鞋踏上纖塵不染的樓階,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又被細雨所掩蓋。

  四週一片寂靜,就連平時在樹林間聒噪不堪的蟬,可能是因為氛圍太過陰翳,都噤了聲。

  鍾離暮箋抱著人來到樓上的圓木雕鏤的圍欄處,冷眼看著那些在樓下相互推攘,萬般糾結的丫鬟婆子。

  「都上來吧,我王府的下人,要是忤逆了獨孤左相的意思,被責罰可就是本王的不是了。」這句話諷刺意味十足,那些富貴人家的下人個個都是人精,又豈會聽不出鍾離暮箋語氣中的嘲諷,嚇得紛紛跪了一地,直呼:「奴婢不敢。」

  「呵,」鍾離暮箋冷笑,薄唇勾起一絲涼薄的弧度,「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什麼不敢的,過了今日,你們都去左相府報到吧。」

  此話再明顯不過,他王府大院,什麼都可容,就是容不下獨孤敖的狗。

  那一群丫鬟婆子在細雨中顫顫發抖,綿綿細雨將她們身上的衣服淋得有些泛舊,她們跪在地上,都在心中暗自算計了一番,最後都選擇了沉默。

  鍾離暮箋看她們的反應,自然是猜到了這群賣主求榮的奴才,如今卻是願意聽命於獨孤敖,而與自己對著幹了。

  「很好,你們都好得很啊。」鍾離暮箋也不打算繼續掩飾自己的怒意,也懶得看她們那陽奉陰違的嘴臉,直接抱著人轉身踢開身後緊閉的雕花紅木門,走進去把人往床上一扔,長袖一甩直接走了出來。

  有兩個婆子大著膽子走到門前,看到他出來,嚇得愣住了。

  大婚當天,新郎將新娘扔在洞房轉身就走的場景,她們還是頭一次聽說,而且還特別不幸地被她們撞見了。

  見鍾離暮箋黑著一張俊臉,她們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多言半句。

  鍾離暮箋卻難得好脾氣地站在門口吩咐到:「本王前廳有貴客要相待,你們好生照看著王妃,天色漸晚時本王自會回來,不勞左相大人費心。」

  既然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這兩個婆子也不好再說些什麼。而且,左相大人吩咐給她們的差事,是要讓她們看著王爺和王妃圓房。既然王爺都說晚上會回來,她們也就領了命乖乖走到窗邊守著。

  鍾離暮箋朝樓殿的另一把樓梯走了下去,腳步匆匆,似乎確實是有什麼急事。

  然而,他卻沒去前廳,出了院門後,他走到了不遠處的一個湖心亭坐下。手指輕扣著石桌,若有所思地看著那西池湖面上,零星開著的白色睡蓮。

  不知不覺,細雨盡褪,日已西沉,夕陽的餘輝灑向這桑竹桃源般的宅院。透過一池通透如碧的湖水,照進八面開風的湖心亭,為裡面坐著的人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雨後的黃昏,顯得比平常更加清透,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濕熱,久寂的蟬重新在樹林深處發出一聲遼遠悠揚的長鳴。

  身上大紅色的喜服被晚霞映襯得更加鮮紅明艷,上面的金邊刺繡似乎也隨著粼粼的波光遊走,刀刻般俊朗的五官,在暮色的勾勒下顯得更加立體,又帶了幾分靈明。

  上揚的眼角隨著黑曜石般的瞳孔微移,正視上那一抹殘陽時,薄唇在一側勾出一個邪魅的弧度,又充滿了算計。

  「獨孤沁然,準備好享受本王的『恩寵』了麼?」

  他起身用手指彈了彈袖口上微不可查的褶皺,大步行街地朝那道白色的圓形院門走去。

  隨著夜幕的降臨,床上的人也有了一絲動靜,被掩在廣袖中的手指伸展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了緊縛在手腕上的繩索,下一刻被大幅度地掙扎著想要起身。

  等候在窗邊的兩個婆子眼疾手快地將人扶起來,就聽到大紅蓋頭下面發出的「嚶嚶」聲,各自心下也有了算計。

  想是右相千金不願嫁王爺為妻,又怕她生事端,不僅把人的手捆住,還把人的嘴給摀住了。

  她們自然不會發憐憫心給人鬆綁,她們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完成右相大人所交代的事情即可。至於這個獨孤小姐,只願她自求多福吧。

  鍾離暮箋推開門,就見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還有坐在窗邊不斷掙扎的人。

  他走過去,低頭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事已至此,木已成舟,獨孤沁然,縱然你有千萬個不樂意,也不可能再回頭了。」

  說著,伸手掀開了繡有鴛鴦戲水,比翼雙飛的紅蓋頭。

  只是,在掀開的那一刻,所有人,包括一向從容淡定的鍾離暮箋,也都愣住了。

  「怎麼是你?」

  蓋頭下面的人,不是他所想的獨孤沁然,而是曾經名震四方的大才子獨孤孑然。

  他一身鳳冠霞帔,墨色的長髮自兩側傾洩而下,明動的雙眼裡寫滿了無奈與屈辱,嘴上蒙著一塊紅布條,因為時間過長,布條的邊緣將他白皙的臉頰勒出兩道紅痕。

  他坐在床上,眼角含淚的抬頭看著鍾離暮箋,因為掙扎得太厲害,喘息聲有些粗重,胸口大起大伏。

  那些丫鬟婆媳也被嚇得不輕,她們想過無數種可能,甚至還設想過獨孤小姐被鬆綁以後會直接走人,撇下一個爛攤子讓王爺自行收拾。

  卻從來沒料到,右相大人居然會膽大妄為至比等地步,竟然將一顆在七年前就被冷落的棄子頂包嫁給王爺為妻,這不是明擺著讓天下人看王爺的笑話嗎?

  震驚之餘,鍾離暮箋轉身走出房門,站在走廊出對門口的一個丫鬟吩咐道:「去把管家叫來。」

  那個丫鬟不敢怠慢,領了命當即飛奔而去。

  鍾離暮箋雙手搭在木欄上,眼看著天邊僅存的最後一抹殘陽。在餘輝落盡處,天色漸暗,零星閃爍著幾顆星辰,而他那些被塵封的記憶,也開始晦明晦暗地浮現在腦海中。

  長讞十年,外敵聯合入侵他鍾離王朝,正是不惑之年的父王親自掛帥出征,臨走前將朝綱大權交予當時最為衷心的右相獨孤敖。

  誰知那獨孤敖也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小人,掌權後竟然向他母后逼宮,而且還猥褻了他母后。

  那時,又傳來父王戰死沙場的噩耗,母后悲痛交加,最後撐著最後一口氣宣讀了父王留下的遺詔,讓皇兄繼承皇位,然後自刎於朝堂之上。

  而在他人生最為悲痛的時期,和他同歲的獨孤孑然卻是名滿天下,意氣風發。

  三歲能吟,五歲會賦,十三歲時,一首《能從軍行》更是讓他在世人面前名聲大噪。

  而他,是躲在角落裡偷偷看他的時候,偷偷愛上了那個本應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只是,在之後的一個月,獨孤孑然卻突然銷聲匿跡,而所有人,也都漸漸淡忘這個曾被所有人讚頌的第一才子。

  而他,也在之後隨風老將軍遠赴邊關,也將這份感情深深地掩埋在了心底。

  而現在,那個人就坐在他的床上。其實,掀開蓋頭的那一刻,他的欣喜多餘震驚。

  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沒錯,時隔七年,他依舊深深愛慕著他。這一點,從未變過。

  作者有話要說:

  鍾離暮箋:「怎麼辦,是心上人啊,捨不得虐待他……」

  馬上就要熬過七月了,可是我的《傭兵為上》還沒有更完,而這部又應該要開更了。

  所以,這幾天好焦灼,電腦鍵盤都快起義了。為了加快進度,這部在七月的末尾幾天會隔一天發一章,進入八月就開始一天一更了。

  至於《傭兵為上》,也不會斷更,到了八月就隔一天,或兩天再更一章,反正也差不多快結束了。

 

 

第4章 進宮

  聽了丫鬟口齒不清支支吾吾的敘述,管家索性跟著一路小跑著過來。

  王爺的心思,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麼?可是,現在獨孤敖顯然是想用獨孤孑然羞辱王爺。原本王爺是打算在大婚之日好好羞辱獨孤沁然一番,哪成想,這突然闖入的獨孤孑然,輕而易舉就將王爺原本佈置好的一切給搞得潰不成軍。

  他「咚咚咚」上樓,跑到鍾離暮箋面前,「王爺。」

  鍾離暮箋收回思緒,天空的盡頭已被黑夜所覆蓋,夜幕悄無聲息地降臨。

  「郝管家,現在該怎麼辦?」還沒等管家走近,鍾離暮箋就將問題拋給了他。如果是獨孤沁然,鍾離暮箋自然知道應該怎麼給她一個下馬威。可是面對獨孤孑然,他真的是不知所措。

  郝管家卻但笑不語,只是揮手讓裡面的一干丫鬟婆子全都下樓離開了。

  鍾離暮箋不解,「這是何意?」獨孤敖吩咐她們跟著他,無非就是想讓這些人四處散播他娶了個男人的信息,如今卻不對她們做出相應的警告,反而放任她們離去,到底是為什麼?

  郝管家笑得一臉慈祥,「王爺遵從本心即可,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而且,據老奴所知,孑然公子這幾年在相府過得很不好。」

  王爺是個聰明人,自然無需他多言。

  鍾離暮箋沉默片刻,在郝管家慈祥的眼神中點了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時候不早了,管家也快些歇息吧。」

  眼看著管家走出院門,鍾離暮箋才轉身走進臥房。

  方纔有一屋子的人在倒沒覺得有什麼,如今只剩他和獨孤沁然,四目相對,不免尷尬得緊。

  「我先幫你鬆綁。」鍾離暮箋走上前,將他手腕上的繩索解了開來,而後又將手從他身體兩側繞過去,鍾離暮箋整個人都向前傾,與其說是給他解布條,倒不如說是在趁機抱他。

  獨孤孑然紅著一張臉,鼻子正正抵在他的胸口處,鍾離暮箋強而有力的心跳聲隔著大紅喜服傳來,聽得他的心也跟著「怦怦」亂跳。

  像把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無波的湖水裡似的,表面雖然只是「咚」的一聲,可沉入水裡卻掀起了一整暗濤悸動。

  布條落地,獨孤孑然看著與他拉開了一點距離的鍾離暮箋,心底升騰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對不起。」

  鍾離暮箋那無處安放的雙手顯示出了他內心的緊張,索性將手背到後面,負手而立,「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其實……」

  「嗯……」沒等鍾離暮箋說出下文,獨孤孑然卻悶哼一聲倒在床上,痛苦的皺著眉。

  看到他這副模樣,鍾離暮箋也跟著慌了,用手撫著他的肩,擔憂之色溢於言表,「你沒事吧?」

  獨孤孑然大汗淋漓,下嘴唇被咬得泛白,好像下一刻就能將那薄如蟬翼的皮膚咬破滴出血一樣,身體蜷縮在一起,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右眼角處一顆硃砂淚痣顯得更加奪目,彷彿蘊藏了一股濃厚的撩人韻味。

  「他們……他們給我下了藥。」身體某處傳來的異樣讓他既痛苦又不堪,他只知道夫人授意給他下迷藥,卻沒想到,原來他們的深層意思竟是這個!

  這麼快就想讓他暴斃而亡嗎?

  鍾離暮箋看著他的樣子,墨色的長髮胡亂散在床上,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原本穿戴整齊的紅色嫁衣也被扯亂,露出胸前的大片春光,白皙的皮膚泛著一抹邪魅的紅,勾魂攝魄般撩撥著他的心。

  他走上前,將他的頭髮撫向一邊,語氣比動作還要輕柔三分,「如果可以,讓我幫你可好?」

  獨孤孑然眼裡閃過一絲詫異,愣怔片刻後鬼使神差般對著鍾離暮箋點點頭,帶著哭腔祈求到:「輕點……」

  世間最後一絲光亮也被夜色所吞沒,空氣中瀰漫著的雨后土壤與青草的芳香更加明顯,細雨的殘滴順著瓦縫與屋簷滴落在地,被砸碎成更小的水珠,驚得躲在石縫裡的青蛙「呱」地一聲重新跳進了湖裡。

  室內春光旖旎,窗前一對龍鳳雙燭相對琉璃,一雙人衣衫盡褪,紅紗輕起,一股檀香在銀質鏤空花彫的瑞獸裡,升騰起裊裊的薄煙,又四下消散不見,只餘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在偌大的房間裡經久不散。

  就算在深夜,皇宮依舊巍嚴而莊重。每隔三步就在房樑上掛著的六角宮燈,在黑夜中燃著螢螢的暖橘色光芒,點亮了每一寸紅牆黃瓦,亭台樓閣。

  皇上所就寢的寢宮蒼澤殿內,一聲瓷器落地而碎的聲音,驚得在周圍巡視的侍衛全體跪在地上。

  蒼澤殿內燈火通明,明黃色的龍床邊上,是碎了一地的琉白玉花瓶。

  龍床上面跪坐著一名男子,墨發玉冠,橫眉冷目,蘊含了數不盡的怒意。細細看來,他與鍾離暮箋倒有幾分神似,只是比鍾離暮箋那冷峻的五官,多了幾分溫文爾雅,他就是鍾離王朝的皇上,鍾離暮箋一母同胞的親哥哥,鍾離逸縑。

  摔了一個琉白玉花瓶他似乎還不解氣,跪坐在床上巡視一周後,拿起墨玉所製的龍枕就要朝地上砸。

  這時,門外一個守門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小跑進來,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一把篩子,聲音略顯哽咽的通報道:「啟稟皇上,王爺來了。」

  鍾離逸縑正在氣頭上,不耐煩地蹙著眉問:「哪個王爺?」

  「這……」這句話鍾離逸縑問得無厘頭,小太監又怕又不知該怎麼回答才能不在這個節骨眼上惹了聖怒,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鍾離暮箋一身黑底秀金蟒袍跨步走了進來。

  「整個鐘離王朝,除了臣弟以外,還有別的王爺嗎?」

  皇上抬頭,只見自己的弟弟神清氣爽,毫無半點陰言晦色,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為他暗自神傷。

  想他們本是鍾離王朝的主宰,他的弟弟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卻連喜怒哀樂這等尋常人都擁有的情緒,都無權擁有。

  「獨孤敖真是欺人太甚!」鍾離逸縑越想越是怒從中來,一拳打在了床榻上。

  鍾離暮箋在離他不遠處的一把紅木椅子上坐定,「想來皇兄已經知道了。」他的語氣清淡得就像在討論帝都大街上的小商小販一般,不悲不喜,讓人聽不出一絲波瀾。

  「這件事連我都知道了,更不用說是尋常百姓,他們的風聲可比這深宮大院通透多了。這獨孤敖真的是目無王法,膽大妄為,他這麼做,不就是想讓天下人都恥笑羞辱於你嗎?」

  更何況,聖旨是他下的,到頭來,不也是看他鍾離逸縑的笑話嗎?

  鍾離暮箋抬起手,用指腹來回摩挲著兩片唇瓣,貪戀地回味著某個人的餘溫。良久,才開口道:「那,皇兄以為如何是好?」

  鍾離逸縑不解地看著他手上的動作,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唯一的親弟弟了,他低聲歎了口氣,「事到如今,我只能頒布一封急詔,廢除你與獨孤一氏的婚約,讓那個男人,從哪來就滾回哪去!」

  「不可。」他之所以這麼早進宮,就是怕皇兄聽了傳聞之後,做出這等事情,「皇兄可知,昨日與我拜堂成親的是何人?」

  鍾離逸縑不屑一笑,「管他是誰,反正姓獨孤的,都不是好人。」

  鍾離暮箋幽幽道:「是獨孤孑然。」

  鍾離逸縑聞言,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彷彿確認般,「就是那個七年前名滿天下的才子獨孤孑然?」

  鍾離暮箋點頭,「正是他,所以,我懇請皇兄收回成命,不要廢棄這場婚約,更何況……」

  鍾離暮箋忍不住又摩挲了一下嘴唇,眼中帶笑,「臣弟與他已圓房,他已經是鍾離家的人了。」

  什麼?

  鍾離逸縑不可置信地用手捂著嘴巴,不是他瘋了,就是鍾離暮箋瘋了,但看現在這個情況,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娶一個男人為妻,這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獨孤敖就是想用他來羞辱你,你竟然……」

  「臣弟自詡是一個喜怒不溢於言表的人,可唯獨喜歡他這件事,在七年前,皇兄與郝管家便已心知肚明。本以為遠赴沙場,就可以慢慢淡忘,卻不料,雖然遠在邊疆,對他的思念卻是日益瘋長。如今木已成舟,皇兄何不將錯就錯,了了臣弟的一世心願。」

  鍾離逸縑無奈搖頭,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弟弟,他愛戀獨孤孑然一事,不僅他與郝管家知道,就連王公公,風將軍這一行人都是心知肚明。

  可是卻造化弄人,兩人在盛世芳華之年,一個突然銷聲匿跡,一個又背負著國仇家恨遠赴邊疆。

  「可是,娶了他,會讓天下人笑話,你當真不怕?」

  鍾離暮箋低頭看著腳下踩著的紋龍圖騰地毯,語氣中夾雜著一抹淡淡的憂傷,「從小到大,被天下人笑話得次數難道還不算多嗎?橫豎也不差這一次。」繼而抬頭,眼神堅定地注視著鍾離逸縑,「越是會被世人笑話,我便越是要給他無與倫比的盛世寵愛。」

  鍾離逸縑擺擺手,「也罷,也罷,人活一世,又何必太在意旁人的看法。世人要笑話,那就連我在內一起笑話好了……」

 

 

第5章 上藥

  黎明的曙光在眾人亦酣睡亦徹夜不眠中悄然降臨,淡淡的陽光穿過東邊的折角迴廊,透過格欄窗子上一層薄薄的窗紙投進房間,帶著一絲清晨的寒涼。

  窗前的龍鳳雙燭即將燃盡,化成兩灘燭蠟在黑漆八角桌上,冒著青藍色的火焰,那微弱的火光隨時面臨著熄滅的危險。

  不遠處的一張紅木雕花大床上,紅色的床簾自兩邊用銀質的雕花月牙鉤攏掛起,同樣顏色的繡有比翼鳥的床榻上,一個未著寸縷的男子身處其間。

  他靜靜地躺在床中央,一頭墨色的長髮垂在光滑如玉的肩上,髮梢自肩上散落,透著無盡的慵懶。眼角的那顆硃砂痣拉長了眼尾的弧度,看上去有些魅惑。鼻息間輕微的喘息,像午後醒來的貓一樣,小心翼翼而又惹人注意。

  清晨的陽光帶著雨後的清涼投像他那被軟枕遮了一半的睡顏,像某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風道骨之人,享受著這時間一草一木所饋贈的雨露恩澤。

  許是窗外的黃鸝太吵,清麗的叫聲喚醒了這位睡夢中人。他慵懶地睜開眼皮,下意識地用手將陽光隔絕在自己的視線之外。

  只是稍微一動彈,就牽連起身體各處傳來的酸乏感,身體某處傳來一陣帶著灼烈的疼痛,更是讓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白瓷般的臉上不禁染上一抹詭異的緋色,竟比那無限□□更要明艷動人幾分。

  他用手肘撐著床榻起身,可是那酸軟無力的身體又不如他所願地重新跌回到踏上,他自己都分不清,昨天晚上,到底是自己要得太厲害,還是他要得太厲害了。無論答案如何,到底是一個令人不齒的話題。

  四周重新靜了下來,離床榻不遠處的一道木架圓門後傳來的流水聲更加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他隱約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意識朦朧間,似置身於一池溫泉,那個在床上如狼似虎的人,極盡溫柔的給自己擦拭了全身,然後,他就在一片舒適感中安然睡去。

  如今身體又是一陣酸軟疼痛,那種被溫度適宜的水包圍的感覺在腦海裡越發清晰,「就泡一會兒,他應該不會介意吧?」

  心下打定主意,他也不再想其他,索性撐著疲軟的身子從床上起身,也不作遮掩,直接向那個傳有流水的聲音走去。

  掀開一層珠簾翠幕,一個巨大的白玉砌成的池子映入眼簾。只見裡面霧氣升騰,水流氤氳,正對面一個白玉圓球中有一小孔,一股細細的流水自孔中流出,又從空中傾瀉而下,匯入池中。

  獨孤孑然震驚間踏上了腳邊白玉台階,玉足先一步踏入水中,腳底傳來的溫熱感瞬間緩解了身體的乏累,讓他忍不住往前行了幾步,直至整個身子都沒入水中,才將頭靠在池邊放著的軟枕上,臉上顯現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意。

  鍾離暮箋下了朝,回府後如腳下生風一般直奔寢殿而去,打開門便道:「衍之,你···」

  空無一人的床榻讓他默然升起一股失落感,彷彿昨夜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似是不死心一樣,他轉身關上房門,抬腳朝旁邊的白玉溫泉池走去,掀開一層垂地細碎珠簾。果見那個人躺在池邊閉目養神,一臉愜意與悠閒。

  似是怕驚擾到那個人一般,他悄無聲息地靠近,甚至忘記了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他,皇兄已經首肯了他們這段會被世人恥笑一生的婚約。也忘了,自己急急忙忙回來,是要給他上自己從宮中帶出來的藥。畢竟,他自己昨晚有多禽獸不如他自己再清楚不過。

  可是,這個人總有一種魔力,看著他總能讓他不由自主地忘記內心的繁亂與喧囂。

  他不禁後退兩步,嘴角慢慢揚起一抹笑意。時間在變,可是有許多東西卻難以改變。儘管世人已經將他從自己的記憶中除名,可他卻能清楚地記得,這個叫獨孤孑然的人,可他還是喜歡喚他衍之,儘管他從未這麼當面喚過,而那個獨孤姓氏帶有的名字,根本配不上他。

  七年,能讓一對濃情蜜意的新婚夫婦被歲月磨成寡淡而只剩柴米油鹽;七年,能讓如他一般的人從不諳世事的人被仇恨逼迫得冷峻而只在意國仇家恨。

  儘管世道再變,也不能改變,即使他知道了他的父親奪走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榮耀、地位、包括父母,他卻依然這麼深沉地迷戀著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旁人怎能比得上他?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他索性低頭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一吻,這一動作果然驚醒了閉目養神的獨孤孑然。

  他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並沒有閃躲,確切地說,是忘記了閃躲。

  他眼睛直直注視著鍾離暮箋低垂著的眼皮,如扇般的睫毛輕輕抖動了幾下,眼神中儘是驚愕與不解。

  感受到臉頰處被異物輕撫過的微癢觸感,鍾離暮箋放開了獨孤孑然的唇,雙眼凝視著他,「溫泉泡太久對身體不好,上來吧,我給你上藥。」

  眼前的人和半睡半醒間看到的一樣不真實,獨孤孑然不禁疑惑,這還是傳言中的那個冷若冰霜的渙宸王爺嗎?

  見他遲遲未動作,鍾離暮箋問了句:「怎麼了?」

  「這···」他來的時候沒想到鍾離暮箋會這麼快回來,就這麼未著寸縷的過來了,如今,鍾離暮箋這麼看著,他哪好意思上去?更何況,他們昨天晚上還做了那種事,又是兩個大男人,怎麼說都很是彆扭。

  鍾離暮箋掃視了一周,「你的衣服呢?」

  「沒穿。」獨孤孑然恨不得把自己的臉埋進水裡,這兩個字怎麼聽著像是在發出某種暗示呢?

  鍾離暮箋莞爾一笑,直接長臂一伸,把人從水裡撈了出來,結結實實地橫抱在懷裡。

  獨孤孑然的玉體一覽無餘,泡過水的身子如出水芙蓉一般嬌艷欲滴,白瓷般的身體上還留有星星點點的鍾離暮箋的烙下的痕跡,看上去更是魅惑人心。

  饒是鍾離暮箋定力過人,但面對心愛的人,年輕氣盛的身體某處又有了一絲反應,敏銳察覺到這點的獨孤孑然,更是羞得將頭壓得低低的。

  鍾離暮箋將人放到床上,仔細看才發現,果然自己昨天晚上不計後果索取的地方已是出現輕微的紅腫跡象,看到這些,方才心底升騰起的火焰,也被他逼得盡數熄滅。

  他用手指輕輕撫摸著那片地方,而獨孤孑然卻已是被他這一動作折磨得面紅耳赤,伴隨著某種一樣感的,是從心底生發出的羞恥感。

  餘光看見鍾離暮箋湊得越來越近的臉,他出聲阻止:「不可,唔···」

  可惜晚了一步,鍾離暮箋的唇先一步覆上了那一抹紅腫。

  獨孤孑然想要起身離開,卻被鍾離暮箋牢牢禁錮住,「不要亂動。」

  聲音充滿了不可抗拒的王者氣息,嚇得獨孤孑然果真不敢再掙扎。

  鍾離暮箋打開藥盒,凝膠質的透明藥膏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鍾離暮箋用手指蘸了一點就朝紅腫的深處送去。

  「唔···」異樣的感覺讓獨孤孑然情不自禁地哼了一聲,又很快用手摀住嘴唇,那戛然而止的尾音聽得鍾離暮箋一陣心情大好。

  似懲罰般,他每一次都將藥膏往最裡面送進去,如此循環反覆,直到獨孤孑然雙目含淚,開口求饒這才放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怕超速,所以後面的情節各位寶寶們自行想像,或者再晚一些我會發到群裡黑你們觀摩。

  還有上次的洞房花燭夜,很多情節被我給刪減了,會在某個時間段發群裡的,群號在前面章節有發,就不再重複了。

 

 

第6章 贈琴(上)

  等獨孤孑然再一次醒來,發現自己早已穿戴整齊,而鍾離暮箋也不見了蹤跡。這樣反而讓他舒了一口氣,面對著鍾離暮箋,他始終是覺得不自在。

  門外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嚇得他心頭一緊,「莫不是王爺回來了?」

  只聽外面的郝管家壓低聲音,隔著門板小心翼翼地問道:「王妃,您醒了嗎?」

  這「王妃」二字獨孤孑然聽得好生彆扭,又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代替,索性也默認了。

  他從床上下來,整了整微開的衣領,這才回到:「嗯,醒了,進來吧。」

  郝管家端著一個朱紅色的托盤走了進來,站在門口畢恭畢敬地道:「王爺怕王妃肚子餓,特意命廚房準備了一些點心端來。」

  雖然腹裡空空如也,但他卻吃不下任何東西。雖然被上了藥的地方已經不再灼痛難當,可不代表他身居高樓之上,就料不到外面的各種污言穢語。

  他在桌前坐下,郝管家連忙將盤中的精緻點心拿出來,卻被他適時地抬手制止。

  「郝管家,外面,可有什麼動靜?」

  郝管家在王府做管家已是十年有餘,又怎會聽不出他話語中的深層含義?

  王妃在十三歲時突然被天下墨客從詩書史冊中除名,肯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緣由。就算成為了一個無名百姓,可王妃的精明勁依舊不改當年。

  昨日兩人大婚,獨孤右相早已授意那一干丫鬟婆子將王妃的事公諸於眾,如今上到廟堂之高,下到江湖之遠,都已人盡皆知,議論紛紛,但大多都是持一種戲虐嘲諷的姿態,虎視眈眈地盯著王爺,就想看他如何收場。

  可是,這場還收得了嗎?若是其他人,王爺也許會頂著獨孤右相施加的阻力,將人以一種極端的方式處理掉,以儆傚尤。

  可偏偏,這個人卻是王爺心心唸唸的心上人,這個笑話,王爺是承受定了。

  郝管家心中有明鏡,卻不敢在獨孤孑然面前說破,只能強裝聽不懂他得意思,「外面?外面能有什麼動靜?想必是巷子裡的野貓從圍牆翻進來,擾了王妃的清寧,老奴這就叫下人將其趕走。」

  害怕獨孤孑然看出他眼裡的不安,郝管家說完這番話就立刻轉身欲走,藏在袖中的手心全是細密的冷汗。

  「老管家請留步。」

  郝管家暗道不妙,邁出去的腿堪堪停住,一時間收也不是,邁也不是。他用寬大的袖子快速擦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汗,嘴角扯出一個生硬的笑,轉身低著頭問道:「王妃還有什麼吩咐?」

  獨孤孑然從凳子上站起來,一襲月色紋雲錦在陽光的映襯下泛著淡淡的柔和的光,墨色的長髮被一個雕鏤著複雜花紋的銀冠高高豎起,一雙瑞鳳眼不似尋常那般細長,反而圓如春杏,細長的眼尾微微上翹,比星辰還要璀璨三分的黑色瞳孔裡,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

  明明就柔情的眼睛上,偏生還生了一對柔和的柳葉眉,雖然不似女兒家那麼彎如月牙,可那恰到好處的弧度更是將他那一張俊朗的臉趁得似水柔情。

  就連蹙眉皺額都顯得飽含深情。

  他走到管家跟前,「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管家卻決定裝傻充愣到底,反正外面的謠言風聲過一陣子就會煙消雲散,他又何必給王妃找不痛快。

  「奴才愚鈍,還請王妃明示。」

  看管家那故作不知的神情,獨孤孑然心知,再問下去也只是徒勞。

  「罷了,你下去吧。」忽而又想到什麼,「稍等。」

  見他不再執著於此事,郝管家也暗自鬆了一口氣,「王妃還有何吩咐?」只要不是向他打聽外面的情況,就算讓他撐著一把老骨頭爬上屋頂給王妃撿樹葉他也願意。

  這事獨孤孑然覺得自己提不妥,可是又怕鍾離暮箋最近太忙,把這事給忘了,那他又不知要和鍾離暮箋這麼尷尬相對多少個日夜。

  「我就想問一下,成親之前,王爺可有另外安排別院讓我搬去住?」

  這下,管家又犯難了,「安排是安排了,可是……」可是那是安排給獨孤沁然住的地方,不僅是個偏院,就連裡面的桌子擺設,都是破爛不堪。

  而獨孤孑然卻直接忽略了他後面的兩個字,只要能和鍾離暮箋分開住,就算讓他睡王府的柴房他也是願意的。

  實話實說,其實他心裡,還是有點不能接受自己嫁給了一個男人,還是個王爺的事實。

  「那快帶我去。」

  管家站在那裡左顧右盼,支支吾吾半天,本想去問問王爺的意思,可看王妃的樣子,又似乎不是太想和王爺住一起,一番思量之後,還是帶他去了先前安排好的別院。

  反正因是王爺親自種的,至於這果,王爺是威逼利誘也好,還是好言相勸也罷,都由王爺自己來解決,反正他是不管了。

  鍾離暮箋事先安排的偏院,真的很偏,獨孤孑然跟著郝管家足足走了一柱半香的時間,才走到了那個偏院。

  雖然地處偏僻位置,但也算打掃得乾淨整潔,從外面看挺像回事。可進了裡面,獨孤孑然才發現他錯了。

  以鍾離暮箋對獨孤家的憎恨,他又怎麼會仁慈到給他準備什麼好的院子。

  房間裡面那些七零八落的桌椅板凳,上面都鋪滿了厚厚的灰塵,幾隻紅色的大木箱被隨意放置在地上,不用打開也知道,那是獨孤敖給他的嫁妝。

  他四處張望了一番,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了放在畫有山水田園,湖光□□的屏風前,那裡橫放著一張斷了一腳的桌子,傾斜的桌面上放置著一把上好的古桐木琴,琴身因為時間太久而褪色,上面還有斑駁的被風蝕過後的裂紋。

  泛舊的褐色琴板上,刻著一株白色的木槿花。淡黃色的花蕊已經快要讓人分辨不出原色,白色的花瓣上劣跡斑斑,彷彿在向世人訴說著陳年往事。

  獨孤孑然素愛琴,看到這麼一把好琴被遺落在塵埃裡,不禁覺得猶是可惜。

  在他的記憶裡,他的母親也素愛木槿,自從他失意後,他也再沒見過母親,那些開滿了院子的木槿花,也被一夜之間被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讓人毀之殆盡。

  修長的手指撫上真絲製的琴弦,白色的絲絃上落滿了灰塵,輕輕一撥,伴隨著雜塵紛揚的,是一陣餘音留長的悶響。

  「可惜了這上好的絲絃。」

  獨孤孑然連連搖頭感歎,忽而又想起什麼,失落的眸裡重新露出了精光,他轉身向站在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管家問到:「素聞王爺府上的後院有一片古桐木林,不知可否帶我前去看看。」要是找到合適的桐木,興許他可以物盡其用,自己重新再造一把好琴。

  「這……」郝管家又是一臉為難,後院是有桐木不假,可那些桐木都是王爺的心頭寶,這王妃若是貿然砍了,王爺勢必會怪罪下來,保險起見,他還是先去稟報王爺為妥。

  這已經是獨孤孑然在短短一個時辰內看到管家第二次皺眉,總覺得,這件事會很難辦。萬一驚動了王爺,那他可就得不償失了。

  「既然管家如此為難,那我便不去了罷。」只是,可惜了這把好琴。他看著琴再次搖了搖頭,轉身向別處走去。

  「不不不,這倒不是很難,只是我需要先向王爺請示,獲得王爺批准方可進去。」

  獨孤孑然自是欣喜萬分,「如此,你便速速去稟報吧,我再次等候。」

  書房--

  書僮湫邑推開房門,對著正在案前處理宮中奏折的鍾離暮箋鞠了一躬,「王爺,郝管家來了。」

  鍾離暮箋將手中的暗紅色諫書放回桌面,「郝管家不是正在陪王妃嗎,來這做甚?」

  「好像是因為王妃娘娘的事來的。」

  語畢,湫邑只覺一陣勁風擦身而過,緩過神來時哪還見鍾離暮箋的蹤影。

  只一瞬,鍾離暮箋早已出現在郝管家面前。

  「王爺。」

  鍾離暮箋卻不作多言,一把拉起郝管家的手,神色急切,「郝管家,是不是衍之出什麼意外了?」

  看著鍾離暮箋緊張到不能的神色,郝管家只覺好笑,他拍拍鍾離暮箋的手背,「王爺放心,王妃並未出什麼意外。只是王妃剛剛在偏院內看到那把王爺七年前丟棄的琴,覺得可惜,想去桐園找看看是否能找到合適的桐木替換那把琴。」

  說到琴,鍾離暮箋幾乎快忘記了,那是他十三歲時親手砍了一棵古桐木,做的那琴。就連琴弦,都是他費盡心思自天下第一琴師古韻月前輩那求得的。

  他打聽到衍之喜歡木槿,還刻了一株木槿花在上面。

  只是,那個琴還沒送出去,衍之就銷聲匿跡了,那琴也被他放在偏院,一放就是七年。

  「去把阿福和顧青叫來。」

  郝管家心下疑惑,進入桐園只需王爺一句話便可,叫兩個家丁來做甚?面上卻也不敢懈怠,遂命了外面的丫頭把那兩個王府上的家丁給叫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事,今天補上,現在發一章,晚上再發一章。

 

 

第7章 贈琴(中)

  不一會兒,就看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個家丁打扮的人亦步亦趨地遠遠走來。

  家丁阿福是個胖子,比他身邊的顧青矮了大半個頭,生得倒是白淨,平時對誰都是笑呵呵的,一笑那雙小眼睛就會被肥肥的肉給蓋得找不見。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看上去就像一隻通身渾圓的小豬崽一樣憨態可掬。

  而顧青卻恰恰相反,個字高挑,面容肌瘦,顴骨高高凸起,眼睛又很深邃,牙尖齒利,出了名的得理不饒人。

  郝管家想破頭都弄不明白,王爺讓這兩個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兒的人來幹什麼?

