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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重生前,修真界第一藥師魏子芩因家人早亡心魔叢生,最終死於劫雷之下

重生後,魏子芩再不想追求虛無縹緲的修行之道,只想好好守著自己失而復得的家人,賺錢養家,過上平靜安穩的生活

——

種靈藥,開藥鋪,賣藥膳,帶著家人一起發財致富奔小康,再撿一個美人娘子作伴,日子簡直美滋滋。直到有一天,魏子芩忽然發現自家娘子似乎藏著什麼秘密

——

另一邊,修真界第一宗門寒月宮之主因神器反噬失了神智,一朝清醒,忽然發現自己多了個相公,頓時整個人都(……)了

 

魏子芩:娘子娘子,過來給相公啾一個

清醒之後的白珩仙君(和善微笑):好啊

 

重生藥師一心種田(受)x前期失憶變傻仙君(攻)

主受1V1,HE,溫馨無虐種田文

 

內容標籤: 種田文 仙俠修真 美食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魏子芩,白珩

 

第一章

  夜晚剛過,宿鳥初啼,天邊微微露出一絲晨光,姝河邊上,卻依舊沉浸在一種陰鬱低沉的氣氛之中。

  這裡是姝河村,大蜀北方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村內有一百多戶人家,四周皆是林地,只有靠近西面的地方立著兩座山峰,山峰一高一矮,被村裡人稱作葫蘆山,而養育著整個村莊的母親河姝河,正是自葫蘆口處蜿蜒直下,穿過山峰和林地,連接著姝河村人從生到死或漫長或短暫的一生。

  魏子芩睜開眼,看見不遠處的河岸邊上,一名穿著白色衣裳的老者正雙目緊閉,手中拿著一根銀色的棍子,不斷用底端敲擊著河岸上的碎石,口中不停念著那四個字……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這是姝河村裡為死去村人送魂的靈婆。

  近幾十年,因煉屍門派的興起,整個大蜀國的人都不再信任入土為安,人死之後多半都要焚燒成灰,再由靈婆送入連接幽冥的河水之中。

  而魏子芩也終於記起了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處——這是四十年前,他十五歲,而今日正是他最好朋友梁虎父親去世的那一天。

  「嗚嗚嗚,芩子怎麼辦,我爹爹死了,大夫前兩日明明還說他快好了,怎麼辦,往後我和娘該怎麼辦……」站在他身旁的梁虎依舊哭個不停。

  梁虎今年十六歲,比魏子芩年長一歲,個子卻比他還要矮一些,看著也瘦弱。梁家三代單傳,梁虎爺爺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因病離世了,再加上眼下他父親的忽然病逝,可以說,如今整個梁家就只剩下梁虎一個男丁了。

  魏子芩的思緒依舊迷糊,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對了,四十年前,也是同樣的場景,他彷彿是說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話。

  他問,梁虎,你說人為什麼會死。

  梁虎一愣,露出想笑又笑不出的古怪模樣:「人都是要死的,大概只有仙人才能長生不死吧。」

  「哦,對了,」梁虎像是想起了什麼,勾了下唇角,走了過拍了拍魏子芩的肩膀,「差點忘了,我們芩子以後就是要做仙人的,真好,做了仙人就什麼都不怕了。」

  不,仙人也有怕的東西,如果出了問題,也和普通人一樣會死。魏子芩微微垂下眉眼,就比如他自己。

  前一世,魏子芩測出靈根,成為整個姝河村唯一擁有靈根的人。有了靈根,自然便可以修仙,那時候即便在整個大蜀國內,求仙問道都是件極榮耀的事情。

  為了魏子芩的前程,魏家砸鍋賣鐵,幾乎拼了命的將他送入了仙門之中,卻不知道修行之人想要修行順暢,必須斷絕所有凡塵因果。

  結丹之前,魏子芩害怕於修行有礙不敢與家人聯繫,結丹之後,魏子芩又害怕仇家報復,瞻前顧後,不敢告訴任何人他家在何處,甚至連大蜀國境內都不敢踏進一步。

  直到四十年後,他結成元嬰,成了整個陀安大世界都有名的藥師,才終於鼓足勇氣,準備好了一切回到家中。

  他以為自己是衣錦還鄉,卻不想根本一切都晚了。

  這裡再沒有村外的山林,沒有葫蘆山,沒有姝河,也沒有姝河村。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包括魏子芩的父母家人,就在魏子芩離開不到一個月後,他終於知道了這個信息,卻晚了整整四十年。

  悔恨和愧疚幾乎將魏子芩溺斃在原地,於是心魔叢生,不到一年,任憑周圍人如何努力,魏子芩到底還是死在了進階時的劫雷之下。

  魂飛魄散,一睜開眼,卻又回到了四十年前,所有事情的開端。

  按照規矩,送靈的時候,是只有死者的血親和靈婆才能跟在旁邊看著的,就連死者妻子都不能輕易靠到近前,否則便會損害自身,魏子芩如今會站在這裡,完全就是為了陪著梁虎。

  梁虎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眼看著快到送靈的最後一步了,連忙抹了抹眼淚,連哄帶勸的把魏子芩趕了回去。

  離開姝河邊,魏子芩渾渾噩噩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前世離家四十餘年,他其實已經不記得回家的路該怎麼走了,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有種古怪陌生,卻又莫名懷念的感覺。

  七月末,田地裡到處都是忙碌的熱鬧景象,魏子芩任由腳步帶著自己走在有些泥濘的小路上面,沒一會兒便看到一間無比熟悉的院落。

  ……回家了。

  魏子芩心底一疼,險些沒落下淚來。

  還沒等他從複雜的情緒裡回過神來,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尖利刺耳的女聲。

  「哎呦,瞧瞧,我還以為誰來了呢,原來是咱們家的小仙童啊。」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女子,個子不高,卻生得圓圓潤潤,一雙細眉挑起,十足諷刺的瞅著剛剛推門進來的少年。

  小仙童什麼的,這個稱呼還真是懷念啊。

  魏子芩搖了搖頭,回身把院門關上。

  村裡人不知道內情,都以為魏子芩測出靈根,馬上就要出人頭地了,魏家自家人卻都再清楚不過,所謂的測出了靈根,其實不過是測出了最低一等的雜靈根,在他們這個小地方也許很稀罕沒錯,放到外面稍微像樣一點的門派,卻連當個外門弟子都不夠格。

  而魏子芩回來的這個時間點,恰恰正是魏子芩父母花光了家裡的積蓄,各處打點,卻依舊沒有任何起色,以至於一家人都幾乎想要放棄的時候。

  見魏子芩神色平淡,絲毫也不為自己的稱呼動怒,林娟頓時憋了一口氣,恨恨將視線轉向魏子芩的母親:「我說弟妹,都是一家人,我廢話就不多說了,我家榮生最近要準備和人說親了,正是用錢的時候,你先前朝我家借的那三十兩銀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還啊?」

  魏子芩的母親是個面相十分老實的女人,因為常年在地裡勞作,脊背微微弓著,聞言抬起頭來,顯然沒料到林娟會說出這樣的話:「啊?榮生才多大呀,怎麼這麼早就和人說親了……而且那些錢……」

  她想說那些錢都已經花的差不多了,他們如今哪兒還有多餘的錢來還債。

  為了魏子芩的事,家裡到處舉債借錢,但基本都是臨近的親戚朋友,也都已經說好了明年再還,怎麼才過了不到半月,這人就忽然跑來要錢了。

  越想越覺得不對,程月英頓時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十八歲,不早了,」林娟眼睛一瞇,也沒等程月英再說話,直接將魏子芩拉到跟前,「大侄子,你來評評理,不是伯母要為難你們一家,實在是你堂兄最近忽然說成了一門親事,女方那邊家境好,要求也多,非說我家送的聘禮不夠。」

  「……這樣,如果你家實在沒錢的話,伯母也不為難你們,你家不是有兩塊靈田嗎,勻伯母家一塊,到時不但之前那三十兩銀子一筆勾銷,伯母還倒給你們家拿二十兩的銀子。而且你最近不是正用錢的時候嗎,怎麼樣,五十兩銀子一塊靈田,你家也不算虧了。」

  魏子芩聽了簡直想笑,五十兩銀子一塊靈田?也虧這人說得出。

  靈田是唯一能種植靈種的田地,意義非比尋常,一般人家哪怕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也幾乎不會把家中的靈田賣給旁人。

  如今在外面,別說是五十兩,便是二百兩也別想買到一塊像樣的靈田。

  「大伯母,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家靈田最近一整年裡都沒種出過幾株靈米吧,」魏子芩仰頭一笑,神色平靜,「所以侄子勸您一句,與其在這裡惦記著別人家的靈田,還是好好顧著自己家的吧,不然等到明年不好了,估計就什麼都長不出來了。」

  「小崽子你說什麼!」林娟氣急,一把拽過魏子芩的衣襟,伸手就要去扇他的耳光。

  結果手掌還沒等落下,就被身後人一把拉住。

  「爹。」魏子芩一喜,連忙抬頭喚人。

  魏啟嗯了一聲,沉著臉沖兒子點了點頭。

  因為常年在山林裡打獵的緣故,魏啟遠比尋常村人生得高大健壯,林娟看著厲害,卻是個欺軟怕硬的,平時也只敢欺負欺負老實好說話的程月英,根本不敢和自己這個厲害的小叔子對峙。

  還沒等林娟開口解釋,魏子芩便搶先道:「爹,大伯母剛剛打我,還想搶咱家的靈田。」

  林娟瞪著眼睛,幾乎恨不能衝過去撕了他的嘴,心急火燎地沖魏啟解釋:「不是,你兒子瞎說的,我沒打他,也沒想搶……」

  「行了,」魏啟冷冷看了她一眼,「有心思再弄一塊靈田,想來伺候你們家的那塊靈田也沒什麼問題了,我往後就不插手了,你們自己看著弄吧。」

  「別,別,不是……」種植靈田本身就是極耗費精神又有風險的事情,幾乎很少有人能夠做好。整個姝河村的人加起來,也就只有魏啟是伺候靈田的一把好手,本來已經答應了要幫忙去弄大哥家裡的靈田,如今忽然反悔,林娟簡直後悔不迭。

  魏啟性情古板執拗,決定的事情,又哪是那麼容易改變的,任憑林娟如何解釋道歉幾乎磨破了嘴皮,也只是把手裡剛打來的獵物扔給程月英處理,便一臉平靜的轉身回了房內。

  「大伯母,對不住,欠您家的錢我們會盡快還的,這只野雞您先拿回去吃吧。」見林娟在自己父親那邊吃了癟,魏子芩擺出一張笑臉,從獵物堆裡撿了只乾瘦的野雞,走過去遞到林娟手裡。

  野雞上還帶著血,這一下頓時蹭了林娟一身,林娟氣的咬牙,偏偏還捨不得放下,又礙著魏啟在屋內不敢罵人,只能跺腳離開。走出好遠才回頭啐了一口。

  「小崽子等著,早晚有你們落到我手裡那一天。」

 

 

第二章

  魏家人口簡單,魏子芩上頭的爺爺奶奶都還活著,爺爺叫魏富貴,是村裡的木匠,奶奶與大伯母一樣來自隔壁的林家村,名叫林秀,兩個老人都已經六十多了,有兩個遠嫁的女兒,如今正同魏子芩的大伯魏冬一家住在一起,算上大伯一對還未成親的兒女,家中統共六口人,與小兒子家的關係並不算親近。

  魏子芩家這邊則也是六口人,父親母親,已經成親的哥哥嫂子,還有一個比魏子芩大上兩歲的姐姐魏秀蘭。

  晚飯是一家人難得能夠聚在一起的時候,飯菜是魏子芩大姐做的,一共兩菜一湯,菜是剛從地裡摘的青菜,看不見一點油星,湯裡面也是清清白白的菜梗豆芽,只是難得臥了個雞蛋,可惜剛端到桌上,就被程月英夾到了魏子芩的碗裡。

  期間只除了大嫂嬌鳳不太舒服的瞅了兩人一眼,其他人全都習以為常,幾乎看不見什麼反應,只安靜低頭吃自己的東西。

  「娘。」魏子芩僵硬了一瞬,端著碗筷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如果說真正年幼的魏子芩還能對此毫無感覺的話,那麼如今已經重活一世的魏子芩卻再清楚不過,如今家裡會困難到這樣的程度,根本就是自己的過錯。如果不是為了將魏子芩送入修真門派,母親陪嫁來的那兩塊靈田,再加上父親打獵的本事,原本完全可以讓家裡過上更好的生活。

  程月英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多想什麼,趕緊吃,看你這兩天都瘦的,跟個竹竿似的,往後到了仙門裡讓人家笑話了怎麼辦。」

  「娘說得對,三兒最近確實累著了,確實應該多吃一點才是。」大哥魏子臨也跟著在旁邊勸,結果還沒等說完就被妻子嬌鳳不滿的推了一把。

  累著了……如果只是多跑了兩趟城鎮就能累著了的話,那他可真的要成紙糊的了。

  因為是家中最小,再加上先前忽然測出了靈根的緣故,魏子芩幾乎可以說是如今家裡最悠閒的人。父母什麼農活都不讓他做,很怕他會累壞了,有時甚至連最簡單的家務都不許他插手。

  魏子芩想,自己前世到底是有多遲鈍,才會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其實也沒什麼可再猶豫的了,這原本就是他在意識到自己又重新回來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決定好的事情。

  放下手中的碗筷,魏子芩定了定神,抬頭看向魏啟道:「爹,我不想去修仙了。」

  魏啟一頓,錯愕地看向自己的小兒子,手裡的筷子幾乎掉在桌上。

  「你說什麼?」

  彷彿一場風暴過境,整個晚飯都是在某種極度詭異的氣氛下結束的,所有人都食不下嚥,弄得魏子芩多少有些後悔,自己應該等到吃完飯之後再說的。

  趁著妻子收拾碗筷的空當,魏啟不顧大兒子的勸阻,直接將小兒子拉進屋裡,一把將門插上。

  「你剛剛說不想修仙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魏父平日向來沉默寡言,看著嚴厲,對家中的兒女其實還算溫和,魏子芩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用這樣憤怒的口氣與自己說話。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爹你心裡清楚,我其實並沒有多少修仙的天賦,再說也沒幾個像樣的門派願意收雜靈根的弟子,我不想再讓家裡白費力氣……」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確實沒有幾個像樣的門派願意收他這樣五系雜靈根的弟子,甚至在前一世的時候,魏子芩在真正進到門派之前,也是接連碰壁,差一點點就要放棄了,如果不是後來的那番奇遇。

  「我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魏啟還沒等他說完便直接打斷道,一口怒氣堵在胸口上,拿過牆邊的竹條便直接抽在魏子芩的身上,「你給我跪下……你知不知道,這些天裡,家裡為了你的事情到底花了多少銀子,你現在和我說你不想修仙了,你!」

  魏子芩順從地跪在地上,任憑竹條接連抽打在自己的身上。左右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走另一條道了,那麼這一下是無論如何也要挨的。

  看見小兒子跪在地上臉色發白,魏啟心底一軟,原本想要放下竹條,但見他一聲不吭的模樣,又瞬間一陣怒氣衝上頭頂:「不修仙?不修仙你能幹什麼!怎麼不說話了,你,你個沒出息的東西,我乾脆打死你算了!」

  一根竹條被直接抽斷,魏子芩悶哼了一聲,卻依舊不肯說任何服軟的話。就在魏啟氣得理智全無,準備去拿另一根竹條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撞開,程月英衝了進來,一把將跪在地上的魏子芩攔在了後面。

  「夠了,別打了,你要再打三兒,就連我也一起打死好了!」

  「你讓我別打他,可你自己聽聽,你兒子剛才說的那是什麼話?」魏啟眼睛瞪得溜圓,但到底不敢再把手裡的竹條抽下去了。

  程月英是家中獨女,條件比魏啟好得多,甚至連魏家僅有的兩塊靈田也是她陪嫁時帶過來的,後來嫁到魏家卻並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魏啟一直對她心有愧疚,所以每回吵架的時候,無論有沒有道理,都要先氣弱上三分。

  「不就是不想修仙了嗎?」程月英看著小兒子臉上的傷痕心疼得不行,轉過頭來就沖魏啟大喊,「誰稀罕修仙,不修仙,憑我兒子的本事,一樣能有出息!」

  魏啟張了張口,險些沒將那句慈母多敗兒直接扔在她臉上,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又嚥了下去。

  把魏啟罵得服了軟,程月英終於找回了一點理智,轉過頭來,也有些擔心地看向自己的小兒子道:「不過三兒,你爹說得也對,不修仙的話,你往後想要做什麼?」

  「種靈田?」才剛回來不到半天,魏子芩哪兒來的時間仔細考慮未來要做些什麼,只能不確定道。

  說完了才覺出不對,重生前作為玄光宗的首徒,可以說整個門派裡的靈田都是隨便他使用的,卻忘了,他如今正在小小的姝河村裡,靈田靈種何其珍貴,怎麼可能隨便拿給他用。

  「你個小畜生說什麼……」魏啟瞪著眼睛,又要抬手打人,卻被妻子一把推開。

  如果放在平時,程月英其實也未必能同意這種事,不過如今話趕話,見相公一再要打自己心尖尖上的小兒子,程月英也有些動了真火,直接便道。

  「不就是靈田嗎,咱家兩塊靈田呢,給三兒用一塊怎麼了!」

  魏啟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偏偏還沒有立場反駁,只能重重歎了口氣,一把將竹條扔在地上:「我不管了,你娘兒倆愛怎麼辦怎麼辦吧!」

  魏子芩無奈,那什麼,他只是隨便提提,並不是非要靈田不可的。

  可惜還沒等他開口解釋,程月英便先把他拉了起來,拍了拍他膝蓋上的塵土:「行了,你爹氣性大,過一會兒就好了,你別和他一樣……剛晚飯沒吃飽吧,娘給你煮了碗麵,快趁熱去吃了,別餓著自己。」

  話題被帶了過去,魏子芩也不好把靈田的事再說下去了,只能等之後再去解釋。

  因為心裡裝著事兒,這一晚上魏子芩睡得並不安穩。第二天早上,魏子芩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恍惚記起來自己已經重生到四十年前的事實。

  洗漱完畢,吃了早飯,程月英把魏子芩叫到屋裡,偷偷塞給他一塊木牌和一小包種子。

  「娘?」魏子芩驚訝地抬起頭,所有的靈田外面都有陣法保護,而母親剛剛塞給他的木牌上面刻著古怪的符文,恰恰正是進入自家靈田的鑰匙。

  程月英壓低了聲音:「別聲張,這裡面的靈種是娘先前偷偷留下來的,有七八粒呢,你拿去試試,成了就算了,失敗了可千萬別和你爹他們說。」

  魏子芩眼眶發熱。靈種價格昂貴,哪怕最普通的靈米種子,也至少要一兩銀子才能買到一粒,他家如今正是最困難的時候,母親居然還能拿出這麼一小袋的靈種給他試手,實在是……

  魏子芩揉了揉鼻子:「娘你放心,我一定一粒靈米也不給您浪費。」

  「行,娘放心,」程月英笑了笑,只當自己兒子在說大話,也不戳破,只憐愛地摸了摸兒子的臉頰,「咱家三兒最有本事了,肯定能行。」

 

 

第三章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流傳起來的,大蜀國的人普遍都認為死去的祖先會定期回到家中,享用香火,看顧還活著的後輩,而在這段特殊的時期裡,家中的靈田便成了他們暫居的住所。

  也正因為如此,靈田對於多數大蜀國的人而言都意義非凡,並不只是能孕養靈氣的土地那麼簡單。除非已經到了完全沒有活路的時候,否則只會進行交換,幾乎很少會進行金錢上的買賣。

  魏子芩母親手裡的兩塊靈田就是用程家村那邊的靈田交換來的,交換來的靈田就在葫蘆山的腳下,從魏家的小院出來,走上小半時辰的功夫就能看到。

  魏子芩一面往葫蘆山的方向走去,一面摩挲著手中的木牌。

  關於該怎麼盡快改變家中狀況的辦法,他之前其實也想了很多,可惜,能被他想到的辦法,不是需要的本錢太多,根本不是他眼下能承受的,就是需要的修為太高,除非他撿起前世修行的功法,不然一時半會兒估計還很難辦到。

  想來想去,還真的就只有「種靈田」這一件事情,是他現在真正有本錢也有能力做好的。

  遙想當年修真界的第一藥師,到如今只能委屈到播種最低等的靈種,真是不能不讓人感到惆悵。

  剛走到葫蘆山下,魏子芩正要進入靈田,忽然聽到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芩子!」梁虎一臉驚喜地跑過來,「怎麼跑這兒來了,是要陪你爹爹一起種靈田嗎?」

  「不是,是我自己要種靈田。」魏子芩搖頭道,仔細看了眼梁虎的臉色。

  雖然少年眼下還能看出有明顯的青黑,但至少精神還算不錯,看樣子,應該是已經多少從父親過世的陰影裡走出來了。

  「你自己要種靈田?」梁虎被嚇住了,連忙去抓魏子芩的胳膊,「別,你可別亂來啊,那是能鬧著玩兒的嗎,要是被你爹娘知道了,非扒你層皮下來不可。」

  魏子芩神色淡定,帶著梁虎一起往靈田的方向走:「我爹娘已經同意了。」

  「啊?已經同意了,」梁虎頓時瞪大了眼睛,然後瞬間便露出了有些羨慕的神情,「老天,你爹娘可真寵你,靈田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能讓你隨便玩兒。」

  要換作是他,父親在時還好些,如今父親不在了,娘親估計一個指頭都不會讓他碰家裡面的靈田。

  和普通的農田不同,靈田是論「方」的,雖然每個地方的標準都不同,但大體來說,一方相當於十分之一畝,而一方靈田如果能打理妥當的話,差不多能種下五粒到六粒的靈米。

  所有的靈田外面都圍著簡單的陣法,防止偷竊和附近的野獸踩踏,只有握著相應鑰匙的人才能進入其中。

  進到靈田里面,感受著周圍流動的絲絲縷縷的靈氣,梁虎的擔心幾乎一瞬間升到了極點:「能行嗎,真的能行嗎,要不還是算了吧?」

  「行了,要是不想我失敗的話,就安靜站到一邊去。」被梁虎吵得心煩,魏子芩回過頭,涼涼看了他一眼。

  失敗什麼的,梁虎嚇了一跳,頓時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了。

  料理完了喋喋不休的梁虎,魏子芩站在靈田中央,拿出魏母早上為他準備的靈米種子和一小塊破碎的靈石。

  育種這麼簡單的小事情,如果也能失敗的話,那他可真的沒臉再活在世上了。

  葫蘆山腳下,已經臨近晌午。

  魏家大姐魏秀蘭拎著盛放午飯的竹籃,一臉擔心的站在靈田外面。

  「怎麼,三兒還沒出來嗎?」剛忙完上午農活的魏啟走過來道。

  雖然先前嘴上說著隨便小兒子胡鬧,但此刻魏啟心底顯然也很擔心靈田這邊的狀況。

  「爹,」魏秀蘭不知道父親心裡所想,只以為他是餓了,連忙從竹籃裡拿出一張餅子,「要是實在餓了就先吃這個吧,娘中午燉了骨頭湯,不過要等一會兒才能送來。」

  魏啟擺了擺手,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吃飯。

  因為家中的靈田向來都是魏啟負責打理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種植靈米的困難,尤其是第一步的育種,需要用破碎的靈石引導,將靈種內部的靈氣調動起來。

  聽起來簡單,然而靈米種子何其脆弱,稍有不慎,哪怕只是多一分亦或是少一分,都會導致育種過程的失敗。

  即便是魏啟這樣的熟手,在育種上面也足有近七成的失敗幾率,而這在整個姝河村裡已經算是最低的了,畢竟一枚長成的靈米至少能收穫五粒以上的靈米,三成的成功率,已經足夠保證魏啟至少每次都能有些賺頭。

  「弟弟出來了!」看見從陣法裡走出來的兩個少年,魏秀蘭驚喜地迎了上去。

  「謝謝大姐。」接過魏秀蘭遞過來的水罐,魏子芩狠狠喝了一大口,才總算緩解了喉嚨裡的乾渴。

  真的是大意了,原本以為以他現在的水準,一口氣種下五粒靈米綽綽有餘,卻忘了他如今的修為堪堪只到有微弱氣感的程度,根本連煉氣一層都不到,手段再嫻熟,沒有足夠的真氣支撐,也只能是被徹底累癱一個結果。

  被忽略的魏啟神色僵硬,忍了半天,終於忍耐不住走到魏子芩跟前道:「靈米呢,種得怎麼樣了,別是都失敗了吧?」

  失敗。聽見這兩個字,剛剛還一臉呆滯的梁虎瞬間回過頭去,看著魏子芩的目光彷彿在仰望神明。

  「都已經種好了,爹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就跟我一起進去看看吧。」魏子芩一笑,晃了晃手裡的靈田鑰匙道。

  如果說剛剛靈田內靈氣還只像是微薄的水汽的話,那麼如今靈田上方,流轉不停的靈氣就彷彿涓涓流淌的溪水,只要站在其中,便會讓人有種心曠神怡之感。

  黑色的泥土上面,五株靈米已經冒出幼嫩的綠芽,發出螢綠色的微光。

  魏啟瞪著眼睛,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這才過去多久,哪怕是最擅長種植靈田的老手,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種成如此多的靈米。

  「三兒?」魏秀蘭同樣瞪大了眼睛,雖然不是很清楚靈田方面的事情,但也清楚眼前的景象,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

  已經是第二次被震撼的梁虎徹底回過神來,一把抱住魏子芩的大腿:「芩子你太厲害了!不對……老大,以後你就是我老大,我家也有一塊靈田呢,往後就都靠你了。」

  魏子芩被他搖得一陣頭暈,一腳將他踹到旁邊:「滾蛋,你要再敢晃我一下,我以後都不管你家的事了。」

  過度使用精神力造成的眩暈一直持續到晚上。

  得知了靈田那邊的事情,程月英整個晚上都笑得跟朵花兒似的,一個勁兒地往魏子芩碗裡夾菜,就連中午從骨頭上剔下來的那一點碎肉也全都夾到了他的碗裡。

  「你們兄弟幾個都聽著,」等晚飯吃得差不多了,程月英正了正表情,將幾個兒女都叫了過來,一邊把先前給魏子芩的那枚靈田鑰匙放在了桌上,「中午的事情,想必你們都已經聽到了,我在這裡就說一句話,往後咱家的兩塊靈田,就都交給三兒來打理了,收益還是和過去一樣,都交到公里,所以你們不要多想,也不要有什麼別的意見。」

  魏秀蘭捧著飯碗不停點頭:「對對,就應該交給三兒來管,五粒靈米,一個失敗的都沒有,當時真的嚇死我了,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

  一塊靈田上能種下五粒到六粒靈米,一株長成的靈米又能結出五粒到十粒的靈米,按照一粒靈米一兩銀子計算,只要魏子芩種下的靈米都能順利長成了,那往後家裡可真的是什麼都不用愁了。

  魏啟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雖然這會兒心情十分複雜,到底也沒再多說什麼,算是默認了妻子的決定。

  見爹娘都點頭同意了,大哥魏子臨自然更不會有什麼意見,只表達了兩句鼓勵的話,便繼續低頭吃自己的晚飯。

  只有坐在旁邊的大嫂嬌鳳神色陰沉,直到飯菜吃完也沒開口說一句話。

  勞累了一天,大哥魏子臨簡單洗漱完畢,栽在床上便想悶頭大睡,結果還沒等睡著呢,就被嬌鳳狠狠掐在了腰上,一下子便醒了過來。

  魏子臨睜開惺忪的睡眼,簡直莫名其妙:「又怎麼了,我快困死了,能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說?」

  「睡睡睡,你是豬嗎,一整天就知道吃吃睡睡!」

  「啊?」看著妻子委屈又憤怒的神色,魏子臨莫名得更加厲害。

  「你是家裡的長子!」嬌鳳用力擦了把眼睛,「你娘平時偏心就算了,這會兒憑什麼把家裡的靈田都交給你三弟管,她心裡到底還有沒有你這個兒子!」

  到底什麼鬼啊?

  魏子臨勉強睜著眼睛:「我娘又怎麼了,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我不管,」嬌鳳發狠推了他一把,「你去你娘那裡把靈田要過來,哪怕一塊也行!」

  「夠了,」總算聽明白了妻子話裡面的意思,魏子臨狠狠皺了下眉頭,一把將被子掀到一邊,「別整天想這些沒用的,我不會種靈田,也不會去朝我娘要,顧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往後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聽清楚沒有?」說完怕對方沒聽清,魏子臨又問了一遍。

  嬌鳳只能點頭,心裡卻恨的厲害,直到魏大哥睡了,才又藉著月光起身,狠狠瞪了魏子芩的房間一眼。

  因為精神力消耗過度,魏子芩這一晚睡得昏昏沉沉,幾乎沒直接睡死過去,直到日上三竿才總算爬了起來。

  還沒等洗漱完畢,就聽見外面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

  「外面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吵?」束好了衣裳,魏子芩忍不住奇怪問道。

  大姐魏秀蘭放下手裡的東西,也十分疑惑地看向窗外:「似乎是大嫂的聲音,對面那人有點眼熟,看著倒像是咱們村裡的那個瘋子。」

  魏子芩頓了一下,跟著回過頭去。

  瘋子?

 

 

第四章

  大約是過去太過專注於修行的緣故,至少在前世的時候,魏子芩確實並不知道村裡面還有一個瘋子這件事。

  聽魏秀蘭的解釋,這個瘋子是上個月裡才忽然出現在姝河村的,剛來的時候滿身都是血跡,臉上也像是被什麼利器劃過一樣,根本看不出究竟生了什麼模樣。

  開始時村裡人並沒把這人當回事,只以為這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傻子。直到半月之前,外村幾個整日游手好閒的混混喝多了酒,也不知道哪根腦筋搭錯了,圍在一起想要捉弄那個傻子,結果卻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十分瘦弱的傻子居然忽然暴起,將周圍欺負他的幾個人全都打趴在了地上,打斷了肋骨,折斷了手腳,差一點點就沒了性命。

  也所以後來才有人說,那人根本就不是個傻子,而是個瘋子。

  到底是瘋子還是傻子沒人知道,反正自那以後,所有姝河村的人看到他都要繞著走了。

  院子外面。

  不管對面這人到底是不是個瘋子,嬌鳳只感覺自己如今簡直要瘋了。

  人倒霉起來果然是沒有極限的,昨晚靈田沒要著,還平白和丈夫吵了一架,嬌鳳心底憋著口氣,幾乎一整晚都沒有睡著。

  清晨起了個大早,原本想要出門透透氣,結果還沒等走出院門就被人纏上了,看著地上緊抓著自己褲腳滿臉傷痕面目猙獰的青年,嬌鳳心底又是害怕又是噁心,喊得嗓子都要劈了。

  「來人啊,放開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快點放開我!」

  「怎麼了?」

  忽然聽見魏子芩的聲音,嬌鳳回過頭,完全忘了昨日的事情,瞧見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抓住對方的袖口:「快快快,三兒快點去叫人,這人是個瘋子,快點把他弄走!」

  沒有理會大嫂的歇斯底里,魏子芩湊過去細看地上人的狀況,雖然臉上有層層傷痕遮掩著,但依舊不難看出,這人面孔之上漂浮著的濃濃死氣。

  修真第一步就是體悟氣感,靈氣,真氣,活氣,死氣,都是「氣」的一種。

  魏子芩皺了皺眉:「大嫂別喊了,這人應該是快死了。」

  「快,快死了?」嬌鳳抖著嗓子問,心底雖然覺得這瘋子還是死了比較好,但忽然聽見魏子芩這樣說,還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對,大嫂要是不忙的話,麻煩幫我把家裡的靈米拿過來。」魏子芩又仔細檢查了下那人的狀況,轉頭對嬌鳳道。

  聽見「靈米」二字,嬌鳳頓時什麼恐懼都拋到腦後了,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魏子芩:「你想要幹什麼,是要拿家裡的靈米給他吃?不行,我不同意!」

  魏子芩皺了皺眉,靈米價格昂貴,拿來救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瘋子,確實聽起來就很異想天開。

  可是沒辦法,他總有種奇怪的預感,他此刻必須要救下這個人,不然一旦讓這人死在自家門前,過後一定會發生十分不好的事情。

  這種突發奇想的情況雖然聽起來古怪,但在修真界裡其實並不少見,對於修士而言,修為越高,身邊在有重大事件發生之前,越是容易產生這種類似「靈光一閃」的預感。

  可惜,他如今修為實在太過低微了,最多也只能預感到可能會有壞事發生,至於具體是什麼,或者具體在多久之後發生,就完全弄不清楚了。

  然而這種事情魏子芩心底清楚,卻根本沒辦法對修行之道一竅不通的大嫂解釋。

  沒等兩人僵持太久,同樣聽見熱鬧的程月英便也跟著走了過來。

  「這兒出什麼事了?」

  不等魏子芩解釋,嬌鳳搶先開口道:「娘,這瘋子一直抓著我不放,三弟看見了不肯幫忙不說,還非要喂靈米給他吃!」

  程月英皺了下眉,顯然不很相信嬌鳳的說辭。

  並沒有反駁大嫂的話,也沒有刻意去找其他的借口,魏子芩直接看著母親道:「這人快死了,我想救他。」

  「救一個瘋子!三弟你糊塗了,你不怕救活了這瘋子過後纏著你嗎?不行,我絕對不同意你拿靈米救人!」

  雖然心底裡也不太贊成自家兒子浪費靈米救一個陌生人,但聽著嬌鳳在旁邊一直大喊大叫,程月英頓時有些不耐煩了:「老大家的,小點聲音吧,你想把村裡人都叫過來嗎?行了,不就是幾粒靈米嗎,三兒想救就讓他救吧。」

  嬌鳳瞪大了眼睛,一粒靈米就要足足一兩銀子,這是幾粒靈米的事嗎?

  從母親那裡拿了兩粒靈米,這些天對家裡的困難程度已經深有感觸的魏子芩難得心疼了一把,但糾結了片刻,為了規避未來可能遇到的危險,還是咬咬牙,將靈米磨碎了小心餵進了那個瘋子的嘴裡。

  靈米的效果果然不錯,沒過多久,那人臉上的死氣已經淡化了一半,至少短時間裡應該是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

  「啊……希……」稍稍恢復了一點精神,瘋子抬起頭來,看著魏子芩口齒不清道。

  「不用謝,」好人做到底,喂完了靈米,魏子芩又額外拿了個雜糧餅塞到他手裡,「我如今會救你,也並非完全是出於好心,而且能救你一次,卻未必能救你第二次,你往後還是好自為之吧。」

  瘋子又啊啊了兩聲,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停留許久,才終於起身從院子裡離開。

  一個早上就浪費了二兩銀子的靈米,魏子芩掰著手指算了算家中還剩下的積蓄,忽然有了一種迫切想要賺錢的感覺。

  真的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就照魏家如今還剩下的銀錢,還有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欠款,如果不是前兩年收成好,留到現在勉強還有些餘糧,估計全家人都要等著餓死了。

  不行,一定要快點找到一個能迅速來錢的辦法。

  魏子芩抓了抓下巴,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首先是種靈田,這個很簡單,至少以魏子芩如今育種的成功率,想要靠這個賺錢還是很容易的,唯一的缺點就是——時間太長了。

  一株靈米從發芽到成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般都需要三月以上的時間才能長成。想要加快速度?可以,聚靈陣或者靈泉水,任選一樣,你想三日之內成熟都行。

  然而還是那句話,沒有錢啊,擺聚靈陣需要靈石,買靈泉水同樣需要靈石,而靈石和金銀的兌換比例,那真的是想想都讓人覺得肉痛。

  ……可不種靈米怎麼辦呢,種靈藥嗎?這個他倒是確實比誰都擅長。

  可惜,魏子芩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估計他這會兒連最低階的靈藥種子都買不起。

  大概是看小兒子想得太頭痛了,程月英瞧不過去,乾脆把人叫過來和自己一起收拾東西。

  「行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想不出來就先歇歇吧,說不定等過一會兒,那法子自己就冒出來了。」程月英拉兒子進屋,一面笑著安慰。

  魏子芩想了一下,覺得母親說的也有道理,便索性丟了手裡的樹枝,跟著一起進了房裡。

  差不多每過一段時間,魏子芩母親都會固定將家中櫃子裡的雜物翻出來看看,歸攏一下,找找還有什麼能用的,沒用的就再放回去,有用的就先拿出來,或自己用或拿出去賣錢,省得白白壓在箱子裡發霉。

  「那堆是你爺爺家先前給我的聘禮,你瞅瞅有什麼不錯的,就先收起來,到時要是行的話,就都放到你大姐姐的嫁妝裡去。」程月英將魏子芩拉到桌邊,給他指了其中一堆東西道。

  魏子芩點了點頭,也學著母親拿了個小匣子,低頭翻檢著桌上的雜物,一面隨口問道:「怎麼,你和爹爹最近是準備給大姐說親了嗎?」

  「你以為呢,你大姐明年都十八歲了,雖然咱這邊成親都晚,但也該趁早準備起來了,畢竟姑娘家可拖不得。」程月英無奈笑道,剛抬起頭,就看見小兒子手裡拿著一枚玉珮,忽然間臉色大變。

  彷彿被冰水從頭澆下,魏子芩面色慘白,幾乎花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壓住心底的戰慄。

  「娘,這枚玉珮你是從哪裡拿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論那些年做傻子時,各種慘不忍睹的黑歷史……》

  魏子芩:哎,那個撥浪鼓,還有那個布老虎,不是你以前最喜歡的嗎,為什麼要扔掉啊?

  白珩(不想說話):……

 

 

第五章

  被小兒子突然提高的嗓音嚇了一跳,程月英滿頭霧水:「玉珮,什麼玉珮?」

  「我問,這塊玉珮,究竟是從哪兒來的?」魏子芩狠狠閉了閉眼睛,手指握緊,幾乎要把手裡的玉珮捏成粉碎。

  卻也只是幾乎,他知道這塊玉珮根本是捏不碎的,《萬法歸一典》,由寒月宮之主創立,修真界至寶,可以問鼎仙界的頂級源功法,然而也正是這樣東西,會在未來的一個月後害得整個姝河村毀於一旦,讓魏子芩所有當世僅有的家人朋友屍骨無存。

  誰又能想到,這樣一部珍貴至極的法典,居然就藏身在這一枚小小的玉珮裡面。

  魏子芩僵著身子,不知怎麼就想起來之前在院子裡見到的瘋子,心底頓時一陣後怕……對了,他今天本來已經和梁虎說好要一起出去的。

  如果不是忽然救了那個瘋子,這會兒他本應該已經在外面了,既不會因為心疼那兩粒靈米而窩在家裡琢磨賺錢的法子,也不會忽然突發奇想,跑來幫母親一起整理雜物。

  那之後呢,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幾乎可想而知,《萬法歸一典》沒有被靈氣激活,看起來只是塊普通又廉價的玉珮,它會被母親重新壓回到箱子裡,任誰也想不到它會在那個地方,而魏子芩也會一直傻傻等著那件將會帶著整個姝河村一起走向毀滅的寶物現世,然後眼睜睜看著前世的悲劇因為自己的疏忽再次重演。

  只差一步,僅僅只差一步便要從此萬劫不復……魏子芩緊握著手裡的玉珮,幾乎硬生生打了個寒顫。

  對面的程月英似乎並沒有發現兒子的異樣,撇了撇嘴,冷哼了一聲:「我還當是什麼呢,別看了,這玉珮是你爺爺當年幫你爹提親時給我家送的聘禮,一塊死玉,也真虧他家拿得出。」

  想起這件事程月英就覺得生氣。

  原本按照本地的風俗,男方提親,一般都會在聘禮中加上一金一玉,意為金玉良緣,哪怕是再窮的人家,也基本都不會漏了這兩樣東西。

  程月英自覺不是多小氣的人,魏啟家裡困難她也知道,可即便再窮,哪怕只送個指尖大小的碎玉珠子也行啊,送個死玉是怎麼回事,是很怕小兩口婚後日子過得太好是嗎?

  要不是看魏啟實在不錯,程月英真的當時就想退婚不幹了。

  魏子芩深吸了口氣,收回了臉上的神色:「既然娘不喜歡這玉珮,不如便給我吧。」

  「行行行,你要就拿去吧,」母親大手一揮,不是很在意道,「能賣就賣了,不想賣了拿著砸石頭玩兒也行。」

  魏子芩一面陪著笑臉,一面滿頭黑線。

  要是讓寒月宮那些真人老祖知道了,他拿著人家門派的至寶去砸石頭玩兒,估計非滅了他不可吧。

  不過賣了什麼的,魏子芩瞇了瞇眼,摩挲著手中的玉珮,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只是具體要將這燙手的山芋交給誰,就很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姝河村東面,魏子芩大伯家裡。

  大伯母林娟蹲在地上,發狠的搓著手裡的衣裳,一邊同大伯魏冬說話:「我說你到底聽到了沒有,咱家的那塊靈田眼看就要荒著了,你那個弟弟怎麼能那麼狠心,居然說不幫忙就真的不來幫忙了,你就不能和爹去一起說說嗎,我……」

  「行了,你給我閉嘴吧,」魏冬被他吵得心煩,直接吼道,「都說了一個早上了,沒看我在這裡找東西呢嗎?」

  林娟被吼得一愣,頓時也火了,把手裡的衣服直接一扔:「找東西找東西,你到底找的什麼東西啊,看看你把家裡面弄的,是要把整個房子都翻過來嗎!」

  最後一個櫃子翻完,依然沒找到自己要的東西,魏冬十分洩氣地坐在地上,也沒心思再和媳婦吵架。

  「玉珮,我要找個玉珮,紅色的,不大,看起來很像是塊死玉,我記得小時候在娘那裡看過的,怎麼就找不到了。」

  紅色的死玉。林娟眼睛一轉,不知怎麼,忽然想到一個事情。

  「那玉珮怎麼了,我記得,之前好像是給你弟當聘禮,送給程月英她家去了。」

  「真的,」魏冬眼睛一亮,忍不住搓了搓膝蓋,「太好了,既然在魏啟那裡就好辦了,現在……不,現在不行,還是等我弟他們出門的,咱們一起到他家去,把那塊玉珮要回來。」

  林娟目瞪口呆:「啊?」

  這,這送出去的聘禮,還有再重新要回來的道理嗎?