  正疑惑不解間,兩人已至跟前。

  「王爺,郝管家。」

  面對鍾離暮箋,他們也比平時謹慎了幾分,就連平時對郝管家勾肩搭背的顧青,也百年難得一見地對郝管家抱拳鞠了一躬。

  鍾離暮箋點點頭,繼而對郝管家道:「郝管家,你現在可以帶王妃去桐園了,切記,走最遠的那條路。」

  郝管家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心下更是叫苦,王妃在的那個偏院離桐園本就不遠,他又如何帶王妃走最遠的那條路呢?

  難不成,他在帶著王妃繞王府一周,從王府的西邊,繞到最東邊,然後從東院的側門進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麼辦了。

  等郝管家走遠,鍾離暮箋才對剩下的兩人吩咐到:「聽著,王妃想去桐園砍桐木,本王要你們不著痕跡地告訴他,這桐園裡的桐木砍不得,讓他知難而退,無功而返,懂了嗎?」

  阿福用手撓撓腦袋,「奴才不懂。」這也不能怪他愚鈍,王爺所謂的不著痕跡要怎麼個不著痕跡法?還有啊,直接告訴王妃桐木不能砍不就得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大費周章?

  站在他身邊的顧青卻恨鐵不成鋼的白了她一眼,「說你呆你還真呆,我們就去桐園演一場戲給王妃看不就結了。」

  說完,忐忑地瞟了一眼鍾離暮箋,見他沒說話表示默許,這才放下心來。

  看來,王爺的心思很好揣測嘛!

  阿福接著問:「怎麼個演法?」

  要不是王爺在,顧青真想踹這個木頭幾腳,看看能不能把他踹機靈點。這人不說能有他聰明吧,可是也不應該這麼笨得不合常理啊。

  也顧不得鍾離暮箋了,他將手搭在阿福的耳朵旁,一雙眼珠轉了又轉,「我們就這樣,再這樣……」

  郝管家緊趕慢趕,再回到獨孤孑然面前已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如果王爺每次都這麼神秘兮兮的話,那過不了多久他的老命休矣。

  「郝管家,怎麼樣了?」看到他來,獨孤孑然快步迎了出來,看著他的眼神裡滿是期待。

  郝管家抬手擦擦額頭上的汗,上起不來下氣地道:「王爺……王爺已經同意了,老奴這就帶你前去。」

  說完,轉身看看那條蜿蜒曲折的路,唯有淚千行。下一刻,又認命第領著獨孤孑然從他計劃好的那條路走去。

  而獨孤孑然這一路,可沒少對他提出質疑。

  「郝管家,這是回去的路吧?」

  「正是。」

  「可是我們不是要去桐園嗎?」

  「回王妃,以前通往桐園的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被封了。」

  「哦……」

  沒走幾步,又聽獨孤孑然道:「郝管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王府的大門吧?」

  「正是。」

  「可是我們不是要去桐園嗎?」

  「回王妃,以前通往桐園的路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被封了,我們只能繞道而行。」

  「哦……」

  又走了沒多久,獨孤孑然又道:「郝管家,我們一路走來有許多條岔路,難道就沒有一條是通往桐園的捷徑嗎?」

  「正是。」

  「可是……」

  郝管家抓狂,「王妃您別問了,我們是要去桐園,而且以前通往桐園的路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被封了,事實上,除了這條路以外,其他通往桐園的路也統統都被封了。」

  「為什麼被封了呢?」

  面對刨根問底的獨孤孑然,郝管家也表示很無奈,為什麼,鬼知道王爺為什麼,有這樣一對主子,老管家表示心很累。他想都不想就順口答道:「因為鬧鬼。」

  可是剛說完就想給自己倆大嘴巴子,他這破嘴,都說了些什麼。

  「鬧鬼!」聽到這兩個字,獨孤孑然果然安靜了。

  這鬼神之說,向來神乎其神,沒有人能證明它不存在,倒是有不少人聲稱自己親眼見過。

  而獨孤孑然,自然也是持一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

  見他不再發問,郝管家虛擦了一把汗,加快了腳程,抬頭間,便看到兩個赫然醒目的大字,被裝裱於一塊立起來的石頭上,放於一道圓形的門前。

  「王妃,我們到了。」

  獨孤孑然視線越過郝管家的肩,看到兩個朱漆字「桐園」,抬手擦了擦臉頰處的汗,笑得流目生輝,「有勞管家了。」

  「看我不打死你!」桐園裡傳來一個尖細的男音,讓人聽得發虛。

  獨孤孑然心下一頓,「什麼聲音?」難不成,這鬼鬧到桐園裡來了。

  「我不敢了,不敢了。」

  管家的臉抽了抽,這明明就是阿福和顧青的聲音,王爺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第8章 贈琴(下)

  獨孤孑然輕手輕腳地走進桐園,躲到門口的一棵大桐樹後面。

  只見桐園裡面的一塊空地上,一個家丁打扮的胖子雙手抱著頭跪在地上,灰青色的衣服上血跡斑斑,看樣子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頓。

  他縮成一團的身體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口裡一直喊著:「我再也不敢了。」

  這時,他的右斜方走來另外一個家丁打扮的人,高高瘦瘦,手裡拿著一根拇指粗細的竹棍,深綠色的外表上被鮮血染成了銹色,走過來舉起竹棍就朝那個抱頭求饒的家丁背上招呼。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胖子,砍哪裡的樹不好,居然敢打桐木的主意,看我不打死你。」

  說著又是一棍子,被阿福在獨孤孑然看不見的角度眼疾手快地接住,「我說,顧青,做戲而已,你不會下死手吧?」

  顧青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道:「你這不是廢話嗎,戲不做真一點,王妃能相信嗎?」

  「可是,」阿福斜眼看看自己衣服上大片大片的血跡,「這廚房小翠給的雞血會不會有點多了?」正常人出那麼多血,估計早就一命嗚呼了。

  「怕什麼,反正你胖,血多點也正常。我要打了啊,你準備好。」

  「哦,」阿福半信半疑地點頭,隨即「啊」地大叫一聲,然後他的臉扭曲地看著顧青,「你下死手啊。」

  顧青連忙賠笑著道歉:「不好意思啊,剛剛沒收住功力,怪我功力太深厚。」

  阿福狠狠地朝地上碎了一口,「我呸,就你還功力深厚。」

  剛剛那重重的一棍子,著實讓蹲在門口的獨孤孑然嚇了一跳,看著那個胖胖的家丁疼得扭曲變形的臉,他知覺自己的心「咚咚咚」地跳得飛快,似乎下一刻就會從胸腔裡飛出來。

  要不,我還是走吧?

  這麼想著,他的腳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一細微的動作並沒有逃過郝管家的眼睛,不得不承認,王爺這一招雖然有點不成熟,但效果挺好。

  只聽顧青繼續狠顏厲色地道:「王爺的命令,凡有偷砍桐木者,無論是誰,一律殺無赦。」

  說完,又將手中的竹棍高高舉過頭頂,然後倏然落下。

  嚇得獨孤孑然連忙摀住了眼睛。

  阿福的那淒厲的叫聲刺激著耳膜,驚得他不敢再作停留,轉身就疾步走了出去。

  郝管家露出了一個計謀得逞的笑容,又故作不知地收斂了笑意,快步追了出去。

  「王妃,您怎麼了?」

  獨孤孑然一張小臉煞白,「太可怕了,簡直太可怕了。」

  「什麼可怕?」

  「郝管家,你怎麼沒告訴我,砍這桐園裡的桐木是死罪呢?」

  郝管家雙手朝兩邊一攤,表示自己很無辜,「桐園裡的桐木一直都不能砍啊,王妃只是說想來看看,您也沒告訴我你是想要砍桐木啊,難不成……」老管家抬眼看著獨孤孑然,一臉玩味的表情,「莫非王妃有意砍這桐木?」

  「我……」獨孤孑然語塞,好像一開始,他是和郝管家說了,他想來「看看」。

  郝管家試探地問:「那王妃現在是回偏院,還是回王爺的寢殿?」

  這又把獨孤孑然給難住了,回偏院還是回鍾離暮箋的寢殿,這是一個問題。

  雖說和鍾離暮箋相看兩尷尬,但那偏院實在是太髒亂了,沒有兩天時間,根本收拾不出來。而且現在很現實的一個問題是,回偏院還要原路返回,他實在是走不動了。

  「除了偏院,王府上可還有其他客房可以暫時居住?」

  「這個……」郝管家摸摸鼻子,如果他說有,王爺估計會把他扔宮裡當公公吧?想他一把年紀,可經不起任何摧殘了。

  所以,為了保住這條老命,他只能睜眼說瞎話道:「沒有。」

  獨孤孑然一臉的不可思議,「就連下人住的空房都沒有?」

  管家目光堅定,「沒有。」

  獨孤孑然心下感歎,真是世態炎涼,偌!大一個王府,竟然連一間客房都沒有,鍾離暮箋的地位可見一斑。

  心中慨歎一番,口上妥協,「那好吧,去王爺的寢殿。」

  鍾離暮箋早已在寢殿等候多時,他旁邊的八仙桌上,放著另一把伏羲式古琴。琴身通體為黑,造型渾厚,微圓的琴首上刻了一朵盛放白色木槿花,白色的花瓣重重疊疊,紅色的花基上面,有一個透著白的嫩黃花蕊。琴項自肩上闊下窄與琴首一體,琴腰為內收雙連弧形,整個造型簡潔大方,七根潔白的絲絃橫於其間,琴尾出掛著一個碧色的玉珮,上面刻著「衍之」二字,下面有一煙青色流蘇,在空中輕微地晃著。

  獨孤孑然打開房門,看到如石像般坐於桌前的鍾離暮箋,又回想起剛剛在桐園那個下人說的:「王爺有令,砍桐木者殺無赦。」

  看著鍾離暮箋那張冷峻的臉,不由得有些心虛。

  「王爺。」

  鍾離暮箋依舊不動如山,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嗯,坐吧。」

  獨孤孑然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在離他最遠的那個凳子上坐下,腰桿挺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

  鍾離暮箋見狀,神情又陰鬱了幾分,但好在及時克制住了內心想要把人一把抱到腿上的衝動,將面前的古琴朝獨孤孑然那邊一推。

  「送你的。」

  鍾離暮箋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古琴,通體漆黑,上面的那朵木槿花潔白而不突兀,將微圓的琴首襯得不孤不寂,恰到好處。

  他抬眼看著正對面的鍾離暮箋,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確定地問:「給我?」

  鍾離暮箋只覺好笑,剛剛的陰鬱情緒一掃而空,他轉頭笑看著獨孤孑然問:「在這個屋子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確切地說,在他的生命裡,還有第二個衍之嗎?

  「可……」可是,這卻讓獨孤孑然犯難了。如今,他只是一顆被獨孤敖遺棄的棋子,他已不是當初的獨孤孑然,鍾離暮箋沒有丟棄他,還給他一寸土地可住,自己已經是感恩戴德,他又怎麼敢,或者說,他又有什麼資格,敢去要他送的東西呢?

  鍾離暮箋哪懂他的心思,只是單純地以為,獨孤孑然為難,是因為他不喜歡自己送的東西,當下心就沉了沉,「怎麼,你不喜歡?」

  獨孤孑然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很喜歡,只是……」說到這,他索性起身走到鍾離暮箋面前跪了下去。

  這突然的變故使得鍾離暮箋手足無措,伸手正欲將人扶起來,卻被獨孤孑然制止。

  只見他跪在地上,抬頭看著他,清明的眼裡升起一層薄霧,「衍之深知自己是王爺的累贅,而王爺卻能夠對外面的傳言充耳不聞,將衍之留於府內,免去衍之淪為乞人衍之已是萬分感激,又有何德何能,再讓王爺事事掛心。」

  他這一番感恩戴德的話反到讓鍾離暮箋僵住了,他只是一心一意想對他好而已,誰知到他的處處關心,反而成了讓衍之難以承受得住的浩蕩皇恩。

  是他錯了,他忘了,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那個目空一切,把所有人都不當一回事的傲氣少年。他現在與當初的意氣風發相差甚遠,過久了平凡人的生活,不知不覺自己也變成了平凡百姓。

  是他沒有考慮周全,自以為是的關心,反而嚇壞了他。

  鍾離暮箋跪在獨孤孑然的面前,兩人四目相對,他用指腹輕輕撫摸著獨孤孑然的臉頰,溫潤如玉,細膩如絲。

  「你我是拜了堂的夫妻,如今既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實。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本就是夫妻之間最為基礎的感情,哪有承受不起之理。這番話,以後可不許再說了。」

  現在想來,他反而要感謝獨孤敖派人追過來,非要逼著他拜堂成親,不然,又拿什麼來說服這個受驚了的兔子心中的惴惴不安。

  他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從身後的凳子上拿出一個紙封的包裹遞到獨孤孑然手上。

  「這是什麼?」

  「你兩天後回門要穿的衣服。」

  獨孤孑然汗顏,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女兒家,難道也要回門不成?

  鍾離暮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卻只是捏起一層皮,不禁皺了皺眉,怎地那麼瘦?看來,是該讓廚房多做點好吃的給衍之補補了。

  「你既然穿了嫁衣,蓋著蓋頭,坐著這王府的八抬大轎進了我王府的門,自然就是嫁出去的人了,既然嫁出去了,豈有不回門之理。」雖然那個門衍之不想回,他也不想回,可禮數總是要遵從的,以免日後獨孤敖那個老賊拿這件事做文章。

  他接著又道:「這兩日我有事要去江南一趟,你在府中有什麼事儘管吩咐郝管家就是。」

  「去江南做什麼?」這句話說出來獨孤孑然就後悔了,王爺去哪,去幹什麼,他又有什麼權力過問。

  可這句話鍾離暮箋卻很受用,看來,衍之還是關心自己的。心下開心到不能自已,就連唇角的笑意也越發明顯,他將人拉近懷中,在獨孤孑然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夏日一過,邊疆便會寒涼起來,皇兄命我在江南的幾個綿坊定了一些御寒的衣物,等風老將軍過幾日返回的時候一同帶去,要我親自前去監運。」

  看他沉默,又接著道:「你放心,我一定趕回來陪你回門。」

  這句話彷彿一顆定心丸,獨孤孑然點點頭,「那……你一定要趕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鍾離暮箋:相看兩尷尬?我可不這麼想!

  這幾天事情有點多,右手還受傷了,指節腫得跟個小饅頭似的【哭訴】。等手好了,就把前兩天的給你們補上。

 

 

第9章 回門(上)

  回門又稱歸寧,雖然這個親毫無意義可探,可獨孤孑然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想去看看自己的親生母親。

  七年前他犯下大錯,儘管他從不認為他是錯的,但那件事卻真正地惹怒了獨孤敖,導致他與母親七年未曾見過一面,也不知母親如今一切可好?

  他從床上起身,拿過在床旁木桁上掛了兩日的衣服穿上。這是鍾離暮箋在臨走時給他的,衣服是用上等的絲綢製成的,衣服為淡淡的水紅色,像熟透了的石榴籽,剔透玲瓏中透著一抹淡淡的白。衣服薄而輕盈,大方而端莊,領口和袖口處有一層精緻的白色繡錦薄紗交疊於水紅色的紋雲領口之上,華貴而不張揚。

  待他收拾好,郝管家也端了一盆水走進來。不是他不想伺候王妃更衣,實在是獨孤孑然這些年親力親為慣了,一時也適應不過來。

  「郝管家,王爺可曾回來?」獨孤孑然看似漫不經心地走過去洗手,眼神卻一直有意無意地看向郝管家,飄忽不定的眼神將他的心出賣得玲離盡致。

  郝管家用手掩著唇,搖著頭笑,「回稟王妃,王爺已在府門外等候著您了。」

  「他來了!」獨孤孑然轉身,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之色,當即扔了手中的白色手帕,推門快步走了出去。

  郝管家將架子上的手帕重新拾回盆裡,「看來,王爺也不是一廂情願嘛。」

  鍾離暮箋一身墨色長衫負手而立,露出雪色的錦緞交領內襯,交領處有一顆紅棗大小的深藍色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將他的面龐也映得越發俊朗無雙。一根毫無特色可言的羊脂玉簪將墨色的長髮束起,帶著一絲的慵倦與僕僕風塵。

  「王爺!」身後的聲音驚喜中帶著一絲急切,他轉身看向來人,他略顯疲憊的雙眼立刻綻放出一道比朝陽還要奪目的光芒,星辰般的眼眸看著向自己快步走來的人熠熠生輝。

  衍之本就生得白淨,一身水紅色的衣服更是將他襯得越發白皙生動,鍾離暮箋看著這個眉眼如畫般的少年,露出了一絲笑意。

  「衍之。」他開口喚,這個名字,已經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裡。世間怎會有這麼美的名字,令他每一次想起都覺拋開了萬千鎖事。

  世間又怎會有這般溫潤如玉的人,令他每一次觸碰,都覺自己擁有了萬千風雲。

  這一聲飽含深情的「衍之」,讓獨孤孑然匆匆趕來的腳步硬生生頓住了。

  此時兩人只隔著十步遠的距離,竟讓獨孤孑然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彷彿他與鍾離暮箋,已經相知相愛相守了數千年。

  這樣的錯覺讓他心裡沒由來地慌亂,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暗嘲自己異想天開。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若是在七年前,他與他似乎還有那麼一點可比性。而現在,他獨孤孑然除了頂著一個似乎藐視一切的姓氏以外,什麼都不是。甚至,天下之大,他也只能依附別人才有了一個安身立命之地。

  再抬眼時,他眼中的欣喜之色盡失,換上了一副畢恭畢敬地神色,忽視了鍾離暮箋的錯愕,低眉順眼地走到他面前,「給王爺請安。」

  他這個樣子,活脫脫一個嫁了人的女兒家,對丈夫除了順從還是順從。

  這讓鍾離暮箋心裡像被一塊巨石堵住了一樣,憋悶得緊,可又想到自己不能操之過急,要給衍之一段時間去適應,適應自己在他生命裡存在的事實,適應自己可以給衍之安全感,可以給他依靠的事實。

  這樣想著,鍾離暮箋的臉上又升騰起一絲更大的笑意,他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一些,然後扶著獨孤孑然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走過熱鬧的長街,停在了冷冷清清的丞相府門外。

  鍾離暮箋自車中掀起簾子的一角,只見那丞相府朱紅色的大門朝兩邊敞開,門口有兩個侍衛把守,院內還有一個老翁拿一把干竹掃帚,「唰唰唰」地清掃著院裡的灰塵。

  鍾離暮箋頓覺好笑,這個獨孤敖,果真沒把他這個王爺放在眼裡。

  而周圍也漸漸多了那些專門來看熱鬧的人,世人皆知王爺今日會攜新婚「妻子」回門,而這右相大人卻不出面迎接,甚至表現得和平常無異,這不是公然不給王爺的面子嗎?

  周圍的人一會兒指指鍾離暮箋的馬車,一會兒又指指獨孤敖的丞相府大門,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顯然,大家都在等著看王爺怎麼化解這岳父大人給他的閉門羹。

  獨孤孑然坐在車上,看著對面的鍾離暮箋,竟沒能看出絲毫的情緒,依舊那麼地淡定從容。

  而外面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時隔七年,他從未想過自己再一次出現在世人的眼中時,竟落得這般境地。

  他看著鍾離暮箋,低聲祈求道:「王爺,要不我們回去吧?」

  「回去?」鍾離暮箋抬眼正視著他,「衍之,有些事情,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說完,他先一步跳下了馬車,站在地上朝獨孤孑然伸手,像哄一個不願意吃飯的孩子一樣,「別怕,下來。」

  獨孤孑然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手,心突然就安定了。不論如何,至少他從一無所有到了現在,他有鍾離暮箋,儘管這只是他一廂情願,但是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內心,他已經把鍾離暮箋當成他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放在了鍾離暮箋的手掌上。

  「啊……」突如其來的騰空讓他慌不擇路地緊緊摟住鍾離暮箋的脖子,他就這麼被鍾離暮箋從馬車上給抱了下來了。

  周圍立馬響起了一陣起哄的聲音,確切地說,那些人也被驚嚇到了。他們本就覺得奇怪,為什麼王爺娶了一個男人,卻對世間的輿論不聞不問,如今這一舉動,卻是坐實了王爺有斷袖之癖這一事實。

  獨孤孑然一張臉比他身上的衣服顏色還要紅,他的頭倚著鍾離暮箋那健碩的胸膛,強有力的心跳聲隔著衣料傳入耳中,引得他自己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放我下來。」聲音很低,卻一字不落地落在了鍾離暮箋的耳朵裡。

  此時的鍾離暮箋,就像是一個許久未吃到糖果的孩子,如今一到手,哪會那麼輕易妥協?

  「不放。」

  他真的太想衍之了,離開的這兩天,似乎已經到了他難以承受的地步,早上看到他的那一刻,這七年以來日積夜累起來的思念,像山洪一樣前所未有地盡數爆發出來,現在好不容易擁人在懷,哪能說放就放?

  獨孤敖坐於堂前,走來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杏眼斜看著他,「你倒是有這閒情雅致,人都到門口了,人家好歹也是王爺,你也不出去迎接一下?」這話說得三分誠懇,七分嘲弄,精如獨孤敖,又怎會聽不出自己夫人語氣之中的戲虐?

  獨孤敖斜眼瞟了獨孤柳氏一眼,將白底青花的開口茶杯放在桌上,露出不屑的神情,「過不了多久,他整個鐘離的江山都是我的,區區一個王爺,呵,誰還把他放在眼裡?」

  此話一出,柳氏笑得就更加歡愉了,她走到獨孤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用手拄著桌子,整個上身朝獨孤敖這邊傾,「老爺,您當真不出去迎接一下嗎?」

  這一問,又讓獨孤敖心中犯起了難。雖說鍾離江山易主是遲早的事,可如今鍾離暮箋是君,而他只是臣,儒家的三綱五常之中,素有君為臣綱之規,如果他不去相迎,似乎也犯了這一大忌啊。

  再三忖度後,他似徵求意見似的看向獨孤柳氏,「那……我們出去迎接一下?」

  獨孤柳氏怎麼說也是一個通過勾心鬥角,摸爬滾打多年,才坐上宰相夫人這個位置的,她比一般女人要深明大義得多。

  而她與獨孤敖,已有了多年的默契,很多時候,只需要一句話,就能給對方指出一條正確的道路。

  獨孤敖從凳子上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隨我一起去迎接王爺吧。」

  獨孤柳氏的鳳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當即起身整了梳得一絲不苟的流雲髮髻,對門口的丫鬟吩咐道:「你們去別院,把小姐和少爺請來。」

  獨孤敖聞言只是回頭看了她一眼,也算是默許,然後就率先走了出去。

  門口的鍾離暮箋依舊保持著抱著獨孤孑然的姿勢,看到獨孤敖率著一干人等浩浩湯湯地走來,只是輕蔑地冷哼一聲。

  看來這獨孤敖,還算清醒,至少現在還能分的清誰是君,誰是臣。

  獨孤敖走上前來,□了一眼鍾離暮箋懷裡的獨孤孑然,正欲抱拳與鍾離暮箋寒暄,卻在開口前被鍾離暮箋打斷。

  「連自己的孩子回門的日子都不記得,看來獨孤右相在為人父方面,也有所欠缺嘛……」

  作者有話要說:

  獨孤敖是一個典型的儒生形象,就像在第一章 說的,儘管他野心再大,但那種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和傳統觀念,一直左右著他的判斷,他是一個矛盾體,一方面想要稱霸天下,一方面又想不被世人責罵。

  再說多一點,我似乎就劇透了!

 

 

第10章 回門(中)

  這話無疑是在當眾打獨孤敖的臉,也像是在當眾控訴獨孤敖這幾年對獨孤孑然的冷落不聞。

  在場的人大都心知肚明,這幾年來獨孤敖對這個曾經名震一時的才子怎麼樣,他們不說,不代表世人都是啞巴聾子。

  獨孤敖的那一副官場慣用的假笑瞬間僵在了嘴角,牙卻咬得「咯吱」作響,好你個鐘離暮箋,我出來迎你也算給你面子,你卻不識好歹,得了便宜賣乖,走著瞧!

  將僵硬的嘴角又朝兩邊咧了咧,扯出一個更加牽強附會的笑容,抱拳道:「王爺息怒,實在是近幾日國事繁忙,一時給忙忘了,老臣一定贖罪。」

  他這麼一說,反倒將矛頭指向了鍾離暮箋,明嘲暗諷地說他堂堂一個王爺,卻不將江山社稷放在心上,反而責怪起他這個一心為了黎民百姓,兢兢業業的右相。

  鍾離暮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此,倒是小婿的不是了。」

  獨孤敖卻很是大度地擺擺手,「都是一家人,這樣互相謙讓可就太見外了,王爺王妃也別在外面站著了,到府中稍作歇息,你我也好敘敘舊啊。」

  鍾離暮箋暗歎:好一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做作場面。

  隨即爽朗一笑,牽著獨孤孑然冰涼的小手就進了右相府的大門。

  走至前廳,獨孤敖一隻腳正要跨過大門,鍾離暮箋卻停下了腳步,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停下。

  獨孤敖的一隻腳就這麼堪堪地抬在空中,猶豫片刻後,還是收了回去。

  所有人都轉頭看著鍾離暮箋,只見後者素來冰冷無情的臉上,從始至終都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反而比他面目表情時□人得多。

  獨孤敖心裡直髮怵,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只聽鍾離暮箋幽幽地道:「今日隨衍之回門,暮箋自備了一份薄禮想要送給岳母大人,聊表聊表這麼多年對衍之的恩情。」

  說著,從人群的最後面走來一個人,一身短打勁裝,身材高挑,面無表情。雖然入府時間不長,此人獨孤孑然卻識得,這就是那天在桐園裡將那個胖胖的家丁打得渾身是血的顧青。

  只見他手裡托著一個精緻的鏤空雕花木盒,裡面紅色的錦緞上,赫然放著一顆拳頭大的冰玉琉璃月光石。

  這冰玉琉璃月光石,據說是先秦時期,諸子百家中陰陽家傳女不傳男的寶物,此石引月光而生,至陰至寒,在男兒手中是個喪物,而在女兒家手中,卻是一個補血益氣的寶物。

  對於鍾離暮箋這一份心意,獨孤柳氏喜歡得不得了,連看獨孤孑然的眼神,都正色了不少。

  她欣喜地走到顧青面前,客套道:「王爺有心了。」說著,便欲伸手去拿盒中的月光石。

  鍾離暮箋卻在她手觸及盒子的邊緣時,「啪」地一下將木盒蓋上,險些夾到了她那寶貝手指。

  獨孤柳氏摩挲著險些斷裂的指節,心有餘悸地看向鍾離暮箋,「王爺這是何意?」

  鍾離暮箋鷹眼半瞇,危險地低頭看向獨孤柳氏,「二夫人似乎沒聽懂本王方纔的意思,本王說要見的,是本王的岳母,衍之的生母,與二夫人何干?」

  「你……」鍾離暮箋一口一聲「二夫人」,氣得獨孤柳氏臉頰通紅,自她上位以來,很久沒有人敢叫她二夫人了。誰見了她不都是恭恭敬敬,巴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鍾離暮箋倒好,一來就讓她當眾出了這麼大的醜。

  獨孤柳氏又氣又惱,滿腔忿忿又不好發作,只能一甩袖子,朝內堂走去。

  一直現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獨孤宓然和獨孤沁然當即追了上去,臨走之前還不忘回頭剜了獨孤孑然一眼。

  鍾離暮箋只當不知,將視線落在獨孤敖的身上,「不知這岳母大人住於何處。可否帶本王前去?」

  經過剛才那一出,獨孤敖也被弄得悻悻的,他隨意指了身邊的一個人,「帶王爺去。」說完,沿著獨孤柳氏離開的方向走了。

  「王爺王妃請隨奴才來。」

  獨孤孑然卻一動不動地愣在了原地,鍾離暮箋緊了緊握著他的手,只覺觸感一片冰涼。

  他擔憂地轉過身看向獨孤孑然,問道:「怎麼了?」

  獨孤孑然的目光呆愣愣的,沒有一點光芒。雖然他很想見母親,可是時隔七年之久,他反而卻膽怯了。

  「我怕母親她不願意見我。」到底是因為他,他的母親才丟了當家主母的位置,一時間風光不再,這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鍾離暮箋溫潤的手掌撫摸著他的臉,企圖緩解他的不安,「世上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會因為生活突然的變故而指責怨恨自己的孩子。你的母親是一個大家閨秀,更不會對你抱有埋怨心理。正如你思念她一樣,她一定也同樣想念著你。衍之,你應該去見她。」

  他突然羨慕起獨孤孑然來,之前他還有母親可想,有母親可念。可他呢,拋開了皇兄,他就是一無所有的孤兒。

  獨孤孑然握著鍾離暮箋的手緊了緊,似下定決心般點頭,「嗯。」

  「氣死我了!」內堂裡,獨孤柳氏拿起一個茶杯就狠狠地朝地上摔去。上好的白瓷杯子應聲而碎,褐色的茶水伴著茶葉濺了一地,青色的石板上頓時劣跡斑斑。

  獨孤沁然和獨孤宓然坐在旁邊,只能看著她撒氣,卻不敢出一言相勸。

  「夫人啊,你這又是何必呢?」獨孤敖匆匆趕來,看了一眼斑駁的地面,快步走到她面前撫著她的肩輕聲安撫。

  「鍾離暮箋那個不識好歹的東西,向來都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因為生氣的原因,獨孤柳氏的胸膛大起大伏,她「啪」地一聲將手掌拍在桌上,「好個鐘離暮箋,你讓我不痛快,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鍾離暮箋與獨孤孑然十指相扣,跟著那個家丁到了檀香院。

  院子很小,不及鍾離暮箋的寢殿一半,但佈置得很是雅致。院牆跟處種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黃的紅的,顏色紛雜卻讓人看得很是舒心。

  不遠處有一個白衣婦人,梳著凌雲髻,頭插一根墨色嵌荷玉步搖,皎好的側臉看上去清淡如水般祥和,白色的衣服上纖塵不染,手握一把銅色剪刀正修剪著一叢剛即腰際的灌木。

  獨孤孑然停下腳步,嘴唇翁動好一會兒,才略帶沙啞地喚出一聲:「娘……」

  鳳儀洛聽到這一聲喚,先是愣住了,手上力道一鬆,銅剪直直掉落在腳邊。再回神時,已是眼眶泛淚,呼之欲出。

  「孑然。」

  她快步走上前來,雙手撫摸著獨孤孑然的臉,滿臉的不可置信,「真的是你。」

  「母親,這些年您可安好?」

  鳳儀洛邊哭邊笑邊點頭,「好,一切都好。」這才注意到站在旁邊的鍾離暮箋,「這位是……」

  「小婿鍾離暮箋,見過岳母大人。」

  沒有出現獨孤孑然擔心的情況,鳳儀洛聽到鍾離暮箋自稱「小婿」時,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便笑著朝鍾離暮箋點點頭。

  正如郝管家所言,當初鍾離暮箋心儀獨孤孑然的事情,是個在他們圈子裡眾所周知的秘密。

  不僅郝管家知道,鍾離逸縑知道,宮裡的王公公知道,就連鳳儀洛,也是心知肚明的。想當初,還是她派人給鍾離暮箋放出去的風聲,說孑然這孩子同她一樣,素愛木槿花。

  在她的心目中,也就鍾離暮箋能夠配得上自己那文采斐然的兒子。

  好在自己的兒子苦盡甘來,嫁給鍾離暮箋,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她又有什麼好挑剔的呢?

  「娘,我……」幾年未見,獨孤孑然有一肚子的話想和自己的親娘說,誰知他娘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鍾離暮箋身上,把鍾離暮箋上下打量了個遍。

  「孑然,娘有些話想和王爺單獨談談……」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開始以為,這書寫到完結都不會有人看的。

  謝謝旒霒小可愛在第八章 時的鼓勵,雖然現在才看到,但不管你願不願意,反正我已經抓住並給了你一個超級大的麼麼噠!

  你們的鼓勵,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比心!

  手還是老樣子,然後嗓子還莫名其妙地啞了,蹲牆角嚶嚶嚶。

  無論多晚,還是會堅持日更的,因為大寶貝們給了君閒特別大的動力!

 

 

第11章 回門(下)

  「這……」鍾離暮箋狐疑地看向鳳儀洛,又看看獨孤孑然,最終點頭,「那岳母大人請帶路。」

  「請。」鳳儀洛引著鍾離暮箋走進一間偏廳,關上房門後直直跪在了鍾離暮箋面前。

  對於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鍾離暮箋也被嚇得不輕,伸手就要將她扶起來,「岳母大人這是做什麼,快快清起。」

  鳳儀洛卻固執地抬手制止了鍾離暮箋的進一步動作,溫婉的面容上,一對柳葉眉朝下蹙起,一雙杏眼波光流轉,好似被那萬江春水淨潤,只餘清澈波光。

  「鳳儀洛有三件事相求,還望王爺應允。」

  鍾離暮箋表情也沉重了幾分,鳳儀洛怎麼說也是一個大家閨秀,知書達禮,慧眼識珠,如今卻不惜放下身份來跪求他這一晚輩,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鍾離暮箋不敢怠慢,忙將人從地上扶起來,「岳母大人有事儘管吩咐便是。」

  誰知,那鳳儀洛剛剛站起來,又重新跪了下去,鍾離暮箋想攔也攔不住。

  只聽鳳儀洛跪在地上娓娓道來:「想當初,獨孤敖還只是江南地區的一個秀才,我父親見他年少有為,家境貧寒,便出錢供他唸書,還請了當地最好的先生相教導。他也算沒有辜負父親的心血,一朝金榜題名高中,衣錦還鄉,便娶了我為妻。而他能夠有今天,全憑鳳家的步步幫襯。怎料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父親一朝心軟,竟釀成今日的養虎為患。獨孤敖以下犯上,欺師滅祖,罪可當誅。只希望他日王爺助皇上奪回大權後,能夠放我鳳氏一族一條生路。」

  鍾離暮箋瞭然,想來這天下也不全是愚鈍糊塗之人,他鍾離家的江山,之所以得以千秋萬代而屹立不倒,自然有其玄機。而這鳳儀洛也是一個明白人,想來她早已看透了獨孤敖的結局。

  「這全是獨孤敖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日後舊事重提,也與鳳家無半點干係,岳母大人放心便是。」

  鳳儀洛點點頭,從袖中拿出一疊泛黃的草紙,呈到鍾離暮箋面前。

  「這是我曾經出嫁之是,父親恐我日後氣焰不足,會受人欺凌,特將家中商舖大大小小分了十家於我,只為時候好打點上下。我人在帝都,平時都是鳳管家幫忙照看,可孑然這孩子心思純淨,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這十家商舖就當做給孑然的嫁妝,希望王爺多多幫襯。」

  鍾離暮箋將那一疊房契收在袖中,七年來,就算她再怎麼被人欺辱,受盡冷嘲熱諷,她都不曾動用這十家商舖一分一毫,可見其在她的心中份量之重。

  鍾離暮箋自不敢輕視,「岳母放心,暮箋一定幫忙照看好這些商舖。」

  鳳儀洛滿意地點點頭,「最後,民婦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岳母請講。」

  鳳儀洛低頭稍作猶豫,繼而抬頭,態度堅決地道:「請王爺務必讓孑然與獨孤敖斷絕父子關係!」

  「什麼?」鍾離暮箋不可置信地看著鳳儀洛,這父子之情,自古以來都是世間最至高無上的感情,雖然他也有想過要衍之斷了與獨孤敖的關係,可這件事又太過於大逆不道,他自然也就放棄了。竟沒想到,衍之的母親反而提出了這等要求。

  鳳儀洛回想起這七年來的種種事情,終究將臉上的最後一絲不捨給壓制下去,「民婦自知這等要求有違天理,可獨孤敖這幾年來,對孑然毫無半點父子之意,反而一再以我作要挾,逼迫孑然提他效力。哪成想,他最後竟讓孑然替嫁,好在是嫁給了王爺,也算是因禍得福,而獨孤敖這個父親,早已沒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與其讓他日後以此作要挾,不如當斷則斷。」

  鍾離暮箋卻是左右為難,「即使斷了他們的父子關係,以後獨孤敖也會以岳母大人作要挾,倒不如,岳母大人今日同小婿一同回去,以後您於衍之也好有個照應。」

  鳳儀洛卻搖搖頭,「我哪也不去,要怪就怪我當初太過於年輕氣盛,誤將兒戲當作了終身。現在孑然也有了一個好的歸宿,我也做了決定,一旦孑然與獨孤敖斷絕了父子關係,我便在此自焚。」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是決絕,鍾離暮箋雖然心有訝異,但還是沒出言相勸。

  畢竟,鳳儀洛這一類人,自小受盡萬千寵愛,自然心高氣傲。她自己選錯了路,助錯了人,自然不會再苟活於世,從小形成的孤傲,也不會允許她這麼過活。

  鍾離暮箋點點頭,「岳母大人盡可放心,我自會照顧好衍之。」

  鳳儀洛點點頭,將一封信交給了鍾離暮箋,上面寫著「孑然親啟」。

  「王爺應該知道,這信該在什麼時候給衍之。」

  獨孤孑然一個人將院子轉了個遍,看看依舊緊閉的房門,本想走上前去敲門,想想又忍住了。

  在他萬般焦慮不耐時,門終於「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

  他快步迎了上去,喚了聲:「母親。」

  鳳儀洛卻將他的手交給了鍾離暮箋,淡淡地道:「去吧。」

  鍾離暮箋牽著獨孤孑然的手,與之十指相扣,對著鳳儀洛鞠了一躬,「告辭。」

  說完,就拉著一臉茫然的獨孤孑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前廳裡正位上坐著的獨孤柳氏也平復了情緒,見他們來,眼中劃過一閃而過的算計,朱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著鍾離暮箋道:「不知孑然這孩子可合乎王爺的心意?」

  鍾離暮箋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獨孤孑然,表情淡淡的,言語倒是萬分真摯,「孑然很好。」

  聽到他的誇讚,獨孤孑然的臉上升起一抹淡淡的紅暈,看得鍾離暮箋心情大好。

  獨孤柳氏用香帕捂著嘴呵呵一笑,朝旁邊的獨孤敖和那兄妹倆打趣道:「瞧,這新婚燕爾可真夠羨煞旁人的。」

  獨孤敖心中疑惑,看著一臉假笑的夫人,他心中升起隱隱的不安,卻也賠笑道:「誰說不是呢,他們二人可真是越看越登對啊。」

  獨孤柳氏倏然收起了笑容,「有件事,想與王爺商議商議。」

  「哦?不知二夫人有何事不明?」鍾離暮箋看著獨孤柳氏,嘴角揚起一抹譏諷。

  果然,聽到「二夫人」這三個字,獨孤柳氏的臉紅了又綠,綠了又黑,五彩紛呈得緊。

  她從鼻子裡「哼哼」兩聲,繼而又恢復了滿臉假笑,「是這樣的,當初本來嫁給王爺的是沁兒,可是沁兒這丫頭死活不從,為了保住皇上的面子,只好讓孑然替嫁。好在孑然這孩子心思縝密,張弛有度,討得了王爺歡喜,這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話。」

  該死,鍾離暮箋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有意無意地用皇兄來壓制他。他再看向獨孤柳氏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警告的意味。

  不知那柳氏是真沒察覺,還是裝傻充愣,只見她繼續說到:「當初這個決定做得突然,又沒時間給孑然準備嫁妝,為了不駁皇上的面子,只好暫時拿沁然的嫁妝充了數,如今,我已備好了給孑然的嫁妝。王爺看,是否,能夠將沁然的嫁妝給送還回來?」

  這話說完,鍾離暮箋早已是面如墨色,他低著頭,語氣冷得如寒冬冰雪,「本王還從未聽說過,嫁妝要等人嫁了才準備的。更未曾聽說過,陪嫁的嫁妝還有討要之理。」

  而坐在一旁的獨孤敖只覺一張老臉丟盡,他冷眼掃過獨孤柳氏,沒好氣地朝她吼了一聲:「你給我閉嘴!」

  而柳氏似乎是打算裝傻充愣到底,她直接忽略了獨孤敖的滿臉怒意,接著道:「事發突然,還請王爺多多包含,您看……」說著,鳳眼看向鍾離暮箋,帶了幾分探尋。

  鍾離暮箋卻難得一見地輕笑了兩聲,「來人。」

  顧青連忙上前,「王爺有何吩咐?」

  「到府上的偏院中將王妃出嫁時的嫁妝抬來還給獨孤右相,順便派人去趟風將軍府上,把風老將軍一併請過來。」

  獨孤柳氏蹙起了煙眉,「請風老將軍過來作甚?」

  鍾離暮箋端起桌上的茶盞,笑得雲淡風輕,「二夫人到時便知……」

  看著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獨孤柳氏心中開始隱隱不安,總覺得自己的一時爭強好勝,好像犯下了大錯。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我覺得我是全世界最粗心的一個作者,上一章原本昨天晚上就應該發出來的了,結果因為我把時間搞錯了,今天上午才出來,輕輕抽自己兩下。

  謝謝旒霒小可愛的營養液,給那麼多我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呢。

  為了答謝你,我今天加更一張哦,不是補前兩天欠下的,單純的加更一章送你,時間待定,大概在今晚十點左右,再次謝謝你那麼可愛還喜歡我,比心!

 

 

第12章 斷絕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鍾離暮箋卻依舊坐在那從容淡定地喝著茶,彷彿自成一個世界。

  他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獨孤柳氏就越發地坐立不安。她開始有點後悔了,可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想要給自己找個台階下,難了。

  更何況,她心高氣傲,向來自恃甚高,儘管心裡悔得腸子都青了,她表面依舊裝得淡然得體。

  鍾離暮箋看她那故作鎮定的姿態,不禁覺得好笑,獨孤柳氏,有你哭的時候。

  顧青跨過門檻,走到鍾離暮箋的面前,「啟稟王爺,王妃的嫁妝都抬來了。」

  「風老將軍也到了嗎?」

  「風將軍與一品誥命夫人都已經到了門外了。」

  這時,獨孤柳氏如死灰的面龐重新燃起了一線生機,她激動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對獨孤兄妹倆吩咐到:「看將軍一把年紀,讓他在相府門口站著成何體統。宓然,沁然,快去門口請風將軍和誥命夫人到府中一敘。」只要把人請到府中,關起門來商議,到時候有風老將軍和誥命夫人在,鍾離暮箋也不會太不把她當一回事。

  可是她錯了,不止鍾離暮箋沒把她當一回事,就連王爺府上的一個小小的下人,也壓根沒把她這位丞相夫人放在眼裡。

  只見顧青幽幽地瞟了獨孤柳氏一眼,然後對鍾離暮箋道:「啟稟王爺,風將軍說,丞相府的門檻太高,他年紀大了,腿腳不好,跨不進來。」

  鍾離暮箋用茶杯掩著唇,勾起了一抹淺笑,這倒很像他這位師傅的做派。

  獨孤柳氏眼底燃起的希望又盡數幻滅,看來,風老將軍也有意將這件事公之於眾了。

  鍾離暮箋從椅子上牽著獨孤孑然站起來,「既然風將軍腿腳不便,那我們去門口迎接吧。二夫人,貴府小姐的嫁妝也抬來了,還望二夫人移步去清點清點數量,看看少了什麼沒事」

  獨孤柳氏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被一臉怒氣衝天的獨孤敖拉著跟在鍾離暮箋。

  相府的門口熱鬧非凡,裡裡外外圍的算是來看熱鬧的人。

  鍾離暮箋派人抬著嫁妝招搖過市,想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都難。

  風老將軍穿著一件褐色便衣,雖然蒼顏白髮,卻精神矍鑠,神采飛揚。

  他身邊站著黃浦絮,頭梳行雲流水髻,身著淡綠廣袖衫,不知與風老將軍說了句什麼,逗得老將軍開懷大笑。

  鍾離暮箋攜著獨孤孑然快步迎了上去,「見過風將軍。」

  風老將軍方纔的笑容還掛在臉上,看看鍾離暮箋,又看看低眉順眼的獨孤孑然,神情越發慈愛,「暮箋,怎麼又將孑然的嫁妝給盡數抬回來了?」

  周圍的百姓自他們出現的那一刻就變得寂靜無聲,如今聽得風老將軍問起,也都紛紛附和起來。

  「是啊,王爺怎麼又命人將王妃的嫁妝給太回來了?」

  「就是,就是,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待周圍又重新恢復平靜時,鍾離暮箋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是二夫人讓還回來的。」

  四週一片嘩然,想來大家心裡都有數,這位丞相夫人著實欺人太甚,讓王爺娶了一個男人還不夠,居然還找王爺要還嫁妝。

  想她丞相府富可敵國,居然揪著這幾箱嫁妝不放,著實小肚雞腸。

  黃浦絮朝後看了一眼神情悻悻的獨孤敖夫妻,嘴角的譏諷有如一道利劍,將獨孤柳氏最後的一點希冀擊得潰不成軍。

  「哦?我還從未聽過送出去的嫁妝還有要還一說,今日得見,可真是大開眼界啊。」

  說著,眼神還在獨孤柳氏身上四下遊走。

  獨孤柳氏一張臉憋的通紅,她偷偷看了一眼獨孤敖,後者接受到她的眼神後,索性一甩袖子,將視線轉向了別處。

  獨孤柳氏見沒人願意幫她,只好硬著頭皮,底氣不足地解釋道:「不是要還,只是這嫁妝原本就是沁然的,我只是想抬回來換一下而已。」

  黃浦絮冷笑了一聲,「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我說丞相夫人,貴府金銀財寶數不勝數,難不成還缺這點嫁妝不成?」

  鍾離暮箋也冷笑一聲,語氣中儘是戲虐,「既然如此,那二夫人還是將這些嫁妝抬回去吧。我雖然是個有名無實的王爺,但衍之,我還是養得起的。也不需要重新換一份了,衍之有我在,他什麼都不會缺的。」

  獨孤孑然抬頭看了一眼鍾離暮箋,眼前人神采奕奕,精神煥發,劍眉星目裡儘是霸道與柔情,看得他心都跳漏了半拍。

  只聽鍾離暮箋接著道:「只是,我需要一樣東西。」

  「什麼?」獨孤柳氏急切地問道,聽他說不需要交換,所有東西都是自己的,給他一樣東西又有何妨?

  「我要獨孤右相親手寫一封斷絕書,從此與衍之斷絕父子關係。」

  「你放肆!」一直壓抑著怒火的獨孤敖這一刻終於爆發了,他三步作兩步走到鍾離暮箋面前,「父子之情,血濃於水,哪能你說斷就斷?」更何況,他留著獨孤孑然還有利用價值。

  獨孤孑然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雖然獨孤敖待他不好,可他從未想過要與獨孤敖斷絕父子關係。

  鍾離暮箋不怒反笑,「我放肆,敢問丞相,這幾年你可對衍之有過一絲一毫的關心?當初是你去找的皇兄,讓本王娶你的女兒,結果呢?你女兒不想嫁,你居然想出這麼個蠢辦法讓衍之替嫁,你可有考慮過衍之的感受?今日衍之回門,你卻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對他的事情不問不問,漠不關心,現在卻中氣十足地說什麼父子情深,血濃於水,你可真是個好父親。」

  獨孤敖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硬生生噎在那裡,臉被氣成了豬肝色。

  鍾離暮箋看都不看他一眼,喚了句:「來人!」

  顧青把早就準備好的紙筆給呈了上來,語氣一如既往地不友善,「丞相大人,請吧。」

  獨孤敖斜眼看著顧青,罵了句:「狗仗人勢。」

  顧青卻不屑地冷哼一聲,將手中托有紙筆的托盤朝獨孤敖面前送了送。

  這時,人群中有人大喊道:「王爺說得不錯,丞相大人,您就寫吧。」

  「是啊,寫吧。反正您又沒什麼損失,還賺回了幾箱嫁妝不是。」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獨孤敖平日裡囂張跋扈,從來不把老百姓放在眼裡。如今得了機會,他們自然要挫挫獨孤敖的威風。

  「你們都給我閉嘴!」獨孤敖朝著哄笑的人群大吼了一聲,可絲毫沒有任何作用,反而引來更加大聲的議論。反正有風老將軍,一品誥命夫人和王爺在,這獨孤敖又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怎麼樣,岳父大人,你寫還是不寫?」鍾離暮箋的語氣裡充滿了威脅,獨孤敖最終妥協,認命地拿起筆,「好,我寫。」

  反正鳳儀洛還在他的掌控之下,到時候用鳳儀洛威脅獨孤孑然,不也是一樣的成效。

  獨孤敖大手一揮,動作如行雲流水,一紙斷絕書一氣呵成。

  「拿著。」說完,他將墨跡未乾的斷絕書直接拍在了獨孤孑然的胸脯上,水紅色的紗衣頓時墨跡點點。

  鍾離暮箋將斷絕書拿在手裡,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後,滿意地點點頭將紙收在袖中。

  風老將軍撫著鬍鬚,看著神情低落的獨孤孑然道:「既然斷絕了關係,孩子,從今以後,你可就不再姓獨孤了。今日,老夫就趁虛而入,收你做我的義孫,從今天開始,你就跟我一樣,姓風可好?」

  「這……」獨孤孑然著實為難,才剛與自己的父親斷絕了關係,又當著他的面另認家門,會不會太過於不孝不義了?

  「我看行,」黃浦絮走到獨孤孑然面前道:「義父是鍾離王朝的兩朝元老,駐守邊關,戰功赫赫,戎馬一生,光明磊落,如果你成了他的義孫,我就成了你的姑姑,以後有我幫忙照應,看誰還敢欺負你。」邊說,邊有意無意地瞟眼看著獨孤柳氏。

  鍾離暮箋也開口道:「衍之,我覺得這事可行。風將軍一家全都將性命交付邊關,如今風將軍年邁,也需要有人承歡膝下,你倒不如了卻一個花甲之年的老人家一個心願。」

  獨孤孑然終是點點頭,鬆開鍾離暮箋的手,走到風將軍面前跪下,「衍之見過爺爺。」

  「哈哈哈,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孫兒快快請起。」風老將軍喜笑顏開地將獨孤孑然從地上攙扶起來,拍拍他的肩,「獨孤孑然這個名字也不能再叫了。」

  「那依義父所見,衍之該叫什麼好呢?」

  風老將軍撫著花白的鬍鬚,若有所思地看著鍾離暮箋,笑得高深莫測。

  鍾離暮箋又豈會不知風將軍心頭所想,刻意避開了風將軍的視線。

  只聽風老將軍娓娓道:「漓水期淒,陌上蒼玉,不如你就叫漓陌吧。」

  鍾離暮箋心底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果然……」

  作者有話要說:

  黃浦絮與風將軍的事情以後會寫到,還有最後那句詩(雖然是我自己杜撰的)也是有甜甜的緣由哦!

  這一章是送給旒霒以及新收藏了的小可愛的,我原本沒想過這書還有人看,只是想循規蹈矩地更完就行,沒想到你們卻出現了,還有了十個收藏,雖然還沒看都是哪些寶貝,但由衷地謝謝你們,你們也給了我很大的動力,愛你們!

  最近的天氣反覆無常,不知道你們那邊怎麼樣,注意身體,不要亂吃東西,不然又會像我一樣,嗓子莫名其妙的就啞了。

  再次謝謝你們!

 

 

第13章 生宴(上)

  黃浦絮先一步對著風老將軍屈膝行了個禮,「恭喜義父喜添義孫。」

  對於她的這番道賀,風將軍表示受用得緊,他點點頭,「既然事情也解決了,那老夫也回府準備準備,啟程回邊關了。」

  他一個長年駐守在外的老將軍,回帝都時日過長,難免會有有心人說他有謀反的嫌疑,到時候又會弄得人心惶惶。

  「師傅這就要啟程去邊關了麼?」鍾離暮箋上前一步問到,「怎地這麼急迫?」莫不是邊關出什麼事了?

  風老將軍看出他的擔憂,只勸他寬心,「邊關一切安好,只是眼看這夏日將盡,這次回來又耽誤了行程,如今給邊關將士的御寒衣物已經備齊,自然不能再有所拖延了。」

  他們幾人在相府門前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投機,而獨孤敖一家,自從寫了那道斷絕書後就毫無任何一點存在感,就連來看熱鬧的人們也都熱情漸退,三三兩兩的散了。

  風老將軍轉頭對著風漓陌道:「漓陌,爺爺不能為你大擺宴席,下次回來一定補上。在帝都,有事就找你姑姑幫忙。」

  風漓陌點點頭。

  風老將軍又轉身對鍾離暮箋道:「永遠都不要忘了,漓水期淒,陌上蒼玉。」

  風漓陌疑惑地看著互相使眼色的二人,總覺得這幾個字似乎有不一樣的來歷,但又覺得現下開口問不妥,硬生生地將這份疑惑給壓了下去。

  風將軍伸手在鍾離暮箋肩上拍了兩下,「不用送我了,忙你們自己的去吧!」說完,一個人沿著那條寬闊的街道離開了。

  黃浦絮也跟著告辭,一時間,剛剛還門庭若市的相府門口變得冷落無比,萬分清靜。

  顧青將馬車趕到他們面前,「王爺王妃,上車吧。」

  鍾離暮箋扶著風漓陌上了馬車,自己的腳剛踩上踏蹬時,眼角餘光忽然□到一抹光亮,他轉頭看去,只見遠處丞相府裡的一座高樓上,赫然站著一個女子。

  頭梳凌雲流水髻,方纔的光亮便是她頭上所插的珠釵所折射出的太陽光芒,陽光照得她的臉有些病態的白,一襲白衣曳地,手捧著一根紅色燃燒著的蠟燭,遠遠地凝視著他,笑得溫婉端莊。

  「王爺?」見他失神,風漓陌輕輕地喚了他一聲,見他回神,不解地問:「王爺在看什麼?」

  鍾離暮箋對那個婦人投以一個放心的眼神,快速進了馬車,阻止了風漓陌的進一步探尋。

  他將風漓陌攬在懷裡,抱得緊緊的,現在,衍之和他一樣,也成了沒有父母的可憐人了。

  「沒看什麼,只是這幾天一直在趕路,都沒怎麼休息,容易走神而已。」

  對於他這個懷抱,風漓陌倒也沒有拒絕,反倒是將自己的肩朝他下巴那裡一搭,「那王爺先休息吧,到了我叫你。」

  鍾離暮箋順從地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處,閉上了眼睛。

  獨孤柳氏看他們的馬車走遠,對著獨孤敖一跺腳,用重重的鼻音「哼」了一聲。

  獨孤敖此刻壓抑的怒火全部被激發了出來,沒好氣地罵:「如今斷絕書也寫了,嫁妝也得到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獨孤柳氏此刻也正在氣頭上,當即反唇相譏,「聽老爺的意思,是在責怪臣妾了?」

  獨孤敖看著她冷哼一聲,「難道這一切不是因你而起嗎?如果你不跟鍾離暮箋爭那一口氣,會有這一堆破事嗎?你就不能學學人家,大度一點?」

  獨孤柳氏的嘴角揚起諷刺的笑意,「學誰?大度的人,不也落得個被王爺終生囚禁於行院中嗎?」

  「你……」獨孤敖氣得渾身發抖。

  獨孤柳氏卻當作看不見,繼續諷刺道:「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獨孤敖索性一甩袖子將頭轉向一邊,他怕再看著柳氏那張臉,會忍不住出手打她。

  「老爺,老爺不好了。」一個家丁朝他們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到了獨孤敖面前被厲聲呵住。

  「這麼火急火燎的,成何體統!」

  那個家丁卻顧不得那麼多規矩了,忙道:「老爺,鳳夫人住的院子起火了。」

  「什麼?還不快找人救火!」

  「老爺,火勢太猛,鳳夫人的院子又離得遠,實在是救不下來啊。」

  還未等他說完,獨孤敖就急匆匆地朝鳳儀洛的院子快步趕了過去。

  他一走,獨孤沁然和獨孤宓然倆兄妹便擁到獨孤柳氏的身邊,「母親,現在可怎麼辦?」

  獨孤柳氏看向著火的方向,只見滾滾濃煙直衝雲霄,而且越演越烈。她露出一個娟狂的笑意,「真是天助我也,那個賤人終於要死了。」

  獨孤敖趕到時,一座小樓早已被火燒得面目全非,七零八落,屋頂上的橫樑著著火搖搖欲墜,黑煙帶著火星從門口的窗子裡綿綿不絕地冒出來,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他抬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被煙熏出的淚,奪過家丁手裡盛了水的木桶就朝那小樓跑去。

  對於鳳儀洛,他心裡多少有些忌憚,想他曾經也是得了鳳家的幫助才有了今天這一切,他卻拋棄了她這個糟糠之妻本就是他的不是。

  更何況,現在他還給風漓陌寫了斷絕書,她若是死了,他就沒有控制風漓陌,乃至控制鍾離暮箋的籌碼,無論如何,鳳儀洛都不能死,更不能在這個時候死!

  絕對不能!