  想了一個下午,終於為手中的玉珮找了個合適的去處,心底一塊巨石落下,魏子芩總算沒那麼緊張了。

  當晚做了個好夢,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太陽剛爬上來便起身了。

  簡單洗漱了一下,還沒等出門,魏子芩就聞到了小廚房裡傳來的濃郁菜香,正奇怪家裡早上又做什麼了,就聽見母親揚聲招呼:「三兒別睡了,快起來吃飯,全是你愛吃的東西。」

  愛吃的東西?魏子芩疑惑地推開房門,然後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紅燒兔肉,山藥燉雞,清蒸鯽魚,確實都是他愛吃的沒錯,可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怎麼忽然弄了這麼多東西。

  像是看出了魏子芩臉上的疑惑,程月英笑著給他指了指牆角上堆著的一堆野物:「喏,今早上剛有人送過來的,你猜是誰送的?」

  「誰?」聞著桌上的飯菜香氣,魏子芩口水都要下來了,也顧不上別的,先給自己夾了塊兔肉扔進嘴裡。

  「猜不到吧,就是你之前救的那個瘋子,今早看見的時候嚇了我一跳,還以為他要幹什麼呢,結果人家就扔了這一大堆的野物給我,」程月英笑得開心,偏還擺出一副嗔怪的模樣,「你說這孩子也真是,太實誠了,家裡就這幾口人,這一堆的東西又放不住,怎麼吃得完啊。」

  「哦,對了,」程月英見兒子愣住,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從廚房裡取出兩個倒扣的海碗過來,「我看那孩子剛才還在外面,叫他也不肯進來,估計也還沒吃早飯呢,你趕緊的,先去把飯菜給人送過去吧。」

  魏子芩連忙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碗筷,接了母親手裡的海碗便跑了出去。

  別人不清楚,只以為他是出手救人的那一個,卻不知道他當時之所以會選擇救人,不過是為了那靈光一閃的預感罷了,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到最後這突發奇想的善舉,真正救了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修行之人講求因果,魏子芩在心底歎了口氣,雖然對方完全是在陰差陽錯之下才間接扭轉了整個姝河村的命運,然而天道清算可不會去管這些,只是這欠下的因果究竟該怎麼還……

  院子外面是一塊不大的田地,如今空空蕩蕩,除了幾叢漲勢不錯的小青菜外,根本一個人都看不見。

  魏子芩環顧了下四周,卻並沒有到後面的林子裡去找人,只把兩個海碗放到院外的石頭上,之後揚聲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別害怕,我不到你那邊去……吃的東西我先放在這裡了,你要是想要的話,就自己過來拿吧。」

  說完轉過身來,做出要往回走的姿勢。

  就在魏子芩回身的一瞬,一個人影從他身後的林子裡晃過,迅速將放在石頭上的海碗撈進懷裡,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吃了早飯,魏子芩算了一下,見時間還早,乾脆直接往梁虎家裡走去。

  梁虎起得晚,看見魏子芩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迷迷糊糊的給他開了門:「怎麼這麼早,靈田鑰匙在我娘那兒呢,要中午才能拿來。」

  「不是來給你家種靈田的,」魏子芩推了他一把,「別浪費時間,趕緊去吃兩口東西,過會兒跟我一起到城裡去。」

  去城裡啊……

  梁虎哦了一聲,滿頭霧水的抓了抓頭髮,過了半天,突然回過味兒來:「你剛說什麼,到城裡去,你到城裡去幹什麼?」

  魏子芩一笑:「沒什麼,只是去賣個不值錢的玉珮。」

  作者有話要說:  《論所謂不值錢的玉珮……》

  魏子芩:就是個不值錢只會害人的玉珮,隨便扔掉就好了。

  寒月宮之主:……

  寒月宮眾人:……

 

 

第六章

  雖然不明白魏子芩為什麼會突發奇想要到城裡去,但梁虎考慮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家裡的環境一直緊繃,就算好友不提,梁虎其實也很想找個地方去放鬆一下。

  魏子芩所說的城鎮指的正是距離姝河村不遠的邯陽城,步行大約需要一個時辰的時間,當然也可以選擇坐車,騾車或者牛車都行,但兩個人如今身上並沒有攜帶任何沉重的事物,可以說是兩手空空,浪費銀錢坐車去城裡就顯得有些得不償失了。

  雖然是步行,但因為兩人出來的早,趕到邯陽城的時候也才剛剛天光大亮,稍稍休息了一會兒,魏子芩便帶著梁虎在城內的集市上轉了起來。

  街道上一片繁華熱鬧的景象,梁虎一開始還逛得十分開心,等接連逛了兩三個時辰後,終於發現有些不對。

  「芩子,你不是說要到當鋪去賣東西吧,咱們什麼時候過去啊?」哪怕體力再好,接連走了三個多時辰,梁虎也覺得有些體力不支了。

  魏子芩瞅了他一眼:「我只說是來賣東西的,可沒說要去當鋪賣東西。」

  「啊?」梁虎滿頭霧水。

  不就是一塊玉珮嗎,不去當鋪賣,難不成還要在街邊擺攤嗎。

  「走吧,」看了眼天色,魏子芩沖小夥伴抬了抬下巴,「差不多應該是這個時候了,咱們先去九星閣。」

  九星閣?

  梁虎想了一下,忽然記起所謂的九星閣究竟是個什麼地方,頓時嚇得一哆嗦。快步衝過去,總算趕在九星閣門前一把將魏子芩拉住。

  「你瘋了,你知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不同於街道其他店舖的人潮湧動,九星閣門前幾乎看不到幾個行人,不知是出於敬畏還是恐懼,彷彿所有人都刻意避開了那個地方。

  除非是什麼都不懂的外地人,整個邯陽城的人都知道,這裡是只有修士才會進入的地方。

  「你要只是好奇就算了,」梁虎來回看了看,一面拉著魏子芩,一面盡量壓低了聲音道,「這兒不是咱們能進的地方,你要是真對那些仙人用的東西感興趣的話,咱們可以去慕仙坊,那裡面神神怪怪的東西多得是,保準讓你看個夠。」

  魏子芩也沒反駁,只是忽然轉過頭:「哎,你看那邊是什麼?」

  梁虎神經緊繃,幾乎下意識就跟著看了過去,等再回過身來,卻發現魏子芩已經幾步邁上台階,直接推門進了九星閣裡。

  「哎芩子,我說你!」梁虎又氣又急,站在原地狠狠跺了跺腳,到底還是對同伴的擔憂佔了上風,只能咒罵了兩聲,便緊跟在魏子芩後面進了九星閣內。

  與梁虎設想的一進到門內就被人抓住不同,整個九星閣一樓空空蕩蕩,只有櫃檯後面的一個夥計似乎正在與一個中年人爭執,根本沒人有時間來管忽然闖進屋內的兩名少年。

  梁虎大鬆口氣,剛想走過去將魏子芩拉出去,就看見魏子芩抱著手臂站在旁邊,似乎正在饒有興致地圍觀屋裡的熱鬧。

  「這位客官,小人早說過了,九星閣的東西一旦售出,除非有重大問題發生,不然一概不退不換,您就別在這裡糾纏了。」大約是見到有新的客人進來,店裡的夥計終於耐心告罄,語氣也跟著冷了三分。

  聽著夥計不耐煩的語氣,中年客人頓時大怒:「我樂意和你在這裡糾纏嗎!你們這裡賣出的測心鏡根本就不好用,識相的話,就快點把靈石都退給我,不然我和你們沒完!」

  測心鏡是最常見用來測試靈根的法器,構造簡單,基本上初級以上的煉器師都能輕易煉製,根本就不存在不好用的可能。

  果然是一點見識都沒有的小國刁民。

  夥計不再說話,臉色也忍不住有些沉了下來。

  還沒等他開口,一邊忽然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那個測心鏡,可以讓我試試看嗎?」

  夥計有些奇怪的回過頭,這兩人似乎是剛才進來的吧,看著倒像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不會是走錯地方了吧。

  中年客人也跟著皺了皺眉,不明白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少年到底想要幹什麼。

  魏子芩笑了笑,擺出一副謙遜溫和的模樣:「抱歉,我方才聽二位一直在爭論測心鏡到底好不好用的問題,正巧,我不久前才剛剛測出過靈根,如今還沒來得及修行任何功法,正好可以來試一試這個測心鏡是否真的好用。」

  夥計眼睛一亮:「好啊,那你過來試試吧。」

  「不行,」中年客人卻緊皺著眉頭,「誰知道你是不是和九星閣一夥來騙我的。」

  「到底有沒有修煉過,這個應該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吧。」魏子芩神色坦然,直接將手腕遞過去道。

  一個人究竟有沒有修煉過,確實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中年客人檢查了半天,也沒有檢查出任何問題,只能點頭同意。

  梁虎熱鍋螞蟻一樣站在原地,既想上前阻止又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看著魏子芩拿起了櫃檯上的銅鏡。

  片刻,就在中年客人面上露出少許喜色,準備重新開口刁難的時候,原本光滑平整的鏡面忽然間光華流轉,彷彿水波似的一圈圈盪開,呼地一聲,一朵金色的火焰忽然在魏子芩的面前憑空燃起。

  「金靈根?」夥計下意識開口道。

  不……並不單是金靈根,緊接著金色的火焰之後,其他四朵火焰也依次在魏子芩的身周點燃。

  金色之後是翠綠,淺藍,艷紅,深黃。五朵火焰,五系靈根。

  所有的火焰全都一般大小,繞著魏子芩身周飛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將手從銅鏡上拿起來的那一刻,才終於盡數熄滅。

  「好厲害。」還是頭一次看到靈根被激發的景象,梁虎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魏子芩搖了搖頭,將測心鏡遞還到那個中年客人的手裡:「已經試過了,這個測心鏡確實沒有任何問題。」

  中年客人神色緊繃,他也猜到這個銅鏡可能確實並沒有任何問題,之所以會失去效用,也完全是因為族裡那些小孩本身就沒有靈根的緣故。

  然而像這樣被人打臉,中年人還是覺得難堪至極,狠狠瞪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一把抓過銅鏡轉身推門離開。

  「你……」

  「店家別擔心,剛剛是我們走錯了地方,現在馬上便出去。」魏子芩笑著沖夥計拱了拱手,說完便作勢要拉著梁虎離開。

  九星閣是只有修士才能進入的地方,哪怕已經測出靈根,魏子芩這一世也還沒有開始踏入修行之道,連散修都不是,自然沒有資格進來。

  不是。

  夥計張了張口,還沉浸在方纔的震驚之中。

  由於一直在九星閣裡任職,夥計自覺要遠比尋常修士要有見識也有眼力的多,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靈根這東西向來是越少越珍貴,單靈根好於雙靈根,相生相伴的雙靈根又好於普通的雙靈根,之後依次向下排序,然而這裡面並不是沒有例外的。

  也許在旁人看來,眼前的少年方才測出來的不過是最低等的五系雜靈根,但是只要修為足夠就能發現,剛剛那少年激發的五朵靈火分明是一般無二的大小,除去顏色不同,可以說幾乎沒有任何分別。

  五系雜靈根,且靈根之間強度大小都完全相同,這樣的靈根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天絕。

  ……天絕,天無絕人之路。

  魏子芩看著神色糾結的夥計,暗暗在心底歎了口氣。所有的一切都和前世的時候一樣,彼時也是同樣的情境,因為本身是五系雜靈根的緣故,沒有任何門派願意將他收入門內,他和家人費了不知多少的努力,卻依舊接連碰壁,甚至已經升起了放棄修仙的念頭。

  然而正是在這個時候,他被父親帶到邯陽城內散心,兩人誤入到只有修士才能進入的九星閣裡面,機緣巧合,意外測出了天絕靈根,之後便是一飛沖天。

  天絕靈根,比單靈根更稀少珍貴,正是最適合藥師之道的靈根。

  「那個,兩位公子先等一下。」

  夥計的思緒轉了幾圈,九星閣雖然名義上是商舖,但後面也是有門派作支撐的,這樣絕好資質的少年,眼下無論是為了門派考慮還是為了其他考慮,都絕對不能放過。

  就在夥計思忖著該怎麼將人留下的時候,忽然從樓上走下一個人來,附在夥計耳邊低語了幾句。

  夥計先是皺眉,之後神色一鬆,轉過身來,笑著沖魏子芩做了個請的手勢。

  「玄光宗的文敏真人有請,還請小公子上樓一敘。」

 

 

第七章

  文敏真人,宋文敏,玄光宗御劍閣宋閣主的幼子,上一世魏子芩的師弟,也是上一世裡魏子芩在宗門內最要好的朋友。

  關於手中的《萬法歸一典》,魏子芩其實想過很多種去處,比如就當做普通的玉珮賤賣給當鋪,或者隨便找個差不多點的中等修真門派賣給對方,然而這兩種方法容易,卻都各有各的壞處。

  首先《萬法歸一典》再怎麼說也是修真界至寶,甚至前世裡還曾經連累害死過整個姝河村的人,也就是說,這個東西的存在很可能並不是秘密,賣給當鋪,魏子芩自身倒是安全了,卻難保會不會連累到旁人。

  至於賣給中等門派也是一樣的道理,而再上面的一流門派和頂級門派,卻又不是魏子芩如今的身份能夠輕易接觸到的,隨便跑去給人送玉珮,才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想來想去,擺在他面前的出路也只剩下一條,玄光宗,陀安大世界頂級門派之一,也是魏子芩前世曾經拜入的門派。至少那個地方是他如今最熟悉的,哪怕魏子芩終此一生,估計都再沒有機會拜入到那個前世裡對他照顧良多的門派了。

  與空空蕩蕩的一樓截然不同,整個九星閣的二樓可以說大得出奇,蜿蜒向前的走廊幾乎看不見盡頭,兩邊房屋緊密,窗戶和門都關著,只在門上懸掛著木製的匾額,上面用金色的字跡寫著房間的名稱,丹藥房,靈草房,法器房,諸如此類。

  雖然前一世幾乎一直呆在宗門裡面,很少下山,但玄光宗下屬的九星閣在其他地方的分店,魏子芩也是去過幾次的,所以此刻並沒有覺得眼前的場景多麼驚奇,只一面想著之後該怎麼忽悠前世的小夥伴,一面目不斜視的跟在領路的夥計後面。

  只有領路的夥計嘖嘖稱奇,真的,哪怕是正經的修士,也很少有人在第一次來到九星閣的時候不會被這二樓的景象驚到,更何況是這種還沒有踏上修行之路的小少年,他甚至都準備好了之後安撫對方的說辭,結果也不知道這人怎麼了,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彷彿司空見慣。

  真是後生可畏啊,夥計暗自搖頭,順便調整表情,在臉上掛了個更加恭敬的神情。

  「公子,您再往前走,那個掛著竹心亭的房間就是了,文敏真人正等在裡面,小的樓下還有事,就不送您過去了。」

  魏子芩也沒在意,乾脆點了點頭,沒一會兒便走到房間外面,站在原地定了定神,一把將面前的房門推開。

  房門後面是看不見盡頭的竹林,溪水潺潺,翠鳥嗡鳴,小道深處,一座紅色的小亭正立在溪水之上,霧氣縈繞在四周,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正安靜坐在裡面,似乎聽見腳步聲音,轉過頭來,露出一張魏子芩前世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又見面了啊,小師弟。

  魏子芩忽然一笑,走過去直接坐在了石桌對面。

  宋文敏一愣,所有準備好的說辭瞬間都堵在了喉嚨裡。

  那什麼,不是,這個進展好像不太對吧。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小子,忽然被一個大能修士招到近前,不是誠惶誠恐地站在一旁,然後等到自己承諾要將他收進玄光宗內,再一臉感激涕零地衝他道謝嗎。

  就這麼一臉淡定地直接坐下了是什麼鬼?

  「你是玄光宗御劍閣的弟子吧。」魏子芩抬眸道,甚至還有閒心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宋文敏頓時瞇了瞇眼,玄光宗雖然有名,本身卻並不在大蜀國內,距離大蜀國不說十萬八千里遠也差不多了,哪怕他先前報上了自己的名號,對面人也不應該知道才對,更何況是一語道破他究竟是玄光宗哪一閣的弟子。

  可惜還沒等宋文敏想好該如何應對,對面的魏子芩便再次開口道:「落日峰上的仙女蘭,如今開的可還好嗎?」

  「你怎麼會知道落日峰!」宋文敏一下子站了起來,幾乎下意識扣緊了腰上的配劍。

  所謂落日峰,名為山峰,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山峰,而是玄光宗內絕密的禁地,除門派宗主和幾位閣主外,根本無人知道,就連宋文敏,也是無意中從自己作為門派閣主的父親那裡聽到的。

  魏子芩抬起頭,衝他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別緊張,我曾經也是玄光宗的弟子,不可能做出對宗門不利的事情。」

  宋文敏一皺眉,忽然聽不明白了,曾經是玄光宗弟子,什麼叫曾經是玄光宗弟子?

  不對,宋文敏神色一凜,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你是轉世重修的修士?」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繼續擺手讓他坐下。

  宋文敏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坐了下來,只是依舊戒備。

  「別擔心,我這次會引你出來,並不是為了別的,只是想讓你幫我帶個東西給玄光宗如今的宗主。」見鋪墊得差不多了,魏子芩也無意再浪費時間,放下手中的茶盞,乾脆進入正題。

  送東西?宋文敏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

  所謂轉世重修,其實認真說起來,也並不是多麼罕見的事情,然而直到現在,絕大多數的門派對於該如何處理轉世重修的門派弟子,都沒有個非常固定的章程。

  畢竟轉世重修便意味著與前世種種再沒有任何瓜葛,靈根資質都與前世迥然不同,無論是重新收回門派還是放任不管,都是個麻煩。

  宋文敏打定主意,不管所謂的送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等下都應該先順著對方把話說下去,之後再找機會試探出對方到底是過去的哪一位門派前輩才是。

  沒理會對方心底的小算盤,魏子芩直接將帶來的玉珮放在了桌上,沒給對方疑惑的時間,又將另一塊日常用來育種的碎靈石放在了旁邊,引動靈氣,將碎靈石裡的靈氣小心灌入到桌上深紅色的玉珮之中。

  嗡的一聲輕響。

  宋文敏看著桌上玉珮的變化,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差點沒從座位上直接跳起來。

  寒月宮出來的東西果然也同寒月宮本身一樣光明磊落,被引動的玉珮根本一點掩飾都沒有,直接便在半空裡浮現出那晃瞎人眼的五個大字,《萬法歸一典》。

  宋文敏再如何沒有見識也不可能認不出這五個字,一時間再顧不上先前套話的打算,只感覺自己腦海裡瞬間一片空白。

  《萬法歸一典》,竟然是《萬法歸一典》,可是不對啊,對方無緣無故將這樣珍貴的東西拿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魏子芩沒再多說,伸手將玉珮推到宋文敏面前:「東西我就先放在這裡了,你之後不要耽擱,記得盡快把玉珮送到玄光宗去,交給宗主或者其他長老都行。」

  說完一點也沒猶豫,趁著對方還沉浸在震驚之中,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乾脆起身離開。

  嗯,這個時候如果不走,再過一會兒估計就走不了了。

  門派裡向來沒有絕對的秘密,玄光宗得到《萬法歸一典》的事情必然很快就能被外人所知,之後躲在後面的人,應該就不會再來找姝河村的麻煩了。

  至於背後的人會不會去找玄光宗的麻煩?魏子芩相信,和能得到《萬法歸一典》相比,自己前世的師門應該是很願意順手接下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的。

  魏子芩辦好了自己的事情,絲毫也沒拖延便帶著梁虎一起出了邯陽城。

  回去的路上,托同村裡一個老大爺的福,兩人破天荒的坐上了牛車,之後順順當當,幾個人一路說笑著便很快回了姝河村裡。

  謝過了老大爺,下了牛車,魏子芩和梁虎一起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梁虎忽然驚叫了一聲。

  「誰在那邊!」

  魏子芩莫名其妙,也跟著看了過去,卻被梁虎一把拉住:「別過去,別過去,我好像看見咱們村的瘋子在林子裡了。」

  姝河村的瘋子,指的只可能是那一個人。魏子芩定睛細看,果然看到一個滿臉傷疤的臉孔在樹叢裡一晃而過。

  「我的媽呀,真的嚇死我了,」看見對方離去,梁虎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我還以為他要過來呢,他最近不是一直在葫蘆山上藏著嗎,為什麼忽然又跑下來了?」

  梁虎好容易喘勻了呼吸,回過身,就看見小夥伴低著頭,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頓時奇怪:「怎麼不說話,在想什麼呢?」

  魏子芩搖了搖頭:「沒,只是忽然想到某樣東西。」

  梁虎:「啊?」

  如果不是忽然瞧見那個瘋子,他還真的想不到呢。魏子芩一笑,:「就是突然想到一個,如今最適合我的,能夠快速賺錢的法子。」

 

 

第八章

  魏子芩想到的掙錢法子不是別的,正是一種名為融合靈藥的東西。

  根據內部是否含有靈氣,草藥一般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含有靈氣的靈藥,另一種則是不含有靈氣的普通草藥。

  絕大多數情境下,這兩種不同的草藥幾乎是不可能混在一起使用的,不然便會使靈藥徹底失去藥性,再不能起到本來應該有的效用,或者更嚴重一點,炸掉丹爐都是很有可能的。

  只除了一種極特殊的情況——融合靈藥。

  在魏子芩之前,這種所謂的融合靈藥其實並不存在於世面之上,就連《藥典》裡也只是簡單提到過這種特殊的靈藥,說是古早以前,曾經有丹師嘗試過將靈藥和普通草藥混合,煉製出連凡人也能服用的靈藥,為了與一般的靈藥區分,才會將這種特殊的靈藥稱作為融合靈藥。

  為了想辦法弄出這種只在傳說中存在過的靈藥,魏子芩前世簡直不知道花費了多少時間,就連宗門的幾個師弟也全都疑惑不解,覺得魏子芩完全是在浪費時間,畢竟靈藥這個東西本來就不是普通人應該使用的,就算煉製出了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靈藥,也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魏子芩當時是怎麼答的,對了,他說,我雖然已經踏入了修行之道,但我的家人都還是普通人,如果我煉製出來的靈藥連他們也無法使用的話,那才真的是毫無意義。

  ……也或許他那個時候就已經隱隱意識到了,對他而言,家人才是最重要的,遠遠高於無數修士汲汲以求的長生之道。

  在小道上與梁虎分別,越過稀疏的樹林,魏子芩一眼就看到自家不大的小院。院門開著,露出母親和大姐忙碌的身影,大哥正在將一堆木柴堆在院外,看見弟弟,連忙抬手招呼他一起過來幫忙。

  「馬上就來!」魏子芩唇角勾起,忍不住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玄光宗,御劍閣內。

  御劍閣閣主看著面前自己唯一的兒子,只恨不得將他整個丟進山下的五寒池裡去。

  「你有沒有腦子!什麼叫人不見了,哪怕是個轉世重修的修士大能,他如今也只是個連煉氣都不到的普通人,一個普通人也能弄丟了,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蠢貨!」

  「爹……」被父親狠狠打了後腦勺,宋文敏頓時滿臉委屈。

  這能怪他嗎,當時他幾乎滿腦子都是眼前的《萬法歸一典》,一會兒要擔心對方無事獻慇勤,是不是有什麼別的陰謀,一會兒又要擔心這本功法究竟是真是假,真的怎麼辦,假的又該怎麼辦。

  想得腦袋都疼了,等終於反覆檢查,確認了手裡的功法確實並沒有任何問題後,卻猛然發現對方早就已經走了不知道多久了。他如今只是金丹初期好嗎,神識最多也只能籠住整個邯陽城內,再遠了他上哪兒知道對方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就在宋閣主火冒三丈,準備將兒子按在牆角里好好教訓一頓的時候,忽然有人推門進來。

  「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熱鬧?」玄光宗宗主羅玉書走進屋內,看見屋裡面色古怪的兩父子,忍不住挑了下眉。

  「宗主。」

  宋閣主與兒子對視了一眼,上前一步,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簡單說了一遍,又將承載著《萬法歸一典》的玉珮遞給了羅玉書。

  雖然忍不住有些可惜,但宋閣主心底清楚,《萬法歸一典》非同小可,根本不是他們小小一個御劍閣能夠吃得下的,還不如乾脆上交宗門,也算是小立了一功,宗主但凡不是個傻的,就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虧待了他們。

  聽著宋閣主敘述的事情經過,羅玉書神色平靜,直到對方說起那個很可能是轉世重修修士的古怪少年,才終於皺了皺眉,只覺一陣微妙的預感忽然湧上心頭。

  「行了,這件事情你們不用管了,有關這本功法的去處,具體是留在宗門裡,還是送還給寒月宮去,我之後會召集其他十二位閣主大家一起商量,」羅玉書道,「不過在這之前,我可能需要先下山一趟。」

  「下山?」關於玉珮的處理,宋閣主並沒有什麼異議,不過下山。

  羅玉書唇角一掀,轉頭看向窗外:「對,那人不是說自己是轉世重修的玄光宗弟子嗎,那我便去會一會他吧。」

  吃了晚飯,魏子芩在紙上寫寫畫畫,最終將第一個嘗試製作的融合靈藥定在了養顏膏上。

  某種程度上,養顏膏大概算是最容易製作,花費也最少的融合靈藥之一了,其中需要用到的藥材都十分常見,基本在城裡普通的藥鋪裡都能夠買到,唯一用到的靈植只有一樣——靈米。

  可以說,製作好的養顏膏效果顯著,卻遠比普通的藥膏還要溫和,不單只是修士,就連普通人也能夠使用。

  根據前世的記憶,將養顏膏的製作步驟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魏子芩轉了轉手裡的毛筆,正準備再計算下靈藥的成本和收益,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十分吵鬧的聲音。

  「你騙鬼呢!那玉珮是我親眼看著爹放進去的,怎麼就不在你手裡了?」

  似乎是大伯母的聲音,魏子芩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紙筆站起身,還沒等推開房門就又聽到大伯魏冬的聲音。

  「弟妹,真的不是我們要難為你,說起來完全都是我的錯,我以為玉珮還在爹娘那裡呢,就答應要把東西賣給別人了,實在是……這樣,咱們各退一步,你把玉珮給我,到時候我把賣玉珮的錢分你一半,你看怎麼樣?」

  程月英臉色黑沉,別人不知道,她還不清楚嗎,以魏子芩大伯的為人,如今要是真把玉珮給他了,到時候別說一半,估計連十分之一的錢都未必能回來。

  「你們別說了,那玉珮早就已經被我丟河裡去了,你們要真想要,就自己到姝河裡面去找吧。」

  「你……」林娟氣得胸口發疼,正要發作,就聽見站在一旁的嬌鳳小聲說了一句。

  「娘,您記錯了吧,那玉珮您先前不是給三弟了嗎,怎麼又說扔河裡去了?」

  程月英一愣,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老大家的,你說什麼呢?」

  剛出來的魏子芩正好聽到這一句,也跟著看了過去,如今魏父和魏大哥都在山上,魏大姐也住到朋友家去了,眼下家裡只有魏子芩母子還有大嫂嬌鳳三人。

  嬌鳳退了一步,低頭捂著嘴巴,彷彿剛才只是不小心脫口說了實話。

  林娟聽得一樂,頓時笑得眼角上的細紋都皺了起來,走過去拉住嬌鳳道:「還是侄媳婦懂事,我說弟妹,你就別嘴硬了,那個要買玉珮的人身份可不簡單,真要得罪了他,我們夫妻兩個自然沒什麼好果子吃,你們一家又能落得什麼好處,所以為了大家都好,你還是快點把那玉珮拿出來吧。」

  身份不簡單?魏子芩眼睛一瞇,原來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人要來收購玉珮了嗎。

  心思轉了幾圈,魏子芩上前一步:「大伯,大伯母,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那我也說句實話,你們確實來晚一步了,今天早上,我已經去城裡把那玉珮賣給九星閣了,你們要真想要那玉珮,就到九星閣裡去要吧。」

  「什麼!」經常到城裡去做工,魏冬怎麼可能不知道九星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進到那裡面的東西,他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要得回來。

  「不對,你撒謊,你又不知道那玉珮……」林娟瞪著眼睛,想說你又不知道那玉珮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可能莫名其妙賣到九星閣去。

  「撒沒撒謊,你自己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嗎,」魏子芩一笑,「說起來,其實我也是不小心才闖到九星閣裡面去的,好在那家掌櫃的心善,並沒有與我為難的意思,只說看上了我身上的玉珮,我自知私闖九星閣是我不對,便乾脆把那玉珮給了人家了……對了,說是賣給九星閣了,其實我連一個銅子兒都沒收,算是白送給他們的。」

  一個銅子兒都沒收?

  大伯魏冬喉嚨一哽,幾乎沒吐出血來,價值一千多兩的玉珮,就這麼白白送了出去。

  還沒等魏冬說話,那邊魏子芩動了動耳朵,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微弱的腳步聲音,也不管屋裡的兩個外人,連忙跑過去開門,一邊回過頭來沖母親道:「娘,爹和大哥回來了,還帶了好多東西!」

  「這麼早就回來了?」彷彿忽然找到主心骨一樣,程月英的臉上也忍不住染上了幾分喜色,「不是說明早才回來嗎,哎呦,晚上的湯應該還有剩下的,我得趕緊給他們熱熱去。」

  「對了,正好魏啟回來了,大哥大嫂不如也留下來吃點東西吧。」說完程月英回過身,彷彿十分熱情的看向魏冬二人道。

  吃飯?人都回來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魏冬緊咬著牙根,偏還不能說什麼,只能作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行了,你們一家人吃吧,我們就不麻煩了。」

  說著拉住還想再說話的林娟,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就在不遠處的林子裡,一個滿臉傷疤的青年正半蹲在樹枝上,好像炸了毛的貓一樣,渾身緊繃地注視著屋內的情景。

  直到魏子芩大伯走遠,才終於冷哼一聲,扔掉了手裡的短刃,轉身跳回到樹林。

 

 

第九章

  第二天魏子芩起了個大早,先到梁虎家去,幫著梁虎一起將家裡的靈田都種上了,才拿著從梁虎那裡借來的銀兩和靈米回到家中。

  因為被父親勒令不許再獨自到城裡去,所以剩下需要的藥材都是在村醫那裡買來的,雖然品質一般,但好在價格非常便宜,從梁虎那裡借來的錢恰好足夠買兩份養顏膏需要用到的藥材。

  之後的煉製過程還算順利。

  和育種過程十分相似,融合靈藥的煉製也需要對靈氣非常精準的把控,因為修為不夠,無法使用自身儲存的真氣,所以魏子芩如今只能借助碎靈石為融合靈藥提供需要的靈氣。

  這樣一來,在煉藥的過程中對靈氣的把控要求也就更加細緻嚴苛了,即便是魏子芩中間也險些失敗了一次,好在最後力挽狂瀾,才沒有浪費好容易得來的靈米和藥材。

  看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好的兩瓶養顏膏,魏子芩有那麼一會兒甚至有衝動想要重新撿起前世的修為,可最終也只能是想一想,沒辦法,他腦海裡所有記得的功法都是屬於玄光宗的,非玄光宗弟子根本不允許修煉,如果一不小心用了,才是真的麻煩了。

  「三兒在屋裡嗎?來幫娘把桌上的菜洗一下。」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

  「就來。」魏子芩把其中一瓶養顏膏放進盒子裡,看了看窗外。已經是晌午了,只是不知道今日那個人還會不會過來。

  邯陽城外,一座小院裡面。

  魏冬渾身是血的跪在泥裡,一面哭號,一面匍匐著抓住面前人的褲腳。

  「沈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一天,不,是半天,我一定去幫您把那玉珮要過來,求求您,求您別殺我!」

  被稱為沈大人的圓臉青年厭惡地皺了皺眉,一腳將地上的人踢開:「要過來?你準備上哪兒去要,九星閣嗎,進了他們那裡的東西怎麼可能還出得來……廢物,這麼點小事都做不明白!」

  「能能能,肯定能要來,您相信我,我就算死,也一定去把那玉珮給您要過來,求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魏冬哭得滿臉是淚,心底卻不停詛咒魏子芩一家。

  如果不是他們,自己這個時候早就將玉珮拿回來了,不用得罪人,還能有幾千兩銀子的入賬……不,或許還是應該怪他自己,都是他太過謹慎了,非等弟弟走了才敢到他家去要東西,以至於平白錯過了機會,他就應該不管不顧地衝到他家去,將他家的那個小崽子抓住了,威脅他們將那塊玉珮交出來。

  只可惜現在什麼都晚了,魏冬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想個辦法,今日這條性命一定會交代在這裡的。

  圓臉青年摸了摸下巴,彷彿在考慮著要不要答應他的提議,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屋裡人的召喚,頓時不敢再耽擱,將魏冬踢到一邊後便轉身進到屋裡。

  進了屋內,圓臉青年抹了把臉,再不見方才面對魏冬時的囂張跋扈,畢恭畢敬站在簾幕之外:「主上。」

  簾幕裡面的人淡淡開口:「你說,那東西真的被送到九星閣去了嗎?」

  這個問題叫他怎麼答?是說他已經叫人去查過了,魏冬那個侄子確實來過邯陽城,也確實曾經進到過九星閣裡,所以魏冬之前說的很可能就是實話。

  可如果真的這樣說了,也就意味著主上交給他的任務徹底失敗了,到時可就不是丟掉一條性命那麼簡單了。

  圓臉青年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能斟酌片刻,謹慎答道:「屬下認為,也許還有其他的可能,畢竟九星閣在邯陽城的分店不大,坐鎮的掌櫃只是個剛剛築基巔峰的修士,未必能認得那塊玉珮,所以……」

  「這樣。」簾幕裡的人輕輕道,也不知究竟信了還是沒信。

  就在圓臉青年精神緊繃到極點,幾乎要站不穩時,忽然感覺一枚東西忽然飛了出來。

  「拿著這個引靈符,如果那玉珮真的還在姝河村裡,務必將它找出來。」

  「是。」圓臉青年連忙接過。

  引靈符,能夠引動四方靈氣的高階符篆,聽起來與聚靈符十分相似,可是功效卻截然不同。由引靈符引發的靈氣混亂且難以馴服,雖然確實能夠激發那枚被人為隱蔽的玉珮,但所有在附近的普通人,卻難免要跟著一起遭殃了。

  不過也好,圓臉青年勾了勾唇角,就當是給主上出氣了,死那一個村的泥腿子,也總好過要他自己送命。

  已經過了晌午。

  樹林裡,躲藏在樹叢後面的青年心急地抓了抓臉頰,視線緊盯著對面站在不遠處的少年。

  好奇怪,這人為什麼還不走呢?

  這很不對,按照過去的習慣,每次自己過來送東西的時候,這個院子裡的人都會很安靜地躲在屋裡面,直到他離開,再過好一會兒,才會走出來將他放在門外的獵物拿進屋內。

  就連給他送吃食的時候也是一樣,或者是那個曾經救過他的少年,或者是那個已經上了年紀的女人,他們都像是早早和他約定好了似的,只把吃的東西用紙包好了放在院門外的石頭上,等著他自己來取。

  不得不說,青年確實很喜歡這種安排,他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腦子也經常是一片混亂,卻下意識的知道周圍人都是不可信的,他現在的狀況並不好,必須小心躲過所有可能傷害到自己的陌生人。

  可惜,所有的默契都在今天被打破了,距離樹叢不遠的少年手裡抱著盛放食物的紙包,卻始終站在原地,似乎一點都沒有把東西乾脆放下的打算。

  好餓呀,怎麼辦,怎麼才能快點把人弄走呢,要丟石頭下去嗎……好像不行啊,所以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啊?

  青年蹲坐在樹枝上,吞了吞口水,強忍著心底的焦躁。

  正在他猶豫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樹下的少年忽然上前一步,揚聲開口道:「我拿了你最愛吃的素餡包子,你要想吃的話就自己下來拿吧!」

  青年聞言瞪大了眼睛,自己下去拿?

  見對面林子裡的樹枝晃了晃,魏子芩仰頭一笑,稍稍掀開手中的紙包,又為自己的提議加重了籌碼:「這裡面一共有五個包子哦,你要不想要的話,我可就回去了。」

  回去?不行!

  青年見對方真的轉身要走,想也不想便從樹上跳了下來,衝過去試圖抓住那個紙包,卻沒想到紙包沒拿到,反而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別動,」終於抓到人了,魏子芩鬆了口氣,連忙把包子收了起來,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裝著養顏膏的瓷瓶,「你先別動,我要在你臉上擦樣東西,等弄完了,就把包子給你。」

  被按住的青年嗚咽了一聲,委屈得不行,偏偏又因為害怕將包子弄到地上而不敢掙扎,只能任憑少年將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軟膏塗抹在自己的臉上。

  擦在臉上的軟膏清清涼涼,起初還有一些刺痛,到最後卻只剩下溫熱和舒適,彷彿皮膚下面的所有暗傷都被一點點撫平。

  青年睜開眼,疑惑地看了過去。就見對面的少年忽然一笑:「好了,你之前傷得有些重,估計再過一兩個時辰才能徹底恢復。」

  少年眉眼柔和,原本就生得十分好看,這一笑,更是彷彿整張臉都跟著亮了起來。

  青年呼吸一窒,心臟猛地跳快了一拍,頓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想也不想將對方一把推開,之後便幾乎以最快的速度衝回了之前的樹林。

  「哎?」魏子芩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個什麼,這人連包子都不要了嗎。

  極北之地,寒月宮,修羅殿。

  一個蒙著雙眼的白衣修士忽然站起身來,踉蹌著想要推開房門,腳下不穩,幾乎撲倒在地上。

  「仙君,我找到仙君的蹤跡了……」

  「你說什麼,」門外的同伴一把將他扶住,聞言焦急問道,「君上如今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什麼都看不清楚,」白衣修士茫然地搖了搖頭,「小村莊,很大的一片樹林,他似乎應該在南邊的某個地方。」

  修羅殿主:「……」我謝謝您勒,咱們這裡是極北之地,所有其他地方都算作是南邊好嗎。

 

 

第十章

  之後一整天魏子芩都沒再見到那個瘋子,實在沒什麼辦法,為了要驗證養顏膏的藥效,就只好又取出一點在自己身上試了試,確定沒什麼問題後,第二天便起了個大早,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到城裡去找個店舖把手中的藥膏推銷出去。

  吃了早飯,和上回一樣,魏子芩再次藉著去幫梁虎種靈田的借口出了家門。

  結果剛走出村口,正猶豫著要不要花點錢雇輛牛車的時候,就看見魏啟已經早早等在了那裡,靠在村口的一棵柳樹上,看見小兒子的身影後皺了皺眉,卻並沒有開口訓斥,只衝他抬了抬下巴,便將放在腳邊的竹筐重新背在了身上。

  「走吧。」

  「去哪兒?」魏子芩嚇了一跳,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父親抓個正著。

  「你不是要去城裡嗎,正好家裡也有一點東西要賣,我和你一起去。」魏啟道。

  「不是……」魏子芩下意識地反駁,想說自己並沒有想要去城裡。

  雖然家裡人對他一向寬容,但獨自跑到城裡這種事情,一次兩次還好,要是隔三差五就偷偷跑出去,即便是向來溫和的母親,估計也要忍不住發火了。

  「不用和我解釋了,你已經大了,」魏啟歎了口氣,「要是真想要出門,還能有人一直攔著你不成。只是下次別忘了和家裡說一聲,免得讓你母親擔心。」

  「我知道了。」

  魏子芩連忙點頭,正想再說點什麼,就見父親忽然回過頭來,緊盯著他認真道:「三兒,爹再問你一次,你是真的打定主意了不想去修仙了是嗎?」

  魏子芩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點頭:「對。」

  他比誰都清楚父母對自己的殷切期盼,可是前世家人的早亡,已經給他留下了太大的陰影,就好像一個解不開的心結。

  是,他確實已經重活一世了,只要安排妥當,必然能夠在不放棄修行的情況下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可是他做不到,那個心結依然還在那裡,如果不想辦法解決,他說不定還會重蹈前世的覆轍。

  而他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一個——放棄修行之道,一直留在家人的身邊。

  「行了,」魏啟又歎了口氣,走過來拍了拍魏子芩的肩膀,「不修仙就不修仙,人生又不是只有這一條路,你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

  魏子芩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用力點了點頭。

  進了邯陽城,兩人分頭行動,魏子芩直接往西街藥鋪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至少從魏子芩有記憶以來,整個大蜀國內就已經幾乎見不到專門賣胭脂香粉的店舖了,當然,胭脂香粉這一類東西還是有賣的,只不過一般都會放在城裡的藥鋪中代賣。

  余家藥鋪。

  店掌櫃看見來人,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不用說了,您還是到別地方去試試吧。」

  魏子芩皺了下眉,整個西街這邊有很多藥鋪和醫館,算上這個,他已經連續被五家藥鋪不說緣由便乾脆拒絕了。

  大概是實在不願再和他繼續糾纏,藥鋪掌櫃搖了搖頭,伸手給他指了旁邊一個櫃子道:「看見沒,那裡面都是胭脂水粉,賣都賣不完,不缺你一個養顏膏。還有,咱們這裡除了藥材,賣的都是胭脂坊裡的東西,根本就不能賣別家的東西,所以我看你還是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不是不賣,而是不能賣?

  魏子芩瞇了瞇眼,轉過頭時,忽然瞧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從旁邊跑過,似乎被桌子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上。

  掌櫃的嚇了一跳,連忙跑了過去,一面轉過頭沖店裡的夥計喊道:「奶娘呢,怎麼放小少爺一個人跑出來了!」

  負責照顧小孩的夥計顯然也被嚇到了,連忙和掌櫃解釋,說奶娘病了,夫人怕過了病氣給小少爺便先讓人回去了,新來的奶娘又不頂事,根本看不住人,一錯眼就讓孩子自己跑出來了。

  魏子芩靠在櫃檯上,視線在小孩的臉頰上轉了一圈,忽然開口道:「掌櫃的,令公子這臉上,應該是被燒傷的痕跡吧?」

  「你什麼意思?」掌櫃的將孩子抱在懷裡,聞言頓時回過頭來。

  「掌櫃的別多心,我只是見小公子生得聰明伶俐,就是臉上的傷疤實在有些可惜了,」魏子芩笑了下,將先前準備的養顏膏放在了櫃檯上,「正好,我手裡這瓶藥膏,除了有潤膚養顏的功效外,同樣也有去除傷疤的效用,掌櫃的不如先試一試,至於先前說的,要不要在這裡代賣的事情,我們可以之後再談。」

  出了余家藥鋪,魏子芩反而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了,索性一邊在街邊閒逛,一邊將腦海裡各種融合靈藥的藥方從頭到尾過了一遍。

  可惜如今能供給他的選擇並不多,基本上除了養顏膏外,其餘幾樣相對成本比較低的融合靈藥,也都是些胭脂水粉類的東西,比如煥顏膏和玫瑰妝粉。

  說起來,魏子芩會花時間弄出這幾樣東西來,還是因為前世宗門裡的一個師弟為了追求外門派的某個女修,整天磨著宗門裡的幾個師兄弟幫著自己準備禮物,要不是為了耳根能多清淨幾天,魏子芩也不會弄出這麼多只有姑娘家才會用的東西。

  可惜,按照眼下的情形,如果連最實用的養顏膏也賣不出去的話,那麼其餘煥顏膏玫瑰妝粉之類的東西,顯然也不可能賣得出去了。

  就在魏子芩猶豫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時,忽然看到有人匆匆忙忙跑到自己跟前。

  「公子請留步!」

  魏子芩奇怪地停下腳步,來人正是之前見過的那個九星閣的夥計,追上他後滿頭大汗,好半天才喘勻了呼吸:「公子留步,貴客有請,還請公子跟小的到九星閣一趟。」

  貴客?

  魏子芩滿頭霧水,這是什麼古怪的稱呼。

  修行之人向來看不起普通人,凡人於他們而言,幾乎與螻蟻無異,所以即便是有某個修士要與普通人相見,也根本不屑於掩飾自己的身份。比如先前的宋文敏,要見魏子芩的時候,都是直接報上名姓稱號的,完全不會想到要去用什麼「貴客」之類莫名其妙的代稱。

  直到跟著夥計一起進到九星閣的二樓,真正看清楚那個人的時候,魏子芩才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人會被九星閣的夥計稱作是貴客了。

  那人穿著青衣,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出頭的模樣,神色疏淡,只有唇角上帶著一點似笑非笑的痕跡。

  那是羅玉書,陀安大世界頂級門派之一,玄光宗的第十九任掌門,也是魏子芩上一世的師父,親自教養他長大,並將他帶入修行之道的人。

  就在魏子芩沉默不語時,對面的羅玉書顯然也在打量面前的少年。

  沒錯了,果然是最適合藥師之道的天絕靈根,羅玉書在心底點了點頭,其實之前聽宋文敏說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些在意了,再加上後來又忽然升起了一絲異樣的預感,莫名覺得自己會與這少年有一世師徒的緣分,害怕被別人搶先一步,忙完了門派裡的事情,便直接乘著飛舟從玄光宗趕了過來。如今看著果然是不錯的,沒有讓他白跑這一趟。

  修行之人最講究緣分,而且這少年究竟是不是轉世重修的,他其實並不是特別在意。羅玉書打定了主意,便也沒興趣再多浪費時間了,點頭示意先讓店裡的夥計出去後,就乾脆開口對魏子芩道:「你之前測過靈根,應該也是有意想要踏入修行之道的吧,剛好,我如今正缺一個徒弟,你要是願意的話,今日便同我一起到玄光宗去吧。」

  「抱歉,」魏子芩低著頭,不敢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多謝前輩好意,之前會去測靈根,完全是個意外,我也並沒有要去玄光宗的打算。」

  什麼意思?