  火勢越來越大,剛才還只是火星,現在直接是熊熊燃燒的火舌,像怒了的困獸,橫衝直撞下終於尋得一條出路,從殘破的門框裡噴湧而出。

  獨孤孑然索性扔了手中的水桶,將衣服浸濕後就欲往裡沖,卻被幾個家丁死死地攔住。

  「相爺,裡面危險。」

  此時的獨孤敖哪還有理智可言,他的眼裡,腦裡,心裡,所想所在意的,就只有一件事,如果鳳儀洛死了,那麼風漓陌和鍾離暮箋就能毫無顧忌地與他針鋒相對,還有風老將軍,黃浦絮,一定會和他們聯手對付他,那他這麼多年以來辛辛苦苦所創造出來的一切,就全毀了……

  這時,他府上的一位謀士連忙上前勸阻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相爺可切勿因為一切意料之外的事而亂了方寸。」

  聽得他這一句話,獨孤敖激動的情緒到底是慢慢平復了下來,他沉默著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小樓吞噬,然後轉身,帶著一身落寞走了。

  鍾離暮箋他們剛回到府上,還沒來得及坐下喘口氣,就聽家丁來報:「王爺,王妃的娘親,剛剛葬身火海了……」

  「什麼?」這個消息如同滾滾天雷自空中給了風漓陌當頭一擊,好在鍾離暮箋眼疾手快,穩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軀。

  風漓陌臉色煞白,當真是無力到了極點,彷彿說話間便會整個人昏死過去,只聽他口中喃喃道:「怎麼會,這不可能,剛才不還是好好的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邊說邊欲抬腳往外跑,卻被鍾離暮箋從身後緊緊地抱住,鍾離暮箋將他整個人都圈外懷裡,輕聲安撫道:「衍之你聽我說,這件事是岳母早就計劃好了的,她就怕你日後被獨孤敖以她為制約利用你,所以才讓我逼獨孤敖寫下斷絕書,然後她在高樓上自焚。」

  風漓陌悲痛得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就任由鍾離暮箋抱著,「所以,你們早就串通好了一起來欺騙我?」

  原本他還想,等以後穩定下來了,就把母親從相府裡接出來,哪成想,他的母親比他想像中要孤傲得多,孤傲到寧願拋棄他,放棄自己的生命,也不願在這世上多作停留,哪怕是一天,估計對她而言,都會是一種折磨。

  他現在開始後悔了,倘若他當初不做出那件事情,母親現在是否依舊是風光無限的丞相夫人?

  見他情緒稍稍穩定了些,鍾離暮箋才將鳳儀洛讓他給風漓陌的信拿出來,「這是岳母大人讓我交給你的。」

  風漓陌接過信,顫抖著手拆開了信封,裡面只有寥寥幾個字:珍重,莫失莫念。

  風漓陌看著那幾個娟秀卻不失大方的字,心有百般眷戀,卻無法將悲傷宣洩出來。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懂,一個人要有多少的語言卻不知從而提筆,最終只剩下寥寥數語的那種煎熬與掙扎。

  至少在他的母親看來,死亡才是保住這一生無雙榮耀的最好的方式。

  他放開了鬆開了鍾離暮箋環在他腰間的手,眼眸失神地看著遠方,手腳無力地走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只見郝管家領著一個下人走上前來道:「王爺,相府來人了,」

  風漓陌「唰」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目光如炬地盯著那個下人。

  那個下人頭垂得低低的,雙手捧著一個紅色的信封呈到鍾離暮箋面前,顫顫巍巍地道:「啟稟王爺,三日後便是少爺的生辰,相爺特命小人送來請柬,邀請王爺和王妃出席少爺的生宴。」

  風漓陌聽得怒火中燒,手心攥得死死的,母親屍骨未寒,他們卻恬不知恥地大辦宴會,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鍾離暮箋伸手握住了他攥緊的拳頭,另一隻手從那個下人手中接過大紅色的請柬,「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為什麼?」風漓陌不解,「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獨孤宓然實在是欺人太甚,我們為何還要去他的生宴?」

  鍾離暮箋隨手將請柬往地上一扔,「這肯定是獨孤敖的主意,我們若是不去,他肯定還會有其他招數。衍之,就算是為了岳母大人,這次,一定要忍下這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一章開始,小受就叫風漓陌了哦!那些吃貨小可愛們也別天天想著孜然烤肉了哈!

  今天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那就是我終於把這部小說的故事大綱(確切地說是細綱)給寫完了,滿滿的四十幾頁紙,快點誇獎我,讚美我。

  突然覺得自己做的封面好瑪麗蘇〔笑哭〕【笑哭】,但是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圖片,算了,先暫時像這樣吧,湊合點用用,不要在意那麼多細節哈!

  現在要開始寫下一部的大綱了,等這部更完,大綱也寫了一半,就可以開始更下一步了,突然想為我這快得不合常理的進度點贊。

  今天依舊一如既往的愛你們!

 

 

第14章 生宴(中)

  儘管不想去看獨孤家的譏諷嘴臉,但風漓陌還是認命地跟著去了。

  他整理好衣冠,剛打開門鍾離暮箋便出現在他門口,「王爺,我已經準備好了。」

  「嗯。」鍾離暮箋點點頭,自從他外出兩天回來後,發現風漓陌居然搬到了他的隔壁,雖然只是一牆之隔,但鍾離暮箋卻介意得不行。

  衍之,遲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搬回來。

  鍾離暮箋牽起風漓陌的手就朝外走,起初風漓陌還輕微地掙扎一下,鍾離暮箋卻轉頭用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笑得一臉無害,語氣中儘是威脅:「再亂動,我就抱著你走。」

  雖然威脅人會被君子所不齒,但好歹受用,他這麼一說,風漓陌哪還敢再亂動,安安靜靜地任由他牽著,乖順地跟在他身旁。

  二人來到王府門口,卻見門口空無一物,別說馬車,就連車伕都不見一個。

  「王爺,馬車呢?」

  此時陽光初上,褪去了初升時的稚氣,初綻光芒,明晃晃地直射在他們的臉上,身後朱紅色的大門被這萬丈光華洗刷,紅得發亮,鍾離暮箋的眸子映射著金光,深邃黝黑的眼眸,讓人稍有不慎就淪陷其中。

  風漓陌就是其中一人,一不小心,便看得癡了。

  鍾離暮箋看著他癡傻的神情,只覺好笑,他用手刮了一下風漓陌高挺的鼻樑,「自古帝都千般光景,萬般繁華,衍之久不出門,殊不知其變化。反正丞相府相距不算太遠,我們走著去便是。」

  風漓陌聽了心中自然欣喜萬分,仔細算算,他七年不曾踏出門一步,想這帝都變化一定極大吧?

  他拉著鍾離暮箋的大手抬腳就朝青石板街上走,鍾離暮箋低頭看了一眼緊扣的十指,臉上的笑容比這早晨的陽光還要明媚幾分。

  大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於耳,看到他倆,風漓陌沒等來他所想的冷嘲熱諷,蜚語流言,相反,那些百姓看到他們,反而露出一個煞是友好的笑容,並且還停下手中的事情對他們行頷首禮。

  這讓風漓陌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就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然而,世間總不乏掃興的人。

  只聽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一時間壓過了所有的陳雜聲音。

  「喲,這不是我們鍾離王朝前所未有的男妃嗎?怎麼,來街上顯擺你的小蠻腰和石榴裙來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獨孤敖的女兒,獨孤沁然。

  只見她帶著一干家丁丫鬟站在一家裝潢極具典雅的店門口,這店有三層樓高,十丈開外的地方都能聞到店裡飄出來的淡淡的檀香味。

  風漓陌看著那座樓宇,嘖嘖讚歎:「九重閶闔開天闕,萬點星辰盡流光也不過如此。」

  鍾離暮箋用手摸摸他的頭,眼神裡儘是寵溺,「傻瓜,你心真夠大的,被人當街羞辱了,還有心思關注別人家的店樓呢?」

  風漓陌卻無所謂地聳聳肩,雲淡風輕地道:「這不是有王爺嗎?」

  鍾離暮箋笑看著問:「本王可以理解為,衍之這是在依賴本王嗎?」

  風漓陌比鍾離暮箋矮了半個頭,需要微微仰著頭才能與鍾離暮箋相對視,他閉眼在鍾離暮箋臉上印上一吻,「傻子都看得真切的事情,王爺又何需再問。」

  他這輕輕一吻雖然看似漫不經心,卻讓鍾離暮箋的心裡比吃了蜜還甜。所以,帝都的人就看到了一個驚奇的現象:一直冷若冰霜的王爺笑了,笑得那麼開心,彷彿陳年堆積的冰雪,一朝被春日的暖陽消融,遍地花開。

  接著,他們又見證了另一個百年不遇的現象,一直少言寡語的王爺罵人了,話像斷了線落地的珍珠似的,一陣辟啪作響。

  只見鍾離暮箋走到獨孤沁然面前,低頭冷眼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個女孩子,張口閉口就是小蠻腰石榴裙,是因為自己沒有,所以才天天將這些話掛在嘴邊,好自我麻痺吧?你就這麼嫉妒衍之的柳腰?至於石榴裙,衍之是斷然不會穿這種俗不可耐的物件的,本王拜倒的,是衍之的楊柳褲。」

  這話他說得信手拈來,氣定神閒,卻讓兩個人當場紅了臉。

  不同的是,風漓陌是在聽到他那句「楊柳褲」給羞紅的,這句話太意味深長,若是被人認為他目不識丁,那他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毀在鍾離暮箋那張嘴上了。

  而獨孤沁然則是被氣紅的。鍾離暮箋明裡暗裡,就是損獨孤沁然身形渾圓,品味低俗,這對女孩子來說,無疑是一大禁忌。最致命的一擊便是,他說獨孤沁然比不上風漓陌。

  一個女孩子苦心經營自己,結果卻被當眾羞辱自己居然比不上一個男人,這真的是奇恥大辱。

  獨孤沁然其實不算胖,但是那張肥嘟嘟的臉卻讓她整個人看上去特別有肉感。關鍵她還喜歡把自己搞得花枝招展,頭髮上橫七豎八插了一堆金銀首飾,穿的衣服又偏偏不是紅配綠,就是五顏六色七彩斑斕。而且本就紅潤的臉頰總是要再抹厚厚一層胭脂水粉,若她不是獨孤敖的女兒,估計沒有一個人會在她面前阿諛奉承吧?

  獨孤沁然一雙杏眼死死地瞪著風漓陌,看得風漓陌心裡直發虛,卻被鍾離暮箋擋住了她的視線。

  「我說獨孤小姐,你要是對本王有意見直接與本王說便是,將怨氣撒在本王的愛妃身上,後果遠遠比撒在本王身上嚴重得多。」

  獨孤沁然低著頭,一跺腳,「我們走。」說完,就帶著一群人夾著尾巴離開了。

  看著那一行人的背影,鍾離暮箋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心情大好地走到風漓陌面前,手攬過他的肩,似邀功請賞般看著他道:「衍之,你可滿意?」

  風漓陌低著頭,臉上的駝紅並未消散半分,生怕鍾離暮箋不死不休地追問,他忙不迭失地點點頭。

  滿意?他滿意什麼?說他小蠻腰還是楊柳褲?

  他的認可,換來了鍾離暮箋爽朗一笑,這一下,風漓陌就算是低著頭,都能感覺得到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怨念。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那些閨中女子所給他施的威壓。

  雖然有些不齒,但他還是附在鍾離暮箋的耳邊輕輕問了一句:「什麼是楊柳褲?」若真是他理解的那樣,那他可以考慮把這個敗壞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的人送去餵狗了,雖然這事他只敢在心裡想想。

  可是,鍾離暮箋的回答卻讓他有實踐這個想法的衝動。

  鍾離暮箋一手攬著他的肩,一首摩挲著尖瘦的下巴,若有所思了一會兒,然後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想他鍾離暮箋堂堂八尺男兒,卻將整個上身都彎下來,星目仰視著風漓陌低垂的眼瞼,露出一個讓風漓陌見一次便會沉淪一次的無害笑容,如泉水般清澈純淨的聲音壓得低低的,略帶一絲沙啞的感覺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到衍之不盈一握的煙楊柳腰,還有衍之那兩條細細軟軟,纖滑如絲玉般的細腿,柔軟得像兩條柳枝,所以就這麼說出來了。那,衍之理解的是什麼樣子的呢?」

  風漓陌一張臉紅得滴血,偏偏鍾離暮箋卻又沒那自覺,頂著一張無害的臉一直追問他是怎麼理解的,終於惱羞成怒,輕輕推了鍾離暮箋一把,「就知道你說不出什麼好話,成天沒個正行。」

  誰知鍾離暮箋才剛被他推開了一小點距離,又立馬湊上來,仰頭用鼻尖抵著他的鼻尖,在他唇畔輕輕啄了一口,立馬引來了無數的尖叫聲和唏噓聲。

  鍾離暮箋立直身體,對感歎的眾人投以一個大方的微笑,然後攬著臉紅得雲裡霧裡的風漓陌大步流星地走了。

  丞相府大門口哪有一絲曾經正品夫人去世之後的哀傷,相反,處處都充滿了喜氣洋洋。

  獨孤宓然一身暗紅色勾花錦緞大袖交領衫立於門口,胸前用金絲線繡成的一個巴掌大的「壽」字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

  他雙手抱拳,笑著和來客一一寒暄著,見他們來,也只是稍稍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鞠了一躬,「見過王爺王妃。」

  獨孤宓然宴請的,大多是同齡的王公貴族,看到鍾離暮箋和風漓陌來,全都湊到了一起,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風漓陌被他們小聲議論得渾身不自在,眼神總是朝他們方向看,鍾離暮箋卻不著痕跡地緊了緊握著他的手,「衍之,世人都不再言語了,你又何必在意這群烏合之眾的看法?」

  風漓陌沉默地點點頭,終是沒再去理會那些議論。

  這時,當今第一才子冷若蕭揚聲道:「各位公子,冷某不才,近日喜好作畫,素聞各位公子皆是出生名家,特帶了一副得意之作,望大家能夠指點一二。」

  說完,朝著身後的下人招了招手,那下人當即將手中的一幅畫卷在一張圓形的石桌上展開,而冷若蕭所作的,正是一幅盛大的鴛鴦戲水圖……

  作者有話要說:

  開車了,開車了,老司機已準備就緒,因車造得匆忙,設備簡陋,所以沒有一定駕齡或駕駛經驗的旅客就不要往上擠了!

  關於目不識丁,不要理解得太深,就是字面意思,看懂的記得含蓄地扣個1。【捂臉】【捂臉】

  爺爺的病因為發現得及時,現在只需要再住院觀察幾天就沒事了,今天先更今天的,前兩天的要是我明天沒有什麼突發情況的話,那就明天給你們補上,而且其中一章高肉哦!(仔細算算,我好像一共欠了你們四章了哈……)

  發現挺對不起你們,天天給你們傳播一些消極情緒,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我的水逆期也該完了,等這本書完結,會有禮物送給小可愛們哦!

  我記得現階段冒過泡的就是旒霒,棒棒,還有今天才看見的feel(也不知道拼對沒),等書完結會單獨給你們打call哦!

  謝謝你們喜歡我,一起拉過來親一個,木馬~~~

 

 

第15章 生宴(下)

  這是一個特別開闊的畫面,天高雲闊,雲全部染上淡淡的墨色,似風雨欲來,又似山雨盡至,一汪湖泊佔據了畫卷的大半,碩大的湖面上風平浪靜,偶有幾處蕩漾著一圈圈水波,湖岸邊有一堤楊柳,臨湖的樹枝皆垂於水中,安靜而又柔和。而畫面由遠及近,在湖面上飄蕩著幾對鴛鴦。

  這些鴛鴦全都是紅嘴,腳皆為橙黃色,羽色鮮艷而華麗,頭具艷麗的冠羽,眼後有寬闊的白色眉紋,翅上有一對栗黃色扇狀直立羽,像帆一樣立於後背,在坐的都是明白人,當即互相使了個眼色,就將畫舉在了空中。

  正好正對著鍾離暮箋和風漓陌,即使隔了一條小小的石子路,但那畫依舊看得很是清晰。

  這時,坐在那石桌後方的一個身穿湛青色隴白紗長衫的公子,接收到冷若蕭投給他的眼色,心領神會地站起身,「唰」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白色折扇,繞到畫的前方,手中的折扇輕微晃動著,幾分忖度思量後道:「素聞這鴛鴦自古皆為一雌一雄,雌的毛色通身為灰,唯這雄鳥毛色艷麗自霞,而冷公子所畫的鴛鴦,無論遠近,對對皆雄,這不合常理,不符合世態規矩啊。」

  這話被剛好走過來的獨孤宓然一字不落地聽見了,對於如此張揚的阿諛奉承,他自然是受用至極,當即對著冷若蕭和那個說話的貴公子笑著頷首示意。

  而鍾離暮箋與風漓陌更是心知肚明,在坐的人皆非富即貴,見機行事,見風使舵的本領向來一流。

  如今人人皆知他們鍾離皇族大勢已去,這些跳樑小丑自然會抓住機會,好好巴結獨孤宓然。當然,也不會放過羞辱貶低他們的機會。

  鍾離暮箋冷眼掃視了他們一圈,「一群烏合之眾。」

  風漓陌聞言,微微笑了笑,自顧自地端起茶杯品茗,不再加以理會。

  只是,獨孤宓然卻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

  他看了看冷若蕭的那幅畫,然後轉頭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姿態看向風漓陌,「王妃覺得如何?」

  有他出言帶頭,其他人自然也沒有什麼好忌憚的,紛紛轉頭戲虐地看著他們二人。

  「王妃曾也是名震一時的才子,想來自有一些獨到的見解,還望王妃娘娘慷慨賜教。」

  這話是冷若蕭所說,說完還態度誠懇地朝風漓陌抱拳行了一禮,只是眼神中那一抹輕視與戲虐,比他嘴角所掩藏的譏笑還要晃眼睛。

  風漓陌向來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做事,這冷若蕭仰仗著獨孤宓然而目中無人,眼高於頂,又將以往的陳年舊事提起來,這無疑是觸怒了風漓陌。

  不管怎麼說,他是被獨孤敖陷害,被人抬上花轎,嫁給了鍾離暮箋。可說到底,真正的受害者,是鍾離暮箋。

  可是鍾離暮箋卻沒有將他殺之而後快,反而處處維護他,待他的好他心裡跟明鏡似的。

  所以,世人想怎麼誹謗他,怎麼羞辱他,他都不會說二話。可是,鍾離暮箋不行,從小到大,鍾離暮箋承受的已經夠多了,他不允許旁人再說他一丁點兒不是。

  他將手中的茶盞「光當」一聲放在桌上,剛要起身卻被鍾離暮箋按住了手,「衍之,你這是要幹什麼?」

  風漓陌卻將鍾離暮箋的手反握在手中,低聲道:「王爺,這次,換我來保護你。」

  他的目光灼灼,比三月的桃花還要熱烈幾分。

  鍾離暮箋盯著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終是鬆開了自己的手。

  他深知,即使落魄,衍之依舊是才華橫溢,滿腹經綸。他懂那種曾經引以為傲的驕傲被人狠狠踩在腳下碾壓的感覺。

  「衍之做自己想做的

  事情便可,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這無疑給了風漓陌莫大的鼓勵,他朝鍾離暮箋點點頭,便朝冷若蕭的畫走去。

  「既是後生晚輩,天賦重要,有前輩的指點一樣重要。」

  「放肆!」風漓陌話音剛落,坐在旁邊一張石桌上看熱鬧的一個身穿墨綠罩月牙白錦衣長袍的少年手朝石桌上一拍,震得瓷製茶盞與石桌桌面相碰撞,發出一聲清脆中夾雜著沉悶的聲響,他當即站起身,指著風漓陌便大罵出聲:「好你個風漓陌,冷公子素來與人為善,給你面子,你別登鼻子上臉口不擇言,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風漓陌轉頭看了一眼鍾離暮箋,後者正氣定神閒地坐在八角亭裡的石凳上,一口一口地喝著茶,彷彿與他們這邊的針鋒相對毫無關聯一般。

  其實鍾離暮箋一直都在強裝鎮定,強壓著心裡想要把那些人碎屍萬段的怒火,他覺得,與其讓衍之再這麼唯唯諾諾,逆來順受下去,倒不如趁此機會,讓他將心中壓抑已久的情緒一吐為快,即使他一時間說錯什麼話,惹怒了什麼人,這還有他不是?

  看他不願意出手相助,風漓陌只好自己一個人面對,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一張文雅的臉看得叫人心底發怵,他看著那個為冷若蕭打抱不平的少年,反唇相譏:「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我十三歲便是成為名滿天下的第一才子,怎麼說我也是冷若蕭的前輩。」

  「你……」那個人剛想反駁,卻被冷若蕭一個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給制止住。

  冷若蕭文質彬彬地朝風漓陌鞠了一躬,「懿渝一向心直口快,說話從不過腦,一時衝撞了王妃,還請王妃息怒。」

  風漓陌□了一眼百里懿渝,「我當是誰這麼口無遮攔,目無尊長,原來是百里史官那十五歲便在煙柳巷久負盛名的小公子啊。」

  百里懿渝氣不過,也不顧冷若蕭的阻攔,當即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你知不知道,我哪像你,張口一句想當年,閉口一句想當年。」

  風漓陌比起他來,更是嘴下豪不留情,「那是因為我當年聲名赫赫,哪像你,臭名昭著。」

  這百里懿渝當初也是帝都裡數一數二的風流貴公子,十五歲便揚言要拯救整個帝都大小近五十家青樓裡的花魁於水火之中,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差點被百里史官掃地出門。

  最終被當街立下字據,發誓永不踏入青樓半步,這件事才算了結。

  雖然對於男兒來說,流戀煙花柳巷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相反,有時候反而可以在同齡人中賺足眼球。

  可偏偏他家是世代世襲的史官,在王朝例律中就有明文規定,史官終身不得與旁人有過多的交情,以免心有所偏,在記錄歷史的時候避重就輕。更不得躋身酒池肉林,以免紅顏禍水,擾亂史綱。

  他本以為他身為小兒子可以不用遵循這些王條戒律,誰知會惹出那麼大的禍端。

  相較於百里懿渝的暴躁,冷若蕭顯得淡然得多,他對風漓陌拱手道:「請王妃賜教。」

  風漓陌目不斜視地看著他,目光甚至沒有一刻在那幅畫上有所停留,「恕我直言,冷公子這幅畫只可遠觀而不可近賞焉。」

  「夠了!」獨孤宓然一拍桌子,聲響比方纔那一聲還要大得多,一時間將現場所有人都給唬住了。

  然而風漓陌卻不予理會,繼續道:「若我沒有猜錯,一幅畫花費了冷公子不少的心血吧?」

  冷若蕭點點頭,「不錯,為了畫好這一幅鴛鴦戲水圖,我在郊外的一個野湖邊搭了一間茅草屋,住了近三個月,每天都在觀察那裡出沒的鴛鴦,就為了將其畫到極致。」

  「可是,冷公子所畫,形似但神不似。」

  見自己辛苦畫出來的東西被否定,儘管冷若蕭面上再強顏歡笑,但面上到底有些掛不住。他將心裡那些不快的情緒都強壓了下去,露出一個頗為得體的微笑,「此話怎講?」

  風漓陌臉上閃耀著無人能及的自信鋒芒,「這鴛鴦與比翼鳥一樣,自古便是白頭偕老,神仙眷侶的象徵,冷公子所作之畫,雖然兩隻鴛鴦自成一雙,相互對望,卻沒能表現出其在地願為連理枝的柔情蜜意,故而我說,冷公子的畫形似而神不佳。」

  冷若蕭卻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這神仙眷侶間的柔情蜜意,那是需要一男一女,一陰一陽,相互調和,共蒂而生的。這兩隻雄性在一起,恕冷某愚鈍,實在不知從何下筆。」

  此話自是大快了那一幫烏合之眾的人心,他們紛紛拍手叫好,為冷若蕭搖旗助威。

  就連被冷若蕭百般壓制的百里懿渝,也都對冷若蕭佩服得五體投地,甘拜下風。

  原來冷公子並不是如他所想那般想要與風漓陌和鍾離暮箋求和,這文人墨客損起人來,功夫自然也不是他們所能望其項背的。

  風漓陌看著冷若蕭連連搖頭歎息。

  冷若蕭臉上儘是得意之色,看他歎息,不禁好奇,「王妃莫不是在歎息自己生不逢時,命運多舛,天不遂人意,讓您成了世上最大的一個笑話?」

  這話使得一直沉默不語的鍾離暮箋終於抬眼朝他們這邊看過來,目光似箭,彷彿要將冷若蕭刺得千瘡百孔。

  風漓陌卻只是搖頭苦笑,「我歎,冷公子如若再與這些人呼朋喚友,這似景前程斷然會被白白斷送了。」

  他這一竿子打下來,激怒了在場的所有人。

  獨孤宓然快步走到他身邊,揚起手就欲給他一巴掌。

  風漓陌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只聽得「啪」的一聲,清脆貫耳,嚇傻了眾人……

  作者有話要說:

  欠了你們一屁股債,慢慢還吧,順便提一下,下一章高肉哦!

  今天看到非v點擊到了五百,好開心,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的那種,但是貪心一點,這部小說更完希望可以到一千,那真的就很滿足了。

  至於營養液啥的,現在有了五十瓶,完結希望有一百吧,畢竟五十其實對我來說也夠多了,謝謝你們!

  給所有小可愛比一個大大的心!

 

 

第16章 紅綃

  想像中的痛覺沒如預料中那樣從臉上傳來,風漓陌狐疑地睜開眼睛,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將他擋得嚴嚴實實。

  風漓陌鼻子一酸,對著那個背影輕輕喚了聲:「王爺……」

  鍾離暮箋轉過頭,左臉頰上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的紅色手掌印,而始作俑者獨孤宓然,徹底嚇傻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舉在空中的手掌出神。

  這一切來得猝不及防,獨孤宓然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沉不住氣,更讓他始料不及的是,鍾離暮箋居然從十米開外的地方施展輕功,直接替風漓陌挨了這一巴掌。甚至他都沒看見,人是怎麼過來的,這一巴掌就被他甩了下去。

  現在怎麼辦,雖然他爹是當朝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君臣有別,他打了王爺,那就是欺君罔上,這可是死罪啊!

  但他轉念一想,如今這朝堂之上,他爹獨孤敖要是打個噴嚏,就連鍾離逸縑那小子都要抖上三抖,這鍾離暮箋又算個什麼東西?

  退一萬步說,風漓陌說到底也是他獨孤家的人,就算他改了姓,更了名,那身上流著的,不還是他獨孤家的血嗎?做了個王妃又如何,他這當兄長的,一樣有權力教訓他。

  至於鍾離暮箋,是他自己要出來替風漓陌擋這一巴掌的,又與他何干?

  這麼一想,他瞬間硬氣了幾分,一甩袖子指著風漓陌道:「你只不過是一個過了氣的才子,如今冷公子才是眾人皆知的第一才子,你有什麼資格批評別人?再說了,在坐的人哪一個是你風漓陌比得上的,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三道四,盡數落別人的不是?不教訓教訓你,我看你是太過驕傲放縱,不可一世了!」

  鍾離暮箋卻冷不丁出手將他向後推了一把,雖然看上去漫不經心,但他使了巧力,猝不及防的獨孤敖硬生生被他推了後退好幾步,知道腰撞上了石桌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而坐在一邊看熱鬧的人,見狀也紛紛圍了上去,一臉擔憂。

  「獨孤公子,你沒事吧?」

  「要不要緊啊?」

  「……」

  鍾離暮箋沒有理會那一群小人得志,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摔坐在地的獨孤宓然道:「驕傲放縱也好,不可一世也罷,本王都會任由他去做想做的事情。如果有人看不過去,儘管來找本王便是,要是再敢欺凌於他,新仇舊恨本王自當百倍償還!」

  說完,扔下一群敢怒不敢言的烏合之眾,拉著還在發愣的風漓陌走出相府大門,登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馬車上,風漓陌看著坐在對面的鍾離暮箋,心中五味雜陳。

  明明是個高高在上的王爺,自己有危險時,卻毅然決然地擋在了自己面前,自己卻飽受□□,受盡了世人的冷眼嘲笑。

  事到如今,他若再不懂鍾離暮箋對他的心意,那就太過於迂腐不化,冥頑不靈了。

  他將手覆上鍾離暮箋的左臉頰,眼中儘是心疼,只覺得鼻子酸酸的,似乎有些東西,一旦控制不住,就會決堤,「疼嗎?」

  他聲音輕輕的,像在哄一個孩童般,生怕音量稍大便會嚇到他一般。

  卻在下一刻,猝不及防地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獨屬於鍾離暮箋的氣息瞬間鋪天蓋地的包裹住他,讓他莫名地安心。

  他將頭搭在鍾離暮箋的肩上,手穿過他的腋下,回抱住他。

  管他天理人倫也好,三綱五常也罷。再大的道德束縛卻不及得到一人心。

  無論外面的流言蜚語有過少,只要他認定,這個人,是他想要相守一生的人,這就夠了。

  見他難得溫順,鍾離暮箋心中也吐了一口濁氣,衍之到底是全身心地接受他了。

  他在風漓陌耳邊喃喃道:「本王臉不疼,但本王心疼。心疼你這七年來寄人籬下所受的苦楚,心疼你這七年來所背負的冷嘲熱諷。心疼你每天都因為擔驚受怕而活得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你本應名滿天下,每天約著一群文人墨客吟詩作畫,如今卻落得聲名狼藉,被世人所詬病。」

  當獨孤宓然揚起手的那一刻,他真的慌了。

  彷彿一件自己跨越千山萬水,長途跋涉,歷經千辛萬苦卻求而不得的珍寶,被人噬之以鼻後不屑地想要摔碎。

  而先一步落地成灰的,是他那一顆真摯的心。

  所以他才會不假思索地擋在他身前,衍之承受的也已經夠多了,他又怎麼捨得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馬車穩穩地停在大門口,車伕隔著雕花木車門道:「王爺,到了。」

  鍾離暮箋把風漓陌懷抱中鬆開,然後牽著他下了馬車。

  郝管家已在門口等候多時,看到他們下了馬車,精明的他自然察覺到了二人之間微妙的氣氛變化。

  他用手撫撫那長得並不怎麼明顯的鬍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許多事情,看破但不說破。

  這王爺和王妃,當真郎才女,哦不,夫貌,般配得緊。

  王爺這一巴掌,換回一個對他死心塌地的王妃,挨得可真值。

  看著他們倆柔情蜜意的樣子,郝管家在心中暗自盤算著,要不要明天讓廚房燉點牛鞭羊鞭什麼的給二位主子補補。

  但是,在燉牛鞭湯之前,他猛然想起還有一件十萬火急的事,必須立刻向王爺稟報。

  於是,他頂著一張慷慨赴義,視死如歸的老臉,走上前打破了二位主子間難得的恩愛場面。

  「王爺,左相大人在前堂等候多時了。」

  「哦?」鍾離暮箋臉上是滿滿的被打擾後的不悅,但又升起一抹不解。

  想來這左相大人殷游朔向來謹小慎微,與他又無半點交集,他們之間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況且,這左相大人可是獨孤敖的一位謀士,得獨孤敖提攜才有了今日的位置,如今卻突然登門造訪,想必來者不善。

  鍾離暮箋拍拍風漓陌的手背,你先到寢殿等我,我去會會這殷左相。

  風漓陌也知此事非同小可,當即點點頭,隨郝管家回了寢殿。

  鍾離暮箋踏進前堂,只見一個身穿灰色短袍,打扮成下人模樣的殷游朔獨自一人坐在左手邊的椅子上,身旁桌上的茶杯被他拿起又放下,看樣子很是焦急。

  「不知左相大人到訪,有何貴幹。」

  看到鍾離暮箋進來,殷游朔連忙跪在地上,「微臣見過王爺。」

  鍾離暮箋將他從頭看到腳,「左相大人怎地這副打扮?」

  「回稟王爺,微臣有要事相告。」

  鍾離暮箋轉身坐在主位上,伸手示意他坐下來慢慢說,殷游朔卻不肯,扭頭看了一眼椅子,然後站在原地看著鍾離暮箋道:「王爺,右相大人在江南一帶彙集了大撥民兵,日夜操練,長此以往,恐怕對鍾離江山不利啊!」

  「什麼?」鍾離暮箋氣得一拍桌子,「好個獨孤敖,他這是要公然造反不成!」

  他知道獨孤敖野心勃勃,沒想到卻有膽量搞出那麼大的動靜。

  徵收民兵,虧他想得出來。

  光憑這一點,獨孤敖便是死罪一條。

  只是……他不解地看向殷游朔,「如此重大的消息,想必獨孤敖一定會將各位的口封得死死的,左相大人又為何要將這消息透露予本王。」

  殷游朔雙唇翁動了幾下,最終只是說了六個字:「良禽擇木而棲。」他雖是獨孤敖的謀士不假,獨孤敖也有恩於他。可是,近幾年獨孤敖野心日益壯大,暗中招納了一大披能人異士養在家中,天天為他出謀劃策。而他,對於獨孤敖來說,早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這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鍾離暮箋自然心知肚明,他默然地點點頭,「想必此地左相大人不宜久留,日後若有什麼消息,派人傳信便是,你我還是不要碰面為好。」

  送走了殷游朔,鍾離暮箋一刻不閒的就朝寢殿走去。

  卻遠遠地就看到了在院門口侯著的郝管家一行人。

  「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去伺候王妃?」

  對於這件事,郝管家也表示很無奈,「啟稟王爺,王妃不讓我們伺候,還特地吩咐我們,就算是王爺來了,就讓王爺自己一個人上去,讓我們離得遠遠的。」

  鍾離暮箋蹙眉,衍之這是在玩什麼把戲。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支退了郝管家,「既然王妃有言在先,你們照做便是,都下去吧。」

  說完,一個人走上了寢殿。

  鍾離暮箋打開門,卻發現目光目光所及之處空無一人,正詫異間,只聽得側殿珠簾後面發出的流水聲。

  他放輕了步伐,輕輕掀開珠簾,卻看見了讓他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寬大的白玉池上,水汽氤氳,朦朧的霧氣讓人看不真切裡面的光景。

  在水汽瀰漫的池邊,背對著他坐著一位身穿一襲紅色紗衣的少年。

  紗衣裡面未著寸縷,白皙的皮膚印著暖黃的燭光,顯得半明半昧,若隱若現。

  升騰的霧氣將他身上的紅色紗衣沁上淡淡的濕氣,使得紅色的紗衣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軀。

  一頭墨發胡亂散至腰際,衣衫半敞間,露出一條修長而又光滑如玉的美腿,細膩的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撩起一捧水,又向空中灑去。

  鍾離暮箋硬生生的看癡了,呆愣愣地現在珠簾後面,情不自禁地嚥了一下口水,聲音略帶沙啞地喚了聲:「衍之……」

  那紅衣美人聞聲轉過頭來,眼中蒙著一層霧氣,看上去慵懶得向一隻貓。眼角的淚痣在被水蒸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上顯得格外清晰。

  他眼角一挑,笑得三分含情,七分帶意。

  鍾離暮箋只覺眼前的一切太過不真實,嚇得他一刻都不敢停留,轉身就朝外走去。

  直到打開門,吹著夜風,看著天邊那一抹殘存的白光,才覺得神志清明了一些。

  腰間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背上那一抹隔著衣料傳來的濕熱感清晰可辯,鍾離暮箋深吸了一口氣,半天不敢吐出來,直接僵硬的任由風漓陌抱著。

  風漓陌穿著一件薄薄的紅色紗衣,幾縷頭髮被水汽濕透,粘粘地貼在他修長白皙的脖頸上。

  身上的衣服帶有些濕熱的水汽,被涼涼的夜風一吹,幾欲翻飛,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涼意。

  他的下巴抵著鍾離暮箋的背,聲音比這晚間的微風還要撩人,「王爺,你不喜歡麼?」

  鍾離暮箋終於將心底壓了許久的那口氣給吐了出來,任由風漓陌抱著,然後轉身面向他。

  只見美人如玉,那衣衫半敞間暴露在外的有些泛紅的皮膚,還有那隨意繫上的腰帶之下的如畫風景,無一不再撩撥著他那根敏感得不堪一擊的神經。

  看美人皺眉,他不由得一陣心疼,伸手想要將那蹙起的秀眉撫平,這才發現雙手觸及之處儘是一片冰涼。

  他深情款款地凝視著風漓陌瞳孔裡的自己,彷彿進一步看到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堅守的一顆真心。

  「不,本王很喜歡。」

  說完,他將美人身上僅存的一層遮擋物褪去,隨手扔在一邊,然後將美人死死地抱入懷中,低頭攝上美人那兩片冰涼如玉的朱唇。

  夜色將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盡數吞沒,他的身後映著天高雲闊,群星閃爍。

  他的身後倚著高樓殿闕,螢螢燭火。

  龍鳳雙燭在與六角宮燈交相輝映,火光搖曳之處,渲染了一片聲色迷離……

  作者有話要說:

  瘋狂飆車,誰也別想下!

  本來這章應該在昨天下午六點左右就發出來的,可是沒辦法,就有這麼個壞習慣,開車之前總是犯困,然後就把電腦扔一邊睡大覺去了,然後,一直處於被鎖狀態,我也很無奈╮(╯ˍ╰)╭

  誰說小攻慫了?一點都不慫好麼?

  今天看了一眼,點擊到了六百多,好開心,謝謝各位小主的關注【乖巧臉】

  我以後一定多開車,開好車,讓各位小主開開心心地去上幼兒園,然後高高興興夫夫雙雙把家還!

 

 

第17章 來訪

  鍾離暮箋在晨光熹微中醒來,看到風漓陌抱著他,頭壓在他的肩上,睡得一臉安詳,不由得會心一笑,將人摟著輕輕在他臉上啄了一口,才依依不捨地起身去上朝。

  等他下了朝回來,一隻腳剛剛跨進王府的大門,就見院裡背對著他站著一個紫衫婦人。

  鍾離暮箋快步迎了上去,在那婦人打扮的身側站定,對著她雙手抱拳深鞠一躬,「不知姑姑來訪,有失遠迎。」

  黃浦絮正仰頭望著院中那一株開得正盛的海棠,紅白相間的花瓣層層疊疊,淺紅色的花蕊中還有幾顆晨露,在陽光下折射出不一樣的光芒。

  黃浦絮清瘦的容顏上染著一層薄薄的紅霜,她看得出神,頭也不回地問:「漓陌呢?」

  「他應該還在休息。」昨天晚上他自己把人折磨得有多狠他自己知道,實在不是他自制力差,而是衍之太過於撩人。一頷首,一低眉間,就將他所有的理智都給勾走了。

  黃浦絮這才轉頭看向鍾離暮箋,一臉看破不說破的表情,然後神情怪異地用淡紫色的薄紗廣袖掩著唇,輕輕笑了幾聲,然而才正正聲色,義正言辭中卻又不失委婉地提醒到:「雖然你們尚且年輕,但總得有個度,如此這般,就算是神仙也吃不消啊。」

  鍾離暮箋的臉色明瞭又暗,暗了又明,最終只能點頭應是,「姑姑教訓得是。」

  這話卻被剛好路過的郝管家聽見了,心中暗自思量:看來,這牛鞭燉一根還不夠,得燉兩根。

  拿定主意後,逕自奔廚房而去。

  鍾離暮箋將黃浦絮引進前堂在客椅上坐定,「不知姑姑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對於這個一品誥命夫人,鍾離暮箋打心底裡敬重,試問世間又有幾個女子,能做到如她這般灑脫,如她一樣嫉惡如仇。

  黃浦絮向來不喜拐彎抹角,當即開門見山地問:「我聽說你昨天被獨孤宓然那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給打了。」

  鍾離暮箋端著茶的手愣了一瞬,隨即勾起一抹不經意的笑笑「這消息傳得可真快。」

  黃浦絮只能表示默然,這帝都不比其他地方,人多眼雜,更何況皇室和官員,更是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的動向,好讓他們及時判斷誰才是那棵可賴以生存的大樹,然後見機行事。

  自從鍾離暮箋他們跨出相府大門那一刻,他被獨孤宓然打的消息便不脛而走了。

  更有甚者說,如今鍾離王朝江河日下,獨孤敖雄霸江山,指日可待。

  但是,這些話她斷然不能說與鍾離暮箋聽,獨孤敖那個老賊老奸巨滑,論得民心,鍾離暮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她只能端起茶盞和了一口茶,淡淡地問了一句:「好點沒?」

  鍾離暮箋對她依舊是不慍不火,既不失禮數,卻也讓她能後明顯地感覺到與她的隔閡。

  「謝姑姑關係,如今已經無礙了。」

  黃浦絮接著道:「我還聽說,你們昨天在去的路上遇到了獨孤沁然。」

  鍾離暮箋不解地看向她,這與獨孤沁然有何關係?但既然黃浦絮問起,他也不作隱瞞,「在一家店舖門前遇見的,好像叫做摘星閣。」想當時衍之還誇讚了一番那座樓閣。

  「摘星閣?」黃浦絮的表情升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這就耐人尋味了。」

  鍾離暮箋不解,「不知這摘星閣有什麼獨到之處?」

  「王爺有所不知,」黃浦絮將茶盞放回桌面,商人的靈敏嗅覺,似乎嗅到了一絲可以大做文章的氣息,「這摘星閣裡賣的東西,大到屏風桌椅,小到物件珠玉,每一件都是世間孤品,整個天下僅有一件。所以裡面的東西也都價值千金,而最出名的,就是那天石佩。」

  「哦?」

  見鍾離暮箋好奇,她接著解釋道:「這天石佩,材料取自天外來石,也作天墜之星。而這摘星閣的名稱,也來自此。而這天石佩,是男女間定情一用,每個人一生只可買一塊,在買的時候,還要將對方的名字也寫在摘星閣裡的一塊天石匾上,那一方終身不得購至。」

  說到這,黃浦絮頓了頓,接著道:「而據我打聽到的消息,這孤獨沁然送給她哥哥獨孤宓然的,正是這天石佩。」

  這確實是一個重磅消息,鍾離暮箋手拄下巴,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並不明顯的胡茬,「姑姑的意思是……」

  黃浦絮忽而笑了起來,並不張揚,卻飽含自信,「這獨孤沁然身上,一定有可挖掘的東西。」

  鍾離暮箋點點頭表示贊同,「那我立刻派人,盯著她。」

  「嗯。」黃浦絮忽而又想到什麼,出聲提醒,「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姑姑放心便是。」此時他自有分寸,如若真如黃浦絮猜得不假,那獨孤敖可真是家門不幸到讓世人都忍不住為之投以同情的地步。

  「王爺,聽說姑姑來了。」風漓陌一襲淡青色長衫走了進來,只要留意就不難發現,他走路的樣子與平時相比略顯怪異。

  儘管鍾離暮箋事後給他上了藥,他也很努力地想要表現出與平常無異,可是眼尖如黃浦絮,心細如郝管家,他們還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這一點。

  只見黃浦絮臉上升起一抹玩味戲虐的笑意,只看著風漓陌,但卻笑而不語。

  這時,尾隨在風漓陌身後而來的郝管家上前道:「王爺,午膳已經備好,可以用膳了。」

  鍾離暮箋將風漓陌拉入懷中抱著,在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身體不適幹嘛還不好好待著?」語氣中隱藏著一絲責怪,大手似懲罰似的在風漓陌的腰上輕輕捏了一把。

  風漓陌的腰本就一片酸疼,被他這一捏,險些竄了起來,他轉頭埋怨地看這鍾離暮箋,嘴裡喃喃的問:「我身體不適怨誰?」他的表情彷彿受盡了極大的委屈似的。

  而始作俑者卻得了便宜還賣乖,恬不知恥地在他耳垂上輕咬了一口,笑得一臉滿足的大方承認:「怨我。」

  「咳咳。」不是黃浦絮有意想要破壞兩人間的溫存,實在是這兩人太目無尊長了一些,她好歹是長輩,怎麼能把她晾旁邊半天。

  她清清嗓子道:「事情也辦完了,那我便告辭了。」

  風漓陌從鍾離暮箋身上下來,「姑姑何不用完膳再走?」

  「我還有事,就不吃了,下次你們到我的逸餚樓裡,我請你們吃。」

  想她黃浦絮一個人過了大半生,來這裡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卻讓她生發出一股想嫁人的念頭。

  再呆下去,估計連未來孩子的名字的取好了。

  她起身行了個禮後,當即腳下生風,逃也是的轉身飛奔而去。

  沒了外人,鍾離暮箋直接把風漓陌打橫抱了起來,將人放在餐桌旁坐下,然後坐到他身邊問郝管家:「不知郝管家今日準備了什麼膳食,非要命人端到本王的寢殿來用。」

  郝管家沖站在一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心領神會地將手中那一個湯盆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郝管家親自將上面的蓋子揭開,「回王爺王妃,老奴今日特地命人熬了一鍋牛鞭湯給二位主子補補身子。」

  風漓陌一口飯含在了嘴裡,再轉頭看鍾離暮箋,只見後者直接黑了一張俊朗,他不由得在心底為郝管家偷偷祈禱。

  鍾離暮箋看到盆裡淌著的兩根長長的牛鞭時,臉色已如墨色,幽幽地開口問:「郝管家可記得,本王今年幾歲了?」

  郝管家心中不解,喝個湯而已,王爺怎麼突然問起年歲一事?卻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回答:「王爺正值弱冠之年。」

  只聽鍾離暮箋接著問道:「那本王練了多長時間的武藝?」

  郝管家看著鍾離暮箋一臉要吃人的表情,嚇得後背發涼,聲音也開始顫抖:「王爺自幼習武,少說也有十餘年了。」

  鍾離暮箋又問:「那本王的武藝如何?」

  郝管家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抖得更厲害了,「王爺十五歲便立下戰功赫赫,武藝自是超群。」

  鍾離暮箋伸手夾起了其中一根牛鞭,用餘光瞟著郝管家,似威脅道:「那管家以為,本王的體質如何?」

  郝管家雙腿一軟,險些跪了下去,這王爺得冷暴力,比他發怒還要可怕得多,「王爺本就是習武之料,自然是身強體健。」

  鍾離暮箋終於偏頭正眼注視著郝管家,眼眸裡透露出來的危險意味,嚇得郝管家脖子一涼,「給你一個機會,把你剛進門時的話重新說一遍。」

  得了機會的郝管家如釋重負,抬手將額頭上細密的冷汗盡數擦去,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中氣十足地道:「啟稟王爺,老奴命廚房燉了牛鞭湯給王妃補補身子。」

  鍾離暮箋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將夾起來的那根牛鞭放到風漓陌的盤中,像哄不吃藥的三歲孩童似的,柔聲細語地道:「愛妃別發呆,快把這根牛鞭趁熱吃了,再喝一碗湯,可千萬不要辜負郝管家的一片心意啊。」

  風漓陌看著他那一臉純善無害的笑意,一臉諂媚的郝管家投以一個幽怨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黃浦絮:我都奔三的單身貴族了,在我面前秀恩愛有意思嗎?

  郝管家:王妃您可千萬別怪我,王爺我實在是惹不起吧惹不起。

  從上一章開始,每章都會發糖哦!

  下一章高甜,有糖尿病或糖尿病傾向的,請繞道而行。

  上車的旅客請注意,本此航班飛往性福幼兒園,機場是人見人愛的易君閒,中途沒有中轉站,也沒有暫停點,飛機以光速飛行,一道登機,謝絕退票,請各位小可愛繫好安全帶,如果感到不適,請自己克服,謝謝合作,祝您旅途愉快!

 

 

第18章 墨宴(上)

  時過三更,鍾離暮箋照例起了一大早,而一向貪睡的風漓陌,也隨之醒了。

  「現在還早,怎麼不多睡會兒?」鍾離暮箋見他掀開被子欲下床,忙上前蹲在他面前仰著頭看他,「莫不是身體不舒服?」

  風漓陌坐在床沿,低頭看著鍾離暮箋笑著搖搖頭,「王爺忘了,今日墨宴。」

  帝都每至夏至之日,便會舉辦各種各樣的活動來慶祝這一年之中白晝最長的日子。

  而墨宴,是帝都乃至整個鐘離王朝文人墨客間最盛大的宴會。

  這場宴會,以當年的新科狀元為主要發起人,向鍾離王朝中各大有威望,有家世,或者是有名氣的各地的才子及文豪發出墨帖,而能出席的人,也多是名門望族。

  「那又如何?」鍾離暮箋心中不解,衍之早在七年前就被從墨帖上除名,現如今那些各路文人的盛宴,又與他何干?

  況且,自從衍之被從墨帖上除名後,他也七年沒踏進墨宴一步了。

  在他看來,那些文人墨客在墨宴上相互吹捧,違心讚許,最終一幅不起眼毫無特色可言的畫作,都能被他們那些三寸不爛之舌給捧到天價,如此充滿商業污濁氣息的地方,不去反而是最明智的選擇。

  看他這麼不在意,風漓陌卻急了,「王爺答應過我的,如今又要出爾反爾嗎?」

  面對他的質問,鍾離暮箋卻語塞了,他什麼時候答應過的事?

  看他是真的忘了,風漓陌眼眶含淚,一臉委屈,「看來王爺也是涼薄之人,只顧把人吃干抹淨,答應人家的事,天一亮就給忘了。」

  風漓陌說得甚是委屈,看他那杏眸帶淚的樣子,鍾離暮箋心都軟了,他站起來坐在風漓陌身邊,想要伸手將他攬進懷裡,卻被風漓陌大力推開,坐得離他遠了些。

  鍾離暮箋仔細回想著風漓陌所說的將人吃干抹淨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開始他是在走廊上把人衣服給脫了,然後就把人抱到了床上,再然後……

  想起那天晚上與衍之的心心相印,鍾離暮箋忍不住笑了,那笑容暖暖的,透露著一抹把某一件物品據為己有的孩子氣。

  對了,他想起來了,事後他把衍之抱去浴池,把他清理身子的時候,衍之口齒不清地呢喃了幾句,還一直讓他答應,他就順著他的意應了,現在想來,竟是這件事情。

  可是,衍之銷聲匿跡了這麼久,突然出現在墨宴,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他又怎麼忍心看他被眾人詬病?

  風漓陌幽幽地看向他,輕聲問了句:「想起來了嗎?」

  鍾離暮箋抬首,滿臉的擔憂,「可是,我現在要去上朝,你一個人去真的可以嗎?」

  「王爺放心吧,」風漓陌從床上站起來,將撐在木架子上的青色絲綢質底衣穿在身上,轉身對著鍾離暮箋邊低頭繫腰帶邊說:「我雖然被獨孤敖禁足七年,可沒有一天在舞文弄墨上有所懈怠過,這種場面我可以應付。」

  腰帶繫好,他抬眼看向鍾離暮箋,眼神裡閃爍著一抹讓鍾離暮箋似曾相識的自信。

  鍾離暮箋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明明衍之就在他幾步開外的距離,可他卻似乎回到了當初,衍之在人群中間閃閃發光,而他卻只敢躲在離他較遠的牆角一隅,偷偷地看他。

  風漓陌穿了一身青色的廣袖長衫,袖口用湛藍色的絲線繡了兩棵拇指長短的竹子,零落了兩三片竹葉,外面籠著一件白色的同質地長紗,領口處繡著同樣的青竹花紋。

  墨色的頭髮被一根湛青色的緞帶束起,正面處有一顆葡萄大小的淡青色寶石,折射著白色的微芒。

  鍾離暮箋看著他,微笑著讚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風漓陌將他的外袍從木架上取下,抱在懷裡走到他面前朝他眼前一遞。

  鍾離暮箋低眼瞟了一眼,沒打算伸手接,只是抬起頭笑看著他。

  風漓陌又怎會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將手中的黑色長袍抖開,「王爺,要穿衣服,不站起來怎麼穿?」

  鍾離暮箋卻沒什麼動作,只是將手朝兩邊敞開,挑眉笑看著他。

  風漓陌在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將手中的衣服繞到他身後,整個人都傾在了鍾離暮箋的懷裡,鍾離暮箋濕熱的呼吸噴在他□□在外的脖頸上,酥酥麻麻的感覺讓他臉上升起一抹不宜察覺的緋紅。

  等他將鍾離暮箋的一隻袖子穿好,打算穿另外一隻的時候,腰卻被鍾離暮箋的一雙大手摟著,兩人直直地朝床上倒去。

  風漓陌雙手撐著床,剛要從鍾離暮箋身上爬起來,卻被他按著後腦勺,直接唇對唇吻了上去。

  在他發愣之際,鍾離暮箋那條靈活的舌頭早就見縫插針滑進他的齒間,與他的舌頭交纏在了一起。

  鍾離暮箋的吻熱戀而深情,精雕細琢般一點一點深入,慢慢的將他吞噬。

  風漓陌被吻得意亂情迷,知道鍾離暮箋的薄唇順著他的耳朵一路向下,吻上了他的脖頸,他才猛然回神將人推開,迅速站起來,紅著臉支支吾吾你道:「王爺,你還要上朝呢。」

  鍾離暮箋暗歎可惜,可見他一臉不願意,也不想再為難他。只好認命地站起身讓他幫自己把外袍穿好,然後在心裡狠狠地將獨孤敖罵了個徹底。

  要不是獨孤敖身為人臣卻沒有人臣的自覺,他堂堂一個王爺又何必日日在朝堂之上幫皇兄主持大局?

  放著家裡的溫香暖玉不顧,偏偏要去面對那群讓他相看兩相厭的人。

  他盯著正在替他整理腰帶的風漓陌問:「如果需要,我今天就不去上朝了。」

  風漓陌卻頭也不抬地回了句:「不用。」

  他說過要慢慢做回那個讓鍾離暮箋感到驕傲的風漓陌,這一次,是他第一次以風漓陌這個身份示人,新的名字,新的開始,他必須一個人隻身赴宴,獨當一面。

  見他如此堅決,鍾離暮箋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他有自己的驕傲,只有他自己才能撐起的驕傲。

  他抬手將風漓陌髮冠處的幾縷亂髮一一撫平,「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多說無益,先預祝你馬到功成。」

  風漓陌看著他會心而笑,他伸手環住鍾離暮箋的脖頸,仰首在鍾離暮箋的唇角落下一吻。

  仔細想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去親他。

  鍾離暮箋先是震驚,接著便是止不住的欣喜,而更多的是對他這蜻蜓點水不痛不癢般的吻感到不滿足。

  在風漓陌的唇即將離開之際,鍾離暮箋很快反客為主,一手攬過他的腰,一手壓制住他的後腦勺,還不等他用舌去撬,風漓陌便乖乖閉上眼睛,張開嘴唇,任由鍾離暮箋攻城掠地。

  對於他這一舉動,鍾離暮箋甚是滿意。

  唇角明顯上揚的弧度毫無保留地彰顯了他的好心情,他不再想其他,全心全意地擁著風漓陌,將吻加深。

  兩人的雙唇緊緊地糾纏在一起,一時間難捨難分。終於在風漓陌呼吸加重的那一刻,鍾離暮箋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他。

  風漓陌臉色潮紅,低頭道了句:「謝謝。」

  謝謝鍾離暮箋沒有干涉他的想法,也謝謝鍾離暮箋一直以來都一如既往的相信他,鼓勵他。

  鍾離暮箋聽著他誠意滿滿的感謝,低頭看著他那一張靈動的臉,內心深處竄騰出一股無名之火,向正在變得薄弱的理智肆虐蔓延。

  風漓陌看著鍾離暮箋橫在他腰間的大手沒有絲毫想要鬆開的意思,不悅地皺起了眉,拉開了那滾燙的手掌。

  才發現鍾離暮箋看他的眼神不知何時變得深邃起來,連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風漓陌暗道不妙,還沒等他想出回絕之策,原本穿戴整齊的衣服便被鍾離暮箋自領口處大力朝兩邊拉開。

  一時間衣衫半敞,大半個潔白如瓷的胸膛都□□在空氣當中。

  「王爺,不可!」風漓陌當即驚呼出聲,鍾離暮箋的手段他不止一次的領教過,只怕等他魘足,自己已無半點力氣,更不用想著要去墨宴了。

  鍾離暮箋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低頭便朝風漓陌那白皙光滑的脖頸出用力深吻起來,不時的嘬出□□的聲音。

  通過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鍾離暮箋對風漓陌可謂是瞭如指掌。脖頸間的皮膚最為細嫩,而且又敏感噶異常,他這一舉動,無疑是在玩火。

  風漓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慌了神,冷靜下來後更加手足無措。

  他雙手插進鍾離暮箋散下太的發間,將頭向後仰著,表情似乎很是難耐與煎熬。

  他索性閉上眼睛,默默承受著鍾離暮箋所給予的一切。

  漸漸的,他感覺到腰間傳來的酥麻與酸軟,而且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強烈。他難耐地輕輕在鍾離暮箋的懷裡動了一下,換來的是比之前更大的力道。

  而且,鍾離暮箋似懲罰似的,順勢在風漓陌那不適難忍的腰部游離揉捏了一把。

  「嗯……」風漓陌從齒縫間發出了一聲難以壓抑的呻、吟。

  鍾離暮箋這才滿意地自他脖頸處抬起頭。

  風漓陌面色紅潤,秋眸含淚,受盡了十足的委屈一般。

  鍾離暮箋卻故作視而不見,將目光聚焦在自己的傑作之上。

  一個暗紅色的吻痕,在白皙的脖頸處猶為突顯。他用指腹留戀般摩挲了許久,弄得風漓陌蘇蘇癢癢的扭著身體,才將風漓陌那半敞的衣衫重新攏起來,俯身將唇抵在他的耳畔。

  而說出的話,更是讓風漓陌羞紅了耳根。

  他對他說:「今晚,我想要。」

  果然,風漓陌在聽完這句話後,臉紅得滴血。

  而始作俑者卻是心情大好,整了整稍稍凌亂的衣衫,神清氣爽的大跨步走出了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管,現在2017年8月18日晚上十點零五分,我發這個時間是為了向你們說明,我真的有在日更!

  只是最近交警查得嚴,所以一邊飆車一邊抖得像開了震動模式似的。

  明天依舊上路,但向你們保證,不會再那麼晚了。

  今天這章,我已經預見了它估計明天才能發出來……

  也不管了,無論你睡沒睡,跟小可愛們道句晚安!

 

 

第19章 墨宴(中)

  朝堂--

  皇上身邊的親信貴公公將手中白色的拂塵朝另一隻胳膊上一甩,扯著尖細的公鴨嗓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鍾離逸縑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在龍椅上正襟危坐,生怕被人抓住一點小辮。

  他眼神在外面所站的每個人身上游移,不經意□見一臉沉默,渾身散發著低氣壓的鍾離暮箋,心下一咯登:誰又惹到他這個寶貝弟弟了?

  鍾離暮箋站在百官之首,沉默的低著頭,思緒早隨著風漓陌飄了老遠。

  這時,百官中有一個身著暗紅色官府的官員自隊列中跨了出來,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鏗鏘有力地道:「回稟皇上,臣有事要奏。」

  而這句話也讓鍾離暮箋回過神,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確切地說,是瞪著那個說話的人。

  百里史官一個人站在大殿中央,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冷空氣自右上方襲來,迷茫間抬頭快速瞟了一眼。

  只一眼,就讓他心驚膽戰,後背冷汗直流。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招惹到那尊大神了。

  百里史官在腦子裡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快速過了一遍,是了,上次那那不爭氣的兒子在獨孤宓然的生宴上裝腔作勢,似乎是惹怒了王爺,如今王爺自然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

  聽到他們說「有事要奏」這四個字,鍾離逸縑就一個頭兩個大,他無奈地揉揉眉心,抬手示意百里史官道:「百里卿家快快奏來。」

  這群老臣說起話來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就像和尚誦經一樣,隨便一個人稟報一件事就能把他折磨個半死,偏偏這些老臣卻總是把雞毛蒜皮的事都小事化大,大事化作不得了。

  百里史官得了令,上前走了幾步,站到了鍾離暮箋身邊,強忍著鍾離暮箋施加的威壓,硬著頭皮道:「回皇上,臣昨夜查閱史書,發現嶺南之地的官員資料記錄簡陋,是否派人前去打聽,好作詳細記錄?」

  果然……

  鍾離逸縑無奈地揉眉,這麼大點的事,他自己拿主意不就是了,又何必搬到朝堂上來說。

  「如此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百里史官難道心中還無半點分寸嗎?連這種事都要拿來勞煩皇上,依本王所見,你這個史官還是趁早告老還鄉得好!」

  還不等鍾離逸縑做一番客套,鍾離暮箋卻先發制人,當場將百里史官數落了個遍。

  百里史官站在鍾離暮箋身邊,只覺得自己的一雙腿抖得厲害,忙連聲應是,逃也是的轉身奔向自己原本站的那個地方。

  鍾離逸縑朝自家弟弟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頓時覺得氣勢足了不少,連聲音也抬高了幾個調,他扭扭發麻的腿,對著下面的文武百官問到:「還是哪位卿家有事要奏?」

  一位兩鬢斑白,有著長長的花白鬍鬚的老臣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上前道:「啟稟皇上,微臣還有要事要奏。」

  這位老臣叫尤冀遙,是鍾離王朝的兩朝元老了,在朝中甚有威望。

  只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齡,說話做事便會覺得力不從心,而且會變得婆婆媽媽,記憶力也不是特別好,同一件事情,有時候可以連續半個月都在上奏。

  對於這類人,鍾離逸縑深知應付之道,一般順口一答,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

  對老人嘛,何必太較真呢?