  羅玉書一愣,這是拒絕了嗎,他想說你前世就是玄光宗的弟子,難不成還想去別的地方嗎。

  「你……」

  魏子芩仍舊低著頭,語氣卻始終堅定:「其實不單只是玄光宗,包括其他門派也是,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踏入修行之道的意願……是小子自己不識好歹,連累前輩白跑一趟了。」

  羅玉書:「……」這怎麼和說好的劇情不太一樣。

 

 

第十一章

  九星閣內。

  看著對面沉默不語的羅玉書,店掌櫃周成擦著冷汗,兩腿發軟,十分後悔自己剛剛在門外聽的那一耳朵。

  堂堂玄光宗宗主親自出來收徒,對像還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鄉下孩子,人家不但沒有感激涕零,居然還乾脆拒絕了,這樣的事情無論放到哪裡去說,都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吧。

  當然更重要的是,如今這種事情不但發生了,居然還發生在了自己經營的店舖裡,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宗主,您不要多想,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倔,越是讓幹什麼,就越是不肯幹什麼……您要不再等一等,說不定等那孩子想清楚了,自己就先後悔了。」周成憋了半晌,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寬慰的話。

  羅玉書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是這樣嗎?」

  「一,一定是這樣。」周成一面擦著冷汗,一面硬著頭皮道。

  羅玉書瞇眼思忖片刻。

  所謂轉世重修,其實只是神魂重新輪迴轉世,並不是指完全繼承前世的記憶,畢竟經歷過胎中之謎,即便再堅固的神魂也最多能保存住一部分的記憶,也因此在大多數修士看來,轉世重修過的人性情也好,資質也好,相比於前一世都已經發生了本質上的變化,嚴格來說,甚至已經不能再算作是同一個人了。

  那少年自稱前世是玄光宗的弟子,但沒人知道他保留下來的記憶究竟是哪一部分的,倘若在他還保留的記憶裡,對玄光宗的印象只能算作一般,那他如今確實就不好太過強求了。

  「啾啾。」

  從九星閣裡出來,一隻巴掌大小的翠鳥停在了羅玉書的肩上,清脆地叫了兩聲。

  「你也是這麼想的嗎,」羅玉書點了點頭,彷彿聽懂了翠鳥說的話一樣,笑著摸了摸它的翅膀,「說得也對,確實難得有我能看上眼的弟子,就這麼白白放過了怪可惜的,那我便再去試上一試吧。」

  「啾!」翠鳥親暱地啄了下他的臉頰,歡快地叫了一聲。

  辭別自己前世的師父,魏子芩心底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只能漫無目的地在街邊上亂逛。

  正感覺有些口渴,準備走進一家食店裡的時候,忽然被一個眼熟的夥計一把拉住。

  「小公子可真是讓我好找啊,」來人正是之前在余家藥鋪裡見到的那個夥計,拉住魏子芩後一臉慶幸,大約是真的著急了,也顧不上多解釋,直接拽著魏子芩便要往旁邊的巷子裡走,「我們家掌櫃的正在等你呢,快點和我過去吧!」

  魏子芩被人硬拽著也不生氣,只是挑了下眉,心底猜測那家藥鋪的掌櫃會這樣著急,估計是已經試過了他先前留下的那瓶養顏膏了。

  事情正與魏子芩猜測的一樣,一進到藥鋪裡,魏子芩便聽到了一陣嚎哭的聲音。

  哭聲是從屋裡一個女子口中傳來的,看著應該是藥鋪掌櫃的夫人,如今正半跪在地上,抱著一臉懵懂的小孩哭個不停,藥鋪掌櫃也跟著站在一旁,紅著眼眶,偶爾安撫地拍著自己妻子的肩膀。

  只有小孩奇怪的抬著頭,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不停摸著自己的臉頰,好奇那上面為什麼再摸不到一點凹凸不平的痕跡。

  「公子來了。」

  看見魏子芩進來,藥鋪掌櫃連忙擦乾了眼淚,推了推自己的妻子,讓她先抱著孩子回屋裡去,之後便迎了過來,沖魏子芩深深一揖:「余某先前有眼無珠,承蒙小公子贈藥,大恩大德,余某一家人畢生銘感於心。」

  「不過是一瓶普通的藥膏罷了,掌櫃的不用介意。」魏子芩心情不錯,估摸著手中的養顏膏應該是不愁銷路了,面上便乾脆作足了高人范兒,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魏子芩表現得越是謙遜,藥鋪掌櫃便越是心下慚愧,想起自己先前拒絕對方的話語,只恨不能重新回到過去,狠狠抽過去的自己一個嘴巴。

  「怎麼可能是普通的藥膏呢,犬子年幼頑皮,不小心被爐火燙傷,到如今已經兩年多了,用了各種方法也沒能好轉,如今用了公子的藥,居然不到半個時辰就幾乎看不到一點痕跡了,實在是,即便是仙藥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了。」

  說比仙藥還好什麼的確實有點誇張了,但藥鋪掌櫃心底明白,仙藥再好,普通人也根本沒辦法使用,而手中這個能夠媲美仙藥的藥膏,卻是連普通幼童也能使用的,如果真的擺到貨架上去賣,最終的收益幾乎可想而知。

  生意宜早不宜遲,感謝的話可以之後再說,掌櫃的定了定神,連忙給夥計使了個眼色,讓他將店門關緊,之後便恭恭敬敬地請魏子芩坐下。

  「魏公子,您看,這藥膏您是想要在小店代賣成品,還是直接將藥方賣給小店,」藥鋪掌櫃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當然,如果您真的肯將藥方賣給小店,小店是絕對不會虧待您的,至少也會是這個數。」

  說完伸出三個手指來,意思是三百兩銀子一張藥方。

  魏子芩瞥了他一眼,賣藥方?這人倒是想得美。

  「藥方你就別想了,」魏子芩端起熱茶喝了一口,「而且實話和你說,這藥方我就算給你了,你店裡面的師傅也未必能做得出來。」

  不說其他,融合靈藥如果真的是那麼容易就能做出來的,也就不會在修真界裡失傳那麼多年了。

  「對對對,魏公子說得是,這樣的藥膏,小店肯定做不出來。那不賣藥方,就直接賣成品吧,」見魏子芩不同意,藥鋪掌櫃連忙改口道,「……您看這樣行不行,這藥膏成本肯定不便宜,您說個價格,我先付給您一半當作定金,當然,如果公子能夠保證這種藥膏只在小店中售賣,那不管是價格還是定金都好說。」

  見藥鋪掌櫃十分上道,魏子芩也沒什麼好再說的了,乾脆點了點頭。

  最後兩人簽了契約,約定魏子芩每月給余家藥鋪提供至少三十瓶養顏膏,每瓶價格五兩白銀,其中三兩銀子作定金,剩餘二兩銀子則在魏子芩每月月初交貨時一起付清。

  揣好藥鋪掌櫃為表謝意湊整的一百兩銀票,魏子芩看了看天色,見已經臨近和父親約定好的時間了,便辭別了依依不捨的藥鋪掌櫃,往邯陽城北走去。

  魏子芩大約記得,父親這回會來城裡,主要是為了賣掉家裡之前攢下的一些野物和皮毛的,而負責收購野物的地方,幾乎都集中在了城北街頭上的幾家店舖。

  藥鋪離城北並不算遠,剛走到城北街頭,魏子芩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吵鬧聲音。

  大概是很少看到這樣的熱鬧,街邊上聚集了不少人,一齊圍在收購野物的店舖外面看熱鬧。

  人群裡面,魏啟神色鐵青,看著面前的大嫂林娟,十分後悔自己沒能在看見這人的第一時間就趕緊離開:「有什麼事情不能回家再說嗎,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怎麼樣,你問我想怎麼樣,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啊,要不是你家先前不肯把玉珮賣給你大哥,你大哥如今又怎麼可能會被人抓了去,到現在都出不來!」林娟一面坐在地上嚎哭,一面死死抓著魏啟的褲腳不肯放開。

  玉珮?魏啟皺著眉頭,根本不知道什麼玉珮的事情,心底煩躁得更加厲害,想伸手把林娟拉起來,偏偏又礙著這人是自己大嫂而不好上手:「你能不能先起來,別在這裡給人看笑話。」

  「笑話怎麼了,我相公都讓人抓走了,我還怕別人看笑話嗎,」林娟抹了把眼淚,聲音尖利,「和我去救你大哥,或者把你家先前欠的那三十兩銀子都還回來,不然我還就跟你耗在這裡了,你不願意就乾脆打死我好了!」

  在一片嘩然聲中,魏子芩直接推開人群,將自己剛得來的三張十兩銀票扔進林娟懷裡:「一共三十兩,大伯母數好了,以後我們家都不欠你的了。」

  林娟拿著銀票愣住,完全沒想到對方會忽然還錢,魏啟一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她比誰都清楚,包括魏啟剛剛賣出的那些野物,加起來也不過才賺了三百文錢罷了,怎麼可能突然拿出這麼多的銀兩來。

  見林娟不說話,魏子芩拉了拉父親道:「爹,天不早了,再晚些娘該擔心了,咱們回去吧。」

  「不行,」林娟下意識喊道,「你們不能走,魏啟你是要丟下你大哥不管嗎!」

  魏子芩眸色一冷,彎下腰來對林娟道:「話是大伯母自己說的吧,要麼還錢,要麼陪你去救人……這樣,你要想讓我爹跟你去救人也行,先把我剛才給你的那三十兩銀票都還回來吧。」

  把銀子都還回去?怎麼可能!林娟心裡知道,這三十兩可是加了利息的,如今好容易都到自己手裡了,怎麼可能再還回去。

  害怕懷裡的銀票再被人搶走,林娟頓時不敢再說話,灰溜溜從地上爬了起來,連身上的塵土都來不及打掃乾淨便迅速推開人群。

  對林娟而言,三十兩銀票,居然比自己大哥更重要?魏啟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方纔還有心思想要問問大哥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這會兒真的一個字也不想多說了。

  不過眼下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三兒,和爹說實話,你從哪裡弄來那三十兩銀票的?」等到圍觀的人群都散開了,魏啟忽然開口問道。

  魏子芩一愣。糟糕,剛才光顧著解決大伯母的問題,居然忘了解釋銀票的事了。

 

 

第十二章

  關於融合靈藥的事,魏子芩其實也有想過,要不要隨便找個借口矇混過去,先瞞過父親這邊再說,可是考慮到自己往後估計還要弄出不少東西來,謊話編不圓,很容易就要露出馬腳來,最後反而會讓家人寒心,倒不如一開始的時候就說實話。

  「銀子的事情不好說嗎,」魏啟皺了下眉,到底也沒有強求,「要是實在不好說就算了,只要不是用了什麼傷天害理的辦法……」

  「爹您想太多了,我怎麼可能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魏子芩哭笑不得,思忖片刻,還是將融合靈藥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中間略過了融合靈藥的特殊性,只說是一種凡人也能使用的靈藥,一旦做成了就是一本萬利,至於藥方則是上回去九星閣時無意中撿漏來的,最初也只是隨便試一試,沒想到真的就做成了。

  魏啟歎了口氣,算是接受了魏子芩的說法,伸手拍了拍小兒子的肩膀:「你娘說得對,你是個有本事的,往後就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只是遇到了什麼自己沒辦法解決的事,別忘了和家裡說。」

  「我知道了爹。」魏子芩心下微暖,認真點了點頭。

  邯陽城外。

  在魏子芩父子那裡吃了虧,林娟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不敢一個人去接魏冬,只好又浪費了半日的時間,回家叫上了公公魏富貴,才又一起來到了邯陽城外的一處莊園外頭。

  聽著大兒媳婦一路上抱怨小兒子的話,即便好脾氣如魏富貴,也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差不多行了,要不是冬子自己貪心,怎麼可能惹上這麼大的麻煩,關阿啟什麼事?」

  「怎麼就不關他的事了,」林娟忍不住委屈,「如果不是他和弟妹死抓著那玉珮不肯放手,人家又怎麼可能來找冬子的麻煩。再說了,冬子怎麼就貪心了,他做這些事情,說到底還不都是為了家裡面好,若不是您和娘整天抱怨說家裡的房子太舊了想要換個新的,冬子能這麼著急錢的事情嗎?」

  說完還覺不夠:「要我說那玉珮最初就不該給他家,若是一直留在家裡面,就不會鬧出這麼多事情來了……」

  「玉珮玉珮,你還有臉說那塊玉珮,」魏富貴頓時忍不住惱火起來,「當時是你自己說的吧,聘禮一金一玉實在太多了,家裡負擔不起,不如拿塊死玉充數,如果不是你,你婆婆怎麼可能會不顧臉面,把那塊死玉放進給程家的聘禮裡面?」

  知道魏富貴說的是實話,林娟臉色漲紅,頓時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到底顧念著大兒子的安危,見林娟不再說話,魏富貴便也沒了再與她計較的心思,兩人一路安靜進了莊園,將贖人的一百兩銀票交給了看門的小廝,之後便在小廝的引路下走到了莊園深處的柴房外面。

  推開柴房的小門,小廝抬了抬下巴,指著柴房裡面道:「得勒,趕緊把人領走吧,今兒是我們爺心情好,一百兩銀子就讓你把人領走了,下回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恭恭敬敬將小廝送走,林娟轉身便衝進柴房裡面,直接撲在了滿身是傷的魏冬身上:「冬子你沒事吧,你醒醒啊,我和爹過來接你了。」

  魏冬額頭滾燙,燒得厲害,任憑林娟如何哭喊,也只是微微動了動手指。

  魏富貴看了大兒子一眼,也覺得不大忍心,卻不好也像兒媳婦一樣哭天搶地,只得開口勸道:「別忙著哭了,趕緊把人扶起來,咱們先到城裡給他找個大夫。」

  林娟回過頭,眼眶通紅:「爹,都到這個時候了,您還覺得不是二弟他家的錯嗎?」

  魏富貴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大兒子的狀況確實太慘了點:「行了,這件事確實有阿啟不對的地方,到時候我會讓他們家給冬子一個交代的。」

  從邯陽城回來,魏子芩便徹底開始忙碌起來。

  一邊要忙著煉製給余家藥鋪的那三十瓶養顏膏,一邊要忙著每天給來家裡求助的村民種靈田。

  對,又是種靈田。

  也不知道是誰透露出去的,說魏子芩在外面學了一套種靈田的方法,育種成功率極高,幾乎很少有失手的時候。開始還有人不信,後來打聽到魏家夫妻兩個將家裡的兩塊靈田都交給了魏子芩打理,便都開始有些坐不住了。

  臉皮薄的還好些,那些臉皮厚的乾脆直接跑到魏子芩家裡,拐彎抹角地希望魏子芩也能去幫自己家裡種靈田。

  鄉里鄉親的,拒絕一次兩次還好,要是都拒絕了,總有些說不過去,魏子芩考慮了一下,索性和村裡人說好了,種靈田行,但不保證一定就能成功,而無論最後是否能成功,都要按照靈米的數量收取每株靈米二兩銀子的報酬。

  一粒靈米一兩銀子,一株育種成功的靈米,但凡仔細一點,三個月後幾乎都能結出五粒到十粒不等的靈米,而按照魏子芩育種十幾次最多也只會失敗一次的成功幾率,怎麼算二兩銀子的報酬都不算多,來求助的村人頓時一點猶豫都沒有了。

  好在整個姝河村加起來也就只有一百多戶人家,不然魏子芩這一天真的就什麼都不用做了。

  每日上午煉藥,下午去幫村裡人種靈田,日子過得簡單又充實,就這樣過了五六日的時間,某日夜裡,在種完最後一塊靈田之後,魏子芩忽然感覺自己的境界鬆動了一下,然後不過轉眼之間,還沒等他徹底反應過來,便直接從引氣入體衝到了煉氣二層。

  修為忽然提升,起初魏子芩也是有些傻眼的。畢竟某種程度上,即便是在前世有高階功法傍身的時候,他也是足足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好容易突破到煉氣一層,如今什麼功法都沒有,卻反而依靠著給靈米育種順利突破到了煉氣二層,怎麼看都有些太匪夷所思了一點。

  不過仔細一想也就不覺得奇怪了,所謂道法自然,修行一道最講究順應本性順應自然,他如今呆在重要的家人身邊,做著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情,生活簡單,心境澄澈,當然修行一路順暢無礙。

  反觀前一世,他雖然如願進到了玄光宗裡,卻被告知幾十年內都不能與家人相見,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專注修行了,內心裡卻根本放不下遠在姝河村裡的家人,兩下衝突,不但沒有幫助修為提升,反而還為之後的心魔埋下了隱患。

  不過這些對於如今的魏子芩而言都不重要了,左右他這輩子也不準備再踏上修行之道,修為提升上去了自然不錯,反過來就算提升不上去了也沒什麼關係。

  為村裡人種靈田,五六天加起來差不多又賺了二百多兩銀子,魏子芩心情相當不錯,直接將其中的五十兩交給了家裡,剩下的一百五十兩則放在了自己手中,心底盤算著該怎麼給家裡面改善下生活。

  蓋個新房子?這個不錯,不過需要先和家人商量一下,蓋房子是個大工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弄完的。給家裡人買幾件新衣裳?這個也不錯,不過卻需要先說服母親,不過年不過節,忽然就要買好幾件新衣,向來節儉慣了的母親恐怕又要嘮叨了。

  不過嘮叨歸嘮叨,聽幾句嘮叨,也總好過看著家裡人一直穿舊衣裳的好。

  質地好一點的衣裳只有在城裡才能買到,手裡寬鬆了,魏子芩便不願意再委屈自己了,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乾脆雇了牛車,準備一路坐著牛車到城裡去。

  結果剛上了牛車,魏子芩就被匆忙跑來的梁虎攔了下來。

  「出什麼事了?」魏子芩莫名其妙,見梁虎不說話,只好自己開口問道。

  梁虎臉色慘白,彷彿受了什麼驚嚇一般死死拽著魏子芩的胳膊:「芩子不好了,村裡的靈田都,都枯死了!」

 

 

第十三章

  除了西邊幾塊零散的靈田外,姝河村民家中的靈田大多集中在村子的最東面。

  聽見靈田出事的消息,魏子芩根本來不及考慮,想也不想從牛車上跳了下來,直接拉著梁虎便往村東跑去。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事情竟然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更嚴重一些。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村民,有的拿著陣法鑰匙不斷在靈田內進出,有的乾脆坐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和普通的農田不同,靈田外面因為有陣法防護,種植在裡面的東西幾乎不會受到外界環境的影響,乾旱也好暴雨也好,對於靈田本身的影響都是微乎其微。

  魏子芩想不到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竟然能讓整個村子的靈田在一夜之間受到這樣程度的損害。

  「芩子怎麼辦啊?」梁虎急得團團亂轉,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六神無主地拉著身邊人道。

  因為家裡的靈田剛好就在整個村子最外圍的地方,過去常常因為靈氣充沛而被村人羨慕的靈田,如今竟然成了所有靈田中狀況最嚴重的一個,不久前才育種成功的靈米再不見任何翠綠的顏色,所有的葉片都蜷縮在了一起,呈現出一種泛著死氣的枯黃。

  魏子芩緊皺著眉頭,不知怎麼忽然感覺胸口一滯。

  「你有沒有感覺這附近有什麼不對?」魏子芩開口問道。

  「啊?」梁虎擦了擦通紅的眼睛,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忽然想到這一句,「沒什麼不對吧,就是空氣好像變得清新了一點。」

  空氣清新?不對,魏子芩瞇著眼睛環顧四周,根本不是什麼空氣變得清新了,而是靈田周圍的靈氣忽然變得濃郁了起來。

  「你等在這裡,我去葫蘆山那邊看看。」魏子芩閉眼感受了下靈氣的來源,頓時不再猶豫。

  靈氣產生自靈脈,在正常情況下,幾乎不可能忽然暴漲或者忽然消失。不是自然發生的,便只可能是人為。

  葫蘆山在整個姝河村的最西面,越靠近山腳下,魏子芩越感覺到胸口上的滯澀。

  如果在之前的姝河村裡,游離在空氣中的靈氣就好像淡薄的水蒸氣一樣,那麼此時此刻在魏子芩身周,席捲而來的靈氣就好像奔流直下的瀑布山泉,幾乎將他整個都淹沒在其中。

  就在他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四周的空氣一清,所有壓在身上的靈氣都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魏子芩奇怪的張開眼,正看到不遠處一個身穿青衣的熟悉身影,幾乎下意識喊道:「師父。」

  喊完了才覺得不對,連忙自己閉了嘴。

  好在對面的羅玉書似乎也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失言,而是將全部注意都集中在了自己面前的圓臉青年身上,像是在等待他的解釋。

  「說吧,你鬼鬼祟祟跑到這裡來,到底是想要做什麼的?」

  沈常跪在地上心底發苦,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怎麼解釋,說他不過是按照自己主上的吩咐,過來姝河村找一塊內藏玄機的玉珮,原本整個過程都再簡單不過,只需要在合適的時間先用符篆引動靈氣,等到確定了玉珮的位置後,再過去將東西取出來就萬事大吉了,甚至哪怕最終找不到也沒關係,左右能做的事情他都已經做了,無論結果如何,主上都不會再怪罪到他的身上。

  本以為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找不到玉珮的蹤跡,誰能想到他不過才剛剛佈置好了用來引動靈氣的符篆,就被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修士抓了個正著。

  「真人饒命,真人饒命,小的不過是來找一件東西的,如果早知道您就在姝河村裡,打死小的也不敢來這裡擾了您的清靜。」

  沒等羅玉書說話,魏子芩便先跑了過去,強忍著心底的怒火:「找東西?你為了找一件東西,就要弄死整個村子的人?」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看著被圓臉青年貼在山腳下的符篆,魏子芩眼睛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關於上一世姝河村的覆滅,他雖然已經查清楚了原因,也找到了背後真正的兇手,甚至也已經報了仇,卻一直弄不明白對方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才會在一夕之間將村子整個毀滅,甚至幾乎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如今總算是知道了。

  引靈符,能夠引動四方靈氣,早就被正道門派禁止使用的高階符篆,靈田被毀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便是所有活著的生物,蚊蟲,相對弱小的動物,到最後便是人,除了築基以上的修士,最終整個姝河村裡的生靈包括村子本身都將徹底毀於一旦。

  望著對面少年仇恨的目光,沈常心底狠狠一跳:「這,這可不是能亂說的,我就是來找東西的,怎麼可能會殺人!」

  「沒打算殺人,那這上面的符篆是什麼?」

  「小公子誤會了,」不確定少年與後面的修士究竟是什麼關係,沈常小心翼翼道,「這個叫聚靈符,是用來聚集周圍靈氣的,對普通人根本沒有任何害處。」

  引靈符,聚靈符,一字之差,效果卻是天差地別。

  沈常面上恭敬,心底卻惴惴。引靈符已經被禁用多年,整個陀安大世界加起來,也幾乎沒有幾個人知道,至少表面上看,引靈符和聚靈符確實分別不大。沈常沒別的辦法,只能暗暗希望,面前這個才不過煉氣修為的少年其實也並沒有能力分出二者之間的差別。

  「是嗎,」魏子芩冷笑,經過前一世,他要是再認不出引靈符來,那可真就是白活了,「你說這是聚靈符,我卻覺得這應該是引靈符呢……不過沒關係,這兩個符篆之間還是很好區分的,只需要用到一塊碎靈石即可。」

  「別!」

  沈常幾乎從地上跳起來,想要上前阻止,卻被羅玉書一腳踹回到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魏子芩走上前去,從懷裡取出一塊碎靈石,在符篆附近晃了晃,就聽砰的一聲脆響,原本就不大的碎靈石瞬間在魏子芩的手心裡四分五裂。

  魏子芩攤開掌心,將破碎的靈石拿給羅玉書看:「前輩請看,如果這符篆如他所說,真的是聚靈符的話,那麼將普通的碎靈石放在附近,就該能使碎靈石提升品階才對,而不是反過來碎得更加厲害。」

  所謂碎靈石,其實就是下品靈石的碎片,因為結構不完整,本身便十分脆弱,遇到聚靈符還好,一旦觸及引靈符附近混亂不堪的靈氣,瞬間便會崩潰粉碎。

  完了。沈常跪倒在地上,面色一片慘白。

  羅玉書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地上的圓臉青年身上:「確實是引靈符沒錯,既然事情已經清楚了,你想要怎麼處置這個人?」

  魏子芩一愣,不明白羅玉書為什麼要問自己的意見,只能謹慎道:「毀了他的氣海丹田吧,讓他此生再沒有辦法修行。」

  「不不不……」沈常幾乎是爬著跪行到了魏子芩腳邊,想要求他手下留情,卻只被他看了一眼,就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沈常形容不出那到底是什麼樣的眼神,只知道至少在這一刻裡,對方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的,而並不僅僅只是毀了他的丹田。

  「好。」羅玉書神色平靜,不顧圓臉青年的求饒,伸出一指輕輕點在他的額頭之上。

  沈常躲避不開,瞬間慘叫了一聲,捂著額頭栽倒在地上,渾身抽搐,不一會兒便再沒有任何聲響。

  解決了沈常的問題,魏子芩走過去將貼在山腳下的引靈符揭了下來,撕成粉碎,只感覺心底一塊巨石落地。

  魏子芩轉過身來,正琢磨著該怎麼感謝羅玉書的時候,就見神色淡淡的羅玉書忽然開口道:「行了,事情也解決完了,正好我們來談一談,關於你剛才為什麼會稱我作師父這件事吧。」

  魏子芩:「……」那個,如果我說自己是口誤你信嗎?

  不遠處的山林裡。

  一個青年正蹲坐在樹枝上,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山腳下的少年。直到少年安全離去,才又重新跳回到樹叢裡面。

  作者有話要說:  白珩:被搶了英雄救美的機會,不高興=,=

 

 

第十四章

  因為聽說了村裡靈田枯死的事情,程月英放心不下,早早便從外面趕回來了。本來想著要問問小兒子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剛一回到家中,就看見小兒子將一個陌生人領進了家裡。

  哪怕再沒有見識,程月英也能感覺到,這個穿著青色衣裳,肩膀上還停著一隻翠鳥的青年,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普通人。

  趁著魏子芩出門倒水的空當,程月英連忙將人拉住問:「三兒,那屋裡面的人是誰啊,怎麼忽然到咱們家來了?」

  「別擔心,」魏子芩倒好了茶水,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手背,「是我之前在城裡認識的一個人,只是來坐一會兒的,不會有什麼事情。」

  程月英還是覺得有些擔心,卻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道:「是從城裡來的人啊,那娘就不過去打擾你們了,你好好招待人家吧。」

  「我知道。」魏子芩點頭。

  安撫好了母親,魏子芩端著茶水進屋,因為這一個小變故,先前一直徘徊在心底的緊繃感總算稍稍鬆下了一些。

  這人再怎麼說也是自己前世的師父,如今最壞的情況,其實也不過是將所有之前轉世重生的事情和盤托出罷了。

  魏子芩這邊想通了,羅玉書那邊反而開始糾結了起來。

  不說別的,他好歹也算是玄光宗的掌門吧,修為能力在整個陀安大世界都是數一數二的,如今有意想要收一個關門弟子,對方接二連三拒絕了自己也就算了,這會兒怎麼連面對自己的時候也完全是一臉淡定的模樣,一點也沒有常人該有的恭敬,實在太不像話,必須好好教育一下。

  可惜還沒等羅玉書開口,那邊魏子芩已經將茶水端了過來,一起拿來的還有一盤紅彤彤的似乎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果子。

  一面笑著道:「讓二位久等了,這是家裡種的櫻桃,早上才摘下來的,師娘要吃一點嗎?」說完還看了羅玉書肩膀上的翠鳥一眼。

  「啾?」先前一直不敢出聲的翠鳥腳下一滑,險些直接從羅玉書身上一頭栽下來。

  那邊羅玉書也跟著一陣嗆咳,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強忍著才沒有將質問脫口而出:「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師娘?」

  確實是師娘來著。

  估計整個玄光宗加起來,也就只有前世的魏子芩和幾位閣主知道,他師父身邊常年跟著的那只翠鳥,其實正是妖修族裡的一個長老,原身是青鸞火鳳,兩人在羅玉書還沒有成為掌門之前就已經私定終身結為道侶了,只是礙著對方妖修的身份不好告訴別人知道,就連前世的魏子芩,也是在一次意外中才偶然得知的。

  魏子芩將茶水放在一邊,跪在地上,對著羅玉書的方向磕了三下頭:「宋文敏應該和您說過,之前在九星閣裡,我曾經提到過自己是轉世重修的玄光宗弟子……有關於轉世重修雖然並不全是假話,但我沒有和他說的是,在我身上發生的,根本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轉世重修。」

  魏子芩抬起頭來:「您不是一直奇怪我為什麼不願意拜您為師嗎,也奇怪我為什麼能認出這只翠鳥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您的道侶……因為在我轉世重修之前,在前一世裡,我曾經拜過您為師。」

  話音未落,就在他剛剛說到「我曾經拜過您為師」這一句時,轟隆一聲巨響,突然一道閃電自天空中劈下。

  魏子芩渾身一震,緊咬住牙關,強撐著想要把剩下的話說完:「我……」

  「夠了,」羅玉書打斷他的話,「不用再說了。」

  魏子芩乖順地閉了嘴,而就在他閉口的一瞬間,原本劇烈得彷彿要把整個天都劈開的雷電也終於停了下來。

  羅玉書歎了口氣,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頭:「……知道什麼叫天機不可洩露,你這是想被劫雷劈死嗎?」

  果然徒弟都是債啊,就連眼前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徒弟的也是一樣。

  魏子芩仰頭看著羅玉書,內心忐忑,無論如何,他相信憑借自己剛剛的隻言片語,對方應該已經多少猜到了一部分真相,至於對方之後會如何選擇,就不是他如今能夠左右的事情了。

  「行了,我不會再問你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先前你不是說了嗎,之所以不肯現在拜我為師,只是因為放不下身邊家人的緣故,那就這樣吧。」

  就在魏子芩胡思亂想的空當,羅玉書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開口道:「你這個徒弟我先認下了,至於家裡的事情,我暫且不給你時限,十年或者百年都行,等你覺得自己都處理妥當了,再到玄光宗這邊來。」

  「還有。」

  沒等魏子芩說話,羅玉書瞪了他一眼,語氣不滿道:「雖然是放你在外面了,但日常的修煉也絕不可有絲毫的懈怠,既然你說自己是轉世重修的,那麼功法之類我就不再教你了。只是你記得,等回到玄光宗後,若是讓我發現你在修行上沒有任何長進,那就別怪我直接把你扔到月鳴山去了……哦,你知道月鳴山是什麼地方吧?」

  「知道。」魏子芩點頭,怎麼可能不知道,所謂月鳴山,其實就是玄光宗弟子日常犯錯時用來體罰面壁的地方。

  「愣著做什麼,不是要拜師嗎,還不快點給我倒杯茶過來。」見魏子芩一直不說話,羅玉書再次不滿道。

  站在他肩膀上的翠鳥啾啾了兩聲,似乎也在跟著催促。

  彷彿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點,卻又在這個原點上分出了一條新的岔路,推著他一直向前,走向和前世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

  直到這個時候,魏子芩才猛然感覺到,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已經重新開始了。

  「師父在上……」

  他端起茶碗,像前一世一樣舉過頭頂,在這個破舊的農家小院裡面,朝著自己前世的師父深深一拜。

  拜完師後,送走了羅玉書,魏子芩一身輕鬆,直到吃完午飯才忽然想起來還有靈田那邊的事情沒有處理。

  好在已經提前拿掉了引靈符,混亂的靈氣就算不去處理,過不了多久應該也能自己逐漸恢復。

  魏子芩趕到靈田的時候,原本枯萎的幼苗已經有了好轉的跡象,倒是梁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拉著他哭:「芩子你回來了,剛剛嚇死我了,你沒看到,我還以為家裡的靈田真的都要不行了呢。」

  哭完了才想起來:「對了,芩子你剛剛去什麼地方了?」

  「沒去什麼地方,只是剛好碰見了一個熟人。」魏子芩低頭檢查了一下地裡的幼苗,發現確實已經沒什麼大礙後,才又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熟人,什麼熟人?梁虎滿頭霧水。

  這一次靈田的事情雖然只能算是有驚無險,但對於魏子芩也不是完全沒有影響的,至少之後的幾天裡,那些被嚇怕的村民們便再也沒有人肯冒險到他這裡來,出錢請他幫忙種植靈田了。

  畢竟種植靈米成本太高,不出事情還好,一旦出了什麼問題,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人家能夠承受得起的。

  忽然少了一個大的進項,魏子芩不得不再次開始琢磨還有沒有什麼其他可以賺錢的方法了,可惜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什麼合適的法子,只能抓緊時間將剩下給余家藥鋪的養顏膏都做出來,也好盡快拿到那剩下的六十兩貨款。

  煉製融合靈藥十分花費精力,連著忙碌了三天,魏子芩就覺得有些吃不消了,正想到屋外散散心去,就看見大姐魏秀蘭趴在門縫上,一臉震驚地看著外面。

  「出什麼事了?」魏子芩奇怪的走過去道。

  「哎!」正看得專心的時候忽然被嚇了一跳,魏秀蘭花容失色,頓時不滿地拍了他一把,「做什麼突然出聲,你想要嚇死我不成。」

  魏子芩無奈,只能轉移話題道:「我下次一定小點聲音……不過大姐你剛剛在看什麼呢?」

  說到在看什麼,魏家大姐瞬間來了精神,做賊一樣推著魏子芩一起去看那道門縫:「你快過來看,外面那個人是誰啊,怎麼跑到咱們家來了。」

  魏子芩跟著看了過去,頓時明白自家大姐到底在驚訝什麼了。

  堆滿雜物的小院裡,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正安靜靠在圍欄邊上,淺淡的雙眸百無聊賴地望著不遠處的小菜園,彷彿極致清透的琥珀,容貌俊美至極,至少魏子芩長這麼大以來,哪怕再加上前世在玄光宗裡,也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好看到這種程度的人。

  不過晃神也只是在最初的那一下,魏子芩皺了皺眉,忽然覺得那人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大姐你看他的衣服,這人怎麼像是之前一直給咱家送東西的那個瘋子。」

  「啊?」魏家大姐瞪大了眼睛,那個滿臉傷疤的瘋子?開什麼玩笑!

  作者有話要說:  《論那個忽然被扒馬甲的師娘……》

  翠鳥:嚇死爺了,你那個徒弟到底是什麼鬼?

  羅玉書:……

  玄光宗弟子:宗主,剛,剛才好像有什麼聲音。

  翠鳥(歪頭):啾?

  羅玉書(淡定):什麼都沒有,那是個錯覺。

 

 

第十五章

  確實就是那個瘋子不錯。

  不過魏子芩有些奇怪,自從上回自己給這人臉上擦了藥膏之後,這人就再沒有出現過了,魏子芩原本還以為這人是因為什麼去了別的地方,或者是乾脆跑丟了回不來了,沒想到音信全無了這麼多天後,這人竟然又自己跑回來了。

  就在魏子芩奇怪的時候,剛一推開房門,院子裡的青年就迎了過來,把一隻木箱直接塞到了他的懷裡。

  「給。」

  魏子芩:「?」什麼意思。

  見魏子芩沒有反應,青年有些著急的抓了抓臉頰,又將箱子往前推了推:「你……給……」

  「是要給我的嗎?」魏子芩聽了半天終於聽明白了一點。

  青年連忙點頭,用手指了指自己:「希……你……」

  「謝我幫你治好了臉上的傷疤?」魏子芩了然一笑,終於將箱子接了過去。

  手中的木箱看著不大,卻重得厲害,也不知裡面裝了什麼,魏子芩事先沒有防備,這一接險些沒直接落在地上。

  之後便覺得有些好笑,想說這傻子還真是有意思,之前自己救了他的命,也只是得了幾隻野物罷了,如今不過是治好了對方臉上的傷疤,就送來了這麼重的一隻箱子,可見在這傻子眼裡,他這張臉竟然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不過話說回來,魏子芩又看了青年一眼,像這樣的容貌,也難怪對方會如此在意了。

  「行了,不用謝,要不是因為你,我也找不到那塊要命的玉珮,之前的那個藥膏就全當是還你的人情了,」魏子芩笑了一下,不在意的將箱子放到一邊,沖對面人抬了抬下巴,「過來吧,你還沒吃午飯吧,正好早上還剩下一些菜,我去給你熱一熱。」

  雖然不大高興對方將箱子隨手放在一邊,但聽到有熱飯吃,青年還是十分歡快地點點頭,緊跟著魏子芩進了屋裡。

  因為這幾日裡一直在忙著煉製融合靈藥,魏子芩幾乎廢寢忘食,先前的早飯也只是馬馬虎虎的吃了兩口,這會兒早就已經餓了,見對面青年吃得香,魏子芩猶豫了一下,便也乾脆拿了副碗筷跟著坐了下來。

  可惜,這頓遲來的早飯是注定吃不順暢了,才剛吃到一半,院子裡便又傳來了吵吵鬧鬧的敲門聲音。

  魏家大姐出去開門,不大的小院不一會兒便湧進了一堆人來,吵鬧的聲音不但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厲害。

  「……大家都來評評理啊,人就在這兒呢,你們自己看,這是我們要得理不饒人嗎!」

  是大伯母的聲音。

  魏子芩皺了下眉,這都已經是第幾次了,敢情這家人是沒完沒了了是嗎。

  左右飯也吃不下去了,魏子芩把碗筷放下,又給青年添了一碗飯,讓他留在屋裡慢慢吃,先不要出去,自己則起身推開房門。

  屋外的景象簡直熱鬧得不行,魏家族裡的幾個老人,魏子芩的爺爺魏富貴,大伯母林娟,還有被用架子抬過來,渾身纏著白布奄奄一息,彷彿馬上便要不久於人世的大伯魏冬。

  只有魏家大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

  院外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村裡人,大伯母林娟依舊在高聲說個不停,控訴魏子芩一家人是如何見死不救,連一塊不值錢的死玉都不肯捨出來,眼睜睜看著魏冬被人打成重傷。

  「所以呢,大伯母今日叫這麼多人過來,是想要我們怎麼做?」魏子芩面色冷淡,只輕輕瞥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大伯,便直接打斷了林娟慷慨激昂的控訴。

  「哦,如果只是想要道歉的話那就簡單了,我可以直接代替我爹來說,實在對不住大伯,是我家不夠大方,不肯把爺爺給我娘的聘禮玉珮交出來,好讓大伯拿到外面去賣錢。」

  聘禮?

  圍觀的村人一陣嘩然,哦,原來竟然是聘禮啊,這送出去的聘禮還有再要回來的道理嗎,這一家子可真是夠奇葩的。

  「不是,那玉珮……」

  林娟臉上一陣漲紅,卻怎麼也說不清楚,幾個族裡的老人也忍不住跟著皺了皺眉,忽然有點後悔來跑這一趟,他們可沒聽說過那玉珮原本還有這一層意思。

  見老大媳婦說不出話來,魏富貴只能歎了口氣,自己上前了一步,看了眼周圍的村人道:「對,那玉珮確實是我送給老二媳婦家的聘禮,這件事情最初也的確是冬子自己的不對……可千錯萬錯,冬子因為這玉珮被人傷了也是事實,都是一家的兄弟,哪怕是已經分了家,也沒有這樣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自己兄弟受難的道理不是。」

  呵呵。魏子芩挑了下眉,已經什麼都不想再多說了。

  「行了,都少說幾句吧,」眼看著對面馬上又要吵起來了,魏家族裡的老人用枴杖敲了敲地面,「怎麼說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大家各退一步吧……魏冬媳婦你自己說,魏冬先前被人打傷,看病買藥都花了多少錢?」

  「先頭一共花了二十兩,不過大夫也說了,後期調養吃藥最少還要一二十兩銀子才行,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來。」林娟連忙道,只說著便感覺一陣肉痛。

  「那就算是三十兩吧,這件事本來就有你家自己的責任,前面那二十兩是你們自己的,就當花錢買個教訓吧,至於後面養病的那十兩讓你弟弟他家出吧。」

  說完,老人回頭看了魏子芩一眼,「當然,你們也別覺得委屈,再怎麼說,魏冬也是你爹的親大哥,如今傷成這樣,不管有沒有先前玉珮的事情,你家也都該拿點錢出來。」

  「行,後期養病的錢我們家來出沒關係,」魏子芩點了點頭,「不過有一點,我怎麼知道大伯如今是真的還需要再調養,還是明明已經徹底痊癒了,卻偏要跑這裡來裝病騙錢的?」

  「小崽子你說什麼!」林娟簡直要氣瘋了,衝過去就要拉魏子芩的胳膊,卻被身後的人死死拉住。

  族裡老人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那你想要如何,是再找個大夫來給你大伯看病嗎?」

  「不用,我剛好也懂一些醫術,究竟有沒有問題,一看就能知道了。」魏子芩一笑,沒等對面人說話便直接走到魏冬跟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被侄子抓住手腕的魏冬莫名心底一寒,拼了命的想要掙脫,卻因為身上纏著的白布根本就動彈不得。

  「你要做什麼?」林娟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想要將他推開。

  「已經看好了,」魏子芩沒理會朝自己撲過來的大伯母,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幾個族裡的老人道,「果然,我大伯身上的傷都已經痊癒了,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後期的調養。」

  「胡說,一派胡言!」看著四周徹底熱鬧起來的人群,林娟真的要瘋了,如果真的坐實了魏冬裝病跑來騙弟弟家的錢,那往後他家還怎麼有臉在村裡面生活啊。

  林娟越想越慌,連忙看向魏富貴的方向:「爹,當初在城裡的時候您和我們是一起的,冬子到底傷得怎麼樣,您比誰都清楚,您快點說句話呀!」

  魏子芩掀了下嘴角,怎麼可能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乾脆朝四周看熱鬧的人群拱了拱手:「勞煩大家,這裡有沒有懂些醫術的,如果有的話,都可以一起過來看看,我方才究竟有沒有胡說,一試便知。」

  「對對對,有沒有問題一看就知道了,又做不了假。」

  圍觀的村民頓時被挑起了興趣,沒一會兒便跑出五六個人來,挨個跑過來翻看躺在地上的魏大伯,最後還是村裡的村醫看不下去,將湊熱鬧的人都弄走了,自己過去將魏大伯從頭到尾都仔細檢查了一遍。

  片刻後點了點頭:「脈象有力,身上的外傷也都已經合口,的確是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不是!」被折騰了半天的魏冬嚇了一跳,哪裡還躺得住,一下子便跳了起來。

  他不動還好,這一站起來,頓時所有人都一陣驚歎,天尊在上,這人果然是來裝病騙錢的。

  族裡來主持公道的幾個老人頓覺丟了大臉,用手指著魏富貴父子,氣得話也說不出,一摔枴杖便相互攙扶著離開了,心底都發誓往後再也不來管這一家子的爛事。

  「爹!」林娟站在原地,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走吧,別站在這裡丟人了。」魏富貴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只能扶著傻站在原地的大兒子,轉身推開人群。

  人群散去,小院裡再次回到最初的安靜。

  「行了,咱們也進屋去吧。」魏子芩撣了撣袖口上的塵土,推著魏家大姐進屋。

  「三弟,剛才到底……」魏秀蘭滿心疑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大伯一家會為了那十兩銀子鋌而走險,甚至不顧被拆穿的危險跑來裝病騙錢。

  魏子芩笑了下,沖魏秀蘭擺了個噤聲的手勢:「天機不可洩露。」

  回春訣,一種醫修常用的治療手段,可以短暫調動人體的潛力,以達到迅速治癒的效果。

  不過可惜,第一,魏子芩他並不是個醫修,第二,魏子芩如今還只是煉氣二層的低階修士,所以,嗯,用出來的回春訣還能維持多久完全就是個未知數。

  運氣好的話三四天,最短說不定兩三個時辰就會失效了。

  魏子芩搖了搖頭,只希望自家大伯回去之後能夠自求多福吧。

  解決了大伯家的事情,魏子芩的心情還算不錯,回去的路上便乾脆把傻子送來的木箱也一起拿了進去,結果隨手打開木箱的下一刻便徹底愣住了。

  魏子芩:「……」感覺自己的眼睛快被閃瞎了。

 

 

第十六章

  「你這箱子裡的東西究竟是從哪裡來的?」避開大姐的視線,魏子芩拿著箱子,直接將青年抓進了屋裡。

  「唔?」青年滿頭霧水地望著他,手裡面還舉著半個沒有吃完的果子。

  「我問你,這箱子是你從什麼地方拿來的?」魏子芩頭痛地揉了揉額角,當著他的面將箱子打開。五十多塊金錠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內裡,閃著幾乎能晃花人眼的耀眼金光。

  大蜀國金價昂貴,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在市面裡流通的,雖然名義上來說,金銀的兌換比例是一兩金可兌換十兩白銀,然而現實之中卻遠遠不止於此。

  而此刻就在面前的這個不起眼的木箱裡面,卻整齊擺放了近五百多兩黃金……然而這些還都不是重點,魏子芩還沒等回過神來,便又在這些金錠旁邊的角落找到了一個繡著銀色絲線的儲物袋,至少也是天階中品的儲物袋,魏子芩看著只感覺一陣眩暈,天地玄黃,天階是法器的最高品階,哪怕在前世,他也從來沒見過這種程度的儲物袋。

  唯一比較可惜的是,大約實在破損嚴重,箱子裡的儲物袋剛被魏子芩拿到手裡,就叮叮噹噹的掉了一堆東西出來,上品靈石,已經枯萎失效的靈草,不知道做什麼用的煉器材料,還有一塊玉牌一樣的東西。

  「我的……」青年終於把手裡的果子吃完了,彎腰將玉牌撿了起來。

  「你說這些東西都是你的?」魏子芩問,一面手忙腳亂把掉出來的東西都重新裝回到了儲物袋裡。

  「對,我的。」青年把玉牌遞給他,特別堅定地點了點頭。

  魏子芩接過玉牌,輕輕皺了下眉,那是塊只有巴掌大小的白色玉牌,上面用繁複的花紋刻著海東青的紋路,最底部上則是九個小字,白氏十二代子孫白珩。

  這是塊身份玉牌。魏子芩忍不住抬頭問道:「所以你是叫白珩對嗎?」

  對面的青年,或者說白珩歪著頭,露出些許疑惑的表情:「記……我……」

  「這不是你的身份玉牌?」

  「是,我……可是……」

  「是你的玉牌,只是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魏子芩終於聽明白了。

  這一回青年倒是用力點了點頭。

  魏子芩揉著額角,將儲物袋重新放回到箱子裡,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份玉牌,再加上儲物袋裡的那些東西,很明顯這人無論是誰,都根本不可能是個普通人,可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修士,卻為什麼會無故失去記憶,又莫名流落到這個凡人的村莊裡面,而且遲遲沒能被人找回。

  修真界向來與凡人世界相隔絕,一個修士無論因為什麼流落在外,都應該在第一時間被找回去才對……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就是這人原本的門派或者家族如今也已經出了什麼問題,根本沒有能力再將他找回去了。

  「你……」青年張了張口,特別想問他到底喜不喜歡那堆金閃閃的東西,那可是他找了好久的,不然也不可能這麼久都不過來。

  不過對方比起黃金,顯然更在意他那個裝了一大堆亂七八糟東西的小口袋。

  魏子芩歎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又塞了個果子到他手裡:「沒事,不用擔心,只是這塊身份玉牌你能不能先借給我,我找人幫你打聽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年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只接過果子咬了一口,愣愣點了點頭。

  將白珩托付給大姐看著,魏子芩帶著那塊身份玉牌,順便帶上了之前做好的養顏膏,便直接僱車去了城裡。

  九星閣內。

  聽夥計說魏子芩來了,掌櫃周成嚇得連茶碗都摔了,想也不想便推開夥計衝了出去,恭恭敬敬將魏子芩請到了二樓。

  魏子芩在二樓的雅間內坐下,被店掌櫃過分熱情的態度弄得滿頭霧水,剛想要開口說話就被對方打斷。

  「真是巧了,小的正想著要去姝河村給公子送東西呢,公子竟然自己就先過來了。」

  「給我送東西,什麼東西?」

  「是先前那位貴客托人給公子帶的東西,小的猜應該是個防禦用的法器,不過到底是什麼,還要公子自己看過才能作數。」店掌櫃一邊說話,一邊小心翼翼將一隻手環從懷裡取了出來。

  店掌櫃心底清楚,不說其他,那一位既然已經決定要送東西過來了,就說明先前收徒的事情多半是已經成了。想到面前這少年即將成為那人唯一的入室弟子,店掌櫃的態度頓時又恭敬了幾分。

  確實是個防禦用的法器沒錯,玄階品質,本身還兼顧了儲物的功能,裡面放了大堆的金銀,下品及中品靈石,甚至連修煉需要用到的各種靈植也都有準備。不過大約是為了督促他日常勤加修煉的緣故,如今手環裡的東西只能取不能放,唯有修為突破至築基以後,才能完全發揮手環本身的存取功能。

  是師父送來的,魏子芩心下一暖,將手環接了過來,直接套在了右手的手腕上面。

  「對了,公子這回來九星閣,究竟是有什麼事情。」見對方接了東西,店掌櫃鬆了口氣,連忙殷切問道。

  「差點忘了,」魏子芩連忙將先前帶來的那塊玉牌拿了出來,推到店掌櫃面前,「勞煩掌櫃的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塊玉牌究竟是出自哪一門派的東西。」

  「這是身份玉牌?」周成低頭看了看,忍不住有些為難道,「實在慚愧,小的確實認不出這究竟是從哪裡來的東西,不過公子如果不著急的話,我可以找人幫您去問一問。」

  「不著急,那就麻煩掌櫃的了。」魏子芩道,左右那人流落到姝河村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倒也不急在這一時。

  「不麻煩不麻煩,請公子稍坐片刻,小的馬上就回來。」周成連忙搖頭,招呼著夥計給魏子芩上了茶水糕點,之後便捧著那塊玉牌出去了。

  兩個時辰後,周成滿臉喜色的走進屋內,將玉牌遞還給魏子芩:「讓公子久等了,玉牌的事情已經問清楚了,這玉牌確實出自一個姓白的修真世家,不過那世家卻並不是在大蜀國內。」

  「不在大蜀國內?」魏子芩有些驚訝道。

  「正是,」周成點頭,「那姓白的世家如今正在距離大蜀國不遠的一個名叫汶西的小國裡面,似乎是個專注煉器的世家,名氣一般,也沒什麼特別出彩的成名之作,所以即便在汶西國內,也很少有人知道這個世家。」

  「哦對了,還有,」周成忽然想起什麼,緊接著補充道,「這家現任的家主,似乎是個叫白璟的金丹修士……」

  白璟白珩,都是和玉器有關的名字,那應該是沒錯了。

  魏子芩謝過了店掌櫃,從九星閣裡出來的時候總算鬆了一口氣。

  一個名不見經傳,連家中子弟流落在外都沒有能力接回的小世家,至少暫時看來,估計是不會有什麼大的麻煩了,或者即使有些麻煩,也應該不是特別難處理才對。

  解決了身份玉牌的事情,魏子芩看著天色已經不早了,便乾脆抓緊時間往余家藥鋪走去。

  與上回熱情的態度截然不同,看見魏子芩進來,藥鋪掌櫃不但沒有絲毫欣喜,反而臉色一片慘白。

  「不是說好了下月初才交貨的嗎?」

  聽見藥鋪掌櫃脫口而出的質問,魏子芩簡直莫名其妙,只聽說過有人不喜歡交貨拖延,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討厭交貨提前的:「最近正好有空閒,怕你們急著用,就加緊時間都做出來了。怎麼,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出了什麼問題?問題大了。

  藥鋪掌櫃心底發苦,卻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只能一面警惕地環顧四周,一面推著魏子芩往門外走:「走吧走吧,藥膏我們不要了,之前那些定金都當是賠給你的了,聽我一句,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往後都別再過來了!」

  還沒等魏子芩被推出門外,不遠處忽然走過一群人來,轉眼便將整個藥鋪團團圍住。

  為首一個身穿錦袍的年輕公子走上前來,搖著柄折扇,一雙細長的眼睛笑著將魏子芩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讓我瞧瞧,這一位就是先前做出那瓶仙藥的魏公子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說完搖著扇子看了藥鋪掌櫃一眼,笑容和煦,聲音卻彷彿結了冰:「別著急,都不用走了,我這兒正好有筆生意想要和魏公子好好聊一聊呢,成了的話什麼都好說,如果不成的話,魏公子今晚就乾脆留在這裡吧。」

  完了。藥鋪掌櫃兩眼一黑,幾乎軟倒在地上。

 

 

第十七章

  如果說先前還有些疑惑的話,那麼此刻藉著藥鋪掌櫃的反應,魏子芩已經多少猜到了這個年輕公子的身份。

  褚元凱,邯陽城首富褚家的二公子,同時也是邯陽城知府的遠親,胭脂坊的老闆,行事霸道不留餘地,尤其是這兩年裡,藉著自己的身份,幾乎壟斷了整個邯陽城的胭脂水粉生意。

  「魏公子聽我一句勸,」眼看著外面的家丁已經將藥鋪的大門死死關上了,藥鋪掌櫃滿頭是汗,只能湊到魏子芩身邊道,「這褚家二公子做事向來不擇手段,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要是問你做什麼你就先答應了他,後面的事情之後再說,你還有父母家人在,可千萬不要為了一時的意氣做了傻事啊。」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就在藥鋪掌櫃心底歎氣,準備好生再勸一勸的時候,那邊的褚二公子已經先開口說了話。

  「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行了,別浪費時間了,等會兒天都要黑了,那個誰,還不快請魏公子坐下,再去倒杯熱茶過來。」

  藥鋪掌櫃沒有辦法,只能請魏子芩坐下,自己和店裡的夥計一起去後面倒茶。

  被一群打手家丁圍著,魏子芩面上不見絲毫緊張,反而一臉平靜,也沒多推辭,直接便坐了下來。

  沒有得到預想之中的結果,褚元凱瞇了瞇眼,搖著手裡的折扇道:「這樣,魏公子,我來找你的目的你也應該能猜到了,廢話不多說,你先前給這家掌櫃的那些藥膏我都要了,你開個價錢吧。」

  「藥膏啊,」果然和自己心底猜測的一樣,魏子芩點了點頭,「你想要也不是不行,正好我這裡有三十瓶藥膏,你要是能出得起價錢,今天都可以拿去。」

  「你什麼意思?」褚元凱皺了下眉。

  「意思是,褚二公子身份貴重,自然不好也出和這家掌櫃一樣的價錢,這樣好了,我給這家店舖掌櫃是一瓶五兩的價格,給褚公子的話,」魏子芩忽然一笑,抬起頭來看著對方道,「也不多,就五十兩一瓶好了。」

  「你瘋了!」褚元凱沒有說話,倒是跟在他身後的小廝先忍不住嚷了起來,「就這麼一小瓶藥膏賣五十兩,你怎麼不去搶?」

  「對啊,你們怎麼不去搶,」魏子芩點了點頭,十分認同道,「我已經和這家掌櫃定好了契約,你們忽然帶著一群人衝進來,什麼都不說就要我把藥膏賣給你們,又和明搶有什麼區別?」

  褚元凱扇子一撂,知道這買賣是無論如何也談不成了,頓時冷笑一聲,朝屋裡的家丁使了個眼色。那家丁點了點頭,揉著手腕便走了過去。

  魏子芩依舊坐在原地沒動,只把手邊裝著藥膏的木箱往旁邊挪了挪,只等對面的家丁衝過來時,才伸出右手在對方的肩膀上輕推了一下,就見那身材高壯的家丁連痛呼都來不及,便直接倒飛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後面的牆壁上頭。

  「啊!」剛進到屋內的藥鋪掌櫃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頓時連手裡的熱茶也跟著掉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響,茶壺落地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屋裡凝滯的空氣。

  褚二公子臉色陰沉,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卻再清楚不過,方才飛出去的那個家丁不是別的,正是家中花了重金特意請來保護他日常安危的,本身便是個練家子,除非是已經踏入修行之道的正經修士,否則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還有人想來試一試嗎?」魏子芩晃了晃腕上的手環問,隱隱約約裡,一叢淺青色的火焰彷彿正在他手環的四周跳動。

  「少爺讓我去試試看吧。」身後一個家丁忍不住道。

  「住手,誰也不准過去!」

  法器……

  褚元凱用力咬著牙根,好半天才強撐了一個笑臉:「魏公子果然是好本事,那今日就先到這裡吧,藥膏的事情就此作罷。不過魏公子也別太得意,誰知道往後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竟然是法器。修士和普通凡人根本是兩個世界的,尋常修真界裡的東西別說是法器,就連靈石這種最常見的東西都輕易不會流落到凡人手裡。

  褚元凱緊攥著手裡的折扇,只覺心頭一陣冰冷一陣火熱,冰冷是後悔自己沖昏了頭腦,莫名得罪了一個很可能與修真界有些牽連的少年,火熱是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也能見到傳說之中的法器,如果這東西能到自己手裡的話……

  不,事關重大,褚元凱不敢再想,也顧不上什麼藥膏的事情,渾渾噩噩便領著一群家丁從藥鋪裡出去了。

  解決了褚元凱這邊,魏子芩便將手環重新收回到了袖子裡面,拿著木箱走到了藥鋪掌櫃的面前。

  「魏公子,這……」藥鋪掌櫃嚥了嚥口水,想到先前那名家丁的慘狀,頓時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魏子芩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毀約的事情不完全是你的過錯,這樣,你先前給了我一百兩銀子的定金,去掉你違約需要賠付的部分,剩下的五十兩銀子我現在便還給你,之後……」

  「不不,不用還了,」藥鋪掌櫃漲紅著臉,又慚又愧,連忙打斷他擺手道,「是我毀約在先,定金魏公子都留下吧,就當是我賠給您的,真的不用再還了。」

  「一碼歸一碼,該我的部分我自然會留下,剩下的掌櫃就不要再推辭了。」沒再多說,魏子芩乾脆將五張十兩的銀票放在桌上,說完便抱著自己裝藥膏的木箱轉身離開。

  眼看著魏子芩推門離去,藥鋪掌櫃拿著那五十兩銀票重重歎了口氣,旁邊的夥計瞧見了,忍不住擔心問道:「掌櫃的怎麼了,是還有什麼不妥嗎?」

  「哎。」藥鋪掌櫃又歎了口氣,越想越覺得後悔不迭。

  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魏子芩隨意在街上買了幾件東西,便直接坐上了往姝河村去的牛車。

  某種程度上,嘗試將養顏膏放在藥鋪裡代賣徹底失敗這件事,其實並沒有在魏子芩的心底掀起太大的波瀾,再怎麼說,那些融合靈藥也是他前世的心血所在,比起放在別人那裡代賣,他其實更願意自己開一家藥鋪來賣。

  如今正好,恰巧他先前幫人種靈田的時候攢了些錢下來,再加上師父後來給他的錢,估計已經足夠買下一家藥鋪了。

  琢磨了一路買藥鋪的事,直到回了家裡,魏子芩總算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件更重要的事情。

  看著被一家人緊盯著,好像圍觀稀有動物一樣圍觀打量的懵懂青年,魏子芩忽然感覺一陣頭疼。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人叫白珩,是外面一個小國裡的世家公子,不知怎麼流落到了這裡,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他家裡面應該是不會再接他回去了是嗎?」

  吃過晚飯,魏父魏母心底不安,乾脆將小兒子叫到屋裡盤問。

  魏子芩硬著頭皮點頭:「沒錯,簡單說事情就是這樣。」

  嗯,如果排除掉那個世家其實並不是普通世家,而是個沒什麼名氣的修真世家的話。

  魏啟皺眉不語,倒是細心的程月英先抓住了重點:「三兒,你如今和我們說這些,是想要把這個人留下來是嗎?」

  「對。」魏子芩這一次回答的沒有任何猶豫,他之前就已經有過要把青年留下來照顧的念頭了,畢竟如果沒有這個人,他就不可能提前那麼早就將藏有《萬法歸一典》的玉珮找出來,繼而為姝河村免除一場滅頂之災。

  雖然換個角度看,整件事情就是一場純粹偶然的巧合和意外,但修真界裡從來都沒有巧合和意外,只有因果……他既然已經欠下了對方的因果,便一定要還。

  而且他總有種古怪的預感,自己與青年的因果糾纏,甚至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深遠。

  像是看出了小兒子眼中的堅定,程月英雖然無奈,最終也只能點了點頭:「你是咱家最有主意的,娘知道說不過你……你想讓他留下就留下吧,左右也不過是多做一口飯的事。」

  「多謝娘。」魏子芩連忙笑道。

  處理了青年這邊的問題,魏子芩正想趁機和父母提一提開藥鋪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說,就聽一邊的父親忽然開口道。

  「行了,收留人的事情就先這樣吧,咱家這兩天準備蓋新房了,家裡人手不夠,而且新房那邊也需要人看著,三兒你記得最近別總往城裡去了。」

  魏子芩忍不住抬起頭來,蓋新房?

 

 

第十八章

  自打上次從魏子芩家裡回來後,林娟的日子就徹底跌落了深淵。

  丈夫重傷未癒,根本起不來身,每天都要臥在床上養病,公公婆婆身體不好,最多也只能做做家務,幾乎幹不了什麼重活,兒子雖然已經成年,卻整日游手好閒,什麼事情都不肯做,以至於差不多家裡的活計,都落在了林娟一個人的身上,每日累得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

  林娟想不明白,別人的日子都是越過越紅火,怎麼自己卻偏偏把日子過成了這幅模樣,而且像這樣家裡勞力不夠,誰也指不上的時候,往年也不是沒有過,可那個時候又是怎麼過來的?

  對了,林娟想起來了,是魏啟和侄子魏子臨,那時候兩家人還沒有徹底鬧掰,對方看在公婆的面子上,雖然嘴上不滿,卻每次都會在自己家裡最需要的時候過來幫忙,只是彼時林娟總以為是理所當然,從來都沒有細想過。

  林娟忽然後悔,自己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為了那點銀錢就跑去得罪了魏啟一家。

  既然想通了,林娟便沒有再猶豫,一大早便拿上了家裡的雞蛋和幾樣自己做的糖糕往魏啟家去了,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結果連說辭都準備好了,到了魏啟家裡卻直接撲了個空。

  「這不是冬子家的嗎,怎麼有空到這兒來了,魏啟一家蓋新房了,晚上才能回來呢,照我說,你還是別站在這裡乾等著了。」看見林娟站在院外,鄰居的嬸子忽然眼睛一轉,放下手裡的木盆招呼道。

  招呼完了又轉過頭去,和身邊的年輕媳婦小聲笑道:「哎你說,這有些人就是奇怪,剛騙完了人家就又死皮賴臉的跑過來了,也真是不怕被人嫌棄啊。」

  林娟人緣不好,過去在村裡得罪過不少人,這鄰居的嬸子正是其中之一。年輕媳婦心底清楚,於是也笑:「哪有人不怕被人嫌棄的,還不是為了錢。」

  「還是你瞧得明白,可不就是為了錢,誰不知道,魏啟家的小兒子最近出息了,給人種靈田一塊地便能得十幾兩銀子,光咱們村子裡就有一兩百塊靈田吧,乖乖,這加起來得多少錢啊,怪不得人家要忙著蓋新房了,」說完笑著回過頭,看向林娟道,「哎冬子家的,你說對不對啊?」

  對什麼,人家因為有錢了才會蓋新房是對的,還是她確實是為了錢才來的是對的。

  林娟胸口一梗,幾乎喘不上氣來,也顧不上先前的打算了,加快了腳步狼狽離開。

  對大伯母那邊發生的事情,魏子芩完全一無所知。

  自從得知了家裡要蓋新房的事,魏子芩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家裡準備蓋房子的事情,其實早在上月初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來了,就連宅基地也是早先就已經買好的,就在葫蘆山附近,正靠近家裡兩塊靈田的地方。

  魏父行事利落,兩天時間就雇好了幫工,加起來一共二十名幫工,約定每日五十文錢,按日支付,再包中午一頓簡單的午飯。蓋房子的事情有幫工來做,但看著幫工的事卻只能家裡人來做,一家人沒多久便徹底忙碌了起來。

  一時間抽不出人手,開店舖的事情只能暫時擱置,魏子芩想了想,索性把另一件急需要做的事提上了日程——造靈田。

  某種程度上,造靈田其實也算是多數門派都會使用的一種手段。畢竟天然存在的靈田還是有數的,根本供應不上修士的使用,再加上相比於天然的靈田,人造的靈田也有許多獨特的好處,而其中最大的好處之一,就是靈氣穩定,倘若看管靈田的人修為足夠,在種植高階藥草的時候,甚至遠比天然的靈田更加容易把控。

  當然,人造靈田也不是全然沒有壞處的,比如其中就有一點——價格實在太過昂貴。

  天然的靈田自不用說,完全是無主之物,找到了圈起來便是自己的,最多也只是花個佈置陣法的材料錢,人造靈田則剛好相反,雖然佈置的方法十分簡單,甚至只要是煉氣以上的修士都能夠輕易佈置,然而哪怕是最低一等的人造靈田,也需要至少一塊上品靈石才能佈置完成。

  上品靈石是什麼概念,最簡單說,一塊上品靈石能夠兌換一千塊中品靈石,一塊中品靈石能夠兌換一千塊下品靈石,一塊下品靈石又能夠買到一千粒的普通靈米,而一粒靈米又需要一兩白銀才能買到……這往回推算一下。

  不過沒有辦法,哪怕價格再昂貴,作為一名藥師,平常無論是修煉還是培育靈植,一塊更方便把控的人造靈田都是十分必要的。

  忙過了一天,吃了晚飯,魏子芩湊到白珩面前,將自己早上抽空做好的紅豆酥糕塞到了對方手裡。

  自打幾日前取得了魏父魏母的同意,青年便直接住進了魏家,不過因為舊房屋子不夠的緣故,如今只能暫時委屈在魏子芩房間裡搭了個小床。

  接過魏子芩慇勤遞來的紅豆酥糕,青年滿頭霧水,正歪著腦袋,想要問問對方究竟想要做什麼的時候,就見少年將自己先前拿來的木箱捧了過來。

  「咳,和你商量件事,這儲物袋裡的上品靈石,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魏子芩清了下嗓子才道,心裡忍不住有些古怪,總有種自己在欺騙小孩子的愧疚感。

  「給你……你的……不用。」白珩皺著眉,想說這個東西本來就是給你的,你喜歡就都拿去,不用和我說。心裡想得明白,卻怎麼也表達不清楚,只能焦急將儲物袋又硬塞到了魏子芩的懷裡。

  對方說得模糊,魏子芩卻聽明白了,頓時愧疚得更加厲害,看著青年姣好精緻,卻滿是天真的面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頂:「不,東西算我從你這裡借的,你放心,等到靈田弄好了,我會多種些靈藥在裡面,看能不能想辦法治好你的病。」

  病,什麼病?

  青年歪著頭,顯然並沒有聽懂。

  魏子芩一笑,也沒解釋,只又拿了塊紅豆酥糕給他:「還要吃酥糕嗎,不過這是最後一塊了,晚上容易積食,不能吃多。」

  「嗯。」這回青年聽懂了,瞇著眼睛,特別開心地點了點頭。

  日子一旦規律起來,便彷彿是流水一般。

  半月時間一晃而過,就在魏子芩在葫蘆山上偷偷弄好了十塊靈田的時候,葫蘆山下的新房也緊接著蓋好了。

  新房建好了,接下來便只剩下暖房了,再加上傢俱什麼的都需要重新訂做,魏父想了想,乾脆大手一揮,只留了不好出門的白珩在家裡看家,其他人都坐上了牛車,一起到城裡去買東西。

  進了邯陽城裡,為了在天黑之前買齊東西,幾人乾脆分散開來,魏父魏母去買家裡的大件傢俱,幾個小輩則分別去買暖房要用的東西和各種零碎物品。

  很快買好了分配給自己的物品,魏子芩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了先前要買店舖的事,便乾脆拎著手裡的東西往邯陽城的牙行走去。

  雖然有些奇怪客人怎麼拎了一大堆東西進來,牙行裡的牙人還是很熱情地迎了上來:「公子要買藥鋪是嗎,想要多大的,靠近西街的還是離西街稍遠的?」

  「不用太大,最好是能靠近西街的。」魏子芩想了下道,邯陽城的藥鋪醫館多臨近西街,為了今後的生意考慮,還是不要太過特例比較好。

  好在西街上的藥鋪多,準備賣出的藥鋪也不少,再加上魏子芩本身就不是挑剔的性格,很快便挑好了一家稍小的藥鋪,價格也不貴,因為緊靠在西街最邊上,地方也小,只要二百兩銀子就能買下。

  原本所有的條件都已經談妥了,誰想臨近簽訂契約的時候,店舖主人卻忽然反悔,一臉歉意地沖兩人拱手道:「實在抱歉,家裡出了點事情,無論如何也不同意我將藥鋪賣出,所以還請兩位到別的地方去吧。」

  「什麼意思?」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賣房人臨時反悔的事情,牙人臉色頓時一沉。

  魏子芩皺著眉,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第十九章

  不好的預感果然還是實現了。

  在接連遇到三個臨時反悔的掌櫃後,就連牙人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又是惱火又是疑惑,最後也只以為是自己過去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來給自己使絆子。

  實在想不出使絆子的究竟是什麼人,牙人皺了皺眉,只好轉過頭來對魏子芩道:「魏公子實在抱歉,勞您跑了這麼多趟……這樣,如果魏公子不介意的話,我這裡還有一家藥鋪,位置臨近鬧市,之前在城裡的口碑也不錯,只是價格上有些貴,要不我現在帶您去看看。」

  「價格方面我倒是不在意,只是今日實在不順,要我看還是算了吧。」魏子芩搖頭道。

  心底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如果真的是那個人在使壞的話,那麼估計眼前的牙人找來再多的藥鋪,最後也只能是無功而返。

  聽見對方拒絕,牙人頓時急了起來:「別啊,那家藥鋪真的不錯,店舖老闆也是我認識的,絕對不會再出現先前那樣的事情,魏公子還是同我去看看吧。」

  見對方還是一副堅持想要拒絕的模樣,關係到自己的信譽,牙人越加著急,只好又退一步道:「您看這樣行不行,等下那藥鋪您要是真的看中了,我就去和牙行那邊說說,這回的牙傭就不收您的了,正好再給您省下一筆錢。」

  牙行賺錢全靠買賣達成後中間收取的牙傭,免了牙傭,也就意味著面前的牙人今日一整天都白陪他跑這一趟了。

  魏子芩無奈點頭,左右不過是再浪費一點時間罷了:「隨你,不過如果這回再不行的話,我可真的要回去了。」

  牙人連忙用力點頭:「行行行,這回肯定能行,魏公子儘管放心好了。」

  這次要看的藥鋪正是牙人一個遠親開的,因為離得近,兩家的關係又一向不錯,牙人有把握,哪怕真的是有人在背後使絆子,這家藥鋪掌櫃也絕對不會如此輕易就配合對方的。

  然而人果然是不能過於自信,還沒等進到藥鋪裡,牙人便乾脆被自己的遠親攔在了門外。

  「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吧,不是我不願意幫你,實在是我最近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先留下這個地方了。」

  牙人簡直一口血,又不好當著魏子芩的面和人爭吵,只能勉強壓低了聲音質問:「你先前不是說想要換一間大點的藥鋪嗎,而且也早已經買好了,留下這個舊的做什麼,拿來放著當柴房嗎?」

  遠親言辭閃爍,幾乎不敢與他對視:「不是,什麼柴房,你又不懂藥鋪的事情,我只是想要多開一間罷了。」

  什麼鬼,他不懂藥鋪的事情?牙人漲紅著臉,幾乎氣得七竅生煙。

  倒是魏子芩始終安靜站在一邊,神色平淡,並沒有跟著一起上前,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早就預見了會有這樣的結果。

  牙人氣得不行,正想再和遠親理論兩句,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買賣買賣,自然要雙方自願才好,人家既然不願意賣,我勸你們還是盡早放棄,再去看看別家的藥鋪好了。」

  來人身穿華服,手裡搖著折扇,瞇著雙細長的眼睛,身後跟著一群打手家丁,正是胭脂坊的老闆褚元凱褚二公子。

  魏子芩挑了下眉,因為先前已經大致猜到了一些,所以眼下對於褚二公子的忽然出現其實並沒有感到多少意外,想了一下,淡定開口對面前的幾人道:「去看別家的藥鋪,誰告訴你說,我今日要買的是藥鋪了?」

  褚二公子一愣,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頓時冷笑:「呵,不買藥鋪,你捧著一堆賣不出去的藥膏,難不成還要買家酒樓嗎?」

  「這主意不錯,」魏子芩摸著下巴,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去看向傻愣在一邊的牙人道,「那就酒樓好了,只是不知道你們牙行裡最近有沒有準備要賣出的酒樓。」

  牙人眼睛一轉,顯然也不是個蠢笨的,瞬間便猜到了這一早上的不順到底是誰的手筆,這會兒聽了魏子芩的話,哪有不點頭的道理。

  「有有有,什麼樣的酒樓都有,魏公子請隨我來,小的剛才說的依舊算數,無論您今天看中了哪家酒樓,都不算您的牙傭。」

  看著對面兩人說說笑笑的逕自離去,褚元凱心下惱火,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二公子,這回怎麼辦,用不用也去……」

  「不用,」褚元凱搖頭,打斷了隨從要說的話,眼裡閃過一絲諷刺,「開酒樓,好啊,我倒要看看他能開出個什麼來。」

  從西街離開,牙人神色惴惴,走了許久,終於忍不住一臉不安的望向身邊人道:「魏公子,那個,您不會是真的準備要買酒樓吧?」

  「這還有什麼真的假的,」魏子芩瞥了他一眼,「行了,不用在意價錢,你手裡有什麼好的酒樓,先帶我過去看看吧。」

  「得勒,」牙人聽了他的話,終於徹底放下心來,語氣也跟著輕鬆起來,「有您這句話我就安心了,不過說來也巧,我手邊恰好有家不錯的酒樓,掌櫃那邊急著賣,還沒來得及在牙行那邊掛牌子呢,您要是想看,我現在就帶您去。」

  「行。」魏子芩點了點頭,從藥鋪換成酒樓不過是臨時起意,其實具體要買什麼樣的酒樓,他自己也沒有多少概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約是為了挽回先前的印象,這一回牙人確實十分靠譜,介紹給魏子芩的酒樓不但物美價廉裝飾考究,就連內裡的桌椅擺設也都還是嶄新的,幾乎可以預見,未來如果真的買下了這家酒樓,甚至不用花費多大的力氣收拾就能直接拿來使用。

  酒樓先前的主人是個看起來才剛二十出頭的青年,臉色有些蒼白,態度並不十分熱情,只領著魏子芩將酒樓上下簡單看了一遍,便乾脆安靜站在了一邊,不冷不熱道:「地方你已經看過了,連裡面的東西加起來一共六百兩銀子,不接受議價和賒賬,想不想要,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和之前的藥鋪不同,這家酒樓一共有兩層,又連帶了後面的一間小院,地方遠比先前看到的幾家藥鋪都要大得多,這樣一家酒樓,放在邯陽城最熱鬧的一條街市上,六百兩銀子已經算是很便宜了,估計如果不是原主人急著要賣,再往上提個五六十兩銀子也是沒有問題的。

  魏子芩環顧了下四周,乾脆點頭:「行,六百兩銀子可以,正好我們今天就去把契約簽上吧。」

  「魏公子爽快,」折騰了一天,終於說成了一樁買賣,牙人樂得直搓手,連忙沖對面兩人做出請的手勢,「事不宜遲,既然已經說好了,那就請兩位拿了房契和銀兩,隨我一起去牙行裡走一趟吧。」

  之後一切順利。

  只是臨到交付銀兩的時候,牙人忽然覺得有些不大安心,思忖片刻,終於還是將魏子芩拉到一邊小心問道:「那個魏公子,您真的打算要放棄藥鋪開酒樓了嗎……和您說句實話,咱們邯陽城別的不多,就是好的酒樓食店多得每天輪著去都去不完,如果沒個看家的本事,我勸您還是再仔細考慮一下比較好。」

  「誰告訴你說我沒有看家的本事了?」魏子芩一笑。

  「啊?」牙人瞬間無語,想說您要真的有開酒樓的看家本事,之前又為什麼會想不開跑去買藥鋪啊,這兩個也未免差得太遠了吧。

  「行了,」魏子芩笑著拍了拍牙人的肩膀,「不用擔心,你就等著看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論這一次逛街魏家人都買了些什麼……》

  魏父魏母:買了鍋碗瓢盆。

  大哥大嫂:買了油鹽醬醋。

  魏家大姐:買了被褥新衣。

  魏子芩:買了一家酒樓。

  魏家所有人:…………

 

 

第二十章

  其實早在提出要開酒樓的時候,魏子芩就想到了一個自己在前一世裡也曾經想要嘗試過的東西——藥膳。

  當然不是指凡人世界裡的那種藥膳,這裡的藥膳,指的是由靈植做藥引,再配合普通的食材,一起製作而成的一種特殊的融合靈藥。

  對,在修真界裡,藥膳也是屬於融合靈藥範疇內的。

  根據魏子芩看過的《藥典》記載,最初的融合靈藥之所以會被提出來,完全是因為幾千年前一名大能修士提出的一個理論——萬物皆有靈。

  這種說法其實很奇怪,畢竟按照修真界普遍的觀點,所有事物都可以被分為有靈氣的和沒有靈氣的,比如藥材,有靈氣的就叫靈藥,大部分都只有修士才能使用,沒有靈氣的則是普通藥材,無論凡人還是修士都能夠輕易使用。而如果真照《藥典》所說的「萬物皆有靈」的話,那豈不是所有藥材都可以被稱作是靈藥了。

  魏子芩最初也是這樣認為的,直到他親自嘗試了融合靈藥,甚至第一次成功煉製出了融合靈藥,才終於意識到那個人是對的。

  ……萬物皆有靈,哪怕是被認為沒有任何靈氣的藥材,其實也是含有極微弱的靈氣的,而融合靈藥要做的,正是用一般靈藥做藥引,激發出普通藥材內所含有的微弱靈氣,最終將二者融合在一起。

  換句話說,所謂的藥膳也是同樣的道理,一樣需要用到靈植或者靈藥做藥引,再想辦法通過煉製的方式,激發出普通食材中所包含的微弱靈氣。

  唯一的問題是,食材裡含有的靈氣,實在是太過微弱了,誇張一點說,簡直和沒有也差不了多少了。

  到底有多微弱呢,嗯,不真正嘗試過,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

  在第十幾次將煮壞的白米粥扔到一邊,魏子芩簡直想蹲在地上唉聲歎氣了。

  又失敗了。

  是他想得太簡單了嗎?

  再怎麼說,魏子芩前一世也是修真界有名的藥師,而藥師最大的特點,無外乎就是對靈氣,尤其是植物裡含有的靈氣遠超過其他修士的敏感。

  托重活一世的福,魏子芩如今對靈氣的敏感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前世修為最高的全盛時期,就連先前煉製養顏膏的時候也幾乎沒遇到過任何難處,簡直和吃飯喝水一樣容易。

  魏子芩想不明白,藥材和食材真的差那麼多嗎,明明煉製藥材的時候那麼容易,怎麼到食材這邊就困難成這樣了。

  再次將一捧白米洗淨放入鍋裡,放水,煮開,最後小心翼翼將一粒靈米放在正中。

  正要集中起全部心神調動出靈米中的靈氣,廚房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音。

  「阿芩……」是白珩的聲音。

  魏子芩回過頭,就看見穿著白色中衣的青年正特別委屈的趴在門邊上,一臉控訴地望著自己。

  魏子芩頓時一陣頭痛,卻又害怕把睡熟的父母吵醒,只能將青年招了進來:「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不去睡覺?」

  「阿芩,不在。」看見魏子芩沒有生氣,反而招手叫自己進去,青年頓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三兩步走進廚房,湊過去整個人趴在了魏子芩的背上。

  後背上瞬間多了一個頗有重量的人形包袱,魏子芩:「……」不能和心智不全的人計較。

  「別鬧,」拖著背後的包袱,魏子芩扔了幾塊柴火到爐子裡,又給鍋裡添了一些水,安撫地拍了拍身後人的肩膀,「再過一會兒天都要亮了,你先回去睡,我再試兩次,馬上就回去。」

  青年搖頭,並不滿意魏子芩的敷衍:「一起,不在,睡不。」

  「你想說什麼,我不在你睡不著,」魏子芩挑眉,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那你之前在林子裡的時候,到了夜裡是怎麼一個人睡著的?」

  「唔……」謊話被戳穿,白珩一臉懊惱,也不願意再花力氣編什麼借口了,只不管不顧拖著魏子芩往門外走,「走,走,回,回去。」

  青年雖然外表上看起來有點傻乎乎,但力氣還是很有一些的,魏子芩腳下不穩,一把便被拽離了鍋台旁邊。

  識海深處,忽然有一道微弱的亮光晃過。

  「等一下!」魏子芩渾身一震,想也不想便將身後的青年推開,整個人撲到了鍋台前面。

  像是被點亮的螢火,一叢,兩叢,亮在識海裡的微光越來越多,微弱的,孱弱的,彷彿轉瞬之間就能熄滅,卻偏偏帶著種奇特的韌性……那是靈氣,存在於普通稻米之中的靈氣。

  成了……

  這是已經成了嗎?魏子芩簡直不敢相信,真的,失敗了那麼多次,他都要以為自己今天晚上都沒辦法成功了呢。

  不過感受到靈氣只是第一步,魏子芩不敢大意,深吸了口氣,全部心神都撲到了鍋台上面,眼睛緊盯著鐵鍋裡翻滾的白粥,一點點,小心翼翼把真氣探入其中,再將捕捉到的微弱靈氣融合在一起。

  「阿芩……」方才被推開的青年皺著眉頭,一臉不高興的站在一邊。

  自從來到這個家裡,少年對他的態度就一向包容,平日裡無論怎麼鬧,也幾乎不會真的與他生氣,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用力將他推開的時候。

  越想越覺得委屈,就在青年準備再做點什麼的時候,忽然感覺一陣濃烈的香氣撲面而來直衝到鼻腔裡面。

  不,說濃烈其實並不準確,那香氣其實並不濃烈,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清淡的,可就在這種清淡之中,偏偏夾了三四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覺。

  「香,什麼?」

  瞬間忘了自己先前的不高興和委屈,白珩想問到底是什麼這麼香,然後下一刻便意識到,所有的香氣,正是從魏子芩面前的小鐵鍋裡傳出來的。

  「好了。」魏子芩用厚布將鐵鍋從灶台上取了下來,將煮好的白粥仔細檢查了一遍,雖然因為最後的火候沒有掌控完美,大致來說並不算特別成功,但總算是做出七八分模樣了,如果再多試幾遍,相信很快就能徹底成功了。

  忙了一整晚,魏子芩伸了個懶腰,回過頭去,就看到青年一臉討好的模樣。

  魏子芩挑了下眉梢,心思一轉,將旁邊的蓋子拿過來重新將小鐵鍋蓋緊,面上打了個哈欠,作出十分睏倦的模樣:「行了,都已經做好了,咱們回去睡覺吧。」

  「啊……」見魏子芩拉著自己就要往外走,青年頓時瞪大了眼睛。不是,怎麼要走了,都已經做好了,就不能嘗嘗再走嗎。

  「不是你說我不在就睡不著嗎,」彷彿完全不知道青年在想什麼一般,魏子芩一臉好笑的望著他看,「正好,我現在都已經忙完了,這就回去陪你,而且你看,天都這麼晚了,再不睡明天可就真的起不來了。」

  「不……」一碗粥罷了,根本浪費不了多少時間,吃完了再去睡也一樣來得及。白珩想說卻說不清楚,只能急得團團亂轉。

  最後還是魏子芩心軟,害怕自己再捉弄下去,非把人弄哭不可,走過去將蓋子打開,盛了一碗粥遞到青年手裡:「晚上不能吃多,只有這一碗,吃完就真的要回去了。」

  「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青年連忙乖巧點頭,伸手接過粥碗,順便沖魏子芩擺了個幾乎能晃花人眼的笑臉。

  魏子芩怔愣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用力搓了搓臉頰,將方纔一閃而過的心悸徹底拋到腦後。

  折騰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魏子芩到底還是起晚了,還沒等睜開眼睛,迷迷糊糊便被大姐拉著去收拾暖房要用的東西。

  之後又是忙了一整個上午,終於熬到中午,就在魏子芩困得恨不能把腦袋埋在飯碗裡大睡一覺的時候,好久沒有出現過的梁虎忽然推開房門,越過低頭吃飯的魏家人,直接湊到魏子芩跟前。

  「芩子,我剛剛聽人說你在城裡買了間大酒樓,到底真的還是假的?」

  糟。

  魏子芩一口飯噎在喉嚨裡,簡直不敢抬頭去看一臉震驚的家人。

  ……那什麼,我能弄死這個嘴巴沒把門的小夥伴嗎?