  鍾離逸縑用自認為尊敬的姿態低頭問道:「不知尤愛卿今日又有何事要奏啊?」

  那尤冀遙一臉大義凜然地道:「皇上,今日齊魯之地旱情嚴重,百姓顆粒無收,弄得民不聊生……」

  他才講到這,鍾離逸縑便自顧自地欣賞起自己的手來了。

  這件事,從陽春三月開始,每隔兩天這尤冀遙便要上奏一次,而齊魯一地的旱災,是在去年深秋時發生的事。

  記得當時他還讓鍾離暮箋親自去探訪了一番,如今正值夏至,齊魯之地沒鬧水患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哪來的旱情嚴重,民不聊生。

  這尤冀遙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長他些。

  除了再聽他囉嗦一遍,鍾離逸縑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再將兩天前說的話原封不動地再敷衍著說一遍不就好了。

  而他沒想到的是,鍾離暮箋卻怒了。

  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寶貝弟弟在朝堂之上第一次對著一個老臣發怒。

  只見鍾離暮箋鷹眼犀利地盯著尤冀遙,「尤大人,這件事皇上早已處理妥當,如果您還有疑問,不如告老還鄉,親自去齊魯之地走一趟,親身體驗一下當地的狀況如何?」

  那尤冀遙雖然記憶力不行,但眼力見卻是一般人不能敵的。見鍾離暮箋心情不好,他自然也就識相地閉了口,悻悻地折返回去。

  鍾離暮箋走到大殿中央,眼神一一掃過那些低垂著一顆頭的官員,揚聲問道:「還有誰有事要奏的?」

  那些有事要說的官員全都側著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都不敢再發聲。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告老還鄉。

  見沒人言語,鍾離暮箋滿意地點點頭,「很好,貴公公。」

  「庶。」貴公公領了命,當即將手中的拂塵一甩,「退朝!」

  鍾離暮箋幾乎是在他話語剛落的時候,便一馬當先地沖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鍾離逸縑見他那一臉急不可耐的神情,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貴公公,我們換衣服跟出去看看。」

  今年的墨宴設在黃浦絮的幸甚酒樓,五層高的酒樓高朋滿座,就連大門口和鄰街的那一排窗子外都被人流圍得水洩不通。

  去年的才子冷若蕭坐在大堂中搭起來的高台之上,紅色的地毯將高台以及兩旁的台階鋪得嚴嚴實實,顯得莊重異常。

  他一身白衣坐在案前,身後高高地懸掛著幾幅他的字畫,其中一幅名曰《梧桐深院鎖清秋》的畫,還是去年墨宴的榜首,價值千金,如今拿了出來,看樣子是想要給那些躍躍欲試的文人墨客們施壓。

  風漓陌一襲青衣在清一色的曳地長袍中顯得尤為搶眼,更何況他有意姍姍來遲,腳剛踏進門檻,就引起了一陣不小的唏噓聲。

  而今年墨宴的主要負責人,也就是當今狀元郎王彥清也可謂是盡忠職守,當即將他攔在了門口。

  「請問這位公子,你可有墨帖?」

  風漓陌抖抖寬大的袖子,漫不經心地答:「曾經有過。」

  那王彥清卻一根筋,再三追問:「那如今呢?」

  風漓陌千算萬算,但沒想到這當今的狀元郎會不識得他真人,只能無奈搖頭道:「如今,沒有。」

  這時,人群中的譏諷聲也越漸大了起來。

  坐在二樓的幾位有威望的前輩中,一位穿著青灰色長衫的老者高高在上地斜視著他,戲虐道:「喲,這不是風老將軍前不久剛認的孫子嗎?怎麼,這麼快就想來充當名門望族了?」

  有他開頭,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個老者立馬搭腔道:「可不是嗎?這風老將軍一向為人低調,許多宴會從不參與的,如今卻認了個這麼高調的孫兒,真是替風將軍覺得家門不幸啊!」

  這時,坐在他們對面的有一個人也附和著說:「聽說還是曾經靠獨孤丞相的名頭,做了些下三濫的手段,才得到一個才子的名號。最後被人識破,直接被從墨帖上永久除名的文豪敗類啊。」

  最先開口的那位老者,在幾位長輩中也算是威望頗高,他喝了口茶,冷哼一聲:「可不就是敗類嗎,這種沒有真才實學,靠徇私舞弊而譁眾取寵的小人,根本不配踏進這墨宴一步!」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些一直坐在上面幾層樓,等著見縫插針,在幾位前輩面前譁眾取寵的晚輩自然是聽得了他話中之意,當即義憤填膺,爭相附和。

  「趕出去,把他趕出去!」

  「對,趕出去!」

  「……」

  風漓陌聽得他們這些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人在那相互應和,心裡不免對他們的諂媚奉承而感到悲哀。

  當初的事情是怎樣的,其實像他們這樣有點身份和威望的人自然是心知肚明。而本應該以正義為伍的人,如今卻睜著眼睛說瞎話。

  當初,他一首《得以從軍行》,以一個躊躇滿志卻又報國無門的將領形象,暗中諷刺了當時意氣正盛,想要謀權篡位的獨孤敖。

  這首詩才出來便轟動一時,民間對獨孤敖的討伐聲,辱罵聲如雷貫耳,滔滔不絕,也使得獨孤敖一時成為了眾矢之的。

  而他,也為此惹得獨孤敖大怒。

  獨孤敖派人買通了當時遠在蘇州的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鄉紳,又花高價請了幾位墨宴中的長老,讓他們仿照他的詩,仿了一首神似而形不近的詩,以那鄉紳的名義發佈出來。

  而且,他們還一口咬定,那首詩是那鄉紳在三年前所作。

  還有一大波當地的「證人」為其作證。

  而他也落了個抄襲的罪名,一時間局勢扭轉,所有罵獨孤敖的聲音全都轉過頭來罵他。

  說他不知廉恥,用模仿來的詩詞得了個第一才子的位置,簡直是貽笑大方。

  而獨孤敖也借此作為懲罰的理由,將他禁足於小樓之上,而他的母親,也被他牽連。

  不僅除去了丞相府掌家主母的位置,還被世人所責罵,許多關於他母親行為作風不檢點,為婦不遵的子虛烏有的事情也像狂風暴雨一樣鋪天蓋地地壓過來,最後硬生生讓他的母親背負了無數的不白之冤。

  對於這些人舊事重提,風漓陌也懶得去理會了。

  想當初他不是沒有掙扎過,也在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說著事情的經過,可沒有任何一人相信,反而還說他那是在為自己的過錯開脫。

  他站在原地,反正今日他來了,就沒想過自己要灰溜溜地離開。

  說白了,他是來報仇的。

  七年了,他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他的母親因為他飽受苦楚,最後連去世了他都要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連悲痛,都無法表露出半分。

  這樣的生活他過夠了,也不想再過下去了。

  他藏在袖中的雙手慢慢握成拳,這個墨宴,讓他進他也要進,不讓他進,他也要進。

  他比任何一刻都急於想要證明自己,證明鍾離暮箋對他的信賴,不是一廂情願空穴來風。

  「是誰說我侄子的不是?」

  一個聲音自迴旋木梯的二樓傳來,風漓陌循著聲音抬頭看去,只見黃浦絮一身白色墨染荷葉長裙,站在迴廊處低頭笑看著自己。

  她一出現,剛才議論紛紛,揚言要把他趕出去的那些人一個個都噤了聲。

  他們一時得意竟然忘了,這黃浦絮在為民請命的時候,風老將軍在午門外親自認了她為義女。

  如此算來,風漓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還是她的侄子。

  黃浦絮不疾不徐地一步步走下樓梯,斜眼掃視了一圈方才數落風漓陌的人,然後走到他面前輕聲道:「別怕,橫豎有姑姑在呢。」

  然後便上前一步揚聲道:「這幸甚酒樓能被選作今年墨宴的場地,我黃浦絮備感榮幸。可這各地有各地的規矩,到了我的酒樓裡,來者便都是客人,自然得客隨主便。如果有人想要喧賓奪主,就休怪我黃浦絮不盡地主之誼。」

  黃浦絮的意思,說白了無非就是,她是這家酒樓的主人,而風漓陌是她的侄子,也算是這家酒樓的主人。

  而這些文人墨客,達官貴人說白了也就是來這一聚的客人,如果他們再敢對風漓陌言辭不敬,那她就要翻臉不認人了。

  風漓陌站在離她三步遠的斜後方,看著她纖細的背影,不由得鼻子一酸。

  他之所以認風老將軍,一來是王爺和旁人在旁邊附和,二來是想氣獨孤敖,這才半推半就地認了風老將軍作爺爺。

  可是無論是風老將軍,還是黃浦絮,全都是真心實意地待他,就像是自家人一樣處處幫襯,這讓風漓陌在時隔七年之後,第一次體會到了人與人之間的親情。

  黃浦絮轉頭側臉看著他,「漓陌,你大聲告訴在坐的遷客騷人們,你今天幹什麼來了。」

  黃浦絮的聲音雖然洪亮,但風漓陌還是聽出了其中隱含著的那抹小心翼翼的鼓勵。

  他也不再作其他擔憂,當即氣勢如虹地轉身看著台上的冷若蕭道:「我今天,是來奪這第一才子的名號來了!」

  「膽大妄為!」坐在台上的冷若蕭終於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風漓陌看他的樣子,覺得更像是狗急跳牆,他嘴角染上一抹冷笑,「冷公子這麼緊張做甚,難不成是在忌憚我的才氣,怕我把你給比了下去?也是,像冷公子這樣,只會畫鴛鴦的人,似乎更適合替人牽紅線這一行當。」

  「你……」冷若蕭被他氣得一張臉漲得通紅,「我忌憚你的實力?呵,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我會忌憚一個靠徇私舞弊才能得到的才子?」

  「是不是徇私舞弊,一較量便知。」

  鍾離暮箋一身黑袍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緊趕慢趕,他還是來遲了,看樣子衍之被他們這些人欺負得不輕。

  狀元郎王彥清帶頭,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跪了一地。

  「參見王爺。」

  鍾離暮箋也不叫他們起身,抬腳走到風漓陌身邊,伸手扣住他的手,神情冷峻無常,「你們見了本王下跪,對本王的王妃卻是百般刁難,這是何道理?」

  說著,眼神掃過二樓的那一群年長老者,眼睛半瞇,目光如炬,最後定格在方才帶頭出言不遜的李滯身上,「李老前輩,您來說說,這是何道理。」

  李滯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他怎麼知曉,一向不參加宴會的王爺今日會為了風漓陌那小子單獨走一趟,難道民間的傳聞都是真的,鍾離暮箋,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竟然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

  他手腳並用地朝前爬了兩步,直到頭抵到護欄上才堪堪停下,顫抖著道:「回王爺的話,我們一行人只是在與王妃商討文學,一時間意見不合,難免各執一詞針鋒相對,並無刁難之意。」

  鍾離暮箋黑著一張臉,正想說什麼,卻被風漓陌拉著衣袖,朝他搖頭阻止了。

  罷了,對於風漓陌,他除了妥協還能如何。

  「都起來吧。」

  鍾離暮箋牽著風漓陌走到台上,黃浦絮忙命人抬了一張桌案,上面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鍾離暮箋從袖中掏出一個墨綠色的請柬,高舉著展示在眾人眼前,「以本王的墨帖為據,若是王妃在這次墨宴中不能奪嫡,本王願將墨帖奉還,從此與王妃一道在墨宴上永久除名。」

  此話一出,語驚四座,要知道這墨帖不僅僅是一個宴會的邀請函,更是身份權貴的象徵。

  風漓陌也是一臉震驚地看著他,而鍾離暮箋卻從容淡定地命人在距離風漓陌十丈遠的地方放了把椅子,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眼中走過去坐定。

  而第一次舉辦這種宴會的新科狀元,早已經是汗如雨下。

  他在之前是聽人說過這富貴人家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今日得見,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錯綜複雜法。

  他突然擔心自己以後還沒到仕途不順的地步,反而成了這些人勾心鬥角,互相爭鬥的刀下魂。

  正抬手擦乾間,他猛然□見門外有一個身影,穿著一身上好錦緞製成的衣服,躲在門外的石獅子後面,用一把折扇遮住了臉。

  他頓覺奇怪,便趁人不休息,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這才發現,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天召見過他的當今皇上。

  鍾離逸縑偷偷摸摸地帶著貴公公跟著鍾離暮箋溜出了皇宮,到了酒樓門前卻不敢進去,只好躲在石獅子後面,不時伸長脖子察看裡面的情況。

  貴公公不解地道:「皇上,既然來了,為何不大大方方地走進去?」

  鍾離逸縑一把折扇將臉遮了個嚴實,「沒辦法,要是暮箋那小子知道我跟著來了,還不定得怎麼數落我呢。你說,這麼大個酒樓,繞了一圈居然沒個後門,真是氣煞我也。」

  鍾離逸縑滿腔抱怨,根本沒發現已經走到他身邊的王彥清,看貴公公不住地給自己使眼色,嫌棄地看著貴公公道:「我說貴公公,你也真是在宮裡呆慣了,才出來不一會兒就讓沙子給迷了眼睛。我告訴你啊,你自己處理,別想我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你吹。」

  說完,像是為了驗證自己說到做到似的,當即轉身不再理睬貴公公。

  「啊!」鍾離逸縑一轉身,便看見站在自己身後已久的王彥清,像見了鬼似的大叫一聲,隨即又立刻反應過來場合不允許,立馬伸手摀住王彥清的嘴把人拖到石獅子後面。

  王彥清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捂,差點沒一口氣提不上來,掙扎著讓他放手。

  鍾離逸縑見沒引起裡面的人注意,這才鬆了手,然後警告道:「噓,小聲點。」

  要不是因為他是皇上,王彥清真的想扔給他一個白眼讓他自己體會。可是沒辦法,誰讓他是皇上呢,當然得讓著他了。

  「皇上,不是我叫的。」這話王彥清說得甚是委屈,明明是鍾離逸縑自己叫的,捂他的嘴做甚?

  一旁的貴公公也看不下去了,出聲為王彥清打抱不平,「皇上,剛才那一聲是您叫的。」

  「是嗎?」鍾離逸縑仔細一想,好像真是他叫的。頓時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立馬轉移了話題,對著王彥清道:「喂,我問你,這酒樓怎麼進去?」

  王彥清明顯跟不上他的智商,雙手一攤,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當然是走進去啊?」不然還能怎麼進去?

  他話才落,腦門就遭了一記結結實實的爆栗。

  「廢話,這還用你說。我是問,除了正門,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進去的?」

  王彥清吃痛地捂著腦袋,仔細想了想,然後搖搖頭,「沒有,為了防止有人混進去,後門早些天就被封了。如果皇上想進去又不被人察覺的話,那就翻牆吧!」

  反正後院的圍牆又不高,如果鍾離逸縑腿腳利索的話,翻個牆根本不是問題。

  雖然翻牆這事鍾離逸縑向來不齒,但沒辦法,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知道鍾離暮箋那小子在裡面幹什麼,他還是說服了自己。

  「行,翻就翻,」然後指著王彥清,「你,給我當墊腳凳。」

  王彥清當場炸毛,「為什麼是我?」

  鍾離逸縑卻伸手揪住他的耳朵,辟里啪啦一通數落:「不是你,難道是貴公公嗎?貴公公一把年紀,你怎麼忍心讓他做這種事,尊老愛幼你懂不懂,你那些聖賢書都被讀到哪去了?」

  王彥清疼得嗷嗷大叫,被鍾離逸縑一路提溜著朝後院圍牆走去。

  而貴公公卻跟在後面笑得春光燦爛,這皇上幾斤幾兩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嗎?

  皇上可是連宮裡的圍牆都能自己翻上去的,要什麼墊腳凳啊?這皇上啊,就是小肚雞腸,人家狀元不就是揭了個短嗎,至於這麼對待人家。

  好歹,那也是個狀元啊。

  可這些話貴公公就只敢在心底想想,誰不知道當今皇上雖然處處被獨孤敖壓制,但自尊心卻是極強,打不得罵不得,就連說也是說不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實在是事情太多,本來昨天要發出來的章節,又因為各種原因沉潛了。

  今天兩章並作一章發,希望各位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的計較。

  這個冷若蕭,希望大家不要看一遍就把人忘記了,比較他可是第二部 裡的頭號綠茶婊。

  你們沒猜錯,等八月一過,就要開第二個坑了,主角是皇上,至於姑爺……

  也快出來了,大家再等等。

  不是那狀元哦,那個狀元是皇上相愛相殺的小姐妹。

 

 

第20章 墨宴(下)

  鍾離逸縑翻過院牆,來到三樓的一間雅間裡坐定,抬頭便看見貴公公和剛才被他踩了個灰頭土臉的新科狀元王彥清,兩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大家見了貴公公,怎麼說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自然是怠慢不得,連忙紛紛抱拳問安。

  因為方才跟著鍾離逸縑在外面曬了很久的太陽,貴公公那一張保養得體的臉上也顯得紅紅的,看上去春風得意得緊。

  鍾離逸縑看著與他截然不同的待遇,心裡恨得牙癢癢,要不是因為要防止鍾離暮箋那小子數落他不務正業,他才不會落得個如此狼狽樣。

  貴公公笑著連聲道:「好,好,好,皇上對此次墨宴百般重視,奈何國務繁忙,特讓雜家來看看。」

  王彥清自進門就看見鍾離逸縑溜進了三樓那些特意留著,以備不時之需用的雅間,朝貴公公使了個眼色,貴公公心領神會地走了上去。

  這邊,鍾離暮箋亮出了了墨帖,就算那些人再怎麼不想讓風漓陌參與,但到底忌憚鍾離暮箋的威懾力,也就只能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唉聲歎氣的看著風漓陌作畫,巴不得風漓陌突然有個什麼突發事件才好。

  鍾離暮箋也坐在離風漓陌不遠的位置上,目光如炬地看著他。

  仿若他的衍之才是世間最珍貴的畫,而畫裡面,一方天地之中,沒有喧囂塵雜,沒有憂饞畏饑。

  上有一片雲海茫茫,下有一地芳草青青,兩人相視而立,兩心脈脈相惜。

  他看得入迷,就連手中的茶不知什麼時候涼了卻毫不自知。

  外人見過他遺世獨立孤注一擲的樣子,見過他心無旁騖果斷冷靜的神情,卻從未見過他雙眸含情,眼角帶笑,連眨眼間都飽含著寵溺與深情。

  而那個受盡他萬千寵愛的人,也在眾人的等待中完成了最後一筆。

  風漓陌抬眼便對上了鍾離暮箋那灼灼的目光,低頭回以羞澀一笑。

  鍾離暮箋卻大步流星走到他跟前,用手一點一點地擦他額頭上的汗。

  這一場景看得三樓的皇上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頭也不回地和身後的貴公公似吃醋般道:「暮箋那小子都沒給我擦過汗呢,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貴公公沒說話,只是看著鍾離逸縑的目光變得有些心疼,確切地說,應該是同情。

  那能一樣嗎?您只是王爺的哥哥,而王妃可是王爺的娘子。這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也是您可以吃醋的?

  黃浦絮命下人將風漓陌方纔所作的畫卷用橫幅裝裱起來,然後高高懸於堂上,讓所有人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風漓陌畫的,是一幅煙雨濛濛中,湖光山色被細雨所掩飾,顯得一片朦朧,一條長江天際流,湖上有一座圓拱橋,倒映在潺潺流動的水中。

  近處有一斷崖,崖下有一高樓聳立,巍峨殿闕,細雨靡靡。

  高樓邊有一池墨荷競相開放,池邊有一紅衣男子負手而立,髮梢被風微微揚起,目光深邃地看著遠方,似縱情於山水之間,又似向世人訴說著滿腔的離愁別緒。

  畫的右上方題一娟秀小字,字如其人,顯得細緻清秀,淡雅清俗:

  霪雨成霜露未霽,陌上荷玉影成蔭,才歎伏天傷別離,又遇冷雨碎花期。

  雖然不情願,但李滯等人,不得不承認,風漓陌的文采,比冷若蕭可高出太多了。

  無論是吟詩還是作畫,冷若蕭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當然,也沒人能是他的對手。

  可以看出風漓陌這些年雖然事事不順,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舞文弄墨。

  而冷若蕭也算是一個有骨氣的人,他自知自己無望,自然不會等到別人冷嘲熱諷逼迫他下台。

  他起身走到風漓陌面前,抱拳行了禮,「王妃的文采,冷若蕭心服口服,他日有機會再向您討教。」

  說完,一甩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離開了。

  見他走了,眾人又是一陣唏噓。

  王彥清看有幾位文豪已經坐不住,大有一副想要離開的架勢,忙急中生智,對著鍾離暮箋道:「素聞王爺書法舉世無雙,不知今日可否有此榮幸一賞?」

  只聽「啪!」的一聲,三樓雅座裡的皇上重重地一拍桌子,眾人皆轉頭看去,然後默默心疼起這個傻狀元。

  難道他不知道,王爺早在七年前就已經封筆了麼?

  大家不知道裡面是皇上,只以為是貴公公發怒了。而王彥清卻心知肚明,他這一句話,似乎惹怒了皇上了。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他現在除了絕望只剩絕望了。

  誰知鍾離暮箋卻唇角一動,「筆墨伺候。」

  這下更是徹底驚呆了眾人,就連鍾離逸縑都傻眼了。

  看鍾離暮箋的意思,是不是打算提筆寫字了?

  沒錯,鍾離暮箋就是這個意思!

  只見他走到案前,大筆一揮,洋洋灑灑的落下幾個大字。

  最後一筆落定,他將手中的筆扔向一邊,那些下人立馬手腳利索地拿了一個青花白底的卷軸將他的字裱了掛起來,只見那足足五丈長的白紙上,只寫了四個字:

  傾卿子衿。

  然後,鍾離暮箋眼神看向正在昂首欣賞他字的風漓陌,後者接收到他傳來的目光,煞是羞紅了一張臉。

  王爺真是好不正經,居然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調戲於他。

  三樓的皇上看著下面的兩人,在五步開外的位置相視而立。

  一個神采奕奕,一個面紅耳赤。

  鍾離暮箋的四個字,不免讓風漓陌又聯想到了早上臨出門前被他欺負得很慘的光景,以及衣服領口下那個暗紅色的吻痕。

  鍾離暮箋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一句話沒說,只是看著他微紅的臉笑得春風得意。

  鍾離暮箋的寫的是草書,行雲流水,氣勢磅礡。

  然而除了風漓陌,大家所聯想到的,便是曹操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認為,這是鍾離暮箋在以一種委婉的方式求取賢才。

  而求取來的妙用,自然是用來對付獨孤敖。

  在坐的人大多是獨孤敖那一黨派,得此消息自然全都沉默了,顯然,大家都在思量著下一步怎麼做。

  而鍾離暮箋卻對他們此刻所想毫不理會,直接攬過風漓陌的肩,「本王與王妃還有要事要辦,不能多作停留,告辭。」

  聽到他說有「要事要辦」,風漓陌突然膽怯了,卻也沒作任何掙扎,任由他摟著離開了。

  看到他們回來,郝管家甚是驚奇,王爺和王妃不是參加墨宴去了麼?怎地回來那麼早?

  而且,看王妃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啊……

  一定是王爺又「欺負」王妃了!

  郝管家看著看著,突然就笑了,看來,他又該讓廚房燉牛鞭湯了。

  鍾離暮箋攬著風漓陌進了房間,轉身關上房門,「你還記得今天早上我說過的話吧?」

  這……

  風漓陌顯得有些難為情,記得是記得,但是那檔子事,就算是夜晚也會覺得有些難以啟齒,更何況現在是白天。

  看出他的猶豫,鍾離暮箋像個賭氣了的孩子,轉身走到窗邊,離他十步遠的位置站定,然後看著他,佯裝生氣地道:「衍之早上明明默許了的,難道想說話不算數?」

  風漓陌站在原地,表示自己很無奈。

  但是轉念一想,他與鍾離暮箋本就是夫妻,做那種事情再正常不過,只要是他們兩個人,白天和黑夜又有什麼分別?

  鍾離暮箋待他那麼好,他又何必在扭捏?

  想通之後,風漓陌便低頭自顧自地解起自己的腰帶。

  腰帶解開,身上的衣服也盡數敞開,風漓陌索性一伸手將它們從身體上脫落而下,□□地站在了鍾離暮箋面前。

  感覺到鍾離暮箋越發加重的呼吸,他腳步輕移,走到他的面前,手環上鍾離暮箋的脖子,眼神與其只有一寸距離,吐氣如蘭地道:「請王爺盡情享用。」

  下一刻,他只覺腳下一輕,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就被鍾離暮箋安安穩穩地放到了床上。

  鍾離暮箋衣衫盡褪,欺身而上,在他的眼角淚痣上落下一吻,「是你勾引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原本以為可以偷那麼一兩天的懶,直到被感知離進入九月得倒計時時,突然有了一股想死的衝動。

  整個人處於抓狂中,碼字,列大綱,碼字……

  無限循環。

  為了實現月更的諾言,從明天開始,日更兩到三章,等皇上的姑爺出來那章,就給你們掛新坑簡介,新坑依舊會超速行使,但請你們相信一個開車無數(其實也就幾次而已)的老司機的技術,保證不會翻車,一定準時將你們送到幼兒園!

 

 

第21章 上朝

  天色漸曉,鍾離暮箋將伏在他身上睡得正香的風漓陌給輕輕挪了一個位置,手腕卻被他抓住。

  「怎麼了?」鍾離暮箋幫他掖了掖被子。

  風漓陌睡眼朦朧,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但撒嬌的意味十足,「每天早上醒來就不見你的身影,一大張床,偌大間房,就我一個人,好生空蕩。」

  鍾離暮箋歎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床上,「獨孤敖等人氣焰日益囂張,如若我不在,單憑皇兄一人,難以主持大局,穩住朝綱。」

  「這些我都懂,可是,」風漓陌朝鍾離暮箋懷裡縮了縮,「我就是覺得每天早上一醒來,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鍾離暮箋大手輕輕柔著他的頭,軟軟的頭髮摸上去很舒服。

  他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後起身到旁邊的架子上將風漓陌的衣服取了下來,「那我帶你去吧。」

  「這……」風漓陌卻又為難了,朝堂這個地方,可不是什麼人都入得的,就算他是鍾離暮箋的王妃,也無權踏足朝堂,無權過問朝政。

  鍾離暮箋卻自顧自地幫他把衣服穿上,然後自己將自己梳理整齊,直接將風漓陌從床上橫抱起來,還不忘給他蓋上一條薄毯。

  風漓陌雖然疑惑,奈何鍾離暮箋的懷抱太過於溫暖,太過於令他心安,索性也懶得問了。

  反正,這規矩鍾離暮箋比他懂,他相信他能將一切都處理得妥當。

  皇宮內--

  鍾離逸縑剛剛被貴公公叫醒,積壓了一身起床氣又無處施展,只好一個人坐在床上生悶氣。

  正巧看貴公公端了一盆水折返回來,機不可失,他正要埋汰貴公公幾句,誰知貴公公卻將盛了水的盆放到架子上,幽幽地道:「皇上,王爺和王妃來了。」

  鍾離逸縑偏頭朝門口看去,可不是嗎,還是抱著來的,把他這個至今未婚的皇兄至於何地?

  鍾離暮箋抱著風漓陌越過貴公公,逕直走到鍾離逸縑面前,上下掃視了他一眼,聲音帶著黎明的晨風問:

  「這床褥是什麼時候換的?」

  鍾離逸縑被問得一頭霧水,但還是很老實地回答:「昨天晚上睡前。」

  鍾離暮箋點點頭,接著問:「那你這一身寢衣呢?」

  鍾離逸縑不解地低頭看看身上的明黃色寢衣,將耿直進行到底:「也是昨天晚上。」

  「那,昨天晚上可有臨幸過哪位妃嬪?」

  「沒有。」鍾離逸縑覺得,似乎好像哪裡不對勁。

  「那前天晚上呢?」

  「也沒有。」對,鍾離逸縑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感覺百爪抓心,有什麼東西,馬上就要呼之欲出,卻又在口邊頓住。

  鍾離暮箋滿意地點點頭,「可以下來了。」

  得了他的命令,鍾離逸縑立刻手腳並用地從床上下來。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鍾離暮箋將懷中的風漓陌放在自己的龍床上,動作輕柔,眼角帶笑,「宮裡的床就數皇兄的空床舒服,你在這安心睡一會兒,等下朝了我再來接你回家。」

  風漓陌溫順地躺在床上對他點點頭,然後便閉上了眼。

  他真的,乏累至極。

  每次一旦開始,鍾離暮箋便是朝死裡折磨他,總是要等他聲音沙啞,哭喊著求饒才肯放過他。

  鍾離逸縑一路心有所思的走到龍椅上,文武百官見了,齊齊朝拜。

  終於,鍾離逸縑一拍腦袋,他就說什麼事情不對嘛,他哪來的妃嬪可以寵幸?

  果然,一個人單身久了,就連別人說起關於配偶的事情,都會機械地認為自己有了。

  下面的文武百官看著他行為怪異,鍾離暮箋忍不住乾咳兩聲以作提醒。

  鍾離逸縑尷尬地眨眨眼,猝不及防「啪」地一聲朝自己手上打去,然後呵呵一笑,「那個,近日蚊蟲甚多,眾位愛卿快快請起。」

  這一席辯解直讓文武百官汗顏,這朝堂之上日夜焚香,哪有什麼蚊蟲可言?

  但皇上都這麼說了,大家又不敢拂了他的面子,自然是以沉默掩蓋。

  貴公公將手中的拂塵一甩,「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這時,一個身著大紅色朝服的人從隊列中跨了出來,鍾離逸縑定睛一看,差點沒脫下腳上的鞋子朝人扔過去。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一天在大街上揭了皇上老底的王彥清。

  只見他劍眉微蹙,顯得一副莊重威嚴的樣子,「啟稟皇上,新科狀元王彥清不負聖命,成功將墨宴謝幕,今日前來入列百官。」

  鍾離王朝的墨宴,是每年的新科狀元舉辦,在此之前新科狀元要做的事就是好好籌辦,一來可以在不瞭解朝政的情況下與百官交好,而來可以讓朝廷看出他的辦事能力與工作效率。

  如果除去他揭底的這件事,鍾離逸縑對他還算是滿意的。

  當然,他是說,如果。

  鍾離逸縑此時看著王彥清的眼神都變得刻薄了,他長拉著一張臉,懶得理會,目不斜視地朝其他人問道:「除了這件事,還有其他事嗎?」

  只見獨孤敖在眾人的注視中走了出來,「啟稟皇上,老臣有要事要奏。」

  他和王彥清站一起,鍾離逸縑瞬間覺得王彥清順眼多了。

  只見他的臉拉得更長了,冷眼看著獨孤敖道:「不知孤獨卿家所奏何事?」

  獨孤敖正了正身道:「回皇上,近日以來,江南一帶突發了嚴重的旱災,希望朝廷開倉放糧,撥款救急。」

  對於他這一說辭,在場的人皆心知肚明。

  如今這個時節,江南地區應是陰雨綿綿,何來乾旱一說?

  就算是沒下雨,江南一帶自古便是水鄉之地,水又怎會缺乏。

  這,不過是獨孤敖要糧食和銀子隨意找的借口罷了。

  「簡直荒唐!」就在眾人沉默不語的時候,王彥清卻冷笑出聲,打破了難得的寂靜。

  獨孤敖的臉色當即陰沉下去,像是威脅般道:「狀元久居帝都,自然不知前方的民情。」

  王彥清卻不以為意,對著鍾離逸縑抱拳道:「皇上,獨孤右相所言,簡直就是一派胡言。江南一帶自古以來便以水鄉著稱,且不說如今的時節如何,就算是連年滴水未降,江南的水量也可撐三至五年。而右相之言,江南不過是近期未雨,怎言旱情嚴重之說?」

  他張口就是辟里啪啦一大串,坐在上位的鍾離逸縑都無奈地撫額搖頭,眾人皆知的事情,他又怎會不知?如今獨孤敖有心拿比為借口,當堂道破又有何用,保不齊獨孤敖還會借此步步緊逼。

  這個狀元什麼都好,就是腦子不好。

  「還有……」王彥清接著道。

  還有?

  鍾離逸縑連忙朝他擠眉弄眼使眼色,王兄啊,可不能還有了。

  再有,你就該出人命了。

  王彥清卻依舊對他的警告置若枉然,挺直了身子道:「臣不才,曾在帝都考功名時結交了幾位江南好友,前幾天他們還寄來信件,裡面都說如今的江南細雨綿綿,一派好景,又怎會旱情嚴重?」

  唉,鍾離逸縑低頭歎了口氣:這個狀元什麼都行,就是眼神不行。

  王彥清這麼一攪和,為了穩住獨孤敖,以免他狗急跳牆,鍾離逸縑只好鬆口答應:「好,傳令下去,遂命糧庫開倉放糧,銀庫撥白銀萬兩,速與救急。」

  王彥清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皇上……」

  鍾離逸縑卻抬手制止,看了一眼春風得意的獨孤敖,「多說無益,就這麼辦吧。」

  而鍾離暮箋卻沒出聲阻止,這獨孤敖突然要那麼多糧食和銀兩,定有別用,他正好可借此查他一查。

  王彥清還想再說些什麼,貴公公卻將手中的拂塵一甩,扯著嗓子道:「退朝……」

  作者有話要說:

  鍾離逸縑內心小劇場:一大清早就撒狗糧,這樣真的好麼?

  這幾天颱風比較猛,希望在相關席捲區域的寶寶們照顧好自己,記得多穿衣服預防感冒,非必要事情就不要出門了。

 

 

第22章 政變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從鍾離暮箋寢殿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鍾離暮箋向來警覺,他也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有人翻進了他的院牆。

  他迅速穿了衣服,害怕吵醒風漓陌,刻意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

  「不知左相大人深夜造訪,所謂何事?」

  鍾離暮箋突然出現在剛剛從院牆上落地的殷游溯身後,嚇得後者本能地向上一竄,又立刻穩住身形,拍著胸脯壓驚。

  事發緊急,殷游溯也顧不上給他行什麼虛禮,伸手拉著鍾離暮箋的衣角,將他拉到了暗處,低聲道:「王爺,大事不好了。」

  原來,還是鍾離暮箋那日在墨宴之上所寫的那是個大字惹得禍端。

  墨宴之上,多半都是獨孤敖的人,他們事後便齊聚一堂,開始商量對策。

  很顯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認為,鍾離暮箋按耐不住,想要率先打破這看似和平的□□面。

  而獨孤敖聽完,當即一拍桌子,「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便先下手為強。」

  所以,獨孤敖將駐守在江南的那些士兵連夜調往帝都,在離都城城門十里處的地方安營紮寨,就等獨孤敖一聲令下,他們便衝進來助獨孤敖奪取政權。

  殷游溯接著道:「獨孤敖決定在後天天黑便動手,而且,他信得過微臣,讓微臣前去調令那些兵士。微臣打算,那天的白天出城,出去之後便將那些兵士調離帝都,到了晚上,王爺便可將獨孤敖及一窩叛賊捉拿歸案了。」

  黑夜裡,鍾離暮箋低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有一對星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閃爍著。

  「消息可靠嗎?」

  殷游溯伸手掏出獨孤敖白天給他的調令符,是一塊黑色的,類似於虎符的東西。

  鍾離暮箋一眼便看出,這東西,正是出自摘星閣。

  他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摘星閣閣主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制起這種東西來了。」

  自從黃浦絮來找過他,告知他獨孤兄妹一事之後,他就順便把這摘星閣查了個底朝天,可是唯獨令人感到奇怪的就是,無論他怎麼查,都查不出這摘星閣閣主究竟是何許人也。

  而現在表面上打理一切的掌櫃,只不過是他的一名手下,平時只負責接一些訂單,監督工程製作的。

  然而,縱然心中有千般不解,萬般疑慮,他也只能暫且丟朝一邊,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想出應對之策,以防獨孤敖謀反。

  「王爺,你看這如何是好?」看他心不在焉,殷游溯試探般出聲提醒。

  「你不要表露聲色,按獨孤敖制定的計劃行事便可。」

  殷游溯心中仍然存有疑慮,但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好點頭,「那,微臣告退。」

  送走了殷游溯,鍾離暮箋對著空氣叫了聲:「來人!」

  一時間,從周圍的灌木叢中和高樹上竄出七八個人影,都是些武功極高之輩。

  他們皆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口蒙黑面,只露出一雙雙殺伐果斷的眼睛,單腿跪地,對著鍾離暮箋道:「王爺請吩咐。」

  鍾離暮箋負手而立,墨色的瞳孔在月色下猛然收縮,清幽的月光傾洩在他俊秀的面頰上,勾勒出一道冷冷輪廓,淡色的薄唇沒有一絲弧度,看不出喜怒哀樂。

  「你們速去城外郊野,替我探探那些軍隊是真是假。」

  「是。」

  眾人領命,消失在月色中。

  不知不覺,日上中天,正午的太陽烤得地面發燙,樹葉也蔫蔫的聳拉著。

  郝管家端著一個食盤推開了鍾離暮箋的書房門,從左相走了以後,鍾離暮箋到現在都保持著一個姿勢,一把椅子放在窗子邊,手裡端著一杯濃茶,仔細一聞還能聞到一絲清苦,然後兩眼看著窗外,蹙眉沉思。

  郝管家將食盤放在桌上,「王爺,吃點東西吧。」

  鍾離暮箋這才收回視線,看著他問:「王妃呢,醒了沒?」

  「王妃剛醒,問老奴王爺回來沒,老奴只告訴他皇上有要事要與王爺商議,王爺會晚點回府。」

  「嗯。」鍾離暮箋喝了口茶,從袖中掏出一個有中指大小的白瓷小瓶遞給郝管家。

  「你速去趟宮裡,將此物偷偷交與貴公公,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放在皇兄的晚膳裡讓他服下。」

  「王爺,使不得啊。」郝管家打開紅色的瓶塞輕輕嗅了嗅,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瓶子裡裝的,是鍾離王朝最厲害的□□,一旦喝下去,三天兩夜,就算天雷滾滾砸下,也不能影響分毫。

  如今王爺卻對皇上下這一記猛藥,看來是拚死也要保護皇上的了。

  郝管家不動聲色地將小瓷瓶塞進袖中,鍾離暮箋又緊接著遞過來一樣東西。

  是一張薄如蟬翼的信箋紙,對折成信封大小的樣式。

  「這是……」郝管家接過手,捏著手中那毫無重量的紙張不解地問。

  鍾離暮箋淡淡吐出倆字:「休書。」

  郝管家一臉震驚,「休書?」

  休誰?

  難道是,王妃?

  鍾離暮箋點點頭,明天下午,我會親自將藥給衍之服下,然後,就拜託管家將皇兄和衍之二人安全送到江南鳳家。

  說到這,郝管家也就懂了。

  原來王爺,是打算作殊死一搏。

  「可是王爺,您真的不打算動用影衛軍嗎?」

  鍾離暮箋搖搖頭,「不用,獨孤敖野心勃勃,這影衛軍是我們最後的籌碼。明夜一戰,成王敗寇,若是我僥倖勝了,那便天下太平。萬一我不幸戰敗,所有罪名我一人承擔,無論如何都不能牽連皇兄和衍之。日後皇兄東山再起,能靠的,便只有這影衛軍了。」

  郝管家默然,將那張休書塞進了另一隻袖子,「王爺想做什麼,大膽去做便是,老奴一定不讓王爺有半分軟肋暴露在獨孤敖等叛賊面前。」

  鍾離暮箋抬頭看了看偏西的太陽,走到旁邊的軟塌邊,對郝管家吩咐道:「本王再次休息片刻,等王妃用完晚膳的時候,再來叫醒本王。」

  「是。」郝管家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順便幫他把房門給關好。

  月上柳梢頭,風漓陌坐在房中,對著這一桌子上好的佳餚,卻覺得索然無味,毫無飢餓之感。

  「郝管家,王爺還沒回來麼?」

  看著他食不下嚥的神色,想起鍾離暮箋白天交代的那一番話,只覺得心裡五味雜陳。

  王爺是極愛王妃的,也正是因為極愛,所以才不願將自己的功過與之相牽連。

  這樣絲毫不顧及王妃的感受,愛得,會不會有點偏激了?

  可是,一個人掉腦袋,也總比兩個人一起掉腦袋強。

  郝管家只好收起了情緒,笑得很是和藹,「王妃莫急,王爺大概是遇上了什麼棘手的事情,估摸著也快回來了。王妃先用點膳,不然王爺回來聽說王妃不吃不喝,估計又得責怪廚房裡的下人一番。」

  這麼一寬慰加威逼利誘,風漓陌果然乖乖的低頭吃起了東西。

  只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郝管家看著他,連歎了好幾口氣。

  等一切都收拾好,便已是月上中天,一輪彎月在墨色的天空中泛著皎潔的白光。

  夜空中星星點點,一派明靈景象。

  鍾離暮箋走到窗邊,伸手推開窗,只見那條通往外面的小道上漆黑一片,靜謐無聲。

  突然,腰部被人從後面環住,風漓陌剛欲作掙扎,一股熟悉的味道便灌滿了整個鼻腔,瞬間便讓他溫順地靠像那個懷抱。

  「怎麼不走正路?」

  鍾離暮箋尖瘦的下巴搭在他的肩窩處,貪戀地深吸了一口屬於他的氣息,聲音卻顯得疲憊,「就想從後面抱抱你。」

  聽著鍾離暮箋那略帶沙啞的聲音,風漓陌只覺得滿滿的心疼。

  「從早晨到現在,想來你也累了,快些洗洗安歇吧,嗯……」

  話的尾音卻突然變成了一聲冗長的悶哼,整個人酸軟無力地倒在了鍾離暮箋的身上。

  原來,自鍾離暮箋的手環上他的那一刻,腰間那根細如絲線的腰帶便被他在不知不覺中解開了。

  此時鐘離暮箋一雙大手探進他本就薄的寢衣,肆無忌憚地上下遊走,一隻直接推開了萬千阻礙,準確無誤地握上了他的。

  另一隻也在他的胸前點點畫畫,時輕時重地反覆揉捏,讓他渾身洩了勁兒。

  如今,他只能口齒不清,吐字不明,咿咿啞啞,斷斷續續的說著拒絕的話,可那些零落如點點繁星的字眼,根本無關痛癢,反而讓鍾離暮箋相較之前又大力了幾分,那力道卻又恰到好處,不會讓他感到不適,只會讓他覺得自己腿腳越來越沒力氣。

  「衍之,給我。」

  每次都是這四個字,將他心底最後的防禦擠垮,讓他腦海裡保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崩塌。

  然後,只剩下義無反顧的迎合他,成全他……

  作者有話要說:

  車,開到這裡就結束了,有三件事想和各位小可愛說:

  首先,對這兩天的突然曠工給各位小主賠個不是,這幾天突發事件特別多,而且還很繁雜,我兩天兩夜,一共就睡了十個小時,今天白天事情辦完在拚命地更新了。

  其次,昨天晚上將近十二點,接到了學長的求救電話,讓無論如何都幫忙給他的工作室以及目前在校的廣播劇社團的學弟學妹們趕出一個廣播劇劇本,作為招新的籌碼,然後,我答應了。以後會以小說的形式給各位小主呈現出來。

  最後,這本書到這已經快要接近尾聲了,一共就二十八章,無論如何我都會在這有限的時間裡給更完。而原本定好的九月一號開坑的有關於皇上的那部,估計得延遲一個星期了,提前爆點小料,第二部 裡我們的二貨狀元也嫁人咯,雖然是被皇上坑的,但好歹以後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最最最最後,那啥,不是七夕節快到了嗎,拒絕在評論裡撒狗糧哦!

  有對象的,和對像出去玩注意安全,別玩太晚。

  至於沒對象的,自己瞎幾把過吧,啊哈哈哈。

  開玩笑,開玩笑,沒對象的趁還有時間,快找個對象啊……然後,拒絕狗糧!

 

 

第23章 休書

  夜幕將至,星光初現,夜風輕輕搖動著樹枝,在牆上投下了婆娑的樹影。

  有兩輛裝飾簡陋的馬車,一輛自皇宮得側門駛出,一輛自王府的後門駛出,在那條通往江南方向的大道上稍作匯合,便一前一後朝既定的方向趕去。

  鍾離暮箋站在高樓之上,月上樹梢,蒙星閃爍,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如星河般神秘而耀眼的黑眸中,蘊涵了無盡的深情。

  郝管家走到他身邊,像怕突然驚擾了他似的,壓低了聲音道:「王爺,老奴已派人將皇上和王妃送走,不日便會抵達江南。」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沉寂。

  郝管家也跟著他靜靜地站著,王爺的心思他明白,無非就是想用一紙休書,換取王妃一世安好無憂。

  如果此次戰敗,那獨孤敖定會治王爺個亂臣賊子的罪名,永絕後患。

  王爺,已經將自己所有的退路和軟肋,都給斬斷了。

  他是看著鍾離暮箋長大的,連一塊爛肉被從身上割除,都會覺得隱隱作痛,更何況是他得心肝肋骨!

  鍾離暮箋沉默了一會兒,見月色漸濃,清冷的月光將地面鍍上一層白霜,便一揮衣袖,「出發。」

  城樓之上,篝火點點,上有清風月明,下有蒼潦大地,鍾離暮箋一襲黑色勁裝,負手立於城樓之上,冷眼睥睨城樓之下的萬千兵士。

  左相殷游溯按照既定的計劃,率領獨孤敖手下的一萬兵士,早早等候在城樓之下。

  可是,原本說好率領剩下二十萬兵士的獨孤敖一行人,卻遲遲不見動靜。

  而鍾離暮箋心裡也納悶,這獨孤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為何遲遲不來。

  「殺啊!」

  身後突然一片嘈雜,有大量士兵手舉「鍾」字大旗,列陣朝兩邊的石階上衝上城樓。

  城樓上原本的士兵一個個都慌了神,不自覺地朝後面縮。

  而鍾離暮箋依舊姿態不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城樓的另一邊,發出了一個娟狂的笑聲,鍾離暮箋斜眼看去,只見獨孤敖背著手,一步一步踏上台階。

  鍾離暮箋的眼眸更加深邃難辨,不知這獨孤敖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只見獨孤敖走上城樓,偏頭看了一眼下面一頭霧水的殷游溯,大步翩翩地走到鍾離暮箋身旁。

  「臣等救駕來遲,還望王爺恕罪。」

  鍾離暮箋只是看著他,沒作應答。

  他也不介意,嘴角上揚,轉身便拿過身後下屬手中的箭羽,拉弓搭箭,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而那支尾部帶走幾根長短不一的羽毛的箭羽,離弦後直指殷游溯而去,一箭穿心,殷游溯悶哼一聲便摔下馬來。

  鍾離暮箋依舊不為所動,作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獨孤敖繼續動作。

  只見獨孤敖高高立於牆頭,神情肅穆,看著地下那一萬士兵道:「殷游溯身為鍾離王朝的左相,卻不司其職,企圖謀權篡位,如此亂臣賊子,死不足惜。而你們,只要願意歸降,王爺定會寬恕你們的罪狀。」

  如鍾離暮箋所料,那些士兵無一不丟盔卸甲,齊齊跪地,高呼願意歸降。

  從獨孤敖舉起弓箭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了,原來這根本不是獨孤敖想要篡位的實舉,他必然識破了殷游溯的二心,借此清理門戶。

  而這門戶一清,也就意味著,獨孤敖真正有所動作的時間不遠了,畢竟,每個人都害怕夜長夢多,這種事情,時間拖得長,難保會有第二個殷游溯,甚至第三個,第四個。

  獨孤敖轉頭看著鍾離暮箋道:「王爺,請您定奪吧。」

  鍾離暮箋抬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冷眼掃過下面跪著的士兵,語氣比頭頂的月光還要清冷幾分。

  「來人。」

  而那些原本縮在一旁的下屬見自家主子得勢,也全都圍了上來。

  「王爺請吩咐。」

  「派人將下面的每一個人一一記錄在冊,越詳細越好,待明日,將他們一同送往邊疆,讓他們為鎮守邊疆之事獻出一份力。」

  果然,此話一出,站在他身邊的獨孤敖的臉黑了又黑,顯然不滿到了極致。

  鍾離暮箋看著他的眼神裡閃過一抹得意之色,他就是故意的。

  獨孤敖敢拿一萬兵士壓在殷游溯身上,顯然,他手中還有更加龐大的兵士人群,只能趁這個機會,將其削減一部分,雖然不知道這一部分對於獨孤敖來說是否無關痛癢,但也好過放虎歸山,最後養虎為患來的強。

  似故意刺激他一般,鍾離暮箋刻意問了一句:「不知本王做此處置,右相大人可否滿意。」

  獨孤敖咬著牙,牙齒在嘴裡「咯吱」作響,斜眼瞪著獨孤敖道:「滿意,老臣滿意至極。」

  說完,也不顧身份地位,直接甩袖子走人。

  鍾離暮箋也不在意,再怎麼說那也是一萬士兵,想必獨孤敖現在肯定懊惱至極。

  江南鳳家--

  風漓陌從昏睡中醒來,入眼便是一個陌生的房間,紅木床旁邊,還圍了一群陌生的人。

  「老爺,老爺,醒了,孫兒醒了。」

  一個頭髮花白,雍容華貴的老婦人眼尖,見他睜開了眼,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

  應她的叫聲,坐在不遠處一張圓桌邊的老人也忙走了過來,雖然年過半百,可他卻精神矍鑠,健步如飛。

  他一過來,床旁邊的人立馬給他讓出了一個位置,他坐在床上,看著風漓陌的神情裡儘是憐愛。

  「乖孫兒,你終於醒了,可擔心死外公了。」

  風漓陌聽得雲裡霧裡,對這一群人突如其來的熱情,他顯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是,有兩個字他卻聽得一清二楚,「外公……」

  這時,一個站在床邊,身著淡粉色襦裙的婦人笑意盈盈地道:「你還不知道吧,這裡是江南鳳家,而這一屋子的人,可全都是你的直系表親啊。」

  經她的介紹,風漓陌才瞭解到,這裡是他母親的家,而剛剛喚他孫兒的兩位老人,是他母親鳳儀洛的親爹娘,也就是他的外公外婆。

  而這個神色精明,看上去儀態萬千,風度不減的婦人,便是他的大舅娘。

  他的母親是兄妹四人中最小的,上面有三個哥哥,作為家裡唯一的女兒,自然是從小便倍受寵愛。

  而這幾個舅舅舅媽,在外公外婆的管教下,兄友弟恭,妯娌似親,相處得異常和睦。

  他還有七個表兄妹,個個生的眉清目秀,神色清明,見他醒來,紛紛向他介紹起自己,還不忘互相打趣。

  叫風漓陌生發出一抹不真實的感覺。

  這也難怪,他從小便生在宦官之家,自小便在經歷著明爭暗鬥,而獨孤敖也待他不好,自然沒有感受過如此溫情。

  可是,他在江南,那鍾離暮箋呢?

  「王爺呢?」

  他這麼一問,所有人都頓時噤若寒蟬,全都將頭轉朝一邊,生怕對上他詢問的眼光。

  還是鳳老爺子率先歎了一口氣,幫他把被子向上拉了拉,「獨孤敖興兵謀反,王爺為了保全你的性命,寫了一紙休書,派人連夜將你和皇上送到了這裡。」

  「什麼?」風漓陌整個人都傻眼了,掙扎著坐了起來,「他給我寫了休書?」

  鳳老爺子點點頭,從袖中將那張薄如蟬翼的紙掏出來遞給了他。

  風漓陌展開紙張,鼻子一酸,看著異常熟悉的字體,差點落下淚來。

  那張紙上,只寫了開頭和落款處寥寥幾個字:休書,鍾離暮箋。

  他將手中的紙扔向一邊,又小心翼翼地撿回來收好,鍾離暮箋,你這算哪門子的休書?

  沒有任何緣由,你憑什麼自作主張休了我!

  「那,現在帝都怎麼樣了?」

  既然獨孤敖興兵而犯,鍾離暮箋必會誓死而守,那他受傷了沒?

  鳳老爺子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風漓陌也不再多問,他相信鍾離暮箋是個信守諾言的人,他們,可是在成親當天拜了天地,也就算是許下了至死不渝的諾言,鍾離暮箋不會丟下他不顧的。

  「外公,您剛才說,皇上也來了。」

  而在坐的人經他這一提醒,這才想起來還有個皇上在他們府中,當下便派人前去察看。

  而此刻的鍾離逸縑心中五味雜陳,剛從廚房裡端了一盤鳳梨酥出來,邊走邊吃。

  他在一個時辰之前便醒了,發現身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問了一個端茶的丫鬟,才知道原來所有人都在他弟婿風漓陌那兒守著呢。

  想他堂堂當今皇上,到了這地方居然如此不受待見,真是人心蒼涼,江河日下啊!

  可惜,那個人偏偏是他弟婿,他又不好說什麼。

  只能一路走,一路打聽,終於找到你廚房。

  好在鳳家家教極好,見他來尋找吃的,那些下人二話不說便將好東西都端了出來,讓他酒足飯飽了一頓。

  可是,他現在卻又鬱悶了,坐在一處交叉口邊的走廊中,看著那四通八達的大大小小的道路,他剛才到底從那條路過來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告訴你們,這個皇上是路癡。

  這幾天一直在有各種事情,耽誤了進度,今天三更,從晚上八點開始,一個小時更一章。

 

 

第24章 嫁妝

  而風漓陌這邊,那個派去查看的小丫頭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老爺,皇上並不在房中休息。剛才奴婢端茶經過時,他已經醒了,就問了奴婢一句府裡的人都到哪去了,然後,奴婢就不知道了。」

  要是她知道那個人是皇上,打死她也不敢怠慢啊。

  鳳老爺心裡雖然著急,但也沒有任何要責怪那個丫頭的意思。

  風漓陌的一個表妹走過去將那個小丫頭扶起來,彎腰替她拍去了褲子上的灰塵,「爺爺又沒怪你,你不必害怕。」

  而風漓陌的二舅娘也在旁邊幫腔,「小姐說的是,這照顧不周,是我們這些東道主怠慢了,與你們何干。」

  而鳳老爺也點點頭,「皇上肯定還在府中,你先去門口,去問問守門的家丁可曾有人出去過,若是有,便帶著幾個家中侍衛出去找,如果沒有,便在門口等候,如果見到了皇上就把他帶到這裡來。」

  「那爺爺,我們這就分頭去找。」

  說話的是風漓陌的三表哥,是他的二舅所生,平時就數他熱心腸。

  「不必。」鳳老爺思量片刻,便問:「皇上龍膚玉體,昏迷了近三日之久,試想,一個三日未進食的人,醒來的第一件事,會是什麼?」

  「茅房!」

  「廚房!」

  一個問題,兩個回答。

  是兩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子,看上去大概十五歲左右,聽到對方不一樣的回答,當即取笑起對方來。

  「三天未下床的人,起床第一件事當然是上茅房了,哥哥怎麼會認為是廚房呢?」

  「弟弟有所不知,這人睡上三天,起床自然會餓,當然是去廚房了。」

  「可我還是覺得茅房的可能性大一點。」

  「不,廚房!」

  「不,茅房!」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聽著他們爭論,笑得一個比一個開心。

  終於,鳳老爺子忍俊不禁地道:「好了,你們都別爭了。」

  「爺爺,您說,我們倆誰有理?」

  「就是,就是,爺爺您評評理。」

  鳳老爺目光慈祥地看著他們,「你們說的都有理,這樣吧,你們一部分人去廚房找,一部分去茅房找,誰找到誰就是最有理的。」

  終於,在鍾離逸縑吃完盤子裡的最後一塊鳳梨酥時,他看到了浩浩蕩蕩一群人朝他這邊走來。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沒錯,是一群,還是好大一群!

  他突然看到了一線生機,忙將盤子放在一邊,對著他們招手:「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他這一激動,居然連自稱都給忘了。

  而那些人看到他,卻停住了……

  這讓鍾離逸縑差點風中凌亂,這是幾個意思?他們不過來,那他自己過去還不成嗎?

  就在他越來越靠近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幾個人之所以停下腳步,是在爭論到底誰更加技高一籌。

  而他們的談話內容,鍾離逸縑卻一個字都沒聽懂,一直在重複什麼廚房,茅房的。

  「那個,你們是來接我回去的嗎?」比起宮裡的威風凜凜,鍾離逸縑在這可謂是人微言輕。不是他不想神氣,可這裡的人只買他那弟婿風漓陌的帳,哪會在乎他是哪塊地裡的哪根蔥。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更何況,低頭就能有鳳梨酥吃,他這個頭低得一點也不虧。

  一位看上去稍微年長的人,率先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招待不周,還請皇上恕罪,草民這就帶您回去。」

  只是,當他們回到院子的時候,只希望立刻轉身就走,當自己從未踏進這個地方半步。

  原來,鍾離暮箋處理完殷游溯等人的事情之後,連夜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

  而風漓陌也在窗戶邊看到了他,二人就隔著這麼一個二層小閣樓,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

  沉默對視了許久,風漓陌突然一腳踏上窗沿,將身上的披風一扔,直接跳了下去。

  這一舉動簡直把鍾離暮箋給嚇壞了,立即腳尖點地,施展輕功,在半空中把人結結實實地抱在了懷中。

  而風漓陌卻又鬧彆扭,剛著地便要掙扎著從鍾離暮箋懷裡下來。

  鍾離暮箋哪肯,直接低頭以吻封唇,一時間將風漓陌吻得意亂情迷,也忘記了掙扎反抗。

  而眾人,就站在院子裡,看著他倆纏綿,誰都沒出聲。

  終於,在大家都覺得是不是需要提醒他們一下的時候,兩人終於分開了半寸。

  風漓陌紅了一張臉,開口問道:「為什麼要寫休書給我?」

  「因為怕你受到傷害。」

  「你就這麼寶貝我?」

  「你是我迎進門,打算相守一生的人,自然比我自己重要得多。」

  「既是相守一生,為何還要寫休書給我?」

  「因為怕你受到傷害。」

  「你就這麼寶貝我?」

  「你是我迎進門,打算相守一生的人,自然比我自己重要得多。」

  「既是相守一生,為何還要寫休書給我?」

  眾人:「……」

  不是鍾離逸縑遲鈍,他看著他倆翻來覆去就這幾句,實在是不能理解,難道這就叫夫妻間的情趣嗎?

  然後,二人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擁吻起來。

  眾人,卒。

  然而,鍾離逸縑卻愣住了。

  不為別的,他看到跟隨鍾離暮箋而來的幾位下屬中,有一個人,生得劍眉星目,器宇軒昂,讓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

  而那人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視線,斜眼快速□了他一眼,直接轉身出去了。

  而院中的兩人也剛剛廝磨完,正抱在一起說著情話。

  風漓陌面色紅潤,面露嬌羞,低著頭問:「王爺,我們現在去哪?」剛剛見到鍾離暮箋居然失了控制,竟然忘了還有那麼多人在場。如今反應過來,可謂是懊悔萬分。

  鍾離暮箋又豈會不懂他的心思,低頭答道:「去看你娘給你留的嫁妝。」

  「嫁妝?」風漓陌有些不解,「娘親自成親之後,便替獨孤敖裡裡外外幫襯,早些年,整個府上的吃穿用度全靠娘親的嫁妝幫襯,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又怎會給我留有嫁妝。」

  這時,站在一旁兩鬢漸染白霜的鳳大管家立刻上前接茬道:「王妃有所不知,小姐出嫁之時,還曾將江南的十家商舖給了她,讓她用來以備不時之需,而老奴這些年來也在盡心盡力為小姐打理鋪子,如今這十家鋪子,每一家都是門庭若市,生意興隆啊。」

  鍾離暮箋將袖中的一疊房契拿出來遞給他,「岳母大人早已察覺獨孤敖有二心,自是留了一手,就算這七年再怎麼艱苦,也未曾動用這些籌碼,也給你積累下了一大筆財富。」

  握著手中厚厚的一摞紙,心中五味雜陳,「我可以去看看這些鋪子嗎?」

  「自然可以,王爺王妃請隨老奴來。」

  鳳管家帶著他們去了江南最為繁華的街市,古香古色的街上人頭攢動,其熱鬧程度與帝都也相差無幾。

  而在人聲鼎沸之處,便是他娘留給他的鋪子中最大的一家。

  此時鋪面的門口圍滿了人,一個勁地朝裡面擠,就好像裡面的東西不要錢是的。

  風漓陌不禁覺得奇怪,「裡面的東西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鳳大管家頗為自豪地道:「鳳家的綢緞莊之所以能夠百年不倒,反而日益興旺的原因就在於,我們一直秉持商人誠信,做好的布料,而賣最低的價錢,正可謂薄利多銷。而一些大戶人家的布料,有時總會有顏色試染失敗,或者出於花色,樣式原因,別人不喜歡的,我們都會拿來賣給大夥兒。這些布料可都是上好的布料,老百姓對顏色花樣可沒那麼多講究,多圖個實惠,自然就喜歡來搶購這類布料。所以。才有王妃所見之景象啊。」

  風漓陌點點頭,生意上的事他不懂,自然是鳳管家怎麼說,便任由他怎麼做就是。

  他們一連走遍十個鋪子,每個鋪子財源興旺,日進斗金,一派繁榮昌景。

  終於,風漓陌在最後一個店舖門口,停住了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原諒我最近事情真的多,本來定好的更新時間,估計只能往後拖了。

  這一部快完結了,你們也別噴我了,下一部我一定存稿,一定!