 

 

第二十一章

  那邊魏子芩如何解釋安撫家人自不用提,同一日中午,魏子芩大伯的家裡顯然也注定無法平靜下來了。

  「我說,堂弟他家在城裡買了家酒樓的事情,幾乎都快在村裡面傳遍了,你們不會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吧?」

  飯桌上,魏榮生撂下碗筷疑惑道,完全不理解家裡人彷彿見鬼一樣的神情。

  大伯魏冬瞪著眼睛咳嗽:「胡說八道,你從什麼地方聽來的,他家剛蓋的房子,哪兒來的閒錢買酒樓?」

  「什麼叫沒有閒錢買酒樓,」魏榮生皺了皺眉,很看不上父親的短視,「爹你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我一個總呆在城裡給人做幫工的都聽說了,這些天裡小堂弟幫村裡人種靈田不知賺了多少銀子,區區一家酒樓算什麼。」

  「管他什麼酒樓不酒樓,就算真的買了也和咱們沒有關係,我可警告你,別有事沒事的往人家身前湊。」因為身上的傷痛始終不見好轉,魏冬的性情也跟著越加暴躁起來,根本不願再聽兒子提起自己兄弟家的事。

  被父親無緣無故吼了一嗓子,魏榮生簡直莫名其妙,他知道自己家裡和小叔一家的關係向來不好,但面子上至少還是過得去的,平日磕磕絆絆,但真有困難的時候卻也一樣會相互幫扶,怎麼他不過是在城裡呆了段時間,父親就連提也不願意提小叔家的事情了。

  最後還是林娟先開口道:「榮生別說了,開不開酒樓是人家的事,確實和咱們沒有關係。」

  「怎麼就沒有關係了,你想啊,小叔家開的可是酒樓,一時間人手肯定湊不齊,到時候使喚的人不夠用,還不興咱們過去幫幫忙啊?」

  魏榮生是真的不懂父母究竟是怎麼想的,都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對方忽然有了出息,眼看著就要賺大錢了,沒道理他們就不能跟過去沾沾光,就算沒有肉吃,哪怕能跟著喝點肉湯也是好的啊。

  林娟眼睛一跳頓時也有些心動,連忙按下還想再說話的魏冬,面上作出猶豫的神色:「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可你不知道,前幾日咱們家裡發生了點事情,和你小叔家鬧了些不愉快,我怕……」

  見母親鬆了口,魏榮生滿臉笑意,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娘你別擔心,不就是一場誤會嗎,都是一家人,哪有解不開的仇怨……對了,小叔家最近蓋的新房不是要請人去暖房了嗎,正好我過去一趟,爺爺還在呢,就不信他們真的就一點都不顧自己兄弟家了。」

  這邊因為小夥伴的忽然戳穿,魏子芩不得不花了一整個中午的時間,仔細和父母解釋了自己忽然突發奇想買下酒樓的全部經過。

  因為最近發生的各種事情,魏啟夫妻兩個對兒子的態度已經是有些放任了,在得知了買下酒樓的錢都是魏子芩自己的,便沒再多說,只說之後酒店開起來了自己會過去幫忙,至於能不能撐起來,就看魏子芩自己的本事了。

  輕鬆解決了父母這邊的問題,魏子芩剛松下口氣,卻沒想到大嫂嬌鳳那邊又緊接著鬧了起來。

  忙了一整天,到村裡所有相熟的人家通知了第二天要暖房的事情,晚上回來的時候,魏子芩就看到大嫂嬌鳳一臉緊繃的等在院子裡面。

  心裡知道這個大嫂向來與自己不對付,這回恐怕來者不善,魏子芩思忖片刻,到底不願和這人在院子裡爭執起來,便回身把院門關上,之後才開口道:「大嫂找我有什麼事情嗎,不如我們進屋再說吧。」

  嬌鳳心下惴惴,臉上不由繃得更緊,不知怎麼忽然有些害怕自己這個明明年紀不大,卻偏偏看不出深淺的小叔子。

  猶豫半晌,到底還是鼓足了勇氣道:「我聽娘說你在城裡買了家酒樓是嗎?」

  「對。」魏子芩點頭,心道果然還是酒樓的事情。

  看著對方滿臉理所當然的神色,嬌鳳忍不住呼吸一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對?

  一個半大的孩子,拿著別管是從哪裡來的錢,忽然就瞞著家人在城裡買了家酒樓,這得是多大的事情啊,他到底從哪裡來的底氣,或者更嚴重一點,他到底還有沒有把這個家放在眼裡啊,偏偏一大家子還都迷障了似的慣著他,簡直是……

  藉著滿腔的怨氣,嬌鳳終於大聲開口道:「不行,反正我不同意,你才多大,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家裡,你知道怎麼經營酒樓嗎,那麼大的一個攤子,如果出了問題怎麼辦,之前折騰靈田的事也就算了,如今又弄了個酒樓出來,你是不把這個家都拖垮了就不肯罷休是嗎?」

  魏子芩一挑眉梢,這又關靈田什麼事?

  不願意再和對面人理論,魏子芩乾脆道:「大嫂的話我都聽明白了,不過你可以放心,所有買酒樓的錢都是我自己的,並不會拖累到家裡,當然還有更重要的,關於我買酒樓的事,爹娘都已經同意了,至於大嫂同不同意,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

  「你敢說買酒樓的錢都是你自己出的嗎?」嬌鳳徹底怒了,也忘了如今兩人是在院子裡面,不管不顧大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包括你之前要進仙門的時候也是,娘面上說什麼用的都是自己的嫁妝,不會影響到家裡,其實還不都是從外面借的錢!」

  對,真正讓嬌鳳憤怒的,其實不單單只是這回酒樓的問題,還包括之前全家人砸鍋賣鐵想要將魏子芩送入仙門的事情。

  如果說那時候嬌鳳還能勉強安慰自己說,只要等到魏子芩進了仙門,整個家裡都會跟著沾光的話,那麼如今魏子芩忽然放棄修仙,則讓嬌鳳徹底失去了平衡。

  嬌鳳想不明白,這一家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明明魏子臨才是家中的老大,為什麼所有人都偏向魏子芩,到最後所有好處都成了他的,自己相公卻像個木樁子一樣被扔在了一邊,什麼都剩不下。

  「所以呢,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魏子芩問。

  見魏子芩終於鬆了口,嬌鳳眼睛一亮,連忙把自己想到的要求都提了出來。

  條件是她早就想好的,比如那酒樓如果真的要開也不是不行,但絕對不能是魏子芩一個人的,公公婆婆要佔一份,魏子芩大哥也得在裡面佔上一份才行……再比如魏子芩如今手裡究竟有多少錢,必須原原本本的說清楚,不能一個人私藏著,而且往後無論用在哪裡,絕對不能自作主張,都必須和家裡人商量清楚才行。

  當然還有其他一些零碎的條件。

  「夠了!」可惜還沒等嬌鳳說完,後面就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正是剛從外面回來,碰巧將兩人的對話從頭聽到尾的魏大哥。

  「相公……」嬌鳳一驚,沒想到魏子臨這麼快就能回來。

  魏大哥滿臉冰霜,心底難堪到不行,簡直沒臉再去看自己的小弟,只將視線轉向自己的妻子,聲音彷彿結了冰:「不用再為難三弟了,你既然有那麼多不滿,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咱們分家吧。」

  分家?嬌鳳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

  「大哥。」就連魏子芩也跟著嚇了一跳,雖然按照姝河村的規矩,只要父母同意,兒女在成過親之後都可以單分出去另過,然而在這之前,無論是父母還是魏大哥自己,都從來沒有過想要分家的打算。

  魏大哥面上性子冷淡,內裡卻是和魏父一脈相承的頑固執拗,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等到晚飯家裡人都在的時候,便乾脆不顧身邊妻子的後悔哭號,直接跪在父母面前,將事情前因後果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

  家裡如今生活剛剛好轉,蓋了新房,又買了酒樓,這個時候提出要分家,魏大哥到底是怎麼想的,魏父魏母又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在發現怎麼都勸不動之後,只能一面埋怨嬌鳳的不懂事,一面萬般無奈地點頭答應。

  「不過老大,你得知道,如今家裡事情正是最多的時候,哪怕你想要分家,最快也得在一個月之後才能行。」

  知道母親是在盡量拖延時間,魏大哥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安靜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魏子芩難得失了眠,直到月上中天,依舊睜眼看著面前的牆壁,心裡糾結成了一團。

  正忍不住唉聲歎氣的時候,忽然瞧見自己床邊趴了個人影,鬼一樣披散著頭髮看著自己,頓時嚇得什麼糾結都沒了。

  「白珩?」終於看清了床邊的人,魏子芩簡直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幹了什麼的青年特別歡快地點了點頭,一面伸手去拽魏子芩起來:「阿芩,走,走。」

  「別鬧,都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青年力氣很大,幾乎沒怎麼用力就將他從床上拉了起來,魏子芩無奈,只能跟著起身。

  白珩一笑,微微側著臉頰,姣好的面容瞬間被月色染上了一層柔光:「東西,有,給你看。」

  魏子芩疑惑。東西,什麼東西?

 

 

第二十二章

  白珩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已經二十出頭,但因為心智不全的緣故,無論從日常言辭還是行動上看,都更像是一個只有四五歲大的孩子。

  愛玩兒愛鬧,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起初魏子芩還會擔心一下,到後來見青年雖然愛鬧,但大體還是有分寸的,並不會真正去做什麼特別危險的事情,便也乾脆放任了。

  老實說,好像現在這樣大半夜裡忽然出現在床前,非要叫人陪自己出去玩兒的事,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魏子芩歎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這一回又是什麼,如果再給我看死老鼠的話,我可真的要生氣了。」

  白珩笑得一臉無辜:「不是,特別,特別,東西。」

  不是老鼠,是特別特別好的東西。魏子芩自動補全青年的話,心底呵呵,鬼才會信哦,都不用什麼特別好的東西,只要不再是死麻雀死老鼠他就謝天謝地了。

  魏子芩被白珩一路拉出門,上了葫蘆山,等真正到了地方,才發現自己確實是誤會對方了。

  「這是……」魏子芩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他們如今所在的不是別的地方,正是魏子芩之前用靈石佈置的靈田里面。

  先前魏子芩一共弄出了十塊靈田,五塊用來種普通的靈米,五塊用來種從九星閣買來的低階靈藥,無論靈米還是靈藥都是才剛種下不久的,哪怕有足夠的靈氣供應,也至少要三十幾日才能長成。

  而如今就在魏子芩眼前,所有的靈米都結成了稻穗,沉甸甸的靈米低低壓下來,隨風搖擺,不斷在夜晚裡閃動著微弱的金光。

  「阿芩,看。」似乎很滿意魏子芩的反應,白珩特別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驚訝只是最初的一瞬,魏子芩忍不住皺了皺眉:「不對,不應該這麼快才對,你之前都做什麼了?」

  靈田外面布有陣法,因為害怕有其他人誤闖進來,所以魏子芩一開始就沒有設置與陣法相對應的鑰匙,而是直接在陣法的最外圍布下了用來識別身份的補充陣法。除非有元嬰以上的修士跑到這邊來,否則如今也就只有魏子芩和白珩兩個人能夠進到這裡。

  白珩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擺了個打坐的姿勢:「這樣,就,行了。」

  「你是說運功打坐?」魏子芩忍不住道。如果方法得當,在靈田內運功打坐確實可以幫助靈田內的靈種加速成長,甚至魏子芩自己也是這樣做的,可如今哪怕以他的修為,也最多只能將靈米的生長期從三月縮短為一月罷了,根本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讓靈米徹底長成。

  「生氣?」白珩窺著他的臉色,有些擔心道。

  「沒,我沒生氣。」魏子芩搖頭,抬頭看了他一眼,心底很快釋然。

  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青年過去很可能也是個修士,會變成眼前的樣子,完全是身體上出了岔子的緣故,那麼如今會有比他更高的修為,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謝謝,最近我正好缺靈米用呢,你幫了大忙了。」

  五塊靈田一共三十株稻穗,加起來最少也能結出一二百粒靈米,足夠他最近使用了。

  阿芩說謝謝了。白珩特別開心的彎起嘴角,等了一會兒,就見魏子芩雖然嘴上說謝謝,之後卻再沒有任何其他動作了,又忍不住將彎起的嘴角放了下來。

  不對啊。

  白珩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他明明記得之前有看過的,村子裡面年輕的小伙幫喜歡的姑娘種好了靈田,姑娘一臉歡喜地在小伙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種靈田之後……不是應該有親親的嗎……為什麼阿芩沒有親親自己呢?

  完全不知道青年的複雜心思,魏子芩又檢查了一遍靈田,發現裡面無論是靈米還是靈藥都沒有什麼問題後,便徹底放下心來,硬拉著不知什麼原因死活不肯離開的青年下了山。

  因為這一下折騰,魏子芩徹底忘了先前的糾結,之後一夜好夢。

  第二天便是魏家新房暖房的日子,魏子芩起了個大早,幫著魏大哥一起擺放桌椅招呼客人。

  因為魏父魏母在村裡面人緣不錯的緣故,這一次暖房來了不少人,幾乎所有還閒著的姝河村人都跑了過來,以至於到了中午的時候,剛蓋好不久的新房便有些人滿為患了。魏父魏母考慮了一下,索性天氣還不冷,便乾脆將一部分多出來的桌椅擺在了外頭。

  魏子芩剛把桌椅放好,就聽見不遠處有人招呼他道:「哎呦,堂弟怎麼一個人抬桌子呢,快快快,快點放下了,你想要搬到哪裡,我來幫你抬過去。」

  魏子芩抬起頭,就看見堂兄魏榮生滿臉堆笑的小跑過來,慇勤地接過他手中的桌椅,小心翼翼放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子芩來看看,放在這裡行不行?」放完還一臉討好地看向魏子芩道。

  魏子芩站在原地,也不說話,就定定盯著他看,直把魏榮生看得尷尬不已,才終於開口道:「堂兄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魏榮生訕笑:「哎看你說的,都是一家人,沒有事情我就不能過來找你了嗎。」

  「哦,」魏子芩點頭,神色平靜,「既然沒有事情,那我可進屋了。」

  見對方真的要走,魏榮生心底著急,連忙將人叫住:「別別別,我來找你,確實是有些事情的。」

  魏子芩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是這樣,」魏榮生不由嚥了嚥口水,不知怎麼回事,莫名有些打怵自己面前的小堂弟,只能硬著頭皮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我聽人說,你在城裡買了家酒樓,我就想著,你那酒樓剛開,肯定缺人手,正好我最近閒著,不如就去你那裡打個下手什麼的,到時你隨便給我點工錢就行……怎麼說都是一家人,總比外人更可靠一些,子芩你說是不是?」

  「哦,堂兄聽錯了,我那酒樓的夥計都已經找好了,並不缺人手。」魏子芩乾脆打斷他道。

  「啊?」魏榮生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頓時一愣。

  「不過如果堂兄真的想來也不是不可以,」魏子芩話鋒一轉,直等到魏榮生忍不住面露喜色的時候,才將後面那半句接了下去,「只是工錢上可能要少一些,和粗使的夥計一樣,每月一貫錢,堂兄如果覺得行的話,現在就跟我到屋裡去把契約簽了吧。」

  一貫錢就是一兩銀子,魏榮生險些吐血,如今哪怕是在碼頭上做苦力,做得好的話,合一月也不止二兩銀子的工錢,怎麼跑堂的夥計反而每月只有一兩銀子的工錢。

  「子芩開玩笑的吧,怎麼會一貫錢這麼少,我記得你如今給人種靈田,也要一株靈米二兩銀子的價格吧。」

  「哦,既然堂兄不願意就算了,」魏子芩並沒有要和他理論的意思,轉過頭來沖屋裡喊道,「大哥,大伯家的榮生堂兄過來了,我有事要出去,你先過來招待一下。」

  隨著魏子芩的聲音,這會兒正在魏家做客的村人全都轉頭看了過來。村裡閒言碎語傳得快,關於魏家兄弟兩個那點恩恩怨怨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的,如今看見魏榮生在外面,眼裡頓時都帶了點看好戲的神色。

  「堂兄別傻站在這裡了,先到屋裡去坐坐吧。」喊完魏大哥,魏子芩勾著唇角,特別好心的提議道。

  「不,不用了。」

  魏榮生被看得臉頰滾燙,耳邊儘是村人小聲議論的聲音,哪裡還敢進屋去坐,連忙逃也似的離開了。

  極北之地,寒月宮,正殿外。

  幾位殿主匆匆從殿外的遊廊上走過,唯有無涯殿主小心墜在後面,直到所有人都進了屋裡,才將跟在身邊的侍從一把拽進了暗處。

  「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仙君因為去了某個不知名的小秘境,生死不明,一直都找不到任何蹤跡嗎,為什麼忽然間又說已經找到人了?」岳祁強壓著聲音,勉強按下心底的焦慮,緊攥著侍從領口的手幾乎忘了收起力道,直把對方勒得唉唉痛叫才總算將手鬆開。

  「岳殿主……」侍從面色發苦,想說你問我我去問誰,人是修羅殿那邊最先發現的,而且這麼大的事情,他一個每日在正殿外面伺候的小小侍從,怎麼可能知道。

  「算了,」岳祁搖了搖頭,終於在心底歎了口氣,也知道如今再去為難一個侍從,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你走吧。」

  侍從戰戰兢兢地離開,留下岳祁一個人站在陰影裡面,瞇眼望著不遠處遊廊盡頭的漆紅正殿。

  ……大蜀國,姝河村,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能讓那個人回來。

 

 

第二十三章

  開一家酒樓需要準備的東西遠比魏子芩想像的還要繁瑣一些。忙完了新房的事情,之後魏子芩大約忙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才終於把自己剛買到手的酒樓開了起來。

  因為酒樓才剛剛轉手不久,和原來的主人商量過後,魏子芩便依舊維持了酒樓過去的名字,只是牌匾換了一個,上頭的字還是魏子芩自己寫下的,洋洋灑灑「醉仙居」三個大字,找工匠簡單雕刻了之後又塗上了金粉,端得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嗯,別論字到底寫得如何,反正魏子芩自己看著是挺滿意的。

  掌櫃的魏子芩自己來做,副掌櫃則請了做酒樓方面的老手,因為魏子芩父母還要忙碌家裡那邊的農活,所以只在最初忙碌的時候過來幫了幾日的忙,便又回姝河村裡去了,留下來的只有魏大哥和梁虎,魏子芩便把賬房方面的事情交給了魏大哥,又讓梁虎在一旁學著,等以後如果魏大哥有事不能做了的話,就讓梁虎頂上賬房的活計。

  因為酒樓才重新開張不久,人還不算特別多,所以只雇了跑堂的夥計三個,粗使的夥計一個,倒是後廚裡做菜的師傅請了兩個,一個是原本就在醉仙居裡做菜的師傅,姓劉,如今雖然換了掌櫃,但左右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便索性留了下來。

  另一個師傅則是梁虎幫忙去請來的,姓薛,據說祖上是在皇宮裡呆過的御廚,祖輩相傳,廚藝很是了得,魏子芩試過了之後發現確實不錯,便乾脆也留了下來,畢竟後廚不比其他的地方,留下兩個人互相看著總比一個人要穩妥一些。

  酒樓開張第三日,客流已經逐漸有了回升的跡象。等到下午不忙的時候,薛師傅一臉喜色的找了過來:「掌櫃的怎麼樣,今天新做的那幾樣菜客人嘗著如何,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薛師傅是個身材矮胖的中年人,生得一臉福相,魏子芩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放下手邊的東西笑道:「辛苦薛師傅了,新做的菜客人很滿意,都說還要再來呢。」

  「不辛苦不辛苦,」薛師傅搓了搓手,滿面紅光,「客人能滿意了就好,真是多虧了掌櫃拿來的那本食譜,如果沒有那本食譜,這幾天也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客人。」

  魏子芩點頭,那些食譜都是他根據前世的記憶寫下來的,之前還有些擔心,幾十年後的食譜這個時候的人會不會無法接受,如今看來顯然所有擔心都是多餘的,好吃的東西無論過去還是未來,都是不會改變的。

  「對了,我這裡還有一本食譜,你拿去看看,如果有什麼合適的都可以拿出來用,」魏子芩一面說話,一面又拿了本新的食譜給他,「當然,最好也不要一口氣都做出來,還是間隔著幾天,總要不斷有新的菜品才能留住客人。」

  「掌櫃的……」薛師傅拿著新食譜先是愣住,之後激動得簡直無法自已,食譜這種東西無論放到哪個食店或者酒樓都是不能外傳的絕密,如今魏子芩就這麼把一整本食譜都交給了自己。

  真的,即便沒有每月那幾兩月錢,就單憑前後給他的這兩本食譜,讓他在醉仙居裡面做事都已經值了。

  送走了滿心激動的薛師傅,魏子芩抬手將坐在旁邊一臉不高興的白珩叫了過來。

  說起來也是件很無奈的事情,自從治好了臉上的傷疤,青年的容貌便一日比一日耀眼起來,如果說最初只是讓人愣上片刻的話,那麼如今單單只是安靜坐在那裡,就足夠讓來往的客人連路都走不動了。偏偏白珩本身還不喜歡被人圍觀,每次被人盯著看,都要狠狠瞪回去才肯罷休。

  ……咳,結果顯而易見,被青年瞪過之後,那些晃花眼的客人不但沒有任何收斂,反而更加腿軟得走不動了。

  「阿芩。」看見魏子芩招呼自己,瞪人瞪得眼睛都要酸了的白珩頓時委委屈屈的走了過去。

  魏子芩忍著心底的好笑,安撫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去吧,我在後院小廚房裡蒸著的糕點應該是已經好了,我還要在這裡看著,你去幫我把東西拿過來吧。」

  糕點!

  白珩眼睛一亮,連忙點了點頭。

  醉仙居外,已經過了晌午,兩個書生打扮的青年走在街道上。

  其中一個叫田凱的擔心地看了看四周,終於忍不住拉了拉身邊的同伴道:「已經不早了,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等會兒讓夫子發現我們偷跑出來胡鬧,又要罰我們打掃庭院了。」

  「怕什麼,不就是打掃庭院嗎,」同伴徐成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放心好了,如果真的被發現了,我就說是我硬拉著你出來的,到時候庭院都歸我一個人掃,不會累著你的。」

  「不是……」田凱想說這是會不會累著的事情嗎。

  正想要再勸,就見徐成精神一振,忽然眼睛發亮的停在了一家酒樓前面:「好香啊,什麼味道,我們進去看看。」

  「哎!」田凱根本拉不住他,只能被徐成扯著一起進了面前的酒樓裡面。

  在外面時還不覺得,一進到酒樓裡面,田凱頓時感覺一陣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彷彿是什麼糕點的香氣,帶著淡淡的甜香和棗香,分明是極簡單平庸的香氣,卻偏偏像是被施了什麼術法一樣,單只是聞著便幾乎讓人欲罷不能。

  「這個糕點叫什麼,多少錢一斤?」還沒等田凱回過神來呢,那邊徐成已經迅速湊到了擺放糕點的櫃檯前面。

  「這是棗泥山藥糕,每個裡面都加了靈米,所以是論個賣的,每個三兩銀子。」已經被問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魏子芩沒有多廢話,直接先把糕點的價格說了出來。

  「三兩銀子!」田凱瞪著眼睛,特別想說你是不是瘋了,尋常糕點三五文錢就能買上一塊了,哪怕是最坑人的畫舫上面,一塊糕點也不過才幾十文錢。三兩銀子?他想說你怎麼不去搶。

  「靈米?」和田凱完全被價格嚇住了不同,徐成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我記得靈米應該是不能放進糕點裡面的吧。」

  靈米雖然帶著「米」字,但和普通的稻米根本是兩回事,與其說是食材,倒不如說是藥材還更準確些,因為價格昂貴,放在尋常人家裡,都是關鍵時刻拿來吊命用的,根本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放到糕點裡面。

  「可以放進糕點裡面,只是做法比較複雜,」魏子芩一笑,也不解釋,「兩位公子不用在意,如果嫌貴的話,可以到那邊去坐,小店剛剛開張,正有許多物美價廉的酒水菜品,兩位公子可以嘗嘗看。」

  「我們走吧。」已經認定了眼前的少年是在騙人的,田凱扯了扯徐成的胳膊想讓他不要衝動行事。

  卻沒想徐成被魏子芩一激,頓時什麼都忘了,直接從懷裡掏出張十兩的銀票便拍在了桌上:「誰嫌貴了,不就是三兩銀子一塊嗎,貴什麼貴。給我拿三塊來,如果到最後什麼效用都沒有的話,我拿你是問!」

  田凱:「……」你個冤大頭還能不能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個豪邁的冤大頭刺激到了,接下來又有幾個被香氣吸引的客人過來買了魏子芩新做的糕點,等到晚上打烊的時候,一籠十五塊的棗泥山藥糕居然都已經賣完了。

  比較可惜的是,一起放在後面的養顏膏因為沒有香味做吸引,雖然也有人過來詢問,但幾乎都被五兩一瓶的價格驚到,根本連試都不肯試就被嚇跑了,所以直到最後也沒能賣出去一瓶。不過魏子芩不著急,這才剛剛開始,往後還有的是時間,總有能賣出去的時候。

  安撫了因糕點都被賣完而欲哭無淚的白珩,魏子芩剛要把東西放進櫃子裡,就看見神色複雜的大嫂嬌鳳正站在自己面前。

  「大嫂有什麼事情嗎?」

  「沒,那個三弟,之前那件事……」嬌鳳猶豫了半晌才終於開口,可惜還沒等說完就被對面人打斷。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大嫂不用再提了,」魏子芩一笑,順便抬了抬下巴,「我看見大哥已經在外面等著你了,大嫂還是快點過去吧。」

  說完轉身領著白珩離開,不再理會身後一臉後悔糾結的大嫂。

  第二日早上,邯陽城東。

  田凱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就看見好友徐成衝到自己床前,臉上滿是興奮的神色:「快起來,別睡了,趕緊陪我再去那個醉仙居一趟。」

  醉仙居?

  田凱半夢半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個什麼醉仙居,應該正是昨日好友買了天價糕點的地方。

  「怎麼了,是那糕點出了什麼問題嗎?」田凱一面迷糊著往身上套衣服,一面忍不住問道。

  那邊徐成深吸口氣,終於稍稍壓下了心底的激動之情,眼睛一轉,忽然沖田凱神秘一笑:「出問題了?是出大問題了,而且還是天大的問題。真的,相信我,你絕對想像不到。」

  田凱:「……」什麼鬼啊,這冤大頭莫不是也跟著瘋了吧。

 

 

第二十四章

  邯陽城,周氏醫館內。

  田凱瞪著眼睛,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老大夫:「你說什麼,我朋友身上真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天剛亮就被人叫起來的老大夫皺著眉頭,顯然也十分不滿:「沒有毛病還不好嗎,你這後生,大早上的就把老朽叫起來了,火急火燎的,還當是出了什麼事呢,看來你們根本是在拿老朽尋開心的吧。」

  「不是……」田凱還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又將視線轉向了徐成的方向。

  因為家裡住得近,田凱從小就是和徐成一起長大的,可以說對這個好友的身體狀況,簡直比他爹娘還要清楚。

  因為幼年時候照料的奶娘不夠精心的緣故,徐成從小就脾胃虛弱,怎麼吃藥都治不好,吃食上稍微不注意一點,便要腹痛上三五日才能好轉,隨便到哪個大夫那裡去看,都說是沒什麼太好的辦法,只能在日常的飲食上頭慢慢調理。

  田凱怎麼也想不通,沒道理啊,病了那麼久,如今幾塊小小的糕點就給治好了,莫非那糕點還是仙藥不成。

  可惜,即便田凱再怎麼糾纏,兩人還是被老大夫從醫館裡趕了出來。

  從醫館裡出來,徐成一臉得意地看著田凱:「看看,我早就說了,我身上的毛病都已經被治好了,偏偏你還不信,如今怎麼樣?」

  「我……」

  徐成拍了拍一臉糾結的田凱:「別想太多,其實仔細想來也沒什麼奇怪的,你忘了,我昨日吃的那糕點名為棗泥山藥糕,紅棗和山藥本來就有健胃補脾的功效,這可不就是對了症了嗎?」

  田凱瞪眼看他,想說你以為我是傻子不成,普通的紅棗山藥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功效,哪怕再加上靈米也不可能。

  「哦,對了,」忽然想到什麼,徐成神色一振,險些從地上跳起來:「快快快,咱們快點到醉仙居去,也不知道昨日的糕點還有沒有剩下的,銀兩我都已經帶好了,今天一定要把那些剩下的都買下來,可不能讓別人搶了先。」

  「好。」田凱連忙點頭。

  雖然他還是弄不清楚那糕點會有如此神效究竟是什麼原理,但賣糕點的醉仙居就在那裡,又不會忽然跑了,總還有機會再多買幾塊糕點回來嘗試的。

  田凱沒來由的心底一熱,如果那些糕點真的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醉仙居外,人潮湧動。

  一個穿著灰色衣裳的夥計擠進人群裡面,縮著肩膀瞧了瞧四周,在確定自己看清了醉仙居裡的景象後,又小心翼翼從人群裡擠了出來,繞了幾圈才又回到緊鄰著醉仙居的一家酒樓裡面。

  臨溪樓裡的掌櫃看見自己的夥計回來了,連忙站起身來,急忙忙將人叫到自己跟前:「看清楚了沒有,外面那些人聚在那裡,真的都是要到醉仙居裡面吃飯的,而不是為了別的什麼事情?」

  夥計點頭:「對,我問了好幾個人,確實都是去裡面吃飯的沒錯。」當然還有去買糕點的,不過糕點說白了和飯菜是一回事,所以夥計便也沒有單獨拿出來另說。

  「掌櫃的別著急,」夥計想了一下,決定還是寬慰自家掌櫃幾句,「那醉仙居連名字都沒改,用的也是原來醉仙居的做菜師傅,說起來如今能有這麼多的客人,也不過是沾了前人的光罷了,沒什麼大本事,估計好也只是一時的。」

  「你懂什麼,」臨溪樓掌櫃眉頭緊皺,不斷在原地踱著步子,「前任醉仙居的劉掌櫃何等精明的一個人,用了他的廚子又如何,那些酒樓招牌的核心秘方還不都是在劉掌櫃自己的手裡……好比最簡單的糖醋鯉魚,步驟多簡單,可是拿給你做,你能做出一樣的味道嗎?不能!因為人家最後加了什麼東西,根本就只有劉掌櫃自己知道,別人誰也沒辦法做出一樣的味道來。」

  夥計點了點頭,確實,酒樓都是一樣,飯菜的核心秘方都是掌握在掌櫃自己手裡的,就是防著店裡的廚子夥計透露出去,影響了酒樓的生意。

  可不是飯菜的原因,又能是什麼其他的緣故。

  「對了,我沒記錯的話,那醉仙居如今的魏掌櫃似乎年歲不大?」臨溪樓掌櫃忽然開口道。

  夥計愣了一下,雖然弄不明白對方如此發問的用意,卻還是老實答道:「確實不大,過明年才十六歲。」

  林掌櫃忽然一笑:「我記得我那大哥的女兒如今也已經有十六歲了吧,正好,她先前不是總吵著要來城裡玩兒嗎,這馬上天氣也見涼爽了,不如去把那丫頭接來住兩天吧。」

  夥計先是疑惑,隨即恍然大悟:「掌櫃的英明!」

  林掌櫃笑著看向窗外的人群。做生意嘛,自然以和為貴,這做死敵對手,哪有做親家來的舒服。

  也不知道究竟是新菜譜的功勞,還是棗泥山藥糕的功勞,不過幾日的工夫,醉仙居的生意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火了起來,到後來甚至連魏子芩之前一直賣不出去的養顏膏,也幾乎都賣了出去,每日賺的銀錢更是數都數不過來。

  一切都很順利,只除了一件事情。

  小心將新做好的棗泥山藥糕取出蒸籠,魏子芩回過頭,就看到白珩泫然欲泣地看著自己,琥珀色的眼睛蒙著水光,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彷彿自己是天字第一號的負心漢。

  魏子芩放下手裡的東西,簡直頭都要疼了:「你別哭啊,到底出什麼事了?」

  那什麼,美人確實做什麼表情都很好看,但這麼一個大美人對著你哭,任誰都會覺得受不住吧。

  魏子芩深吸口氣,將青年拉到桌邊坐下,擺了個自認為最溫和的神情:「你看,你都這樣一整天了,又不和我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你要娶親了,以後都不會管我了。」也不知被戳到了哪根神經,白珩鼻子一皺,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

  不得不說,因為這些日子的調養,白珩至少在說話表達上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

  只可惜說話沒問題,心智上卻依舊是個小孩子。

  「娶親,什麼娶親?」魏子芩也是一臉懵逼,他如今才十五歲,什麼時候說過自己要娶親了。

  「宋媒婆。」見對方不承認,白珩委屈得更加厲害。

  「你誤會了,」聽到宋媒婆三個字,魏子芩終於想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只好解釋,「那人就是隨便說說的,又不當真,你放心,至少最近幾年裡,我肯定是不會娶親的……當然,就算我真的娶親了,也一定不會丟下你不管。」

  「所以你還是會娶親的對不對,」白珩聞言不但沒有覺得安慰,反而更加傷心道,「不行,過幾年也不能娶親,我不許阿芩娶別人……阿芩,阿芩來娶我好不好,我給阿芩做媳婦!」

  噗……

  魏子芩如果正在喝水的話,估計這會兒已經是噴出來了。

  娶不娶親什麼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為青年補全心智的事情必須馬上提上日程了,不然等到對方清醒那一天,記起今日的場景,說不定會羞憤得想要自殺吧。

  好容易把話題繞了過去,魏子芩簡直身心俱疲,直到睡了一宿才勉強恢復過來。

  好在白珩完全是小孩心性,忘性大,頭一天還哭著呢,第二天早上聽說魏子芩要領自己上山種靈田,就歡歡喜喜的什麼難過事都不記得了。

  某種程度上,比起跟去酒樓裡面被人圍觀,白珩顯然更喜歡陪著魏子芩去葫蘆山上的靈田。

  靈田里面靈氣充沛,到處都是好聞的植物清香,實在呆煩了還可以學著阿芩一起坐在田地裡打坐,運行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奇怪功法,沒有讓人煩心的陌生人,無論做什麼都一點也不枯燥。

  這一日也是一樣。

  種好了靈米,將功法運行了一個周天,魏子芩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低頭仔細檢查了下靈田里的靈藥,見都沒有什麼問題後,便準備直接拉著青年下山回去。

  誰想剛從靈田里面出來,就看到一個人影自不遠處走來,一身黑色的衣裳,面上帶笑,一派溫和的模樣。

  魏子芩看著只感覺心底一緊,連忙不著痕跡地將白珩攔在了身後。

  寒月宮無涯殿殿主岳祁,這個人不好好在極北之地裡呆著,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岳祁:搞事情搞事情。

 

 

第二十五章

  關於岳祁這個人,魏子芩知道的其實並不多,只知道他出身於寒月宮,是寒月宮下七位殿主之一。

  而關於寒月宮,這個修真界的第一門派,魏子芩知道的就更少了,最多也只記得前世時候師父曾經反覆叮囑過,說這個所謂的第一門派行事詭異,亦正亦邪,如果不小心見到了,一定要躲得遠遠的,輕易不要招惹。

  魏子芩記憶裡師父其實並不算是多麼謹慎的人,如果連他都這樣說了,那麼這個門派就必然有其極不尋常之處。

  不過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

  眼下的魏子芩不過是個修為才剛過煉氣五層的低階修士,而他面前的最少也是個化神中後期的高階修士,估計在對方眼裡,他根本連只螻蟻都算不上,是否要一腳碾死了,完全只在對方的一念之間。

  就在魏子芩暗暗警惕的時候,對面的岳祁也在百無聊賴的打量著兩個人。

  不過打量也只是一瞬,岳祁撇了撇嘴,撣了下身上並不存在的泥土,直接問道:「你們兩個是從哪裡來的,可是這姝河村裡的人,知不知道這村子最近有沒有來過什麼陌生人。」

  陌生人?

  魏子芩心底一跳,忽然就想到了自己身後的青年。

  唯一慶幸的是,如今青年的容貌已經完全恢復了,村裡人最多也只知道白珩是魏子芩母親那邊來的遠房親戚,並不知道他正是先前一直遊蕩在村子外面的那個瘋子。

  定了定神,魏子芩連忙擺出一副畏懼又恭敬的模樣:「回公子的話,我們兩個都是這山下村裡的人,有沒有來過陌生人這個……應該是沒有吧,公子如果不信的話,還可以再問問別的村人。」

  「沒有嗎……」岳祁喃喃道,忍不住猜測自己今日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不過也不奇怪,凡人的村莊簡直和螞蟻一樣多,而且來這裡之前,他也只是在門外隨便聽了一耳朵,原本也沒大聽清楚到底是姝河村束河村還是蜀河村。

  魏子芩看著對方搓動手指的動作,心底忽然一凜,這人應該是已經動了殺心了。

  不願意考慮一個高階修士為什麼會吃飽了撐的對兩個普通人動殺心,魏子芩心思轉得飛快,拚命回想前世裡和岳祁有關的記憶。

  「我觀公子腰上的玉牌,公子應該是極北寒月宮的弟子吧。」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魏子芩連忙開口道。

  「……不,不對,公子看起來並不像是普通的弟子,寒月宮內一共有七位殿主,我觀公子丰神俊朗,氣質不俗,又慣穿一身黑色的衣裳,如果沒猜錯的話,公子應該正是其中姓岳的那位殿主吧。」

  岳祁正要動手殺人滅口,免得自己暴露了行跡,聞言頓時一愣:「你認得我?」

  沒有馬上動手就好。

  魏子芩稍稍鬆了口氣,朝對面人拱了拱手:「自然認得,岳殿主大名,整個陀安大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子即便才剛剛踏入仙門不久,也曾聽恩師提起過岳殿主的事跡。」

  「哦,」被人拍了一連串的馬屁,岳祁心情不錯,神色稍緩,剛剛抬起的指尖也跟著放了下來,「你師父叫什麼,是哪個門派的。」

  「恩師姓羅,是玄光宗的掌門。」

  姓羅,羅玉書?

  岳祁搓了搓手指,他和羅玉書倒是沒什麼交情,自然也不覺得玄光宗是個多了不得的門派。可惜,羅玉書那個青鸞火鳳的道侶卻是他熟悉的,殺一個玄光宗的掌門弟子沒什麼,得罪了妖修族裡修為數一數二的長老可就沒那麼有趣了。

  「行了,」岳祁思忖片刻,終於還是揮了揮手,「你們走吧,本尊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們一般見識了……不過你們記得,如果膽敢把我今日出現在這裡的事告訴給旁人,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一定一定。」魏子芩連忙點頭,一刻也不敢停留的拉著白珩離開。

  直到下到葫蘆山腳下,魏子芩才終於鬆下一口氣,回過神來,猛然發現自己的後背幾乎已經被冷汗浸透。

  「阿芩怎麼了?」完全沒有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白珩疑惑問道。

  「沒事,」魏子芩搖頭,臉色依舊有些發白,只能勉強衝青年擺了個笑臉,「別擔心,都已經過去了。」

  高階修士向來瞧不上普通修士,那人既然已經放過他們了,過後就不會再追過來。

  望著魏子芩明顯蒼白的臉孔,白珩總算察覺出了不對:「阿芩的臉色好差,是剛剛那個人嗎,他欺負你了對不對?」

  雖然先前兩個人的對話白珩聽得半懂不懂,根本沒弄明白究竟說了什麼,但白珩心底認定,既然如今阿芩的臉色不對,那麼就一定是對方做了不好的事情。

  「對啊,」魏子芩點頭,半開玩笑道,「那個人是欺負我了,所以白珩是要幫我欺負回去嗎?」

  「好!」白珩特別乾脆道,似乎怕他不肯相信一般,又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嗯,」見對方難得一臉嚴肅的模樣,魏子芩樂得不行,頓時什麼煩惱都沒有了,踮著腳摸了摸青年的頭頂,「白珩好乖,咱們回去吧,我給你做糖糕吃。」

  深夜,姝河村外。

  岳祁一臉疑惑的站在河水邊上,怎麼也想不通,這一天的時間裡,他已經差不多把附近幾個村子都找遍了,可是仍舊還是找不到那個人的任何蹤跡。

  沒道理啊……

  猛然間,岳祁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該不會是寒月宮那幫混蛋聯合起來騙自己的吧,說是已經找到仙君的蹤跡了,其實根本什麼都沒有找到,就是為了要設計騙自己入套的,好讓他在情急之下露出馬腳。

  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岳祁心底一陣憋氣,正想要轉身回去,忽然看見樹叢裡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岳祁瞇了瞇眼,很快認出,眼前這個似乎正是早上在葫蘆山裡見到的那個青年。

  青年身材高挑,容貌姣好,哪怕是岳祁見慣了修真界的美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生得十分好看。

  可惜,即便再好看也沒什麼用處,皎若明月的面容上帶著幼童般懵懂稚嫩的神色,只會讓人覺得違和。

  「怎麼,白天的時候求我放過你們,如今倒自己跑過來送死了嗎?」岳祁勾了下嘴角道。

  不知道什麼緣故,面前的這個傻子總讓他想起那個無比討厭的人,單只是看著,就會讓他忍不住升起想要殺人的衝動。

  白珩歪了歪腦袋,滿臉稚童般的天真,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如今的危險處境:「你跑得好遠啊,我差一點就找不到了……不過我得快一點,如果阿芩醒來發現我不見了,一定會非常生氣的。」

  什麼?

  岳祁一愣。

  而就在他怔愣的瞬間,瑩白的冰霜自對面青年的腳下蔓延,青年揮了揮手臂,似乎從半空裡抓了個東西下來。

  那東西只有指尖大小,淺藍顏色,形狀滾圓,落入青年手裡之後迅速結出薄冰,四周的靈氣彷彿潮水一樣洶湧震盪,全都匯聚在了那些薄冰裡面,以至於那些薄冰越聚越多,最後竟匯成了一把劍的模樣。

  結出來的薄冰片片晶瑩,哪怕在幾乎看不到月色的深夜之中,也依舊散發著若隱若現的微光。

  不,不可能。

  岳祁瞪眼看著,只感覺肝膽俱裂。

  渾天珠,整個陀安大世界唯一能被稱作是神器的法器,同時也是那人唯一的本命法器。

  「你,你是……」一陣陣的涼意順著脊背爬上來,瞬間便認出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誰,岳祁完全忘了自己來這裡的打算,幾乎下意識便後退了一步。

  白珩奇怪地抬頭看他:「哎,原來你認得我嗎?」

  岳祁瞪著眼睛,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他當然認不出,寒月宮之主性情古怪,從來都不喜將真實面目暴露於人前,整日帶著張面具在臉上,別說是岳祁了,就連其餘六位殿主也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對方的真實容貌。

  可是他認不出白珩的容貌,卻不代表他認不出對方的本命法器啊。

  「仙君,屬下是來接您的,」分不清對面人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看了眼白珩手中的冰劍,岳祁強忍著心底的寒意開口,「……您失蹤好久了,我和六位殿主到處都找不到您,門派裡的人都急的不行,如今終於找到您了,實在是萬幸,仙君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還是快些和屬下回去吧。」

  什麼仙君,什麼六位殿主,白珩皺了下眉,根本就聽不明白。

  不過沒關係,白珩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在岳祁驚駭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將手裡的冰劍遞出。

  話音戛然而止。

  岳祁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此刻已經沒入到自己腹中的利劍,喉間霍霍作響,甚至連一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

  「嗯,我不和你走,我只是來幫阿芩欺負回來的。」

  「現在扯平了。」將冰劍收回到渾天珠裡,自覺已經完成了今晚的任務,白珩點了點頭,十分開心地衝他笑了笑。

  岳祁:「……」

  微薄的月色透過窗子,輕輕落在魏子芩的房間裡面。

  窸窸窣窣,好像有什麼爬到了自己的床邊,魏子芩睜開眼,見是自己熟悉的身影後,又再次合上了雙眼,很快便安心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論對變傻之後白珩的印象……》

  魏子芩:一個小可愛=v=

  寒月宮眾人:謝謝您勒,我們仙君哪怕變成三歲,也絕對不可能是個小可愛!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 天沒亮魏子芩就被母親叫了起來。

  「三兒快別睡了,昨晚上鳳緣石亮了,再不早點準備就來不及了。」

  鳳緣石?

  魏子芩半睜著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母親口中的鳳緣石究竟是什麼東西。

  所謂鳳緣石,其實就是邯陽城外鳳緣湖湖底裡的一塊石頭,具體是什麼來歷, 即便是邯陽城裡的老人也說不清楚。只知道在邯陽城出現之前,甚至更早一點,根據古早的史料記載, 大約在幾千年前,那塊石頭就已經在那裡了。

  鳳緣石很大,足有幾個石磨大小,呈淺紅顏色, 位置就靠近在鳳緣湖旁邊,卻即便是高階修士, 也無法將其挪動分毫。

  幾乎每年九月末到十月初的這段時間裡,鳳緣石都會亮上一次,而就在鳳緣石亮起的第二天,便是整個邯陽城附近的城鎮村莊都會慶祝的一個節日——雙鳳節。

  當然, 在魏子芩看來,所謂的雙鳳節,其實不過是當地官府為了政績弄出來的一個噱頭罷了。鳳緣石會亮完全是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塊低階的靈石,又恰好連接上了鳳緣湖湖底的靈脈。

  至於為什麼每年都會發光一次, 那就更簡單了,鳳緣石品階不高,靈氣不足,並沒有辦法依靠自身的能力發光,而與它連接的湖底靈脈恰巧品階也不是特別高,只是有一點好處,鳳緣湖本身與地下暗河相連,地下暗河又剛好與一條品階頗高的靈脈相連。

  每年九月末到十月初河水倒灌,帶來了河水也帶來了大量的靈氣到鳳緣湖內,靈氣瞬間暴漲,於是鳳緣石也就跟著亮起來了。和傳說中裡的愛侶化成火鳳,一起投入湖底什麼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惜魏子芩心底明白,卻擋不住別人去過這個節日。

  和兩月前剛過完的七夕大體相似,雙鳳節也是未婚男女才會過的節日,只有一點不同,如果說七夕是未婚男女之間初次相看的日子,那麼雙鳳節就是有情人鍾情彼此,進而締結婚契的日子。

  當然,無論是哪一條,都和如今的魏子芩一點關係都沒有就對了。

  就在魏子芩七想八想,迷迷糊糊給自己套衣服的時候,那邊程月英已經等不及了,直接推門進來催促:「三兒磨蹭什麼呢,起來起來,快點過去洗手,東西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月兒窩一定要在天亮之前上鍋蒸好才行。」

  不是,魏子芩滿頭霧水,月兒窩不是雙鳳節當天,未婚男女親手做好,用來祈求自己未來婚姻順遂的嗎,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娘,太早了吧,我過明年才十六,還不用著急做這個吧。」被母親強拉進小廚房,魏子芩簡直一臉無奈。

  程月英狠狠瞪了小兒子一眼:「十六歲已經不小了,你還想等到什麼時候啊?反正不管怎麼樣,你今後也不打算再入仙門了,就快點給我找個兒媳婦,早早給我抱個孫子來。」

  魏子芩半晌無語,想說抱孫子這種事,明明指望大哥大嫂還更快一點吧。

  不過程月英雖然平日慣著他,但真要執拗起來,也不是魏子芩能夠扭轉的。

  魏子芩無奈,只能乖乖聽話穿好了衣服,到廚房裡去洗手做月兒窩。

  和普通的玉米窩頭一樣,月兒窩也需要用到玉米粉和江米粉,只是唯一不同的,月兒窩在最後一步的時候,需要加入一種名為水木香的香料,做出來的月兒窩比玉米窩頭還要金黃瑩潤,煞是好看。

  「阿芩……」

  剛做好月兒窩,魏子芩回過頭,就看見白珩正湊到自己跟前,眼睛緊盯著蒸鍋上的月兒窩,明顯十分期待的模樣。

  魏子芩心底好笑,伸手幫青年整理了一下被勾亂的頭髮:「再等一會兒,這個蒸的快,不到半柱香就能蒸好。」

  「嗯,不急。」白珩搖了搖頭,瞇著琥珀色的眼睛,好像小動物一樣湊過來和魏子芩蹭了蹭臉頰。

  「咳!」那邊程月英忽然咳嗽了一嗓子。

  魏子芩回過頭,有些奇怪地看了母親一眼:「娘你昨晚著涼了嗎,要不我去給您煮碗薑湯來喝吧。」

  「不用不用,」程月英連忙擺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問道,「對了,三兒,你今晚準備要到鳳緣湖那邊去嗎?」

  「不去,」魏子芩直接道,一群未婚男女相看彼此的場合,他跑過去幹什麼,「晚上人太多了,而且白珩現在還不大認路,我怕去了再把人給弄丟了,還是您和爹一起陪著大姐過去吧。」

  程月英苦著臉,特別想說誰讓你帶那個誰一起去了,我是想讓你自己去瞧瞧那些姑娘家,看有沒有哪個中意的。

  「怎麼了?」魏子芩父親從旁邊走過,看見妻子糾結的臉色,忍不住開口問道。

  「問什麼問,吃你的飯去!」程月英沒好氣瞪了他一眼。

  被遷怒的魏父:「?」

  做好的月兒窩是要送給人吃的,送的人越多,代表積攢來的福氣越大。

  魏子芩一不小心做多了,親朋好友送了一圈,還是剩了不少下來,只好將所有沒送出去的月兒窩都帶到了醉仙居裡。

  醉仙居裡的客人見慣了三兩五兩的天價糕點,忽然瞧見店掌櫃擺了盤兩文一個的月兒窩出來,頓時都忍不住有些驚呆了。

  魏子芩沒辦法,只能和人解釋這就是普通的月兒窩,並沒有任何其他的效用,而且按照規矩,每人最多只能買一個。

  回過神來的客人都表示沒什麼效用也沒關係,反正也不貴,就當是來蹭蹭喜氣了。

  「呵,魏掌櫃居然也會做普通的糕點了,這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一個穿著錦衣的公子領著兩個小廝走了過來,手裡轉著一枚扳指,看著魏子芩的目光裡滿是諷刺。

  魏子芩在心底歎了口氣,不用抬頭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這人名叫何遠帆,是城北何家的公子,家裡是經營茶葉生意的,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人自從某一日裡無意中買了他做的棗泥山藥糕後,便徹底迷上了這種糕點,而且也並不是為了治病,就是為了自己的那點口腹之慾。

  這種類似藥膳的東西治病還好,拿來當飯吃可就真的有點奢侈了。以至於這位公子每回來時都會先各種出言諷刺,直罵上半個多鐘頭,等罵到盡興了,才能乖乖掏錢將當日一半多的糕點包圓帶回去……簡直不能更有病。

  不過好在魏子芩聽習慣了,也沒興趣和他計較。今日也是一樣,等照例都罵完了,何遠帆回頭讓身後的小廝拿好了裝著糕點的盒子,忽然開口道:「那誰,你今天晚上有空嗎,要不要和我一起到鳳緣湖去轉轉?」

  魏子芩疑惑了一瞬,轉頭才發現何遠帆對著的似乎是白珩的方向。

  白珩正在旁邊拿著一隻布老虎玩兒得開心,聞言也跟著抬起頭來。

  魏子芩:「……」什麼情況?

  何大公子躊躇半晌,臉上忍不住升起一層薄紅,焦躁地轉動著手上的扳指:「今天是雙鳳節,到時候湖邊會有很多好玩兒的東西,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買給你。」

  終於聽明白了對方話裡的意思,魏子芩頓時忍不住有些怒氣上湧,總有種自家養大的小孩要被外人騙走的惱火。

  還沒等魏子芩說話,那邊的白珩便先開了口:「什麼雙鳳節,湖邊很好玩兒嗎?那我要和阿芩一起去。」

  何遠帆並沒有氣餒,而是繼續努力用對方能聽懂的話勸道:「不行哦,雙鳳節是給自己找媳婦的節日,你家阿芩也是要找媳婦的,不能和你一起去。」

  白珩眉頭一皺,直接反駁道:「你胡說,我才是阿芩的媳婦,他已經答應過我了不會再娶別人!」

  「你說什麼!」何遠帆一噎,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雖然媳婦什麼的一時間還說不清楚,但看著何大公子如今好似被雷劈過一樣的神情,魏子芩挑著眉梢,真心覺得還挺痛快的。

  醉仙居隔壁,臨溪樓內。

  林掌櫃看著外面的天色,滿心焦躁,不斷在屋內踱著步子。

  「小叔到底成不成啊,要不我看還是算了吧,」站在旁邊的林伊伊被林掌櫃轉得心煩,也忍不住有些焦躁起來,「不過是個鄉下小子,就不能直接叫媒婆過去說合嗎,非要用這種法子,我又不是長得見不得人。」

  「你個丫頭懂什麼,」林掌櫃沒好氣地看了侄女一眼,「我還不是都為了你好,那要真是個普通的鄉下小子,什麼本事都沒有,我怎麼可能想要做主把你說給他家。」

  至少在林掌櫃看來,能夠經常出入於九星閣內,甚至還能和仙家修士扯上聯繫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只是個普通的鄉下小子。

  林伊伊撇了撇嘴,依舊十分不以為然。

  就在林掌櫃還想要再勸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夥計的聲音,說東西已經拿來了。

  「好!」林掌櫃大喜,連忙迎上去將木匣接過了手裡。

  東西到手,林掌櫃心下大定,回過頭來沖林伊伊笑道:「成了,丫頭你等著吧,有了這件東西,無論那小子願不願意,過了今晚都必須要娶你進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娶仙君大人進門倒計時(林掌櫃:???)

 

 

第二十七章

  大約是過節的緣故, 今日來酒樓的人格外多,酒樓廚房人手不夠用,弄得魏子芩還親自進廚房裡充當了一回主廚。

  忙到臨近午夜了,人群漸漸往城外的鳳緣湖聚集,呆在醉仙居裡的人自然也跟著少了起來。魏子芩總算歇下口氣,揉著酸痛的肩膀,看了看天色, 想著這會兒再折騰回家估計也睡不好了,不如就先在酒樓後面的小院裡湊合一下,也省得明天再早起趕過來。

  正打算叫夥計去將小院裡的客房收拾一下, 那邊白珩卻忽然跑了過來。

  「你想要去城外的鳳緣湖?」魏子芩聽了對方的話,忍不住疑惑地抬起頭。

  「對,」白珩討好地湊過來,「去鳳緣湖, 今天好熱鬧,阿芩帶我過去好不好?」

  不是。魏子芩疑惑得更加厲害, 這人不是向來最討厭人多的地方嗎,今日是雙鳳節,這會兒鳳緣湖邊不說人擠人也差不多了,怎麼又突發奇想地想要過去了。

  「掌櫃的抱歉, 是我剛才不小心和白公子提到的,說今天湖邊很可能會有天降紅雨,十分難得,所以白公子才會忽然想要去看的。」還是一旁的副掌櫃解釋道。

  白珩連忙點頭:「嗯, 天降紅雨,特別好看,我們一起去看吧。」

  所謂天降紅雨,正是雙鳳節當日只在鳳緣湖附近,才會出現的獨有的景象。

  和鳳緣石之所以會發光的原理差不多,同樣也是因為暗河靈氣湧入的緣故,如果灌入的靈氣超過了鳳緣湖本身能夠承受的數量,便會有一部分的靈氣蒸騰到半空,與水汽融合,最終化成淺紅微光的靈雨落在湖面之上。

  當然,這種奇特的景象因為對靈氣的需求比較高,所以其實並不是每年都能看到的。

  這邊魏子芩還在猶豫,那邊副掌櫃又開口勸道:「掌櫃的,雙鳳節的紅雨已經幾年都沒有下過了,外面人都說,今年的鳳緣石亮得特別好,到了晚上一定會有紅雨降下……機會難得,既然白公子這樣想去,掌櫃的便帶他一起去瞧瞧吧。醉仙居這邊您不用擔心,這會兒人少,有我和薛師傅兩人看著就足夠了。」

  「行吧,天降紅雨確實很難看到,你要真的想看,咱們便一起過去看看吧。」魏子芩揉著發疼的額角,又看了眼白珩一臉期待的模樣,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到了鳳緣湖邊上,魏子芩就忍不住有些後悔了,真的,如果不是今日,他還真的不知道邯陽城附近居然能有這麼多的人。

  湖心島,湖心亭,湖水邊上,所有能站人的空地,都被人群擠得滿滿,看準商機的小販被擠到最邊角上,不斷沖周邊路人叫賣著自己攤位上的東西,各種聲音混在一起,人潮湧動,煞是一片繁華熱鬧的景象。

  「先在這裡歇一會兒吧。」好容易從人群裡擠出來,魏子芩緊拉著白珩,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給弄丟了。

  「好。」白珩連忙點頭,顯然也沒料到湖水邊上能有這麼多的人,一時間也忍不住有些被嚇住了。

  兩人站著的地方其實離湖水並不算遠,不過因為光線昏暗的緣故,所以聚在這裡的人群反而並不太多。畢竟雙鳳節有再多的花樣,說白了也不過是未婚男女彼此相看的節日,站在連人都看不清的地方,可就是捨本逐末了。

  正準備再看一會兒熱鬧就馬上回去的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梁虎的聲音。

  從人群裡擠進來的梁虎滿臉焦急,看見魏子芩眼睛一亮,衝過來就要將人往回城的方向拉。

  「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你了!快點和我回去,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魏子芩被他扯得一個踉蹌:「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別問了,等回去了我再告訴你。」梁虎拚命想要離開,可是在擁擠不堪的人群裡想要再帶著兩個人離開,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半空裡忽然有微光晃過,一滴,兩滴,彷彿綿密的細雨,紅色的水滴接連不斷地自天空中落下。

  「下紅雨了。」人群裡頓時爆出一陣驚呼。

  「完了完了,來不及了。」梁虎緊拉著魏子芩的胳膊,臉上一片焦急。

  魏子芩皺了下眉,正想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那邊又有人喊道:「咦,快看那邊,那邊好像有鳳緣石落下來了。」

  隨著那個人的話音,就在滿天的紅雨裡面,兩塊足有拳頭大小的紅色石頭忽然從半空裡落下,分別飛向兩邊,其中一塊彷彿長了眼睛一樣,還沒等魏子芩反應過來,便徑直落入了他的手中。

  魏子芩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裡的石頭,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

  過了寅時,天空已經微微有些發亮。

  邯陽城官府內,一間不大的小屋裡,幾個人圍坐在木桌前面。

  魏子芩領著白珩坐在其中一邊,看著對面十分眼熟的中年,臉上幾乎已經看不出一絲表情。

  中年人名叫林韋,正是醉仙居隔壁臨溪樓的掌櫃,聯想到先前梁虎焦急試圖將自己叫回去的場景,要是再不知道自己如今正是被人給算計了,魏子芩就真的是白活了。

  官府主簿姓袁,是個身材矮胖的青年,看見魏子芩的神色,忍不住柔聲勸道。

  「我說,魏公子,這種事情雖然很多年都沒有發生過了,但無論怎麼說,總歸是件好事不是?」

  「好事?」魏子芩簡直忍不住想要冷笑,「讓我娶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子,就叫做好事……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這樣的好事我不如讓給你好了。」

  袁主簿一哽,到底還顧及著眼前的場合,並沒有發火,而是再次勸道:「瞧您說的,什麼叫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女子?林姑娘是林掌櫃的親侄女,你們兩家本來就住得近,說不準之前就已經見過了,如今又一起得了鳳緣石,便是上天注定的緣分,無論為了自己還是家人考慮,都應該順應天意才是。」

  見鬼的順應天意,上天注定。

  那鳳緣湖底的鳳緣石積年累月受靈氣沖刷,不小心剝落兩塊碎石掉出來簡直再正常不過、

  凡人愚昧迷信,就以為這掉落的碎石是上天降下的福祉,所有接到的人無論男女,只要之前沒有婚契在身的,便都必須立時成婚,以示對上天的恭敬。

  魏子芩目色發冷,哦了一聲:「天意是嗎,那我要是不娶呢?」

  「姓魏的,你別欺人太甚,」還沒等袁主簿說話,對面一直沉默的林伊伊忽然站了起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彷彿受了極大的侮辱,「是本姑娘自己願意嫁你的嗎,那鳳緣石是它自己落下來的……你要不想娶也行,反正本姑娘的名節都已經沒有了,不如今日便撞死在這裡好了!」

  說完起身便要去撞後面的牆壁。

  「伊伊,伊伊你別想不開啊,」林掌櫃連哭帶喊,也跟著起身想要將自己的侄女攔住,一面拉著林伊伊,一面衝著魏子芩的方向大聲哭求,「魏掌櫃,咱們好歹也做了快一個月的鄰居了,算我求你了,靈石的事情那麼多人都看到了,你要不答應,我們家姑娘可真的是沒法再做人了,你不如就先娶了伊伊,等再兩年真的過不下去了,到時候再和離也好啊。」

  一個撞牆一個要攔,哭哭鬧鬧。就在所有人都亂成一團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那個,你們說的鳳緣石,是不是就是這個?」

  說話的人正是坐在魏子芩旁邊的白珩,一邊說話,一邊還從懷裡掏出塊紅色的石頭來。

  鳳緣石?

  屋內瞬間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看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袁主簿瞪著眼睛,終於忍不住驚呼出聲:「三塊鳳緣石,這,這怎麼可能!」

  從湖底鳳緣石上剝落下來的小塊鳳緣石從來都是成對兒出現的,不然也不會有拿到鳳緣石的人就必須成親的規矩。

  三塊鳳緣石,莫非是要三人一起結成夫妻嗎,那豈不是亂了套了。

  「不對,你那塊一定是假的,」還是林掌櫃最先反應過來,「靈石造假可是重罪,你可想清楚了再說話!」

  林掌櫃面上氣勢擺得足,心底卻忍不住惴惴。

  先前那兩塊鳳緣石到底是怎麼來的,他簡直比任何人都清楚,雖然有自信以慕仙坊的造假技術,除非是築基之上的上仙真人在這裡,否則根本沒有人能夠認出,林掌櫃還是忍不住升起了一絲不太好的預感。

  「假的?我看你們手裡的那塊鳳緣石才是假的吧。」白珩直接反駁道。

  袁主簿瞇了瞇眼,也跟著看了過來。

  如今已是騎虎難下,林掌櫃沒有辦法,只能將侄女拉了過來:「伊伊,還不快點把你那塊鳳緣石拿出來給他們看看……怎麼可能是假的,這石頭可是我們親眼看著它……」

  彷彿喉嚨被卡住了一般,就在林伊伊將懷裡的鳳緣石拿出來的瞬間,林掌櫃睜著眼睛,幾乎一個字也說不出。

  那是一塊和鳳緣石差不多大小的圓石,底色青黑,也不知被什麼顏料滾了一層紅色,坑坑窪窪,甚至連顏色都還沒有乾透。

  「呵,」袁主簿伸手將桌上的石頭拿起,在手中顛了顛,「這就是你所謂的鳳緣石,你莫不是把我們都當成了傻子不成?」

  「哦,對了,你自己先前也說了,靈石造假可是重罪,來人啊,」袁主簿折騰了一個晚上,胸口早就積了滿腔的火氣,此刻恨不能都噴在林掌櫃的臉上,一點猶豫都沒有,開門便將門口的衙役叫了進來,「今天兒晚了,先把這兩個膽敢假冒鳳緣石的人犯給我扔進大牢,等明日大人醒了,再做發落。」

  忽略耳邊林掌櫃兩人哭喊求饒的聲音,同樣被眼前的狀況弄得有些糊塗,魏子芩忍不住回過頭,看向身邊一臉無辜的青年。

  「阿芩。」和平日一樣,白珩見少年回頭來看自己了,連忙湊了過去,親暱地和對方蹭了蹭臉頰。

  魏子芩:「……」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作者有話要說:  《論那些神器的作用……》

  渾天珠:白珩的本命法器,功能顛倒因果,改天換地。

  渾天珠表示:請記住我是個神器,不是隨便拿來給你們偷石頭玩兒的謝謝!

 

 

第二十八章

  明明已經入了秋, 到了晌午的時候太陽卻依舊火熱。邯陽城內,魏榮生將最後一袋貨物背到庫房裡,擦著頭頂上的汗,終於稍稍舒了口氣。

  可惜,還沒等他緩過神來,不遠處便傳來一個刺耳的聲音。

  「哎,那個誰, 我聽說你小堂弟馬上要娶一個傻子過門了,到底真的還是假的?」

  「怎麼可能是假的,前些天雙鳳節, 那兩人一同接到鳳緣石,可是所有人都親眼所見的,連官府都出了面,人家就算不想娶也必須得娶吧, 再怎麼說也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旁邊的人緊接笑著應和道。

  先前說話的人也跟著笑,一面嘖嘖兩聲:「和個傻子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哎呦,我說榮生,你未來不會也要娶個傻子吧?」

  完全沒聽懂對方究竟說的是什麼,魏榮生忍不住皺眉看了過去。

  說話的正是幾個和他一同在米鋪裡做幫工的青年, 為首的青年身材健壯,皮膚黝黑,名叫何鐵,因為先前在工錢的事情上與魏榮生發生了一些齟齬, 所以兩人平日向來有些摩擦。

  往常如果碰到被對方這樣擠兌的情況,魏榮生最多也只是當作沒聽見罷了,可如今何鐵說的事情,卻實在讓他忍不住有些在意。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只有一個堂弟,今年才十五歲,先前是測出過靈根的,我嬸子寶貝著呢,怎麼可能讓他這麼早就成親,更何況是娶一個傻子。」別的魏榮生也許不清楚,可是他那個嬸子對魏子芩的看重,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娶個傻子?開什麼玩笑!

  何鐵嘲諷一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錯,就是你那個測出過靈根的小堂弟,恭喜你啊,馬上就要和一個傻子做親戚了。怎麼樣,是不是特別高興?」

  「你……」魏榮生氣得咬牙。

  那邊何鐵卻並沒有再給他任何反應回擊的時間,只把話說完了,便乾脆招呼著身後的幾個兄弟進了屋裡。

  因為心裡裝了事,之後一整天裡魏榮生都心神不寧,以至於當天拿到的工錢連一半都不到,可惜魏榮生完全沒有心思再去和店家理論,連飯也來不及吃便急忙趕回了家裡。

  回到家裡,聽了母親的回答,魏榮生只感覺心情幾乎一下子沉落到了谷底:「所以要娶個傻子的事情是真的了,娘你糊塗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們怎麼也不知道過去勸一勸?」

  「勸一勸,我倒是想勸啊,他們一家如今看我都像是看仇人一樣,你要我怎麼勸。」說到這個林娟就覺得心裡嘔得慌,自從得知魏子芩家裡開酒樓賺了錢,她就已經無數次想辦法試圖修復兩家的關係,可惜人家如今發達了,根本連看她一眼都不願,她又能怎麼辦?

  「不行,」魏榮生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如果堂弟到時真娶了個傻子,我可就沒臉再在村裡面呆下去了。」

  「那,那要怎麼辦?」林娟忍不住問,一時間覺得兩家關係已經夠糟糕了,實在不好再上去招惹人家,一時間又覺得自己相公的親侄子娶個傻子,到最後一定會鬧得全家人都跟著一起沒臉。

  「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魏榮生下定決心,終於轉頭看向母親,「您在這裡等著,我先到堂弟那裡說說去。」

  另一邊,忽然發生的變故其實並沒有給魏子芩的生活造成太大的波瀾。

  畢竟上一世裡,魏子芩差不多活了五十餘年,大半段人生都是作為修士存在的,而對於大多數的修士而言,真正結為夫妻道侶都是需要經過雙修大典的,並且一定要獲得天道的認可才行。

  此刻魏子芩的想法十分簡單,只是成個親罷了,又不當真,反正他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也決心要一直照顧對方了,如今不過是又多了一層身份罷了。

  至於對方一旦清醒了之後怎麼辦?嗯,那就更簡單了,估計都不用魏子芩再做些什麼,心智徹底恢復的青年就要先一步想辦法與他和離了。

  所以在看到激動不已的堂兄時,魏子芩簡直莫名其妙。

  他不明白,就算娶個傻子真的丟人了,也是他自己丟人,關別人什麼事情。

  「不行,這件事絕對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來,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懶得再聽對方囉嗦,魏子芩直接打斷道:「堂兄想多了,不管是否娶親,都是我自己的事,與你們無關。」

  與你們無關?

  「咱們是一家人,怎麼就與我們無關了,爺爺奶奶那麼大歲數了,你就不怕他們跟著你一起丟臉嗎!」魏榮生簡直氣得渾身發抖,一腳踢向腳邊的水桶。

  水桶飛出,裡面的髒水盡數潑灑出去,幾乎馬上就要撲到魏子芩的身上。

  而就在這個時候,讓魏榮生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就見對方面色平靜,只是稍稍動了下手腕,之後便彷彿是時間倒轉了一般,所有的髒水在短暫的凝滯後迅速倒退,不過眨眼間便都盡數落回到木桶中央,帶著木桶一起重新跌落在了地上。

  魏榮生張著嘴,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堂兄還有什麼要說的嗎?」魏子芩問。

  魏榮生拚命搖頭,完全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逃也似的從院子裡跑了出去。

  仙家手段,原來這就是仙家手段。

  回去的路上魏榮生又是恐懼又是氣憤,恐懼還好說,魏榮生只是生氣,明明魏子芩有那樣的本事,會種靈田,甚至還能開起來一家酒樓,他作為對方的親堂兄,不但一點好處都沾不到,還要平白被連累惹人嘲笑,這世上為什麼會有如此不公平的事情。

  魏榮生一路胡思亂想,不知怎麼就走到了村邊的樹林裡面。正想要打道回府,忽然瞧見對面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青年穿著件淺灰色的衣裳,手裡拎著剛打來的野兔和山雞,一雙眼睛微微笑著,在下午並不濃烈的陽光下彷彿清透的琥珀,映著原本就姣好的面孔越發精緻惑人。

  這不是小堂弟家的那個傻子嗎。

  魏榮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之後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忽然湧上心頭。

  看見走到自己跟前的人,白珩疑惑地歪了歪頭。

  還沒等想清楚這人到底是誰,就見對方忽然開口道:「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子芩的堂兄,聽說你們兩個要成親了,所以特意來告訴你一件事情。」

  堂兄?

  白珩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所謂堂兄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複雜,簡單來說,就是按照村裡面的規矩,所有要成親的姑娘小子,在成親之前,都必須到葫蘆山上為對方摘一株名叫鶯尾草的靈草才行,」魏榮生勾著唇角,笑得一派溫和,「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你做不到的話,那之後的婚事估計就只能是取消了。」

  白珩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突然想到什麼,將剛打來的野物扔到地上,回身便往葫蘆山上的方向跑去。

  等魏子芩知道白珩私自跑到山上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傍晚了,聽到來人的話,驚得直接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白珩他跑到山上去摘鶯尾草了?」

  「是啊,」來通知他的嬸子臉上滿是懊惱,「之前他說要摘鶯尾草的時候我還沒有相信,畢竟誰都知道那鶯尾草長的地方尋常人根本摘不到,而且我就想著,哪怕他真的想摘,到了那個地方估計也要知難而退了……哪知道他不但與我說了,甚至,甚至還去別人家裡借了繩子。」

  葫蘆山一共有兩座山峰,一高一矮,而鶯尾草就長在高的那座葫蘆山上,早幾十年前,的確還有人能夠摘到這種靈草,村裡面也有未婚夫妻在成親前相互贈送,可以讓姻緣更加美滿的傳言。

  可是到了最近幾年裡,山上的鶯尾草已經越來越難見到了,除非是冒著生命危險攀到山崖頂上,否則根本不可能摘到。

  「不行,不能再等了,」說話的嬸子滿心焦急,總覺得如果對方真的出了事,自己後半輩子都要一直活在愧疚裡面了,「現在天太晚了,什麼都看不清,咱們馬上去裡正那裡,趕緊叫上村人一起拿了火把去找。」

  魏子芩胡亂點頭,心底拚命想著白珩本身並不是普通人,甚至很可能是個修為不低的修士,即便是不小心掉下去了,也應該不會出事。

  一定不會有事。

  吱嘎一聲,就在兩人準備出去叫人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推開。

  「老天!」看見來人,嬸子嚇了一跳,險些跌坐在地上。

  青年滿身狼狽,早上還是完好的衣裳如今已是破爛不堪,到處都是被劃開的痕跡,就連原本精緻好看的臉孔上也沾滿了髒污的泥水。

  他走到魏子芩跟前,小心翼翼把手伸進懷裡,將一株還帶著微弱螢光的靈草取出遞到他面前。

  「阿芩,鶯尾草我已經摘來了……」

  他想說這一回我們終於可以成親了吧,結果還沒等說完,就感覺自己被對面的少年一把抱進了懷裡。

 

 

第二十九章

  「我說你這孩子, 傻不傻啊,怎麼別人說什麼都信,他這回叫你去懸崖上摘靈草你去了,過幾天叫你去跳河你去不去啊?」程月英一面幫青年整理衣裳,一面忍不住地念叨。

  被她擺弄的白珩卻絲毫不敢反抗,只能一個勁兒地搖頭。

  看著不斷嘮叨的程月英,白珩心底其實是有些疑惑的,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是阿芩的生母,也能感覺到之前這個人其實一直是不太願意自己和阿芩親近的。

  可如今他只是受傷了,這個向來看他不順眼的女人又忽然好像十分心疼一般, 包括對先前騙他去山崖摘靈草的魏榮生的憤怒,也都不像是作假。

  凡人真奇怪。

  凡人?白珩歪了歪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個詞彙。

  就在白珩胡思亂想的空當,那邊程月英的念叨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將青年衣上最後一個褶皺撫平,輕歎了口氣:「行了, 你也別怨我,我先前不喜歡你,原因估計你也知道,再怎麼說你也不是個姑娘家, 沒辦法為三兒生下個一男半女,我是做娘的,怎麼可能會願意……不過我現在也想通了,既然你和三兒一起得了鳳緣石, 又馬上就要成親了,往後就好好過吧,絕對不能再去做這種不顧自身安危的事情了。」

  「嗯。」這回白珩終於認真點了點頭。

  程月英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胳膊:「去吧,三兒這會兒應該是已經消氣了,你別怕,過去和他好好道個歉,這個孩子最是心軟,應該不會真的就不理你了。」

  提到魏子芩,青年頓時什麼精神都沒有了。

  對,他如今之所以會需要程月英來幫忙整理衣裳,完全是因為自從他回來之後,魏子芩便再沒有理過他了,不說不笑,除了最開始抱的那一下外,整個晚上都把他當作空氣一樣,無論他如何湊到跟前,也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廚房裡,魏子芩其實並沒有兩人想像中的那麼生氣,比起和白珩生氣,他其實更生自己的氣,氣自己為什麼沒能早一步料想到堂兄之後的行動,或者氣自己為什麼沒能早一點提醒白珩,以至於對方會被那樣拙劣的謊言蒙騙。

  看著小心翼翼走過來的白珩,魏子芩搖了搖頭,伸手把人招了進來,將剛剛煮好的熱湯塞到他手裡。

  「阿芩……」白珩心底惴惴,完全看不出對方到底是真的已經徹底消氣了,還是氣得更加厲害了。

  「好了,我已經不生氣了,不過你記得,以後再不能做這樣的事了,還有,」魏子芩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頂,「等喝完了湯,記得去把臉洗一下,我可不想娶個滿臉是灰的媳婦。」

  白珩一怔,也顧不上喝湯了,放下手裡的湯碗便轉身回去洗臉。

  姝河村不大,鄰里之間向來沒有什麼秘密,魏榮生騙白珩到葫蘆山上摘靈草的事情,才過了不到一日的工夫便徹底在村子裡傳開了。

  魏榮生幾乎走到哪裡都能聽到村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如果不是白日裡還能藉著到城裡打零工的空當逃上片刻的話,他真的感覺自己簡直快要發瘋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堂弟要娶的可是個傻子啊,他有什麼辦法,如果有別的法子可想,他又怎麼可能去下那樣的狠手。

  這一日也是一樣,剛走進姝河村裡,魏榮生就聽見不遠處有人道:「哎,這不是前幾天才險些害死自己堂弟媳婦的榮生嗎,怎麼,如今還有閒心出來閒逛啊,我還以為你早就羞得躲在家裡不敢見人了呢。」

  說話的人魏榮生認識,正是梁虎,而此刻站在他身後的,也都是平日裡與魏子芩玩兒得最好的幾個少年。

  魏榮生也不說話,這種場景他見得太多了,反駁是沒有意義的,只有快點逃開才是最好的辦法。

  可惜梁虎顯然是不打算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他,乾脆帶著身後的幾個少年將魏榮生攔在了路邊。

  「走什麼走啊,你一句話就把人騙到了山上,差點就沒了性命,怎麼,如今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嗎?」

  「你讓開!」魏榮生一把將梁虎推開,想說這些人腦子都進水了嗎,居然想讓他給一個傻子道歉。

  梁虎雖然名字裡帶虎,其實本身生得並不健壯,甚至比魏榮生還要瘦弱幾分,也是運氣不好,這一下沒站穩,頓時被魏榮生推在了地上。

  跟在梁虎後面的幾個少年見狀瞬間都炸開了,擼了袖子就要上前去揍人:「怎麼回事,想打架是嗎,來啊,咱們還怕了你不成!」

  「鬧什麼呢,都趕緊給我住手!」就在幾人馬上就要打起來的時候,田地裡忽然走出一個人來,鬚髮皆白,神色嚴厲,正是姝河村的里正。

  魏榮生心底一喜,知道自己今日是逃過一劫了。

  結果還沒等他上前去給裡正道謝,就見那邊裡正什麼也沒說,完全當他不存在一般,直接走過去將地上的梁虎拉了起來。

  「里正。」梁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

  裡正責備地看了他一眼:「等會兒上村醫那邊去看看吧,也叫你長個教訓,別什麼人都敢往前湊,那可是連傻子都能下狠手的人,是你能招惹的嗎?」

  梁虎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了過來,瞥了對面的魏榮生一眼,連忙笑著點頭:「是是是,您放心,我往後一定離他遠遠的。」

  彷彿一股寒意直直爬上心頭,魏榮生站在原地,眼看著幾人扶著裡正說說笑笑的離開,心裡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因為有官府那邊的催促,成親的日期很快便定了下來,哪怕先前已經經歷過了魏家大哥的婚事,多少也算有些經驗了,整個魏家依舊還是忙了個人仰馬翻。

  首先就是白珩本身的特殊情況,雖然某種程度上對於白珩的身份,魏子芩其實已經有了一些猜測,然而這個時候跑到汶西國去,去找那個根本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白家,怎麼想都是不大現實的,那麼從哪裡出嫁就成了問題。魏家人想了無數辦法,到最後還是請了村裡的裡正幫忙。

  解決了白珩的問題,之後便是納采、問名、納吉……哪怕緊趕慢趕,等到三書六禮都過了一遍,也已經是一個多月後。

  秋高氣爽,樹葉昏黃。

  將一身紅衣的青年從車上迎下來時,魏子芩甚至忽然有種眼前的一切都並非是真實的錯覺。

  前一世的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是了,他好像正在忙著閉關,至於是在忙著突破修為,還是在忙著培植靈草,他卻有些記不清了。

  過去的記憶微微褪去原本的顏色,彷彿前世裡的一切都已經逐漸離他遠去,再也看不分明。

  「阿芩在想什麼?」被圍觀的村人看得有些緊張,白珩忍不住湊過來問。

  「沒,」魏子芩抬起頭,看著眼前被紅衣襯托得越加明艷的臉孔,心底忽然一軟,「我們進屋去吧。」

  ……我會一直照顧你,直到你真正清醒過來的那一天。

  姝河村外。

  「居然被埋到這裡了,可真是叫我好找啊。」

  一名身穿藏藍色衣裳的修士不滿地撇了撇嘴,低下頭,將被人埋在泥裡的倒霉蛋拎了出來,好像丟垃圾一樣直接扔進了身後的馬車裡面。

  心底忍不住的感歎,這姓岳的真不愧是寒月宮七位殿主裡修為最高的殿主之一了,受了這樣重的傷,還被人深埋在土裡一個多月,居然還能活著,也是十分命大了。

  「沒錯了,姓岳的確實是被君上的法器所傷。」旁邊一名蒙著雙眼的白衣修士點了點頭,確認了同伴的猜測。

  「那就好,」陳司遠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瞇眼笑道,「能想辦法將君上引出來,也算是記他一大功了。」

  「對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陳司遠環顧了下四周,「咱們如今已經在姝河村附近了吧,要不要找人打聽下君上如今在什麼地方。」

  「也好,」蘇蕪點頭,順便提醒對方道,「凡人脆弱,稍不留神就會沒命,你記得等下可不許用任何搜魂的法術。」

  「這個自然,我好歹也算是在凡人城鎮裡呆過的,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三歲小孩。」陳司遠沒好氣看了他一眼。

  然後很快他就後悔了。

  真的,他就不該答應蘇蕪不用任何搜魂的法術,你看看,這不知死活的凡人說的到底是什麼鬼啊!

  對面背著柴禾的老漢也忍不住有些不滿,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解釋了那麼多遍,對面人還是不肯相信自己:「我說你這後生怎麼回事,這還能有假的嗎,你剛剛給我形容的那個,可不就是魏啟家的那個傻子嗎。哦對了,今天似乎還要和他家那個小兒子成親呢,這會兒估計連堂都已經拜完了吧。」

  老漢說完嘿嘿一笑,露出一嘴豁口的白牙:「不過老實說,那人雖然是個傻的,不過長得可真俊啊,美得跟個天仙似的,可把村裡的那些小子們羨慕得……畢竟這晚上吹了燈,誰還管對面人到底是不是個傻的。」

  蘇蕪:「……」

  陳司遠:「……」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

 

 

第三十章

  新婚夜當然是, 嗯,什麼都沒做。

  魏子芩表示,他又不是禽獸,白珩如今完全是小孩心智,別說他懂不懂這個,估計他如今連成親到底是什麼都還是一知半解。

  哦,當然還有個更重要的問題, 他這個身體如今才十五歲,雖然不至於像有些修士那樣堅持必須等到得道飛昇之後再那啥,但為了今後修行考慮, 這種事情確實還是晚一些比較好。

  和往常一樣,魏子芩第二日依舊起了個大早,沒等家人起來便一頭鑽進了廚房裡面。

  對於該如何治好白珩的病,魏子芩其實一直都有在嘗試各種辦法, 不過也不知是方向弄錯了還是什麼,雖然每天融合靈藥也好, 各種藥膳也好,都從來沒有間斷過,但到如今也依舊只是讓白珩的日常對話日漸順暢了,至於其他, 則是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也是直到昨日的時候,魏子芩才忽然有了一點別的想法,他過去一直拚命嘗試用什麼辦法能夠治癒白珩的癡傻,卻沒想過最重要的, 也許根本不是他到底有沒有癡傻的問題。

  首先白珩本身並不是個普通人,雖然連魏子芩也看不出他如今究竟是什麼修為,然而無論修為高低,以常人的標準來看他究竟為何會神志不清都只能是走進彎路。

  那麼問題回來了,一個修為很可能十分高深的修士為什麼會忽然靈台失守,神智不明?至少魏子芩只能想到一種可能——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真氣走岔,侵擾了神智,自然就很有可能會忽然變得癡傻。

  不管究竟是不是這個原因,如今也只能是試試看了。

  魏子芩想了大半個晚上,終於勉強想到一個能夠幫助修士調理真氣的藥膳,四神湯。

  當然,此四神湯並非是平日裡常見的那種四神湯。日常提到的四神,其實指的正是茯苓、淮山、蓮子、芡實四種藥材,而所謂四神湯,則是將這四種藥材搭配豬骨豬肚一類熬製成湯,有健脾降燥等功效。

  而魏子芩如今打算要做的四神湯,則是所有其他步驟維持不變,唯獨配合著裡面原本就有的四種普通藥材,再另外搭配上其餘四種靈藥,以增強其清火降燥的作用,並額外增加了能夠調節陰陽,理順真氣的功效。

  大約是魏子芩確實起得太早了,直等他把四神湯都做好了,家裡人也都還沒有起來。

  魏子芩忍不住想,像他這樣新婚第二日就起來給人煲湯的新郎官,估計從古到今都沒有幾個吧。

  「好香……」聞到味道的白珩迷迷糊糊從床上爬了起來。

  魏子芩將東西放到一邊,拿了個浸濕的布巾遞給他:「快點起來吧,我給你做了吃的,你先墊一墊,等一下還要過去給爹娘敬茶。」

  白珩接過布巾,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只半夢半醒的用手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抬起頭來,一臉期待地望向魏子芩的方向。

  魏子芩:「?」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對方的動作,白珩頓時忍不住有些委屈了:「我現在已經是你媳婦了,你不過來親親我嗎?」

  噗。

  魏子芩好險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想說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東西啊。

  好在白珩沒讓他疑惑太久,很快便解釋道:「不對嗎……隔壁家的孫大哥,每天早上都會去親親他媳婦的。」

  好吧。魏子芩無語半晌,見青年明顯一副你不親親我我就絕對不起來的架勢,只能無奈湊了過去,在青年的額角上輕輕碰了一下。

  雖然感覺到對方有些敷衍,白珩還是很開心地彎了嘴角,利落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就在魏子芩家不遠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一個破落沒人住的小院裡,忽然搬進了新的住戶。

  蒙著眼睛的修士脫掉了原本華麗的法衣,給自己換了件灰白色的粗布衣裳,就連蒙眼用的綢帶也換了條極不起眼的。

  原本藏藍色衣裳的修士則更是乾脆,索性給自己換了個深青色的短打,袖子挽起,露出兩條胳膊,頭上的佩飾也全都拆了個乾淨,如果不看臉的話,真的已經和鄉下地裡的農夫沒什麼分別了。

  「你看怎麼樣?」陳司遠有些彆扭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短打,回頭詢問身後的同伴道。

  被眼睛上粗糙的布條弄得很不舒服,蘇蕪忍不住皺眉道:「你是說讓我看你穿得怎麼樣?」說著還加重了看的讀音。

  「哦,抱歉,」陳司遠一點愧疚都沒有地道歉,「我忘了你是個瞎子,根本就看不到沒有靈氣的東西。」

  蘇蕪無語望著他,想說你這是想打一架是嗎?