 

 

第25章 徵兵

  只見一隊由平民百姓組成的人馬自街的另一方駛來,而他們所護擁著的,是幾輛高輪大馬車,車廂皆用鐵皮製成,車從他們面前路過,一路滴的都是水。

  鳳管家忙拉住一個走在隊伍最後的年輕小伙問到:「這位小伙,請問,你們這車里拉的都是些什麼?」

  那個小伙子跑得氣喘吁吁,也借此機會停下喘了幾口氣,「老人家有所不知,我們是城郊的漁戶,這車裡面裝的都是我們自家養的魚。」

  風漓陌覺得奇怪,「這又無人大辦宴會,也無佳節相臨,為何要將這麼多魚運往別處?」

  那個小伙子抬手擦去了掛在下巴上的汗珠,「是這樣的,這些魚全都要運往江南城內最大的食摟逍遙樓,讓裡面的廚子烹製,用來犒賞三軍。」

  鍾離暮箋看了一眼風漓陌,「這江南一直都是一個小城,三軍從何而來。」

  那個漁民隔著帽子撓了撓頭,「聽說前兩日夜裡,當朝左相謀反,而朝廷便調兵支援,誰知那反賊豪無斤兩,當場便被右相大人射死,而這些軍隊又剛好齊聚江南,皇上龍顏大悅,想借此機會犒賞三軍,這才向我們買了那麼多魚。」

  他說完,看著漸行漸遠的車隊消失在拐腳處,當即一拍大腿就追了上去。

  鍾離暮箋與風漓陌相視一眼,壞了……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才剛進門,就見鍾離逸縑坐在庭院中的一棵梨樹下,手中攥著一根細細的樹枝,含情脈脈,欲語還休地看著不遠處站成一排的士兵。

  這些士兵可不是普通的士兵,正是他們鍾離王朝影衛軍的各大將領,而鍾離逸縑,正對著其中一個生得溫文爾雅,一副白淨書生樣的人春心蕩漾。

  而被他盯著看的那個人,也是渾身不自在,但又不敢挪步,只好一雙眼珠子朝這轉轉,再朝那轉轉,餘光一直在看著他,確切地說,是在警告他。

  可鍾離逸縑卻將這一警告置若枉然,依舊我行我素,險些讓那人發飆。

  鍾離暮箋瞟了他一眼,直接站到了鍾離逸縑面前,隔絕了他的視線。

  「皇兄,臣弟有要事相商。」

  原本鍾離逸縑還因為鍾離暮箋擋住了他的視線而不高興,可看他那一臉嚴肅,眉頭緊鎖的樣子,再大的不高興都瞬間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是擔憂。

  他起身走進客廳,「是不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了?」

  鍾離暮箋點頭,「獨孤敖將軍隊全都聚集至江南了,想來近日必會有大動作。這事說來都怪我,要不是我心急跑來江南,獨孤敖也不會乘虛而入。如今他一定會趁著我們不在,盡快總覽一切大權。看來這一戰,在所難免了。」

  鍾離逸縑這下也跟著眉頭緊鎖,「雖然這影衛軍驍勇善戰,所向披靡,可我聽說獨孤敖手上可是有十萬大軍,只怕一旦開戰,我們寡不敵眾啊。」

  而站在一旁的風漓陌眼珠轉了兩圈,轉身便問站在他身後的鳳管家道:

  「敢問鳳管家,這些年來,母親留給我的這十家鋪子收入如何?」

  鳳管家也一時拿捏不定,這十家鋪子都是收成可觀,而他們也是每半個月在一塊兒對一次帳,如今又到了百姓豐收時節,買布料做衣服的人越來越多,這光半個月的收入,他也不好說。

  「這個,老奴也就只能說個大概,具體的,還得對了賬本再說。」

  風漓陌卻堅持道:「不用,您就告訴我個大概便可。」

  「這……回稟王妃,至少也有五千萬兩黃金啊。」

  只是,現在不是在商談獨孤敖興兵而犯的大事嗎?王妃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聽他說出的數字,風漓陌著實驚訝了一番,「那麼多。」

  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鍾離暮箋不解地問:「衍之,為何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

  風漓陌微微一笑,「那好,就用這五千萬兩,徵兵。」

  「不可。」鍾離暮箋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絕了他。

  「為何?」

  「這些錢,是岳母受盡千般苦楚,萬般艱辛,一點一點為你積攢下來的,又怎能用來徵兵?再說了,如今這獨孤敖獨攬大權,與他交戰近在眼前,如今上哪去征那麼多兵?就算征了那麼多兵,也根本沒時間操練。」

  而旁邊的人也跟著說到:「是啊,王妃,王爺所言極是,我們就算有這麼多錢,卻未必有這麼多的能人異士可以徵用啊。」

  風漓陌唇角勾起一抹無人能敵的自信的笑,「各位都誤會了,我所說的徵兵,可不是征民兵。」

  這下鍾離暮箋就更糊塗了,「那,衍之的意思是?」

  風漓陌抬腳走到客廳中央站定,「我是說,我們去征獨孤敖的兵。」

  這一想法似乎引起了眾人的興趣,鍾離暮箋索性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看著他的眼神中儘是寵溺,「征獨孤敖的兵?何出此言?」

  有鍾離暮箋的暗相鼓勵,風漓陌便更是毫無避諱地將心裡的想法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這獨孤敖的兵訓練有素,驍勇善戰,而且規模宏大,一旦能夠為我們所用,給影衛軍作幫襯,那必是如虎添翼啊。」

  而這時,剛才被鍾離逸縑盯得渾身不自在的影衛軍將領開口道:「王妃不知,獨孤敖的軍隊,分為十個,每一個都有其專門的將領帶兵,那些將領對獨孤敖可謂是忠心耿耿,又怎會願意歸降?」

  鍾離暮箋點點頭,「慕言說得有道理,讓他們歸降,確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鍾離逸縑眼睛卻放光了,慕言,原來他叫慕言……

  風漓陌多看了那個將領幾眼,「他們不願意歸降,可不代表他們手底下的士兵不願意歸降。一旦軍心渙散,那他們也就好辦了。」

  那個被喚作慕言的接著問道:「如何讓他們軍心渙散?」

  「這,估計就有勞皇兄了。」說完,轉身看著思緒已經飛至天邊的鍾離逸縑。

  感受到了一道道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風漓陌收回思緒,「要我怎麼做?」

  風漓陌突然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怒意,又不好發洩,只能硬生生給憋了回去,「皇兄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只要蓋個玉璽朝成。」說完,又轉身看向鍾離暮箋,「王爺可還記得今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一車魚?」

  鍾離暮箋點點頭,「記得,是獨孤敖買來獎率三軍,打算讓逍遙樓的廚子做好,晚上給他們送去。」

  「正是,我打算效仿古時的陳勝吳廣起義。」

  「此話怎講?」

  「昔日陳勝魚腹藏書,篝火鳴狐,搞得軍心不定,人心惶惶,如今,我打算將勸降書也塞進魚腹之中。」風漓陌頓了頓,接著說:「那些將士,不過多是一些貧苦百姓,參軍只為一口飯吃,如今只要寫上,歸降者便送三十兩黃金,這在普通人家,可足夠他們吃一輩子了,再讓皇兄蓋個玉璽,那些人自然會降。

  只要將士歸降了,那領軍的將軍,自然是無軍可領,無兵可帶,等查明是皇上在招降,想必聰明的人,也會跟著歸降。」

  此話一出,立即受到了大家的贊同,而鳳管家當即出門進店裡挑選合適的絲帛布料去了。

  鍾離逸縑也派人去他的臥房裡將玉璽拿來,所派之人,當然非慕言莫屬。只是他這點小心思,在坐的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大家卻都心照不宣的看破不說破,任由他瞎折騰。

 

 

第26章 回宮

  就在他們各忙各的時候,站在一旁的影衛軍其中之一,神秘兮兮地對著風漓陌招手,「王妃,請隨我們來,有事要跟你說。」

  風漓陌狐疑地看著他們,只見他們皆笑得老奸巨滑,如浴春風。

  他看鍾離暮箋正在命人研磨準備親手寫勸降書,無暇顧及他們,提腳便朝那群人走了過去。

  「何事?」不是他生性多疑,而是這幾個人笑得,也未免太奸詐了一些。

  站在他左手邊的人直接伸手攬過他的肩,卻又觸電般的放開,心有餘悸地看著鍾離暮箋那兩道快把他千刀萬剮了的目光,尷尬地笑笑:「那個,王妃恕罪,摟習慣了。」

  對於這個舉動,風漓陌倒沒感到有什麼,笑著搖搖頭,「無礙,對了,你們找我有何事?」

  另一個人已經先一步走到了門邊,對著他們招招手,也不忌諱鍾離暮箋,似乎就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風漓陌狐疑的被他們一行人簇擁著走上前,但也沒走多遠,就只是出門向右拐之後走了幾步,然後停在了院牆邊。

  這下風漓陌卻不淡定了,這幾人一個個看上去都身手非凡,自己勢單力薄,必定寡不敵眾。

  但轉念一想,他們估計也沒那麼大的膽子,畢竟鍾離暮箋還坐哪兒呢,與他們僅有一牆之隔,再怎麼說,他們也不會不忌憚不是?

  這麼一想,他便又放寬心來。

  他們見鍾離暮箋沒有跟出來,皆鬆了一口氣。

  自家主子有多寵這王妃他們是知道的,隨時隨地寸步不離地跟著,就連曾經被江湖人士所爭奪的青雲寶劍,都不見王爺有這麼稀罕過。

  那個方才摟過他的人,拍了拍領路的人的肩,「拿出來吧。」

  風漓陌的目光也隨之定在了他身上,只見他不急不慢地從身後掏出一幅卷軸,然後再不疾不徐地展開。

  這是一幅豎著的卷軸,上面是一片淡青色的天,一個十三四歲的白衣少年單手負於身後,另一隻手展一把白色折扇於胸前,身後一片雲海茫茫,頭頂一遼天色蒼蒼。

  雖然眉宇間還有些稚嫩,可週身不乏逼人真氣,讓人不由得對其恭敬三分。

  而風漓陌一眼便認出,畫中的少年便是他自己。

  而畫的右上角,題有兩列字:漓水期淒,陌上蒼玉。

  「這,是王爺畫的?」

  舉畫之人一點頭,「正是。」

  「可是,怎麼會……」風漓陌還是覺得難以置信,這是他約莫十三四歲時的模樣,鍾離暮箋又怎麼記得?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舉畫之人將手中的畫朝他湊近了幾分,「回王妃,這畫是王爺十三歲末赴邊關時所作,王爺自然識得王妃的模樣。」

  可王妃不知道的是,王爺雖擅書法,卻不懂字畫,在遠赴邊關之時,身邊曾帶了一位宮中畫師,只讓其教他畫王妃,直到畫得一顰一笑皆生動傳神方才作罷。

  而王爺,也就只會畫王妃,其他的,他們也不敢恭維。

  「你們都覺得自己太閒了是嗎?」

  「王爺。」幾個大漢在大白天被鍾離暮箋的聲音給嚇得虎軀一震,差點倒地猝死。

  那個人將手中的畫朝風漓陌懷裡一塞,「那個,王妃,我們得去替皇上送勸降書了,後會有期啊,後會有期。」

  說完,腳底抹油,一個比一個溜得快。

  風漓陌站在原地抱著懷裡的那幅畫傻笑,鍾離暮箋走上前來,看見那畫的一角,瞪著他們幾人消失的方向罵就句:「該死!」

  這群多事的人,居然將他掛在邊關帳房裡的畫也給偷來了,看來,平時還是對他們太過仁慈了。

  「王爺,你不高興了?」風漓陌的語氣中含了幾分幽怨,聽得鍾離暮箋心都化了一大半。

  「沒有。」

  風漓陌直接將懷中的畫朝他眼前一遞,「那這兩句詩是什麼意思?」

  記得這兩句詩,爺爺在給他取名的時候便念過,不成想竟是出自此處。

  鍾離暮箋伸手覆上他的手,連帶畫軸一同握住,飽含深情地看著他。

  「我心如漓水茫茫期待歸淒,你人如陌上蒼玉迢迢難尋。衍之,我喜歡你,並不是心血來潮一朝一夕,而是日思夜想,久久生情。」

  雖然類似的話鍾離暮箋每日與他耳鬢廝磨時都會說給他聽,可這句話,卻讓風漓陌覺得尤為窩心。

  二人又在牆外廝磨了好一會兒,再進去時,只見四周空無一人,只有鍾離逸縑獨自坐在院牆邊的一顆歪脖子樹上安唉聲歎氣。

  「他們人呢?」

  鍾離逸縑用眼白白了他們一眼,「走了。」

  「那皇兄你坐在樹上做甚?」

  鍾離逸縑再次用眼白白了他們一眼,「看夕陽。」

  風漓陌抬頭看了看頭頂高掛的太陽,這大白天的,看什麼夕陽?

  鍾離暮箋伸手攬過他的肩,「他們這一走,得到明天才會有定論,衍之,我先扶你下去歇息吧。」

  聽到「歇息」二字,風漓陌本能地臉一紅,夾,緊了雙腿,然後面態嬌羞的點點頭,任由他摟著走了。

  沉溺於愛河裡的他們,都沒有感受到來自皇上那兩道目送著他們離開的幽怨又彷徨的目光。

  第二日一早,他們剛用過早膳,那些被派出去的影衛軍將領便陸續回來了。

  他們的總將領風幕堯第一個抵達,他剛跪下,其他人便跟著到了,在鍾離暮箋和鍾離逸縑面前跪了一片。

  風幕堯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回稟皇上,回稟王爺,獨孤敖的振南大軍看到了魚腹裡的勸降書,皆軍心渙散,而其軍將領,也不願做個光桿將軍,振南大軍,降!」

  「好!」鍾離暮箋從椅子上站起來,「其他大軍消息如何?」

  「回稟王爺,振北大軍,降!」

  「回稟王爺,振西大軍,降!」

  「……」

  一連十個降,皆擲地有聲,風漓陌走到鍾離暮箋身邊,「那,現在就只剩下駐守在帝都城內的五千兵士了。只是,該用什麼方法,將其招降呢?」

  鍾離暮箋臉上閃過一抹肅殺之氣,「他們都是誓死追隨獨孤敖的死士,留著只怕會是禍害,還是交給影衛軍處理好了。」

  風漓陌也沒再堅持,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道理他懂。要想永除後患,就不能姑息養奸。

  而鳳管家,卻在這時疾步而來,神情肅穆,似乎有什麼要緊之事。

  「皇上,王爺,獨孤右相來了。」

  「什麼?」

  三人相視,暗道不妙,獨孤敖怎麼這個時候來,莫非是他們的招降計劃已經被人稟報給他,來這興師問罪來了?

  鍾離暮箋本能地將風漓陌拉到自己身後,便見鳳家一群人,簇擁著獨孤敖不疾不徐地朝他們走來。

  鍾離暮箋忙示意那些影衛軍將領朝兩邊站,握著風漓陌的手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幾分。

  獨孤敖剛清理了門戶,自然神清氣爽,步步生風,整個人看上去春風得意得緊。

  他見鍾離逸縑,急忙走上前跪了下去,老臣接駕來遲,還請皇上和王爺王妃恕罪。

  接駕?

  風漓陌狐疑地看了一眼鍾離暮箋,後者和他一樣,一顆方才懸起來的心,緩緩地放了下來。

  只要不是興師問罪,那就好辦得多了。

  鍾離逸縑坐在椅子上沒說話,亦沒有讓他平身的意思,眼睛直直地盯著站在距離他五步開外的風慕言。

  他深知,獨孤敖親自來接他回去,必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可他更鬱悶的是,從此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風慕言了……

  既然他沒讓起,獨孤敖也只好跪著,低著頭接著道:「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皇上和王爺隨臣回帝都主持朝政。」

  鍾離暮箋心中冷笑,好一個主持朝政,恐怕,朝中那些對鍾離王朝忠心耿耿的大臣們,都被彈劾得差不多了吧?

  讓他們回去主持誰的朝政?

  鍾離逸縑為難地看了鍾離暮箋一眼,後者卻對她點點頭。

  鍾離暮箋放開了風漓陌的手,「回去可以,但本王在三天前就把風漓陌休了,如今他已不再是我鍾離家的人,也不用跟著我們回去了吧?」

  獨孤敖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但奈何萬事以大局為重,當下便爽快答應了,「那是自然。」

  鍾離暮箋滿意的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便別耽擱了,速速啟程吧!」

  「是。」

  風漓陌深知他們此行兇多吉少,但也明白鍾離暮箋將他留下還有其他事要他做,可心裡就是止不住的擔心。

  鍾離暮箋走到門口,轉身對他用唇語說了四個字:我相信你……

  作者有話要說:

  風漓陌:你個死鬼,喜歡人家那麼久,到現在才告訴人家。

  鍾離暮箋:娘子請息怒,為夫這就去跪搓衣板。

  風漓陌:你去跪搓衣板了,這夜深人靜的,誰來伺候我,還不快過來替我寬衣。

  鍾離暮箋:遵命。

  風漓陌:你個臭流氓,怎地連我裘褲都給脫了,死色狼,別上手啊……唔……

  那啥,為了彌補,我打算開一篇小短文《夫君不舉以後》,記得別被封面給騙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冒出這樣一個封面,這是一篇正宗的耽美小甜文。至於皇上的,會在最後一個章節給你看,望各位小主奔走相告,求收藏,求點贊,求轉發……

  《夫君不舉以後》簡介:

  號稱世間最風流的柳大少爺最近很鬱悶,明明當初就是為了不被家室所牽絆,可以繼續在煙花柳巷游刃有餘,這才娶了同樣風流成性的沈大少爺為夫。可是世事難料,誰知道那沈大少爺一次在與醉香樓的花魁玩鬧間被花魁姑娘失手砸了腦袋,醒來之後便性情大變,不僅對他溫柔有加,還百般依賴。這樣也挺好,至少不影響他繼續風流。可是誰知,家貓也有發威的時候,一次兩次就算了,可每次都在他快要與人姑娘共赴巫山雲雨時,他單槍匹馬一腳踹門而入,這是為哪般?在他洗澡時,脫得□□,踏進浴桶裡對他上下其手又是為哪般?

  終於,膽大包天的沈大少爺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我說,你不是被砸不舉了吧?聽說,男人被突然一嚇,是會不舉的……」

  後者卻莞爾一笑,直接將他撲倒在地,「既然如此,作為夫君,你今夜便替我驗驗貨唄。」

 

 

第27章 逼宮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風漓陌沒出去送。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怕他的那溢於言表的擔心會讓獨孤敖看出破綻。

  此次行動事關重大,獨孤敖手下的十萬大軍已經被他們招降了,現在就差他們的將原本制定好的計劃有條不紊的實施出來。

  他需要做的,就是留在這,將一切都打點妥當。

  可是,儘管這樣,獨孤敖也沒打算放過他。

  是夜,月朗星稀,上有清風明月,下有高闕燭離。

  風漓陌一個人坐在案前沉思,燭台上,燭火燃至大半,燭淚疊摞著流下,在紅色的蠟燭底部堆積成一片粉色的燭蠟。

  四周萬籟俱寂,他的面前放著一張帝都的手畫地圖,本就泛黃的紙張,在燭光的映照下,變成了昏黃,風漓陌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在紙上一會兒指指點點,一會兒勾勾畫畫。

  最終,將一個紅色的圓心,點在了皇宮的地方。

  他收起筆,卻聽得一個帶著疾風驟雨般力道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剎那間便是一支箭羽插在了他耳側後方的書架上。

  入木三分。

  要不是他躲得及時,恐怕早就命不保息。

  到這種地步,有人想要剷除他,他並不覺得奇怪。

  可是,這單憑這箭羽來說,出手者似乎是刻意不想傻他,故而保留了幾分力道,以便讓他察覺後及時避開。

  按理來說,獨孤敖派出的人,大都是他的心腹,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心慈手軟。

  那麼,那個人,究竟是誰?

  為何要故意放他一馬?

  而又似乎在提醒他,要注意提防。

  風漓陌將手從箭矢上收回,他不能將時間浪費在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紛繁雜事上,他最近真的太忙了,忙到,一停下來,就只夠去想一件事。

  鍾離暮箋是否安好?

  正如現在這樣,每有一點空檔,他就會開始不停的擔憂,還有思念。

  風漓陌再次坐回案前,提起放在一旁的筆,專心研究起面前的城防圖來。

  時隔三日的帝都,彷彿經歷了一場三千年的變故一般,街道四處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明明是六七月的暖陽,竟硬生生讓人生出一抹三冬的寒意來。

  鍾離暮箋和鍾離逸縑坐在馬車裡,馬車兩邊是一層又一層面無表情的禁衛軍。

  鍾離逸縑放下簾子,嘴角扯出一絲生硬的苦笑,「這下,還真成了傀儡皇帝了。」

  一路沉默寡言的鍾離暮箋聞言,只是抬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臉上掛著那抹一如既往的自信。

  他的笑想較於鍾離逸縑自是暖了幾分,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我相信衍之。」

  這五個字,無論是身陷囹圄,還是孤注一擲,都足以讓他心安。

  更何況,現在的情況一點也不算糟。

  獨孤敖的十萬大軍歸降,單憑這帝都中的幾千軍士,根本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

  任他獨孤敖和他的同黨再能耐,手中沒有兵權,就是廢紙一張,他還不信了,這群半生都是手握筆桿的文官,還能臨陣端得起紅纓槍不成。

  只是,這幾天,苦了衍之。

  也不知道衍之如今是否一切安好?

  鍾離暮箋低頭歎了口氣,遂將後背靠在馬的車廂壁上,閉目養神。

  鍾離逸縑看他這樣,嘴張了張,終究沒吐出一個字。

  他自己的弟弟他再清楚不過,從十三歲到如今弱冠之年,磨了稜角,忍了世事變遷,唯一不曾改變過的,便是那始終如一的心。

  一顆想要與風漓陌白頭偕老,相伴一生的心。

  到了皇宮,鍾離逸縑才發現事情遠比想像中棘手。

  他們離開幾日,朝中已是風雲變幻。

  朝中大臣被獨孤敖進行了一次大調整,很多以前鍾離逸縑的心腹都被壓進了宗人府查辦,甚至以前保持中立的人,也都被罷官返鄉,而新晉的言官和武將,大都是以前獨孤敖的擁護者,以及他們的三親六戚。

  「可惡!」

  鍾離逸縑一拳打在圓桌上,指節泛白,手上的青筋乍現,整個身體都在輕微顫抖。

  「皇上息怒,這是丞相的安排,丞相也是為了皇上和王爺的安全著想。」

  「呵,為我們的安全著想?」

  鍾離暮箋從椅子上站起來,一甩袖子指著身後那一重重的帶刀侍衛,揚聲道:「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丞相大人也不至於派重兵把守吧?」

  陰冷的語氣,顯示了他此刻的怒氣。

  那個剛才說話的人微微一笑,笑容裡卻沒有一絲一毫謙卑的意味。

  「王爺嚴重了,下官也是奉命保護皇上和王爺的安全,並無把守之意。」

  鍾離暮箋重新坐回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彈了彈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

  上好的藏青色雲錦上描有淡金色蟒紋,深邃的眼眸裡蘊滿了冷到極致的威壓,側臉的輪廓在六角宮燈的映照下,顯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

  「直接說吧,」

  語氣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丞相究竟有何打算。」

  「哈哈哈……」

  娟狂的笑聲適時響起,鍾離暮箋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著門口的屏風。

  獨孤敖一身黑色溜金紋龍長袍,自屏風後轉進來,不惑的年紀,顯得人越發清朗俊逸。

  他一進來,所有人皆拔出手中的佩刀,明晃晃的刀鋒直指鍾離暮箋和鍾離逸縑。

  鍾離暮箋不動如山,冷眼掃過面前的每一個人。

  「看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要逼宮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最近事情各種多,忙得焦頭爛額,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九月的尾巴,各位已經在上學了的小可愛最近過得怎麼樣啊?瘦了還是月半了?好久不見,好想你們哦!

  為了贖罪……好吧,不得不承認我這臭不要臉的經常在贖罪的這條路上撒開蹄子的狂奔。

  為了贖罪,開了一篇小短篇《夫君不舉以後》,請各種小主查收!

  查收時間:10月12日下午六點,或者七點,又或者……八點……

  那啥,不會超過十點的哈!

  另:

  最近天氣轉暖,各位看到的小可愛們記得多穿點衣服,注意保暖。又是感冒的高發期,記得預防哦!

 

 

第28章 結局

  獨孤敖心情極好,朝中大臣無人敢忤逆他,平民百姓無人敢質疑他,皇位,他已是唾手可得。

  只要,把眼前這兩個人給徹底剷除,那麼這個江山,便再也不會姓鍾離了。

  他刻意將身上的黑色紋龍長袍在鍾離暮箋面前晃了晃,語氣中儘是譏諷,「王爺覺得呢?」

  鍾離暮箋和鍾離逸縑如今已是他的手下敗將,他才是這個江山真正的主人!

  未昭告天下,他不敢黃袍加身,可身上這件,也是仿照著龍袍的模樣做出來的。

  鍾離暮箋冷眼一瞥,自顧自端起茶盞品了起來。

  鍾離逸縑見他這樣,也抖抖長袖坐回椅子上,雙腿交疊,作有恃無恐狀。

  凡事鍾離暮箋心中都有了定論,又何需他過多言語?

  他們兩這樣,讓站著的獨孤敖顯得略有些窘迫,彷彿他才是階下囚一般。

  鍾離暮箋將茶盞放回桌上,舉手投足文雅至極,似乎現在身陷困境的另有其人。

  被清茶溫潤過的嗓音顯得格外好聽,也沒了先前的涼意,反而透著一絲暖陽的氣息。

  「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可丞相連人都算不上,就算是黃金龍袍加身,又有何用?」

  果然,此言一出,讓原本窘迫的獨孤敖徹底黑了臉。

  「死到臨頭還這麼不知好歹,來人啊。」

  「在!」

  獨孤敖大手朝鍾離暮箋一指,「把他給我拿下!」

  「啊!」

  獨孤敖話音剛落,便聽得身後一聲低吼,他慌忙轉身看去,只見他先前安排的那個領頭將士,睜眼倒在血泊之中。

  而那流著血的長刀,正握在其中一個將士手裡。

  獨孤敖開始慌了,他顫抖的指著那些將士,「反了你們!」

  那些人皆神情冷淡的看著他,隨後,將手中一把把的長刀舉起,朝獨孤敖一步步逼近。

  獨孤敖嚇得連連後退,慌亂的揮著手,「你們,你們別過來,只要你們殺了他們二人,助我奪得江山,我一定給你們加官進爵。」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那些人對他拋出的利益皆是充耳不聞。

  「你們根本不是我原先安排的那些人!」

  獨孤敖突然冷靜下來。

  他原先安排好的人,都是誓死追隨自己的死士,怎會臨陣倒戈。

  而眼前的這批人,其中一個就能輕鬆取了他的將領的性命,自然不是等閒之輩。

  鍾離暮箋的聲音幽幽響起,似從空谷而來,帶著些許讚賞之意。

  「丞相大人好眼力。」

  只可惜,發現得太晚了。

  獨孤敖滿臉不可置信,他徒然跌坐在地,眼神渙散,口中喃喃,「怎麼會這樣,這不可能,我那五千死士呢?」

  鍾離暮箋抬腳踱步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宛若俯視一隻螻蟻草蜢一般。

  「那些人,估計都死於我的影衛軍手下了吧。」

  獨孤敖呆滯的眼睛中,一股微茫一閃而過,「影衛軍?」

  鍾離暮箋蹲下身與他平視,「丞相大人,本王記得很早之前就已經提醒過你,鍾離王朝之所以能夠保持千秋萬代,自然有其中不為人知的秘密。只可惜,這個玄機,你到死才參透一二,著實可惜。」

  獨孤敖在他的眼底,看到的除了譏諷就是嘲笑,「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鍾離暮箋呵呵一笑,「丞相莫急,事情還沒結束,又怎可草草了結你的性命?難道你就不想,在臨死前看看那些誓死擁護你的人,跟他們最後交代幾句?」

  「你……」獨孤敖的眼神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最後沉下聲道:「鍾離暮箋,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似乎聽到了個極大的笑話一般,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鍾離暮箋在內,都笑出了聲。

  「若說欺人太甚,丞相自是舉世無敵。」

  「你……」獨孤敖再次語塞,氣得一張臉漲紅。

  鍾離暮箋抬眼透過木格雕花的窗欞,看了看外面。

  夜色將盡,天邊泛起一道白色的亮光,將近處的天空都映照成藏青色,還有幾顆零碎的星星,閃著最後一點微光。

  黎明即將來臨。

  鍾離暮箋轉身,將坐在一旁的鍾離逸縑從椅子上扶起來,「皇兄,是時候換龍袍上朝了。」

  鍾離逸縑點頭,抬腳朝寢殿走去。

  不再理會一旁的獨孤敖,鍾離暮箋大步走出大殿,門外是一片廝殺過後的景象,屍橫遍地,滿目瘡痍。

  血洗過後的皇宮尤其靜謐,偌大的宮殿裡,只餘寥寥數人。

  很空寂,亦平靜。

  鍾離暮箋在高台之上,負手而立。他的正前方,是即將破夜而出的朝陽。

  赤色的朝霞鍍著一點黃色的金光染紅了天際,溫度漸暖,不知不覺,天已大亮。

  鍾離暮箋薄唇輕啟,唇角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這個江山,只會姓鍾離。」

  鍾離逸縑黃袍加身,整個人俊朗了幾分,身後的一干將士用刀架著獨孤敖,朝鍾離暮箋走來。

  行至鍾離暮箋身側,他頓足,笑得如沐春風。

  「走吧。」

  去將那些亂臣賊子一網打盡,還鍾離王朝一個太平。

  鍾離暮箋頷首,與鍾離逸縑並肩而行。

  獨孤敖的大宅院裡,裡裡外外坐滿了身著朝服的官員。

  而丞相府的大門口,還有斷斷續續趕來的人。

  一個身穿暗紅色紋雲官服的人,剛下了馬車,便朝同他一樣剛到的人笑著抱拳行禮。

  「哎呀,程大人,早啊早啊。」

  那個被喚作程大人的,見了他自然也是欣喜,笑著回禮道:「是李大人啊,您也不晚。」

  說著,朝相府大門比出一個「請」的手勢,「李大人,請。」

  李大人爽朗一笑,「程大人,請。」

  早晨的太陽,不似日中時那般晃眼,還帶有幾分殘夜來不及收盡的寒涼。

  院子裡幾張石桌前坐滿了衣冠朝服的人,大都在相互交談寒暄。

  衝鋒陷陣,謀朝篡位,自然全是獨孤敖的事,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等著丞相大人凱旋歸來,朝拜新皇。

  只是,突然衝進來的一隊士兵,讓他們都有點始料不及。

  在坐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哪見過這種大場面,一時間全都嚇得不敢言語。

  空氣凝固了一會兒後,終於有人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將他們團團圍住,手持冷劍,身穿鎧甲的士兵吼了句:「大膽!」

  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此刻慌張不安的心境。

  他也只是說了兩個字之後,便默默坐回去了。

  和其他所有人一樣,他們顯然沒有弄清楚狀況。他們不是在丞相府裡等待著新皇登基嗎?怎麼會有一些士兵將他們圍住了呢?

  而且,看這些將士的穿著,應該是獨孤敖的人才對。

  思及此,終於有人賠笑著站了起來,「你們估計是搞錯了,我們是獨孤丞相的人。」

  「就是因為你們是獨孤丞相的人,所以才要抓你們」

  眾人朝聲源處望去,只見鍾離逸縑身著龍袍,與身穿蟒袍的鍾離暮箋並肩踏進了丞相府的大門,而獨孤敖,則是被一行人用刀架著,狼狽不堪的走了進來。

  「皇上,王爺。」

  方纔還意氣風發的眾人,頃刻間面如死灰,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鍾離逸縑和鍾離暮箋居然毫髮無傷的活著。

  鍾離逸縑笑著掃過那一群人,而這些人,也第一次,從皇上的笑容裡,感受到了濃重的肅殺之氣。

  只見他薄唇輕啟,慢慢吐出兩個字:「拿下。」

  那些兵士便上前將他們制住。

  氣氛格外的安靜,沒有人跪地求饒,也沒有人大喊冤枉。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成王敗寇的道理每個人都懂,這一盤棋輸了便是輸了,又何必再作過多無用的掙扎。

  這樣,至少能保住幾分顏面。

  「王爺。」風漓陌安排好了一切,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看到的,便是那個記憶中高大的背影,泛著一層暖陽的光暈。

  這個聲音,鍾離暮箋再熟悉不過,他轉身,便見那個日思夜想的人,逆著微弱的陽光,一步步朝他走來。

  他唇角的笑越發明顯,「衍之。」

  風漓陌腳步緩慢卻堅定,他看著鍾離暮箋的臉,有些動容。

  這一路,雖然艱辛,但至少有個好的結局,為算不枉此生了。

  風漓陌行至他跟前,還未開口,便跌進了他的懷抱之中。

  「衍之,」他說,「我好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部小說到這就結束了,但王爺和才子的愛情還沒結束。

  下一部小說,關於皇上和風慕言將軍的即將開坑:

  《皇上,這個將軍不可騎》

  簡介:書房裡,當今皇上鍾離逸縑對著一幅畫像笑出了豬聲,卻被端茶而來的貴公公連忙擺手阻止。

  「皇上,這個將軍不可欺啊!」

  鍾離逸縑卻嘬著嘴笑得一臉猥瑣地點頭道:「可騎,可騎,風將軍身強體壯,儀表堂堂,武功高強,怎地不可騎?」

  只是,要想騎得風將軍,皇上您似乎還欠些火候啊……

  欲擒故縱攻vs越挫越勇受

  二貨皇上的追夫之路

  希望各位小可愛能夠多戳一戳,君閒這廂有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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