  「好了,」不敢把對方得罪得太狠了,陳司遠連忙拍了拍手,一面轉移話題道,「身份的問題已經基本都弄好了,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

  「反正住得很近,不如帶點東西過去拜訪吧。」蘇蕪猶豫道。畢竟已經離開凡人生活太久了,他其實也不知道具體應該怎麼做。

  「那就帶點吃的過去吧。」陳司遠點了點頭。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吃的東西,你來做嗎?」蘇蕪問,「事先說好,我是個瞎子,可什麼都不會做。」

  陳司遠:「……」感覺自從來到這裡,就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家多了個新鄰居,早上給父母敬了茶,又盯著白珩將那碗四神湯喝下,魏子芩便直接拿著一籃子雞蛋和幾樣醉仙居裡做的滷肉小菜來到了裡正家裡。

  姝河村的裡正是個性格溫和又好說話的老人,基本上村人來求他辦事的,不十分為難的他都會很快答應。

  不過聽了魏子芩的來意,裡正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道:「你說你要買下村裡的葫蘆山?」

  「對,」魏子芩點頭,「不過更準確說應該是小葫蘆山。」

  葫蘆山一共有兩座,一高一矮,高的那座便叫大葫蘆山,小的那座便叫小葫蘆山。

  「不是,你可想好了啊,小葫蘆山上什麼都沒有,根本就是座荒山啊。」

  「您別擔心,我確實都已經想好了。」魏子芩道。

  正如裡正所說,兩座葫蘆山雖然緊緊相連,但其中的差異可不僅僅是高矮不同的問題。大葫蘆山上物資豐富,獵物,草藥,山珍野菜,運氣好一點,甚至連野參和低階靈植都能摘到。

  而旁邊的小葫蘆山上卻截然相反,雖然上面也有樹木,不能完全算是荒山,但那些樹木根本一點都不值錢,拿去做傢俱都嫌寒磣。沒有獵物,沒有草藥,靈植什麼的更是想都不用想。

  不過裡正不知道,這些對魏子芩而言都不重要,他之前弄的那些靈田都在小葫蘆山上,裡面耗費的靈石遠比兩座葫蘆山要值錢得多,不拿在手裡,總覺得不能安心。

  至於荒山的問題就更好解決了,兩個葫蘆山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大的差異,完全是因為地下靈脈走岔的緣故,只需要用上一點低階靈泉水就能徹底解決了。

  見魏子芩心意已決,裡正也沒什麼好再說的了,只能點了點頭,從屋後取了記錄村中土地的本子,低頭翻找了片刻道:「這樣,小葫蘆山再怎麼說也是座荒山,除了你之外估計也不會有人來買,便給你按荒地的價格來算吧,每畝地一兩五百錢,山上共一百畝地多點,其中可供耕種的土地只有七十多畝,我給你算七十畝,這樣就是一百零五兩銀子……你看行的話,今日就和我到官府裡去一趟,把地契辦下來吧。」

  魏子芩點頭:「行,我沒意見,都照裡正叔說的辦。」

  和裡正約定好了時間,魏子芩先回了趟家裡,因為白珩一直鬧著不肯獨自留下看家,魏子芩沒辦法,只好帶著對方一起去了邯陽城,順便帶上的還有幾株剛剛長好的,準備賣給九星閣換靈泉水的靈草。

  辦好了地契,魏子芩便直接領著白珩進了九星閣。

  九星閣掌櫃周成看見魏子芩,一如既往的兩眼放光,連忙把手裡的東西放下,熱情地將兩人迎進了屋裡。

  「魏公子可算來了,我還正想著要不要讓夥計到姝河村去找您呢。」

  「怎麼,掌櫃的是有什麼事嗎?」魏子芩拉著白珩坐下之後疑惑問道。

  「魏公子別擔心,是好事情,羅宗主聽說您成親的事了,說凡人成親雖然不比雙修道侶,但他畢竟是做師父的,總要也送上一份大禮才算合規矩,」周成搓著雙手,笑得一臉諂媚,「這不,羅宗主怕時間趕不上,昨晚上就使靈鳶連夜將東西送了過來。」

  說完便招呼著店裡的夥計將東西呈了上來。

  一面將東西遞給魏子芩一面道:「那個紅色的儲物袋是您師父給您的,旁邊那個稍小一點的,則是我自己做主給您準備的,東西簡陋,還望魏公子不要嫌棄。」

  周成心底清楚,這麼遠都能惦記著給人送禮,可見羅宗主對這個小徒弟的重視,對這樣的人物,自己真是無論如何恭敬都不為過。

  聽說師父特意給他送了東西過來,魏子芩心下感動,正想打開來看看裡面是什麼,就見一個夥計忽然跑進屋內,附在掌櫃周成耳邊說了幾句。

  周成臉色一變,連忙看向魏子芩道:「不好,魏公子快出去看看吧,你那酒樓外面聚了不少人,怕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第三十一章

  聽到九星閣夥計的通報, 魏子芩沒多猶豫,拿上師父給他送來的東西,便直接告別掌櫃周成,領著白珩往醉仙居的方向走去。

  只是一路走得不慌不忙,一點也不見著急的模樣,甚至還有閒心在路過包子鋪的時候,給身邊人買了個豆沙包讓他拿在手裡。

  最後連白珩也忍不住問道:「阿芩, 酒樓出事了,我們要不要再走得快一點。」

  「不用,」魏子芩搖頭, 「總要給他們些時間,讓他們把事情弄得更大一點才是,不然豈不白讓他們忙活這一回了。」

  白珩滿頭霧水:「啊?」把事情弄得更大一點……把事情弄得更大一點是什麼意思。

  魏子芩一笑,也不解釋, 只是繼續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真的,無論是誰, 倘若開的酒樓隔三差五就要被人找上一回麻煩的話,那麼經歷個五六七次,再有下一次的時候,估計都不會再感覺到任何擔心和驚訝了。

  找麻煩的混混, 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的江湖人士,拿著不知從哪裡弄出來的小蟲訛錢的食客。

  魏子芩比起來擔心,倒是更好奇那些人這一回又想出了什麼新奇手段,也好給他瞧個新鮮。

  花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走到醉仙居跟前, 魏子芩越過人群往裡面看了看,頓時忍不住挑了下眉。

  ……不錯,這一回倒是比前幾次有創意多了。

  只見人群中央,一個老人抱著個五六歲的孩子,滿臉是淚,一面哭天搶地,一面大聲控訴酒樓的罪狀。

  「大傢伙給評評理,這人說的是什麼,什麼叫別人都好好的,怎麼就我家出了問題,意思說我無緣無故跑來訛人的是嗎!可憐我的小孫子喲,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今早不過是在這家酒樓裡吃了張餅子,如今就變成這幅模樣了。」

  被他指責的梁虎緊皺著眉頭,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

  好在人群裡還是有明白事理的,連忙勸道:「我說老人家,到底是不是這酒樓的問題可以之後再說,這孩子如今都這樣了,不如先到旁邊的醫館去看一看吧。」

  「之後再說,之後再說他們更有理由說我們訛人了,明明是他們的飯菜有問題,結果轉眼就不認帳了……哎呦,還有沒有天理了,我都半截身子埋土裡的人了,如果我孫兒真的出事了,我也不活了……」老人哭聲淒慘,周圍人也隱隱有些躁動起來。

  「怎麼回事,都聚在這裡做什麼!」彷彿應和著老人的哭聲,兩名巡捕忽然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彷彿一下子找到救星一般,原本還在地上哭號的老人連忙抱著小孫子撲了過去:「官爺這家酒樓的飯菜有問題,您可得給我們爺孫兩個做主啊!」

  「飯菜有問題?」高個的巡捕皺了下眉,「這家酒樓的掌櫃呢,如今還在邯陽城裡嗎,趕緊把人叫過來。」

  「不用去找了,我就是這家醉仙居的掌櫃。」見所有人物都悉數登場了,魏子芩終於整了整衣裳從人群裡走出,一面將白珩托付給梁虎,以防一不小心被人群擠丟了。

  「行啊,既然你是這家的掌櫃,那來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高個巡捕想說這老人的孩子是不是真是吃了你家的飯菜才出了問題的,結果還沒等說完,就被魏子芩乾脆打斷。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孩子應該不是吃壞了飯菜,而是中了毒。」看戲雖然有趣,但戲拖得太長就沒意思了,畢竟這會兒已經臨近晌午了,他和白珩兩人都還沒怎麼吃東西呢,魏子芩自己還好,白珩如今可是在調養身子的關鍵時期,可一點都餓不得。

  中毒?

  等終於弄清了魏子芩究竟說了什麼,人群裡頓時一片嘩然。

  「肅靜!」旁邊矮個的巡捕被吵得心煩,連忙大聲喝道。

  魏子芩勾唇一笑:「哦對了,我不但知道他是中毒,還知道應該如何解毒。」

  「你胡說。」老人緊緊抱著手裡的孩子,心底卻一片冰涼。只能不斷安慰自己,不可能,那藥根本就不是大蜀國裡的東西,也壓根就沒有所謂的解藥,眼前的少年無論有多大的本事都不可能一眼認出。

  「你說你能解毒,那就……」矮個巡捕十分猶豫,想著要不要讓他試試算了,剛要開口,就被高個的巡捕一把拉住。

  「胡鬧!這麼小的孩子,是能給你隨便亂試的嗎。行了,都散了吧,你們三個,跟我二人一起到官府去,到時候請官府的大夫看過之後,再做定奪。」

  到官府去,等真到了官府,估計就什麼都來不及了吧。

  魏子芩給梁虎和店裡的夥計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將兩名巡捕攔住,一面回過頭,沖站在一旁的白珩道:「乖,去幫我拿盆清水過來。」

  「好。」聽到自己終於有事情可做了,白珩頓時一臉興奮,根本不用魏子芩催促,轉身便跑回到酒樓裡面,不多會兒便端了一大盆的清水過來。

  魏子芩接過清水放在地上,動作利落地將小孩翻過身來,之後便將真氣集中於掌心,忽然在小孩的背後用力一拍。

  「哎你……」聽見小孩忽然乾嘔了一聲,老人頓時嚇了一跳,結果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見大量的黑煙順著孩子的口鼻冒出,直直流進地上的水盆之中。

  老人連著站在旁邊的兩個巡捕一起瞪大了眼睛,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人群寂靜無聲,就見不過眨眼的功夫,原本看不見任何雜質的清水就成了漆黑的顏色。

  「之後再多注意調養幾日,應該就沒有什麼問題了。」見再沒有黑煙冒出,魏子芩點了點頭,將小孩重新放回了原處。

  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魏子芩直接將視線轉回了老人的身上,似笑非笑道:「對了,我方才就想說了,你其實並非是這孩子的爺爺吧。」

  兩個凡人之間,如果真的是十分相近的血親,或者平日裡經常在一起相處的話,那麼彼此的氣息之間,應該是會有極微妙的聯繫的,而這種聯繫,但凡是有一點修為的修士,基本上都能一眼看出。

  至少在魏子芩看來,這個老人別說是孩子的爺爺了,說是今天才剛認識的都很有可能。

  「哎,我想起來了,」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梁虎忽然驚呼道,「這小孩不是住在城外廟裡的那個小乞丐嗎,似乎是那個叫阿辛的,怎麼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小孫子了!」

  經梁虎這麼一提醒,周圍人頓時都想了起來,城外有座破寺廟,裡面住了一群無家可歸的小孩,也沒人管著,平日裡總跑到城裡來偷東西,被人抓住了就裝可憐,整個邯陽城裡都沒有幾個人是不認識他們的。

  如果不是先前中了毒臉色發青,再加上一直被老人死死抱在懷裡,估計早就已經有人發現不對了。

  老人見勢不妙,扔下孩子就想逃跑,結果還沒等跑遠就被矮個的巡捕一把抓住:「跑什麼跑,趕緊和我們一起去官府裡走一趟吧,當街鬧事,惡意投毒,我看不打你七八十個板子,你是長不了教訓了。」

  「芩子……」看著兩個巡捕領著老人和孩子遠去,梁虎忍不住看向魏子芩,想問他之後該怎麼辦。

  如果說先前酒樓裡的各種事情只能算小打小鬧的話,那麼這一回連梁虎也能看出來了,對方是真的想要對他們下狠手了,如果不是後來魏子芩當機立斷為那孩子解了毒,之後即便能到官府裡說清楚事情,醉仙居也難保不會受到影響。

  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不解決根源上的問題,總這麼下去,說不定哪一天就真的出事了。

  「別擔心,」魏子芩安撫地拍了拍梁虎的肩膀,「我已經大概猜到是誰做的了。」

  入夜。

  褚元凱不斷在屋裡踱著步子,氣得恨不能把桌上的東西都摔在地上。

  他簡直沒辦法相信,自己怎麼就弄來個這麼蠢的老東西來,叫他隨便找個孩子,他就真的去隨便找了個孩子……他是腦子有坑嗎,再傻也應該知道要去遠一點的地方找人吧,就這麼到城外破廟裡抓了個孩子過來,是生怕別人認不出嗎?

  蠢,真是蠢死他算了!

  褚二公子越想越氣,正想叫外面伺候的人進來,忽然聽見窗外傳來古怪的響動。褚二公子回過頭去,雙眼猛地睜大,還沒等看清對面人是誰,便徹底昏倒在了地上。

  第二日清晨,秋高氣爽,萬里無雲。

  梁虎將最後一張桌子擦淨擺好,一臉八卦地回頭沖魏子芩道:「芩子你聽說了沒有,今早上有人看到褚家的那個二公子被人扒光了掛在街頭上了,快到天亮了才被他家人給放下來,灰頭土臉的,慘得不行,據說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呢。」

  「是嗎。」魏子芩笑笑道,心下可惜,如今已經是入秋,天氣卻最多只能算是涼爽,如果等到真正入冬的時候,估計效果還能更好一些。

  不滿意小夥伴的平淡反應,梁虎還想再八卦幾句,就看見店裡的夥計忽然跑了過來。

  「掌櫃的,有人來找,似乎是馮家茶莊的人。」

  魏子芩放下手裡的東西。馮家茶莊?

 

 

第三十二章

  馮家茶莊, 馮永豐,關於這個人物,魏子芩其實前世就已經有聽到過了,不得不說,這個馮家家主確實是個很神奇的人物。

  先前也已經提到過了,凡人世界與修真界幾乎是相互隔絕的,修士的丹藥也好法器也好, 凡人都根本沒辦法使用,反過來也是一樣,為了避免有礙於修行, 對於凡人世界裡的事情,只要是正經門派裡出身的修士,都不會參與到其中。

  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凡人想要和修士扯上聯繫,幾乎可以說是難如登天的。而這個馮永豐, 正是做到了這個對凡人而言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對,他將自家茶莊的茶葉, 賣到了修真界裡,甚至未來還一度在幾個大門派裡風靡一時。

  現如今,這個神奇的馮家家主正坐在魏子芩的對面,再不見一點過去意氣風發的模樣, 形容枯槁,神色灰暗,彷彿整個人都蜷縮成了一團。

  魏子芩聽了對方的請求,忍不住歎了口氣:「馮老爺, 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你先前打聽的時候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我並非是個醫修,甚至連丹師也不是,對於給人看病這種事情,的確是無能為力。」

  藥師和丹師聽起來十分相似,但本質上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修行之道。

  丹師以開爐煉丹精煉修為這個自不必說,藥師主要日常卻是通過培植靈草靈藥提純真氣精煉修為,你說讓他給個靈草成精的妖修治個病,他說不定還能想辦法試上一試,反過來要給人治病什麼的……估計他最多也只能在對方沒有嚴重問題的情況下,緩慢用食補的方式幫助對方調理身體了。

  「不不不,我想公子是誤會了,」看見對方面露難色,馮永豐連忙開口道,「我也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可是如今,如今我那孫女眼看著就要熬不下去了,我只希望公子能過去看上一眼,如果到最後也不行的話……」

  馮永豐說著就要落下淚來。

  魏子芩看著眼前已經年過花甲滿頭白髮的老人,多少有些為難,倘若對方是用強硬的手段勉強他過去的話,他說不定還能硬下心來乾脆拒絕,如今這樣。

  「好吧,」魏子芩滿心無奈,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先帶我去看看你那個小孫女吧。」

  馮永豐的家並不在城內,而是在邯陽城外的一個小莊園裡,距離邯陽城不遠,乘坐馬車大約小半個時辰就能走到。

  大約是因為最近家主孫女出了事的緣故,莊子裡如今伺候的下人並不多。就連小孩居住的院子裡也同樣十分空蕩,只有兩個小廝在外間看著藥爐,屋內門窗緊閉,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孩正躺在床上,眉頭緊鎖,不斷發出痛苦的哼聲。

  魏子芩掀開簾子走進房內,遠遠看了一眼,忽然輕輕蹙了下眉。這小姑娘的臉色,是不是太過紅潤了一點。

  不過這麼遠顯然沒辦法看得更清楚,正在魏子芩想要湊上前去細看的時候,忽然被人出聲叫住。

  「誰叫你進來的?」

  隨著話音,一個身材高壯的中年人走進屋內,手中端著碗剛剛煎好的湯藥。

  「祁東,這一位是……」馮永豐走過去想要解釋,結果還沒等說完就被人打斷。

  馮祁東臉色十分不好,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場,開口便道:「爹,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欣兒如今病了,您怎麼又弄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到家裡來?」

  不等魏子芩說話,生病的小孩那邊便先有了變化。原本還算安靜的小孩忽然劇烈嗆咳了起來,彷彿脫水的鯉魚一般,身體不斷掙動,臉色漲得通紅,幾乎能滴出血來。

  「欣兒!」馮永豐嚇得肝膽俱裂,不管不顧便撲了過去。

  臉色過分紅潤,甚至比健康人更充沛的生氣,卻偏偏彷彿油盡燈枯了一般。

  魏子芩走上前去看了兩眼,心裡忽然猜到一種可能,轉過頭去對馮永豐道:「你常常與仙門做生意,不知如今手裡有沒有剛摘下不久的,而且植株比較完好的靈草或者靈藥。」

  「靈草?」忽然聽到魏子芩的問話,馮永豐疑惑地抬起頭來。

  「你想用靈草給欣兒看病?」旁邊的中年人先是滿臉錯愕,之後便忍不住憤怒起來,「開什麼玩笑,普通人根本沒辦法使用靈草靈藥,你是想要害死欣兒嗎!」

  魏子芩特別想說,普通人只是不能服用煉製好的丹藥,並不是完全不能服用任何靈草靈藥的。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我只是說需要用到靈草,並不是說就要直接給你家姑娘服用了。」

  那邊中年人還想再說話,卻被馮永豐一把攔住:「有有有,一共有兩株,都是前兩日才從村人手裡收來的,一株是黃階中品的無相草,一株是黃階下品的水玉花。」

  「下品的那株水玉花就行。」魏子芩道。

  不顧兒子的反對,馮家家主很快便將靈草拿了過來。

  接過馮永豐遞過來的水玉花,魏子芩將小孩從床上扶了起來,讓其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並將靈草放到小孩交疊的兩手中央,最後將一縷真氣灌入到靈草之中。

  水玉花性寒,有小毒,有容納靈氣的作用,平日裡修士多半都是拿來煉器的,並不會放入到丹藥裡面,正好適合小孩如今的狀況。

  隨著魏子芩的動作,雙目緊閉的小孩渾身一震,忽然痛哼了一聲。就在馮永豐急得想要衝過去的時候,就見原本微微黯淡的水玉花忽然爆出了一陣白光,彷彿巨大的漩渦,吸引著小孩身上所有多餘的靈氣全都投入到了其中。

  見眼前一切順利,魏子芩稍稍鬆了口氣,等到再沒有靈氣從小孩身上滲出,才終於鬆開手,將小孩重新放回到了床上。

  「這,這……」看著孫女忽然好轉的臉色,馮永豐幾乎喜極而泣,幾次張口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先前之所以會請魏子芩過來給小孫女看病,完全是沒有辦法之下的選擇,根本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有能力治好小孩的病,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旁邊的中年人同樣神色震驚,甚至忍不住有些懊惱,後悔自己方才對魏子芩的出言不遜。

  「已經沒事了,」並沒有與對方計較的意思,魏子芩抬起頭來道,「不用擔心,小孩並不是真的生病了,只是誤食了某種靈果,因為本身並沒有靈根,無法吸收靈果中的靈氣,才會導致多餘的靈氣淤阻在經脈裡面,以至於出現了之前的那些症狀。如今多餘的靈氣都已經被祛除乾淨了,之後再多調養兩日,應該就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

  「靈果?」馮永丰神色一凜,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確定是靈果嗎?」

  「應該沒錯,如果是靈藥的話,你孫女很可能撐不到現在。」魏子芩答道。

  「靈果是那種白色的果子嗎,我記得二弟先前給過欣兒一個……」中年人顯然也想到了什麼。

  「這件事之後再說。」不願將家醜暴露於人前,馮永豐連忙止住兒子沒說完的話,擺了個請的手勢,引著魏子芩往門外的方向走去。

  「魏公子請隨我來,我已經叫下人準備了薄禮,請公子一定不要嫌棄。」

  並沒有興趣打探別人家裡的隱私,魏子芩拿上了裝著謝禮的木箱,便在馮永豐的安排下坐上了往城裡去的馬車。

  回到城裡已經是臨近晌午的時候了,魏子芩剛下了馬車就被正午的陽光晃了眼睛,等再回過神來,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樹蔭底下,穿著月白色的衣裳,在看見自己的那一瞬,琥珀色的眼睛裡忽然迸發出不容錯認的喜悅。

  「阿芩!」

  魏子芩停下腳步,忍不住掀起嘴角,等著青年朝自己的方向跑過來。

  夜晚,太陽西沉,姝河村裡。

  小院外頭,深青色衣裳的修士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口,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的同伴道:「我說,怎麼說也是第一次過來,只帶一籃子雞蛋真的合適嗎?」

  蒙眼睛的白衣修士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已經仔細問過了,在這邊送雞蛋才是最穩妥的,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其實不光是送什麼東西,就連來拜訪的時間也是蘇蕪仔細問過的。村裡人農活繁重,白日裡大多都十分忙碌,也只有到了晚上什麼都看不清的時候,才會放下手裡的活計回家休息。

  「好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總要過了這一關的。」陳司遠穩了穩手臂上的雞蛋籃子,平復了下呼吸,終於鼓足了勇氣邁進了院子的木門。

  「誰啊?」

  聽見敲門的聲音,魏子芩放下碗筷,奇怪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到家裡來。

  月色下,蘇蕪抓了抓眼睛上的白布,聽著從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身邊人道:「哎,門裡邊那個才煉氣修為的人,應該就是咱們君上的相公吧。」

  陳司遠:「救命,求別說那兩個字謝謝!」

 

 

第三十三章

  姝河村並不大, 鄉里鄉親離得近了,根本藏不住秘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用不了幾天便都會徹底傳開。

  也正因為如此,面前這兩個奇奇怪怪的鄰居在搬來的第一天,魏子芩就已經聽附近的嬸子提起過了,說這兩人似乎是裡正的親戚, 因為老家那邊出了點事情,實在呆不下去了,便跑來這裡投奔里正。

  原因倒也還說得通, 可魏子芩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這兩個青年無論言行舉止還是其他,都根本不像是普通人。

  魏家其他人顯然並沒有想到這麼多,村裡人大多單純, 見有人忽然過來拜訪,程月英也沒覺得有多奇怪, 只連忙將人迎了進來,接過對方手裡的雞蛋籃子,讓魏家大姐去廚房裡拿了新的碗筷,熱情招呼兩人坐下。

  「真是, 來就來了,拿這麼多東西做什麼,早聽說你們是裡正老家那邊來的了,不用拘束, 來來來趕緊坐下,就當自己家一樣就行。」

  魏子芩看了母親一眼,考慮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把先前的疑惑說出口。

  「嬸子不用客氣,我們初來乍到,裡正叔也說了,讓我們平日多和村裡人走動走動,不要總在家裡面呆著。」穿著白色衣裳的青年坐下之後道。

  看著對方眼睛上蒙著的白布,程月英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正該是這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確實應該多走動走動。我和你魏叔除了月初月末要到酒樓裡面幫忙之外,平日都是在家裡的,往後你們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只過來說一聲就行。」

  白衣青年連忙笑著道謝:「多謝嬸子,那今後就要多麻煩二位了。」

  眼見對面聊的熱火朝天,魏子芩卻始終沒有說話,只冷眼在旁邊看著,甚至越看越覺得不對。

  首先便是口音,裡正老家正是在大蜀國的南方,口音雖然和北方這邊大體相同,但還是有十分微妙的差異,哪怕裡正已經非常注意了,也常常會忍不住在尾音的地方拖長一個調子。而眼前的這兩個人卻顯然不是這樣。

  還有更重要的,也是魏子芩最在意的部分,這兩個人實在生得太過精緻了。

  這種精緻並不是說兩個人生得多麼精緻好看,而是細節上的精緻,眼眸,皮膚,骨骼輪廓,彷彿每一處都像是被精心打磨過了一般。而這種狀況多數只會在一類人身上出現——已經踏入到修行之道的修士。

  修行講究內外通透,修士從裡到外長久被真氣打磨,無論皮膚還是骨骼都迥異於凡人,低階修士也許還看不出,但如魏子芩這種前世最高曾經突破到元嬰修為的,卻幾乎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這兩個人是修士,而且修為至少也在元嬰以上。

  就在魏子芩暗自警惕的時候,忽然聽到那邊穿著短打的青年開口道:「嬸子你別不信,別看我兄弟如今什麼都看不見了,醫術在我們那邊可是有名的,好多人不遠萬里的都要過來請他看病呢。」

  「這……」

  「這樣,」青年一笑,「嬸子如果還是不信的話,就讓阿蕪試一試好了。」

  魏子芩眼睛一瞇,發現那兩人對著的正是白珩的方向。

  那邊白珩還沒有來得及吃完晚飯,忽然就被人湊到了跟前,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忍不住疑惑地望了望四周:「什麼?」

  「別擔心,」白衣青年溫和笑著,用彷彿騙小孩的輕柔語氣道,「我只是幫你看一看,不會傷到你的。」

  「白珩過來。」魏子芩心底一跳,下意識便朝對面招呼道。

  聽了魏子芩的話,白珩鬆了口氣一般,乾脆躲過對面陌生人伸過來的手腕,一點猶豫都沒有便跑了過去。

  抓了個空的白衣青年神色未動,倒是他旁邊的陳司遠忍不住輕輕皺了下眉。

  眼見同伴馬上就要遮掩不住,白衣青年連忙將人拉住了,笑著沖對面的魏家人道:「醫術的事情不如之後再試吧,正好,天色也已經晚了,我們就先不打擾了。」

  「好好,確實是已經有些晚了,那我們就不留你們了。」

  雖然奇怪對方為什麼忽然要走,但程月英還是叫大兒子好生將兩人送了出去。

  直到晚上回了房裡,白珩才總算發現身邊人的情緒有些不對,頓時有些擔心地湊了過去:「阿芩,怎麼了?」

  「沒事,」魏子芩彎下腰,幫青年整了整身上的中衣,連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擔心什麼,「我先前給你的那個符篆呢,如今有帶在身上嗎?」

  「帶著呢。」白珩連忙點頭,從袖子裡翻出來一個疊成三角形的符篆遞給他。

  魏子芩點點頭,拿起符篆看了一眼。這是他先前繪製的用來尋人定位的符篆,本身還有少部分的防禦功能,差不多魏家每個人他都有準備,不過可惜,這個符篆只是最低階的下品符篆,再加上魏子芩本身並不擅長制符,弄出來的東西對付普通人還好,拿來對付兩個已經有相當修為的修士,就顯得有些不太夠用了。

  「這個符篆你先不用帶著了。」魏子芩考慮片刻,將符篆扔到桌上,又從櫃子裡拿了枚中間鏤空的玉珠,用細繩穿上了之後幫青年繫在了衣襟裡面。

  「這是什麼?」珠子雖然不大,但放在衣服裡面還是有些不太舒服,白珩動了動,疑惑地看了對面人一眼。

  「防止你把自己弄丟的東西。」魏子芩笑著道,伸手將青年鬢角上的亂髮順到耳後。

  確實是用來尋人的東西,可惜還沒有來得及做完,只希望到了最後這東西真的能夠起效吧。

  邯陽城內,已經過了晌午,街角上的酒樓裡依舊人潮湧動。

  酒樓名叫雲夕樓,地方不大,二樓的雅間卻弄得十分精緻,嬌鳳呆在裡面,看著對面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卻只覺得坐立不安。

  「時間過得真快,你說,從我離開邯陽城,到現在已經快十年了吧。」穿著華服的男子神色似是懷念,手腕轉動,將一杯剛倒好的熱茶遞到了嬌鳳面前。

  「沒,只,只有九年零三個月。」嬌鳳道,然後下一刻裡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什麼。

  嬌鳳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會一時衝動和這人來到這裡。

  不久之前,她本來是和往常一樣同魏子臨一起到醉仙居去幫忙的,結果剛剛忙完,魏子臨就過來通知她,說讓她準備一下,自己已經和裡正那邊說好了,過兩天空閒了,就乾脆把分家的事情分割清楚。

  是通知,不是商量。

  嬌鳳想不明白,她知道,分家的事確實是早就已經決定好的,可這些天誰也沒提,她就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後來她便和魏子臨大吵了一架,兩人成親這麼久,還從來都沒有吵得這麼厲害過。

  從醉仙居裡出來,嬌鳳便一路跑到了街上,之後便遇到了眼前的這個人。

  這人名叫蕭臣,是嬌鳳幼年時候的相識,兩人年少無知的時候也曾好過一段時間,可惜沒過多久蕭臣便和家人一起離開邯陽城了,之後便是近十年的音訊全無。

  坐得越久,嬌鳳越覺得坐立不安,她如今確實是和魏子臨吵架了,但尋常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哪怕吵得再厲害,她也絲毫沒有產生過想要背叛對方的念頭,自然更不想和一個早就沒什麼聯繫的人再有什麼牽扯。

  「那個,店裡還有些事情要忙,我還是先回去了。」

  「好,」蕭臣並沒有試圖阻攔,像是早已經看出對方的心思一般,溫和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只在送對方離開的時候稍稍攬了下她的肩膀,「不用想太多,我並沒有想要做些什麼,只是單純希望,你往後要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情,記得不要忘了過來找我。」

  嬌鳳胡亂點頭,根本沒有聽清對方到底都說了什麼,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雲夕樓。

  醉仙居內。

  魏子芩將蒸屜放到鍋上,一面不忘回頭吩咐身後的夥計看好爐火。

  「知道了掌櫃的,不能讓爐火過旺,而且最多半刻就要將蒸鍋取下來,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夥計笑著道,「您就放心吧,都已經做過那麼多次了,一定不會給您弄錯的。」

  魏子芩點點頭,因為已經做了太多次,再加上長時間的摸索,他已經多少掌握了幾個製作藥膳時的竅門,到了如今,基本上只要他做好了最關鍵的那幾個步驟,剩下的都直接交給別人來弄就行。

  畢竟到如今他拿到醉仙居裡來賣的藥膳加起來已經有十幾種了,哪怕每日限量,都要他自己來做的話,也實在需要花費不少的時間。

  剛從後廚裡出來,魏子芩就看見魏秀蘭急急忙忙朝自己的方向跑來。

  「出什麼事了?」看到大姐驚慌失措的神色,魏子芩心底一滯,忽然就想到一種可能。

  ……白珩。

  「白珩不見了,」魏秀蘭擦著眼淚,一把拉住魏子芩的胳膊,「我剛剛還看著呢,轉眼就不見了,如今到處都找不到。」

 

 

第三十四章

  魏家大姐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明明最初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她害怕自己一個人看不住白珩,甚至還另外帶了店裡的一個夥計。

  中午的街道上人潮擁擠,幾人一路從街頭逛到街尾,夥計一個人到店裡去買東西,她便看著白珩站在捏糖人的小攤上看一個老人捏糖人。後來夥計買完了東西,出店門的時候招呼他們過去, 而就在魏秀蘭回過頭的那一瞬間,原本還好好拿著一個糖人的青年就徹底不見了蹤影。

  「我們最初還以為他是自己進了哪個地方,後來我和阿雲把整條街上的店舖都找了一遍, 可還是怎麼也找不到。」魏秀蘭擦著眼淚。

  站在旁邊的夥計阿雲也跟著點頭:「掌櫃的,事情就和秀蘭姐說得一樣,而且我總覺得有些不對,白公子他雖然反應比常人慢些, 卻並不是那種會到處亂跑讓人擔心的性子,就連那個賣糖人的老人也說了, 他是眼看著白公子忽然消失的……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問題,掌櫃的,要不,要不我們還是報官吧。」

  「不用報官。」魏子芩咬破指尖, 迅速在黃紙上畫了一個符篆,幾下疊成一隻紙鶴。

  紙鶴並不大,只有掌心大小,而就在紙鶴疊好的瞬間, 一絲微弱的紅光忽然晃過,帶著整個紙鶴都好像突然被注入了生氣一般,扇動了幾下翅膀便直接飛到了半空。

  「啊!」夥計被忽然飛起來的紙鶴嚇了一跳,張著嘴巴,幾乎一個字也說不出。

  直到魏子芩跑遠,才終於緩過神來,回頭對魏家大姐道:「掌櫃的原來是仙人嗎,那他不是應該在仙山上呆著嗎,為什麼還要跑到這裡來開酒樓啊?」

  魏家大姐被他不合時宜的問話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擔心地看著門外。

  姝河村內,一座突兀出現在村子邊緣樹林裡的小院。

  魏子芩一路跟著紙鶴趕到院外,一點都不意外的看到先前來家裡拜訪的那個穿著深色短打的青年,此刻正站在院門外面,裝模作樣的收拾一捆乾柴。

  「你是魏家的那個小兒子吧,怎麼,找我們來有什麼事情嗎?」

  「你們把他帶到哪兒去了?」魏子芩看著眼前的小院,直接問道。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陳司遠放下手裡的東西,「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離開過這個院子,我看你是誤會什麼了吧。」

  沒有離開過是嗎。

  魏子芩神色冷淡,一把將飛在半空裡的紙鶴捏碎。

  一條紅線忽然從被捏碎的紙鶴身上飛出,直指對面的小院,砰的一聲響,彷彿瓷器碎裂的聲音,原本籠罩在小院外面的一層透明的法陣忽然間破碎,露出裡面原本的模樣。

  再沒有什麼農家小院,只有一艘懸停在低空裡的,彷彿遊船一樣的法器飛舟。

  「哎!」陳司遠被忽然發生的變故弄得一愣,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見魏子芩提氣縱身,直接跳到了自己身後的飛舟上面。

  飛舟精緻,內裡的空間卻並不算大,順著紅線,魏子芩很快便找到了白珩如今所在的房間。

  「誰讓你們給他吃清心丹的!」看著房間內昏睡在床上臉色慘白的青年,魏子芩沒等松下口氣,提起的心就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剛追過來就被吼了一頓的陳司遠簡直莫名其妙:「君上如今是走火入魔了,不吃清心丹吃什麼?」

  如果不是和對方的修為差異太大,魏子芩簡直想要將腕上的法器直接丟在對方的臉上。

  是,如果只是普通程度的走火入魔真氣紊亂,那麼服用清心丹確實沒錯,可是如今白珩卻並不單單只是真氣紊亂那麼簡單。

  首先是時間過長,根本沒有人知道離他最初的走火入魔究竟過了多長時間,而應對真氣紊亂的丹藥很多,並不是所有情況都適合服用清心丹的。

  然而這些都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更嚴重的是,因為魏子芩最近的藥膳調養,可以說如今白珩體內的真氣雖然依舊混亂,卻基本已經達到了一種十分微妙的平衡。

  可想而知,眼前的這個人在完全不知道這一點的情況下,自作主張,輕易打破了這種平衡,非但沒有讓白珩的狀況好轉,反而只將他推入到了更糟糕的境地。

  陳司遠畢竟已經是化神期的修士,很快便聽懂了魏子芩話裡的意思,頓時忍不住有些驚慌起來:「那現在該怎麼辦?」

  因為害怕消息走漏,所以這一回從寒月宮裡出來找人的就只有陳司遠和蘇蕪兩個人。

  陳司遠本身是器修,對如何治病救人根本是一竅不通,就連走火入魔要吃清心丹這種事情也是因為常識如此才會知道的,根本不清楚原來服用清心丹,居然也需要合適的時機才行。

  「你留在這裡,我去……」魏子芩剛想說我去煉製靈藥,然後下一刻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如今只是煉氣修為,而他需要煉製的那種融合靈藥,最少也要築基以上的修為才能夠煉製。

  必須馬上築基。

  魏子芩深吸口氣,將白珩放回到床上:「你在這裡看著他,我現在修為不夠,沒辦法煉製靈藥,需要先將修為突破到築基,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你只記住,在我回來之前,都不許再給他服用任何丹藥或者靈藥了。」

  煉氣期共分九層,因為最近一直都沒有多專注於修行的緣故,魏子芩如今的修為只到練氣五層左右,直接築基,相當於五級連跳,如果沒有極大的機緣,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好在魏子芩畢竟是轉世重生,築基這種事情前世已經經歷過一次了,至少在心境上面並沒有什麼妨礙,只要能一口氣將修為提上去……

  飛舟內。

  從外面趕回來的蘇蕪推開房門,剛一進到屋裡就停下了腳步,眉頭緊皺,蒙著白布的雙眼忍不住望了望四周:「怎麼回事,有人來過這裡?」

  「你可算回來了。」陳司遠正急得團團亂轉,看見同伴回來了,連忙想也不想便迎了過去。

  「……你說剛剛那個少年來過,還說君上如今根本不能服用清心丹?」蘇蕪本身是符修,對醫修方面的事情並不比陳司遠知道得多,聽說真氣紊亂不能服用清心丹,同樣十分驚訝。

  「是,」陳司遠點頭,將魏子芩先前說的理由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之後心有餘悸道,「不過多虧他能趕過來,清心丹是需要連續服用三次的,如果不是他趕過來提醒,我怕是……」

  「那個少年呢,他如今在什麼地方?」沒等陳司遠說完,蘇蕪忽然想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陳司遠一愣:「他說自己如今修為不夠,沒辦法煉製靈藥,需要先去將修為突破到築基……不好。」

  陳司遠總算反應過來了,那個少年之前應該只有煉氣五層的修為吧,一日之內強行突破到築基,簡直開什麼玩笑。

  「不行,你等在這兒,我馬上去把他找回來。」

  不管魏子芩先前和他們君上的關係如何古怪,但看兩人日常的相處,這少年對君上的意義都非同尋常。如果放任他強行突破修為而出了什麼事情,陳司遠可真的是不用活了。

  「走什麼走。」蘇蕪簡直恨不得敲開小夥伴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如今正在飛舟裡面,有什麼東西能比飛舟跑得還快。

  陳司遠也馬上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對對,我馬上就去前面控制飛舟,應該還趕得及。」

  葫蘆山上。

  魏子芩盤坐在靈田中央,感受著靈氣不斷在自己的經脈中沖刷。

  彷彿他身周所有的靈氣都被捲進了一個巨大的循環,不斷有靈氣投入到他的丹田之中,再由他身上滲出投入到田地裡各種還未長成的靈植身上,最後再順著根莖枝葉重新回到虛空裡面,週而復始。

  一圈,兩圈,三圈……連魏子芩也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似乎有什麼東西忽然在他的腦海裡敲響。

  嗡的一聲,他睜開雙眼,就看見自己正在一個從來都不曾去過的宮殿之中。

  冰玉做成的矮榻,上面鋪著厚厚的藍色鮫綃,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正半瞇著眼睛,滿眼含笑的低頭看他。

  「白珩。」魏子芩開口道。他認出了那個人,也認出了自己如今正在什麼地方……這是他突破築基最後需要渡過的心魔幻境。

  「我不會讓你有事。」他說,之後幻境粉碎。

  從飛舟上下來,陳司遠想也不想便直接往山上跑去,連自己其實會御劍這件事都忘了乾淨。

  結果剛跑到半山腰處,就看到一個人正從山上走下來,身上帶著還沒有散逸乾淨的靈氣,光華內斂,彷彿初初雕成的精美玉石。

  「你……」築基中期,陳司遠瞪著眼睛,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想說怎麼可能,這才過了多久,根本連半個時辰都不到吧。

  「走吧。」魏子芩看了他一眼,轉身朝著他身後的飛舟走去。

 

 

第三十五章

  進了飛舟裡面, 魏子芩看了眼白珩的狀況,確認至少短時間內還不會出什麼問題後,便直接帶著自己剛從靈田里摘來的靈藥往飛舟的煉丹房走去。

  走到了地方,魏子芩才發現自己手裡並沒有合適拿來煉藥的法器。因為日常需要煉製的融合靈藥比如養顏膏一類,都是融合靈藥裡品階相對比較低的,即便不用法器也能夠輕易煉製成功,魏子芩為了方便, 都是直接拿凡人使用的普通陶壺來湊數的。

  可如今他準備要煉製的融合靈藥,卻已經接近玄階品質,哪怕他有再大的本事, 也不可能單靠自己的能力用陶壺之類的東西煉製成功。

  「你們手裡有合適的煉丹爐嗎,最好是玄階以上的,有的話先借我用一下。」魏子芩回過頭對緊跟在身後的兩個人道。

  陳司遠還沉浸在對面人不到半個時辰內就築基成功的震驚之中,直等魏子芩又問了一遍才反應過來, 連忙從儲物袋裡翻出了一個煉丹爐:「有,你是要煉丹嗎, 不過這丹爐是我上月才剛買回來的,最多只用過一兩次,也不知道到底好用不好用。」

  陳司遠本身是器修,買了這個煉丹爐與其說是煉丹的, 倒不如說是瞧著丹爐器形好看,準備未來煉器時當做參考用的。

  是地階的煉丹爐。

  魏子芩拿過後滿意地點點頭,然後下一步便伸出手去,直接將煉丹爐從中間攔腰弄斷, 分成了大小均等的兩個半圓。

  陳司遠:「!」

  「你要幹什麼?」完全沒想到對方上手就毀了自己的丹爐,陳司遠想也不想便要衝過去,好險被旁邊的蘇蕪一把攔住。

  「等一下。」

  「你攔著我做什麼,那丹爐可花了我五百多塊的上品靈石。」價格還是其次,看著那麼好看的煉丹爐轉眼間就被對方毀了乾淨,陳司遠心疼得簡直眼睛都要紅了。

  「丹爐的錢我之後會賠給你,」魏子芩將半隻丹爐拋到半空,用掌心火點燃,再將事先準備的靈草接連投入其中,「而且你該知道,如果不是你們把白珩帶到這裡,擅自給他餵服丹藥,害他真氣走岔,我此刻根本不會站在這裡,更不會去碰你的寶貝丹爐。」

  陳司遠一噎,彷彿被踩了痛腳一般,瞬間一句話也說不出。

  蘇蕪歎了口氣,放開了緊抓同伴的雙手,轉向魏子芩的方向道:「擅自將人帶走確實是我們不對,只是,他在是你的……嗯……之前,也是我二人的主上,我二人哪怕捨了性命,也絕對不會去做任何有害於他的事。」

  「隨你們怎麼說吧。」剛一試手就煉壞了一爐靈藥,魏子芩心底著急,根本沒心情理會身後的兩人,只將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眼前的融合靈藥上面。

  自覺理虧,陳司遠不敢再亂說話,只安靜在一旁看著,一面抽空為看不清東西的蘇蕪轉述魏子芩煉藥的經過。

  「他剛剛將鶯尾草放進裡面了,又加了靈泉水,之後將掌心火減弱到一半,又加了一株靈草……不對,」陳司遠凝神細看,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那好像不是靈草,怎麼看著彷彿是凡人用的草藥,不是,他把普通草藥混到靈藥裡面,就不怕炸了煉丹爐嗎?」

  也不是,應該不會炸丹爐,畢竟丹爐已經被分成兩半了,怎麼也不可能再炸一次。不過這樣真的能成嗎。

  陳司遠急得團團亂轉,偏偏又因為先前的事情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看著魏子芩經歷了十幾次失敗之後,終於煉成了一爐靈藥。

  剛剛煉製成功的靈藥並非是丹藥形狀的,而是透明的彷彿水滴一般的液體,漂浮在半空裡,被魏子芩接到了原本盛放靈泉水的瓷瓶裡面。

  成了。

  魏子芩心下一鬆,顧不上身上真氣被抽空的不適,推開身後擋路的兩人便直接往白珩的房間走去。

  距離白珩服用清心丹真氣走岔已經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如今青年的臉色看著比先前的時候還要難看,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

  魏子芩心底一緊,連忙將人從床上扶了起來,小心翼翼將剛剛煉製好的凝心露餵進青年的口中。

  作為融合靈藥的一種,凝心露的效用其實與清心丹十分相似,同樣是能夠清心凝神,理順真氣,唯一不同的是,清心丹對於真氣的調理,是先徹底將真氣打散,再一鼓作氣地將真氣撥回到原位,而凝心露的作用,則彷彿是和風細雨一般,並不會打散真氣,而是悄悄融入到混亂的真氣裡面,引導著走岔的真氣緩慢運轉,最終一點點歸回到原本運行的經脈當中。

  眼看著喝下靈藥的白珩臉色慢慢好轉了一些,魏子芩放下瓷瓶,感覺自己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緊繃的心緒終於也跟著鬆了下來。

  從始至終陳司遠張開的嘴巴就沒有合上過,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真的想要撲過去問一問,對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暫時應該是沒事了,等過幾日情況穩定了,最好再找個好一點的醫修過來看看……還有,現在說說吧,你們是誰,是從白家來的人嗎,為何到現在才想到要過來找他?」魏子芩將白珩放回到床上,蓋上薄被,終於有心情去解決後面兩個綁匪的問題了。

  綁匪一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白家到底是什麼地方,倒是旁邊的同伴推了他一把,讓他先不要亂說話。

  「魏公子猜得不錯,我們確實是從,嗯,白家來的人,」蘇蕪笑得一臉溫和,「至於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過來尋找主上,也是因為如今白家的情況稍稍有點複雜,我們害怕消息走漏,反而會給主上帶來不必要的危險,再加上主上是忽然消失的,當時確實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我們也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這裡,所以才會拖延了這麼長時間。」

  那邊陳司遠沒有再說話,而是疑惑地看了魏子芩一眼,他們君上確實是出身汶西白家的不錯,不過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就連寒月宮裡面都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對面的少年又是從哪裡得知的。

  真奇怪,這人如今連他們君上是誰都不知道,卻反而知道白家的事情。

  魏子芩點頭,雖然知道對方說的不完全是實情,但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畢竟就眼下的情況而言,對方會有隱藏也算是正常,沒有必要一定要刨根問底:「那你們之後打算怎麼辦,是直接帶他回去嗎?」

  「不,公子誤會了,主上的去留完全由他自己來決定,我們二人只需要隨侍在一邊就好。」陳司遠連忙道。

  他又不是瘋了,怎麼敢擅自決定君上的去留,誰知道他們君上之前忽然嫁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錯,我也正有此意,還請公子放心,先前是我們不對,從今日起直到主上真正醒來之前,我們都不會再做任何事了。」蘇蕪也跟著保證道。

  「希望你們能說到做到。」魏子芩點頭,覺得這樣的結果還算能夠接受。

  不過真正醒來之前……

  魏子芩的目光在青年沉睡的面孔上輕輕掃過,心情忍不住微微有些複雜起來。

  等到他真正醒來的那一天,大概也就是兩人該分開的時候了吧。

  邯陽城內,太陽西落,已經臨近黃昏。

  大嫂嬌鳳坐在桌邊,幾次想要起身離開。

  她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往後好好和魏大哥過日子,再不來見這個人了,為什麼這人一封信送過來,自己又會下意識的跑來赴約了。

  「嬌鳳……」蕭臣的聲音很低,微微帶著些沙啞,彷彿只是聽著,便會忍不住讓人沉溺在其中。

  「你別說了,」嬌鳳心底一顫,連忙打斷他的話,「對,我們先前是有過些情意,也確實是訂過婚的,但所有這些在你準備拋下我離開的那一日就已經都結束了,我如今已經嫁了人了,你以後,以後,還是別再來找我了!」

  「……聽說你們明日就要分家了是嗎?」沒等嬌鳳說完,蕭臣直接開口道。

  嬌鳳一愣,沒想到對方會提到這件事,頓時感覺所有沒說完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裡。

  是,沒有人能改變魏大哥的意願,他們馬上就要被分出魏家了,就在明日下午。

  「嬌鳳,我只是想要幫幫你。」蕭臣輕聲道,眼裡帶著不容錯認的情意,伸出右手輕輕搭在了對面人的手背之上。

  「幫我?」嬌鳳問,並沒有躲開對方的動作,神色空茫,腦海中只剩下一片昏沉。

  「對,我想幫你,你只需要記住這一點就足夠了。」蕭臣笑著答。

  等到白珩的狀況稍稍穩定了一些,魏子芩考慮了一下,為了防止家人擔心,還是將依舊昏睡不醒的白珩帶回了家裡。父親問起時,只說是不小心著涼生病了,也已經看了大夫,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約睡到明日早上應該就能醒過來了。

  倒是母親擔心得不行,抓著魏子芩問了好一陣子,直到反覆確認過白珩的確是沒有什麼大問題後,才終於肯放小兒子回去。

  細雨剛過,夜色昏沉。

  因為白天的時候消耗過多,再加上強行築基的緣故,魏子芩這一晚睡得並不安穩,夢境混亂,卻偏偏怎麼也醒不過來。

  屋外有風吹過,把門窗吹得吱呀作響。

  原本正安靜睡在他身邊的青年動了動肩膀,忽然慢慢睜開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白珩:……

 

 

第三十六章

  白珩覺得, 自己這輩子大概都沒有經歷過如此混亂的時候。

  簡陋卻十分乾淨的房間,木製的睡床,還有枕邊完全不熟悉的年輕面孔。好長時間,他甚至都想不起來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在這樣一個房間裡面。

  靠在床上,白珩拚命梳理自己混亂不堪的記憶。如果沒錯的話,他印象裡最後一段記憶應該是在寒月宮裡,彼時因為剛剛閉關結束, 在加上宮中什麼事情都沒有,平靜得彷彿一潭死水,他實在閒得無聊了, 便乾脆突發奇想,來到大蜀國內的一處小秘境裡來散心。

  之後……

  記憶盡數回籠,白珩終於記起來了,那個小秘境的具體位置是他無意中從一本古籍上面找到的, 入口恰好正在一座名叫葫蘆山的山峰頂上,他拿著古籍上的簡陋地圖找了好久才終於找到了地方, 結果還沒來得及進入到秘境裡面,隨身帶著的本命法器就忽然出了問題。

  這簡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白珩真的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被自己的本命法器帶累到走火入魔, 以至於記憶全失,神智全無。

  哦對了,還嫁了人。

  想到自己變傻時做過的種種蠢事,白珩扶著額頭, 一時間竟有種生無可戀之感。

  「你醒了,」還沒等白珩這邊理出個頭緒,那邊本來就睡得很淺的魏子芩聽見身邊的動靜,也跟著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撐著身子去摸青年的額頭,「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

  好半天沒有得到回答,魏子芩終於清醒過來,湊過去仔細看了對方一眼,見對方臉色紅潤,至少外表上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後,總算稍稍放下心來,去床邊取了最後一瓶凝心露。

  「來,過來把藥喝了,這是最後一瓶了,喝完了就沒事了。」

  哪怕凝心露遠比清心丹要緩和得多,理順真氣也不是多麼舒服的事情,期間頭暈噁心還算是輕的,嚴重一點,甚至頭痛欲裂都是很有可能的。

  猜測白珩這會兒不說話應該是難受到了極點,魏子芩忍不住有些心疼,重新躺下後伸手將青年攬在懷裡,一下下拍著對方的後背。

  「白珩乖,不用害怕,快點睡覺,等睡著了就不難受了。」

  白珩:「……」

  嗯……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擺出哪種表情了。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白珩直到最後也沒有和魏子芩說明自己已經徹底恢復的事情。

  只能自我安慰說如今的狀況實在是太複雜了,還是暫時先緩一緩比較好。

  於是這樣糾結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早上。

  白珩一面像往常一樣起身,一面對應著屋內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暗暗梳理自己變傻時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如今正在大蜀國境內一個名叫姝河村的地方,位置靠近大蜀國北邊,村外有兩座一高一矮的山峰,名叫葫蘆山,正是他失憶前曾經去過的那個小秘境的入口。

  而他如今所在的這戶人家姓魏,家主叫魏啟,家中一共有六口人,先前與他,嗯,成親的那個少年正是這家的小兒子,之前曾經測出過靈根,但大約是因為不願意離開家人的緣故,所以到最後也沒有進入到任何修真門派,而是依舊留在了家中。

  哦還有,白珩總算想了起來,兩人之所以會成親,說起來還是因為他的緣故,如果不是他借助法器偷了那塊所謂的鳳緣石,對方估計也不會突發奇想和一個傻子成親。

  還有最初救命的那兩粒靈米,還有後面幫他恢復容貌的藥膏。

  越回憶越覺得自己虧欠對方良多,白珩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將自己此刻已經恢復的事情盡快告訴對方比較好。

  「那個……」趁著吃過早飯後的空當,白珩將魏子芩叫住,結果剛說了兩個字,就被身後的程月英打斷。

  「哎,怎麼跑到這裡了,娘剛還在找你呢,」程月英面上帶笑,手裡捧著一個針線筐,拉著白珩坐在桌邊,「你先前不是一直說想要學針線上的東西嗎,來,正好娘今天有空,不過衣服你就別想了,咱們先做個香囊試試吧,要是還行的話,娘再教你別的。」

  白珩瞪著眼睛,剛想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想要學針線了,然後下一刻才反應過來……哦,還真的是他自己說的,起因大概是姝河村裡有個小姑娘喜歡魏子芩,因為不忿魏子芩被迫娶了個傻子,便整日拿話挖苦他,說他既不會做飯也不會縫衣,還能幹些什麼。

  彼時的白珩一時委屈,知道自己學不會做飯,便整日纏著程月英要學縫衣服。

  「你要學縫衣裳?」那邊魏子芩一愣,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頓時忍不住有些想笑。

  顧及著青年的自尊心,魏子芩清了清嗓子,到底還是將笑意強忍了回去:「也行,那你今天和娘在家裡面學吧,我先到葫蘆山那邊去,你要是都學完了,就到山上去找我,或者在家裡面等著我回來也行,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中午之前就能回來了。」

  臨出門前,魏子芩忽然想起了什麼,重新回到屋裡,低頭在青年的額角上親了一下,之後才再次轉身離開。

  不親不行。

  上一次魏子芩出門忘了親額頭,直被對方鬧著親了十幾下才算完事兒,比起連續親十幾下什麼的,魏子芩覺得還是自己主動親一下比較方便。

  白珩:「……」

  從家裡離開,魏子芩便直接去了葫蘆山上。因為出來的比較晚,所有人都已經提前等在了那裡。

  雖然魏子芩最初會花錢買下小葫蘆山,完全就是為了自己在山上弄出的那十塊靈田,不過既然山都已經買下來了,他就沒打算讓山上的地就這麼荒廢下去。

  不過好幾十畝地,全部都讓他自己去種顯然是不現實的,魏子芩考慮了一下,乾脆托梁虎找了十幾個幫工,上山來幫著他開墾山上的荒地。

  「怎麼了,」走到山上,魏子芩見所有人都拿著農具站在原地不動,忍不住疑惑問道,「是還有什麼問題嗎?」

  「魏公子,」幾人糾結了片刻,最後還是領頭的幫工上前開口道,「您先前給我們的那些樹苗和種子,是都打算讓我們種在這裡嗎?」

  「是啊。」魏子芩點頭,理所當然道。左右山上種的東西他也不準備浪費時間單獨拿出去賣,所以打算要種的東西,幾乎都是醉仙居平日可能會用到的一些蔬菜瓜果,當然每樣都要種上一些。

  領頭的幫工忍不住頭疼:「我說魏公子,您先前是不是從來沒有下地幹過活,這地裡面的東西,根本不是您想種什麼就能種出什麼的。」

  領頭的幫工一面說話,一面指著旁邊地上的一堆樹苗:「就好比說那邊那個枇杷樹,賣樹苗的人莫非沒和您說過嗎,那是南方才有的東西,咱們北方天冷,不凍死就是好的,根本就結不了果。」

  魏子芩一笑,終於聽明白了:「哦,原來你說的是這個,你放心,我既然讓你們種,就一定有能讓你們種成的辦法。」

  領頭的幫工沒有說話,只是皺著眉,顯然還是不肯相信。

  魏子芩搖了搖頭,走過去從地上拿起一株枇杷樹的幼苗,隨便在地上挖了個坑,將樹苗放進裡面,之後再用泥土蓋嚴。

  領頭的幫工張了張口,剛想提醒他說那樣挖坑不行,結果還沒等開口,就見魏子芩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瓷瓶,擰開瓶塞,微微傾斜,將一滴無色無味的液體倒在了枇杷樹的幼苗上面。

  之後古怪的事情發生了,就在那滴液體落下的瞬間,原本已經有些打蔫的樹苗忽然挺直了起來,枯黃褪去,不過轉眼之間,所有的葉片都露出了鮮綠的顏色。

  「芩子,」旁邊的梁虎也有些看呆了,「你這是……」

  「靈泉水,」魏子芩道,直接將手裡的瓷瓶遞給了梁虎,「這個你拿去,記得一比一萬兌進水裡,等把這些種子和樹苗都種下之後,每株上面澆上幾滴就行,最後如果不夠的話,可以再到我這邊來拿。」

  交代完了梁虎,魏子芩轉過頭,看向先前說話的那個領頭幫工道:「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了,」領頭的幫工連忙搖頭,看向魏子芩的目光也忍不住帶上了些敬畏。

  靈泉水,居然是靈泉水,那可是修士才能買到的東西,據說如果拿來澆灌靈米,甚至可以讓靈米幾日之內就能長成。

  領頭的幫工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多說,連忙招呼著旁邊看熱鬧的幾個幫工起來幹活。

  解決了幫工的問題,魏子芩中午就回了家。

  直到推門進屋,看見村裡的裡正也正坐在屋裡,魏子芩才猛然想起來,今天似乎正是大哥從家裡面分家的日子。

  因為土地和銀錢的分配是早先時候就已經說好的,所以需要訂立的分書很快便弄好了。

  之後整個過程都很順利,直等魏大哥簽好了分書,魏家大姐才忽然反應過來。

  「娘,不對呀,大嫂到哪裡去了?」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才發現原本正蹲在院外小聲哭的嬌鳳,如今已經不見了蹤影。

 

 

第三十七章

  葫蘆山上, 已經過了晌午。

  嬌鳳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一處昏暗的山洞裡面,之後恍惚了好久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只是依舊想不起來,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對了,蕭臣,嬌鳳記起來了, 她先前本應該是在家裡的,公公婆婆請了村裡的里正,準備今日之內就將她和相公從家裡面單分出去。

  所有人都覺得家裡會分家完全就是她的過錯, 嬌鳳辯解不過,心裡難受得厲害,便乾脆躲在院子外面哭。

  然而正在她哭得傷心的時候,蕭臣忽然趕了過來。

  她忘了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 但無論是怎麼想的,她都並沒有想要和他離開, 畢竟分家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成了定局,再沒有回轉的餘地,蕭臣一個外人,又怎麼可能有辦法幫到她。

  可那個時候蕭臣不知說了什麼, 她便好像迷障了一樣,想也不想便跟著他從家裡面出來了,一門心思的覺得對方會有辦法。

  而從家裡出來之後,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蕭臣, 你出來,你究竟想要幹什麼,為什麼要把我綁到這個地方來?」嬌鳳再傻,也知道自己如今能在這裡,只可能是蕭臣所為。

  山洞裡光線很暗,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只有不斷滴答掉落的微弱水聲,嬌鳳不由打了個寒戰,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你出來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對我……蕭臣!」

  「不錯,我還以為你至少要到晚上的時候才能醒過來呢。」隨著話音,一個人影從山洞外面走了進來,深灰的衣裳,臉頰瘦削,眉梢微微挑起,笑容諷刺。

  嬌鳳愣住,她根本就不認得這個人究竟是誰:「你是誰,蕭臣呢,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蕭臣?哦,你說那個姓蕭的啊,正巧,我如今剛好也懶得再帶著他了,便還給你好了。」那人十分善解人意道,動了動手上儲物用的扳指,將一個剛剛死去不久的男子直接拋到了嬌鳳身上。

  蕭臣?

  嬌鳳看著身上的死屍,在認出了這人正是先前引自己出來的幼年相識之後,頓時感覺眼前一黑。

  「可惜了,誰讓你這個姘頭先前那麼異想天開貪得無厭呢,居然想朝我要上品法器和丹藥,雖然他先前也算是幫了我的大忙,卻也只能委屈他先到陰曹地府裡去走一趟了。」謝永春歎息了一聲道。

  「主上,」不遠處傳來聲音,一個圓臉青年從外面走了進來,「字條已經按您說的,送到魏家的門外了。」

  謝永春點了點頭:「好,之後只要等著他過來就好了。」

  說完笑著看了圓臉青年一眼,似乎看出他面上的猶豫,「你放心,我向來說話算話,只要這次能順利將那魏子芩帶回去,我就替你在老祖那邊美言幾句,讓老祖為你賜下靈藥,助你重鑄丹田,恢復往日的修為。」

  沈常眼睛一亮,連忙討好道:「主上說的話我怎麼可能不信,至於那姓魏的,眼下最多也不過是個剛剛築基的低階修士,能為他撐腰的人又遠在千里之外,即便有再大的本事,想來也逃不出主上的掌心。」

  說這話時沈常幾乎咬牙切齒,自從上一次因為引靈符的事情被羅玉書廢去了修為,他幾乎每一日都彷彿活在深淵之中,如今終於有機會將那少年抓到手心裡了,在送到老祖那裡之前,他說什麼也要讓對方也嘗嘗丹田被毀的滋味。

  「不過有一點,」沈常忽然想起什麼,頓時忍不住有些遲疑道,「主上,您既然想要將那姓魏的引到這裡來,為什麼不直接將地點告訴他,而是繞了一大圈,倒叫這女人的相公將贖金送到別處?」

  「蠢,」謝永春瞥了他一眼,「用腦子想想吧,這女人雖然名義上是那魏子芩的大嫂,但兩人根本已經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如果我真的叫他獨自送錢過來,才是真的會讓他起疑,而且……」

  而且什麼他沒有說。

  修士向來高傲,也多數看不起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他們如今要做的,並不是直接將人引到這裡來,而是要讓他相信,這一整個事件都是普通綁匪所為,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根本什麼多餘的事情都不用做,那個魏子芩就會自己主動找到這個地方來,落入他們事先準備好的陷阱之中。

  「還是主上英明。」沈常一笑,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姝河村內。

  分家的事情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看著不知是誰放在門外的字條,再加上反覆確認嬌鳳的確是消失不見後,整個魏家都亂成了一團。

  趁著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空當,魏子芩先找借口將白珩支到了別處,便一個人從後門繞了出來,手裡拿著不久前才剛剛畫好的符篆。

  用作確定方位的符篆,其實不單只是在白珩的身上,魏子芩在魏家所有人的身上都有放過,之前不過是為了有備無患,卻沒有想到如今真的能夠派上用場。

  剛從小院後門出來,魏子芩就被魏大哥攔了下來。

  「你要到哪裡去?」魏大哥聲音發沉,其實已經多少猜到了魏子芩如今要到什麼地方去,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大哥別擔心,你先按照他們說的,把銀票送到邯陽城去吧,我應該能在你之前回來。」魏子芩道。

  「不行,」魏大哥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和你一起去,去城裡送錢的事我可以讓別人去做。」

  魏子芩無奈,他知道大哥是在擔心自己,不想讓他一個人去冒險救人,可如果他真的帶了自家大哥一起過去,才是真的會束手束腳。

  不過只用說的,眼前的魏大哥顯然是不會相信的,魏子芩乾脆轉了轉腕上的手環,向裡灌入了少許真氣,輕輕一甩,一叢青色的火焰瞬間化作長鞭的模樣,轉眼將旁邊的一塊巨石劈成了兩半。

  轟的一聲響,魏大哥嚇了一跳,頓時滿臉震驚地看向了自己最小的弟弟:「你這是……」

  「對,」魏子芩點頭,「我其實已經拜入仙門了,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暫時還不用到門派裡去,這個手環正是先前我師父送給我的……如此,大哥你總該可以放心讓我出去了吧。」

  魏大哥啞口無言,修士和普通凡人完全是兩個世界的,如果自家小弟真的已經成了正經修士的話,那麼即便來了再多匪徒,也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三弟,我……」

  魏子芩知道他要說什麼,走過去拍了拍大哥的肩膀:「不用和我說謝謝,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將大嫂帶回來的。」

  安撫住了魏大哥,魏子芩將手裡尋人的符篆折成了紙鶴的模樣,拋到了半空,跟著後面直接往葫蘆山的方向跑去。

  誰也沒有發現,之前被魏子芩支走去拿東西的白珩,如今也正隱身站在離兩人不遠的地方,瞇了瞇眼睛,也跟著魏子芩一起進了葫蘆山裡面。

  葫蘆山上。

  「對了主上,您說,老祖讓咱們將魏子芩帶回去,真的只是為了他那個所謂的天絕靈根嗎?」

  做陷阱的陣法是早就已經佈置好的,剩下的只要看著監視陣法用的水鏡就好,沈常閒著無聊,忽然想到一個自己一直好奇的問題。

  「不要命了,老祖的心思也是你能夠打探的。」在一邊打坐的謝永春淡淡開口,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沈常頓時訕笑:「那個,屬下也只是好奇,不過主上說得對,老祖心思深不可測,無論做什麼都必然有他的道理,豈是我這樣的小人物能夠隨意揣測的。」

  還沒等他說完,原本安靜停在他身前的水鏡忽然發出了一聲嗡鳴,之後猛地迸發出了耀眼的紅光。

  「不對。」謝永春一下子睜開了雙眼,直接衝到了水鏡跟前,一把拽過了沈常的衣襟,「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那個魏子芩最多只有築基中期的修為嗎?」

  「是,是只有築基啊。」沈常有些發懵。

  自從先前被毀去丹田,沈常便一直有派人暗中關注魏子芩這邊的事情,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他已經順利築基的事。

  甚至連羅玉書那邊的情況他也同樣有派人關注過,如果不是反覆確認了對方已經進到了某個秘境裡面,至少半月之內都不會出來,他也不可能最終下定決心跟著主上一起過來抓人。

  「不是魏子芩,那你自己過來看看,這水鏡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謝永春拽著沈常的衣裳,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按在了水鏡上面。

  水鏡除了能監視陣法之外,少數其實還有測試修士修為高低的能力。

  修為越高,則顯示出來的顏色越是濃艷。築基是無色,金丹是淺紅,元嬰是正紅,而如今水鏡顯示的顏色,卻根本已經紅得發了黑……渡劫,無論此刻正在陣法裡的修士是誰,都至少已經有渡劫以上的修為了。

  謝永春簡直要瘋了,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倒霉到了這種程度,上一回是羅玉書,這一回又冒出個不知名的大能修士,怎麼每一回都那麼好死不死的被他碰到了。

  不行。

  「必須馬上離開。」謝永春當機立斷,心底再清楚不過,一個只有築基中期的魏子芩根本不足為慮,放在那裡什麼時候都能抓,而那個忽然出現的修士無論與魏子芩是什麼關係,或者有沒有關係,都不是他們如今能夠應對的,必須馬上離開,一刻都不能停留。

  可惜,還沒等謝永春拽著自己的屬下離開,砰的一聲響,原本還冒著紅光的水鏡忽然碎成了兩半。

  「離開?你們準備離開到哪裡去。」

  隨著話音,一個人影從山洞外走了進來,神色平靜,正是先前本該已經被兩人困在了陣法之中的魏子芩。

 

 

第三十八章

  等看清了眼前少年的修為, 謝永春終於稍稍鬆下了一口氣。

  築基,確實只是築基中期的修為沒錯,雖然弄不明白對方究竟是怎麼忽然突破法陣跑到這裡來的,但謝永春自己再怎麼說也是金丹初期的修士,哪怕是並不擅長攻擊的陣修,對付一個才不過築基的修士也應該不在話下才對。

  「你便是魏子芩吧,」等了半晌也沒有等到那個所謂大能修士的現身, 謝永春終於恢復了最初的鎮靜,淺笑著看向對面的少年道,「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突破我的伏仙陣, 可見你還是有些本事的,這樣,我們門派老祖是已經修練至化神後期的高階修士,如今看上你的資質了, 想要收你為徒,你回去通知下家人, 這便同我們一起到門派裡去吧。」

  魏子芩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底覺得有趣。

  前世他為了投入仙門,簡直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機緣巧合之下才好容易進到玄光宗裡。如今轉世重生了倒反而變得搶手起來, 一個兩個都想要跑來收他為徒。

  不過做毒蠍老祖的徒弟?他可沒那麼重的口味。

  「回去告訴你們毒蠍老祖,就說他老人家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惜我如今已經有師父了,並沒有要改換門庭的意思。」

  沒想到對面人會一語道破老祖的身份, 謝永春頓時感覺眼角一跳:「你怎麼知道……」

  「知道你口中所謂的老祖,正是毒蠍老祖嗎,」魏子芩搖了搖頭,「化神後期修士,聖蠱教六位供奉長老之一,被幾個頂級宗門聯手發佈追殺令,確實是好厲害,你說,如果我把聖蠱教餘孽還存活的消息透露給那幾個宗門,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

  就好像他前世做的那樣。

  姝河村被毀,罪魁禍首一共有三,將引靈符放入姝河村的沈常,吩咐沈常去尋找《萬法歸一典》的謝永春,最後,便是真正想要得到那部頂級功法的聖蠱教餘孽,那個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所謂毒蠍老祖。

  魏子芩前世殺了沈常和謝永春,之後將毒蠍老祖的行蹤透露給了想要追殺他的門派,最終與那些宗門弟子們一起聯手將其剿殺。

  如今重活一世,因為修為太過低微的緣故,魏子芩原本還一直犯愁該怎麼解決這幾個隱患來著,如今這些人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還真是省了他不少事情。

  「魏公子,你,你誤會了,我們這一回來真的只是為了要接你回宗門的,並沒有想要做別的事情。」看著魏子芩神色不對,原本一直沉默的沈常頓時不敢再站在原地,趁著說話的時候,幾乎連滾帶爬地想要從山洞裡離開。

  結果還沒等沈常跑到洞口附近,就被等在那裡的謝永春一腳踹開:「丟人現眼!自己睜眼睛看看,這人就是個才剛築基的修士,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害怕什麼,沈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先前被羅玉書毀去丹田時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他想要提醒謝永春,眼前的少年也許根本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既然已經徹底談崩,又被對方叫破了身份,謝永春反而沒有那麼緊張了,就像他剛剛和沈常說的,這不過是個才築基不久的修士,即便帶著羅玉書給他的法器,也未必能成得了什麼氣候。

  「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如此不識抬舉,就別怪本尊手下無情了。」謝永春一面說話,一面從懷裡取出了一支短笛。

  嗡地一聲輕響,隨著不斷挑高的笛音,似乎有一隻金色的蠱蟲從他手中的短笛裡飛出,直直朝著魏子芩的方向飛撲了過去。

  「別……」沈常下意識覺得不好,卻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魏子芩將一粒白色的靈種扔到了地上。

  金陽蠱是變異火屬性的蠱蟲,本身不畏水火,再加上能夠催動蠱蟲的笛音,哪怕擁有五系俱全的天絕靈根,如今才不過築基的魏子芩也幾乎不可能是金陽蠱的對手。

  然而眼前的場景卻顯然並不像謝永春預想的那樣。

  被魏子芩扔在地上的靈種轉眼抽枝發芽,沒一會兒便長出了一株銀白色的幼苗,寒光乍現,溫度驟降,細小的冰霜自魏子芩的腳下伸展蔓延,瞬間鋪滿了整個山洞。

  那是凌霜草,金陽蠱唯一的剋星。

  不對,怎麼可能,謝永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凌霜草本身是玄階的靈草,十分稀有罕見,卻既不能煉器也不能入藥,除了克制金陽蠱之外,根本就沒有任何其他用處。

  眼前的少年明明不知道他今日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會想到事先防備,甚至恰好將能克制住金陽蠱的凌霜草帶在了身上。

  「是你告訴他的!」謝永春忽然想到什麼,頓時將視線轉向了自己唯一的手下。

  沈常有苦說不出,他又不是瘋了,怎麼可能把主上的弱點告訴主上的對手。

  還沒等謝永春將眼前的事情弄清,魏子芩已經將手中的長鞭揮出,藉著凌霜草的冰霜之氣,彷彿極寒的風雪過境,謝永春根本連反應都來不及,便帶著金陽蠱一起狠狠摔在了山洞的巖壁之上。

  看著魏子芩一步步朝自己走來,謝永春掙扎著起身,忽然想起了臨出門前老祖交給他的法器,屠雲鎖,玄階中品的法器,能夠困住所有化神以下的修士,只是如果使用不當的話,很容易就會遭到反噬。

  不過反噬什麼的顯然只能之後再考慮了,謝永春來不及多想,直接便將屠雲鎖取了出來,握在手裡用真氣引動……之後……之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金陽蠱,屠雲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如今應該就只有這兩樣東西可用了吧。」

  屠雲鎖確實是能夠困住所有化神期以下的修士沒錯,然而卻和金陽蠱一樣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對四周靈氣的穩定程度要求極高。

  魏子芩將手中能擾亂周圍靈氣的符篆扔到一邊,一步步走上前去,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鬆開右手,讓手中染著冰霜之氣的長鞭自然垂落。

  「謝真人不必再多費力氣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一世的引靈符,包括前一世裡因你而死的,姝河村上下近五百條人命,便都在此處償還吧。」

  謝永春臉色慘白,雖然能猜到對方下一步的動作,卻連一句求饒的話也吐不出。

  解決了謝永春和沈常,魏子芩考慮到自己畢竟還生活在凡人世界裡,最終還是將兩個人連同死去的蕭臣一起送去了官府。

  官府也很為難,猶豫了幾日,到底還是不敢管任何與修士有關的事情,只叫仵作檢查了一下蕭臣的死因後,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蕭臣連同那兩個修士一起燒成了灰,小心掩埋在了亂墳崗裡,算是徹底給整個事件畫上了一個句尾。

  唯一讓魏子芩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從葫蘆山上離開之後,大嫂嬌鳳就直接回了娘家,沒過幾日,便給魏大哥送來了和離的文書。

  「嬌鳳要與你和離?為什麼。」程月英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因為並不怎麼瞭解之前事情的經過,再加上此刻又忽然看到了大兒子手裡的和離文書,程月英詫異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是,是因為分家的事情嗎,那要不還是算了吧,左右都是一家人,就算是分家了又能有什麼區別。」

  「不是因為分家。」魏大哥搖了搖頭,心底清楚,妻子之所以會選擇與自己和離,完全是因為先前被綁到山上的事,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會遇到這樣可怕的事情,完全是魏子芩的過錯,再加上還有蕭臣的死。

  「抱歉,」魏子芩道,「大嫂先前會被那兩個修士綁走,確實有我一部分的過錯,這樣吧,我過幾日會拿些銀兩到她家去,算是補償下她這回受到的驚嚇。」

  「哎,這可真是……」程月英長長歎了口氣,知道倘若對方心意已決的話,那麼和離的事情應該是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了。

  「對了,大嫂如果要走的話,那大哥是不是就不用被分出去了?」坐在一邊的魏大姐忽然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連忙開口道。

  「是啊,」程月英也反應了過來,頓時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大兒子道,「你妹妹說得對,既然嬌鳳不回來了,那你就留下來吧。」

  魏子芩也忍不住跟著看了過去。

  魏大哥低頭不語,過了許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距離魏家不遠,一處小院裡面。

  陳司遠半跪在地上,看著自家已經完全恢復正常的君上,幾乎忍不住喜極而泣。

  「太好了,您終於恢復了,真的是,屬下還以為……」

  看了那麼多日自家君上變傻時候的場景,陳司遠真的已經快要絕望了,整日都想著如果這樣一直下去他和蘇蕪該怎麼辦,寒月宮該怎麼辦。

  「對了,您之所以會恢復,應該全是魏公子那日煉製的靈藥的功勞吧,咱們一定得好好謝謝他。屬下記得他是玄光宗羅宗主的弟子吧,是直接送東西過去嗎?哦,玄光宗,想起來了,他們之前好像還說意外找到了咱們寒月宮的功法,想要和咱們交換什麼東西來著,不如……」

  越想越多,陳司遠說得簡直停不下來,結果還沒等說完,就被對面人打斷。

  「先不用把我已經恢復的事情透露出去,」白珩回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的小院,「我準備暫時先留在魏家。」

  「啊?」陳司遠疑惑地抬起頭。

  「關於之前渾天珠忽然出了問題,害我走火入魔的事情,我如今剛好有了些猜測,只是還需要時間再驗證一下。」

  渾天珠出了問題,走火入魔?陳司遠頭腦發脹,覺得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他有點消化不過來。

  ……所以他們君上先前之所以會忽然變得癡傻,完全是因為渾天珠的緣故,可是如果沒記錯的話,渾天珠不是他們君上的本命法器嗎,這年頭居然連本命法器也能出問題了?

  「哦,對了,」彷彿覺得自己手下受到的驚嚇還不夠似的,白珩忽然開口道,「我記得你們不是一直說,想要讓我找個道侶嗎,你覺得魏子芩怎麼樣?」

  陳司遠:「……」

 

 

第三十九章

  因為靈泉水能夠大幅度縮短植物生長週期的緣故, 葫蘆山上的果蔬沒過多久便都陸續長成了。

  被靈泉水澆灌過的果蔬生機充沛,雖然天氣已經漸冷,卻依舊生長得十分旺盛,不但滋味遠超過尋常的瓜果蔬菜,就連製作藥膳時候的成功幾率也都跟著有了極大幅度的提升。

  味道美好的酒水菜品,再加上效果神奇的糕點藥膳,可以說, 如今的醉仙居甚至已經不用魏子芩再去花費更多的心思,便已經有了相當可觀的收入了。

  不過一直把靈藥放在酒樓裡面來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魏子芩考慮了幾日,乾脆用富餘出來的錢將隔壁家的布莊也一併買了下來, 改裝成了藥鋪,再將原本放在醉仙居裡售賣的藥膳和融合靈藥都挪到了新買來的藥鋪裡面,這才讓酒樓的生意徹底走上了正軌。

  錢賺得多了,魏子芩反而對銀錢沒那麼在意了, 只留了少部分的錢在身邊備用外,剩下的乾脆都交給了家裡。

  比起普通的金銀, 魏子芩倒是越來越迫切希望能夠盡快找到一個賺取靈石的法子。

  因為解決了謝永春和沈常,又將那個毒蠍老祖的信息透露給了幾個想要追殺他的大門派,魏子芩前世的心魔消除了大半,對今生修煉提升修為的事, 終於也不再像剛剛重生回來的時候那麼排斥了。

  不排斥,甚至還隱隱希望自己能夠盡快找回前世的修為,畢竟有了足夠的能力,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家人。

  只可惜, 即便沒有心境上的妨礙,想要盡快提升修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首先魏子芩如今還在姝河村裡,葫蘆山上的靈氣不錯,但畢竟不是什麼風水寶地,先前修為不過煉氣的時候還好,對於魏子芩如今已經提升到了築基以上的修為,效用就十分有限了。

  修煉也好,培育出更高階的靈植也好,都需要足夠的靈氣供應,擺在魏子芩面前的基本上也只剩下兩條路。要麼離開姝河村,回到玄光宗裡,作為玄光宗掌門的弟子,宗門自然會為他提供靈氣足夠的山峰和洞府。要麼依舊留在姝河村裡,拿出足夠的靈石,利用聚靈陣和聚靈符,人為建造出一個適合修煉的場所。

  離開姝河村的選項魏子芩不想考慮,那麼剩下的就只能是盡量賺取更多的靈石了。

  修真界向來與凡人世界相隔絕,想要在凡人世界裡賺取靈石難度可想而知。

  不過運氣不錯,就在魏子芩有些頭疼,想了許久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時,馮家茶莊的人就忽然找了過來。

  來找魏子芩的人正是馮家的家主馮永豐,見到魏子芩後熱情地將人迎到了上座。

  魏子芩順勢坐下,忍不住有些奇怪,自從上一次救了馮永豐的小孫女之後,對方便再沒有找過自己了,也不知道這一回特意將他叫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

  像是看出了魏子芩心底的疑惑,馮永豐滿臉堆笑:「魏公子不用擔心,我這回請魏公子過來,並不是別的,而是想要和魏公子做一樁生意。」

  「生意?」

  馮家是做茶葉生意的,魏子芩挑了下眉,並不覺得自己和茶葉能扯上什麼關係。

  「是這樣,我記得魏公子應該也是修士吧,而且還是修行藥師之道的,我這裡……」

  還沒等馮永豐說完,先前一直坐在他旁邊的青年就忽然打斷他道:「一個才築基中期的修士,我說馮家主,你先前說已經找了合適的藥師過來,指的不會就是這個人吧?」

  青年穿著淺藍色的衣裳,袖口衣襟上皆繡著細小的符文,上頭光華流轉,彷彿絲毫也不掩飾自己作為修士的身份。

  一個已經金丹後期的修士,魏子芩看了他一眼。

  「楊真人?」馮永豐一愣,沒想到身邊人會說出這樣的話,畢竟關於魏子芩的狀況,他之前早就已經和對方說過了,而且對方分明也已經點頭同意了,沒道理事到臨頭了才忽然想要反悔。

  楊希抬了下手,止住了馮永豐沒有說完的話,繼續將矛頭指向魏子芩道:「不是我做事謹慎,實在是涉及到後續要一起合作的問題,魏公子究竟有多少本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先試一下才能知道。」

  嘴上說得客氣,但此刻楊希心底其實已經十分不滿了。

  畢竟在請魏子芩過來之前,馮永豐可只差沒把他誇成花了,說他修為手段如何如何厲害,說自己小孫女誤食了靈果,本來已經快要不行了,結果魏子芩不過幾下的工夫,就直接用靈草將小姑娘體內多餘的靈氣引了出來,以至於楊希抱了很大的希望,只以為對方至少已經是金丹以上的修士了。

  結果怎麼樣,築基中期?簡直開什麼玩笑。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修行藥師之道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對靈氣的感知,而這種感知能力幾乎與天賦無關,只能依靠著時間慢慢累積。也所以,一名藥師,除非是修為已經到了金丹以上,否則幾乎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不然那些大門派也不可能有金丹之下不許下山的規矩。

  「魏公子別多心,楊真人不是這個意思,什麼試不試的……」

  見楊希滿臉認真的神色,馮永豐連忙開口道,他請魏子芩來,完全是為了報答對方先前救過自己孫女一命,藉著做生意的機會帶著對方一起賺錢的,如今這樣為難對方,豈不成了恩將仇報了。

  大致猜到楊希心底所想,魏子芩並沒有去接馮家家主的話,而是直接點頭道:「無妨,你想要如何試我?」

  「魏公子痛快,」楊希一笑,還算滿意對方的識趣,「也不用別的,我記得修行藥師之道的人到了一定程度,是可以為靈植提升品階的,正巧,我這裡有一株黃階中品的殘陽草,也不多為難你,只要你能將其提升到黃階上品就行。」

  將一株靈植從黃階中品提升至上品,確實不難。

  不過殘陽草,提升品階,姓楊的金丹修士。

  魏子芩接過楊希手裡的殘陽草,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是無山派的弟子,叫楊希,無山派的掌門是你的師父,先前因誤闖妖族領地,被銀花蛇咬傷,如今正需要玄階以上的殘陽草救命。」

  「你怎麼知道?」楊希幾乎脫口而出,然後下一刻才反應過來,無山派只是修真界裡的中等門派,因為到處去求靈草的緣故,關於門派掌門意外中了蛇毒的事不說鬧得人盡皆知也差不多了。

  楊希想問你說這些是想幹什麼,結果還沒等開口,就見對面的魏子芩已經合上了雙眼,將真氣集中於掌心。

  只有兩寸多長的殘陽草不斷跳動著金色的微光,前一個時辰裡還十分緩慢,到後面越來越快,黃階中品,黃階上品,玄階,玄階下品,玄階中品。

  玄階中品!

  楊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這個品階的殘陽草,已經足夠拿給他師父救命了。

  就在楊希震驚的時候,那邊的魏子芩已經睜開了雙眼,微微皺著眉,似乎很不滿意地望著手中的靈草:「有點可惜了,你這株殘陽草的年頭還是略微有些長了,不然應該還能再往上提個一兩階才對。」

  「沒關係沒關係,玄階中品的已經夠了。」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要試探對方的打算,楊希站起身來,伸手就要去拿對方手裡的殘陽草。

  「哎,」魏子芩抬頭看了他一眼,「我說,楊真人這是準備明搶了是嗎?」

  「不是,我……」楊希臉上一紅,連忙又坐了下去,只是一雙眼睛彷彿挪不開似的,一直緊緊盯著魏子芩手裡的靈草。

  玄階的殘陽草。

  某種程度上,殘陽草其實並不算是多麼稀有的靈草,最多一塊中品靈石就能買到,然而市面上存在的殘陽草,卻多是玄階以下的,黃階上品的已經很難見到了,更何況是玄階以上的。

  這些時日為了給師父尋找靈草,楊希之前差不多都已經絕望了,沒想到如今不過是順路來談個生意,居然就找到了,真的是。

  楊希深吸口氣,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能放過。

  那邊楊希不敢浪費時間,很快就和魏子芩談好了後續為六株殘陽草提升品階的買賣,之後便匆忙帶著方纔那株已經提升到玄階中品的靈草離開了。這邊馮永豐才緩過神來,頓時一臉無奈。

  將楊希付給自己的靈石收好,回頭注意到了馮家家主的表情,魏子芩頓時也笑:「抱歉,讓馮老爺久等了,對了,你這回叫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

  馮永豐搖了搖頭,想說太不容易了,這話題可算是又轉回來了:「沒什麼,只是想要問問魏公子,對種植靈茶方面的事情感不感興趣。」

  靈茶?

  魏子芩疑惑地抬起頭,這世上還有靈茶這種東西嗎。

  和馮永豐談完事情已經是下午,魏子芩怕白珩等得不高興,回去的時候特意繞了遠路,去城西的一家糕餅鋪子裡買了當日限量的紅豆酥糕和乳油窩卷。

  進了家裡的小院,魏子芩拎著一袋子糕點,卻並沒有等到白珩像往常一樣撲過來的身影。

  正奇怪對方又跑到哪裡去玩兒了,推開房門,就看見一個高挑的人影正靠坐在窗子邊上,神色疏淡,精緻的輪廓被下午的陽光鍍上了一層光邊。

  魏子芩看得一愣,最初還只是驚艷,到了後面卻漸漸感覺到了一絲違和。

  彷彿人還是那個人,輪廓眉眼都沒有任何改變,內裡卻忽然換了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

  「白珩?」

  魏子芩試探著喚了一聲,將手裡裝糕點的紙袋放在了一邊。

 

 

第四十章

  「阿芩你回來了。」

  就在魏子芩忍不住心生疑惑的時候, 坐在窗邊的白珩已經像往常一樣跑過來了,親暱地靠在他身邊,一臉好奇地望著他剛拿回來的紙袋:「好香啊,裡面放的是什麼?」

  青年的眼睛依舊是那種清淡乾淨的琥珀色,被陽光照得彷彿泉水般透徹,朝魏子芩望過來時,裡面滿是喜悅和天真。

  錯覺嗎?

  魏子芩瞇了瞇眼, 猶豫著把裝著糕點的紙袋遞給他:「是從徐家糕餅鋪子裡買的,不過你最喜歡的那種松子糖已經沒有了,所以另給你換了他家的乳油窩卷, 我嘗了一個,味道還不錯。」

  「謝謝阿芩。」白珩笑著想要接過魏子芩遞過來的糕點,結果剛伸出手去,就見對方輕輕將紙袋放到了一邊, 臉上的笑容也跟著盡數褪去,只靜靜望著他看。

  「不用再裝了, 」魏子芩道,「你已經恢復正常了對不對?」

  白珩心底一怔,面上卻不動聲色,反而擺出一臉疑惑的模樣:「阿芩在說什麼, 什麼已經恢復正常了?」

  已經猜到了嗎,不,白珩有自信自己剛才應該沒有露出過任何馬腳才對,哪怕對方能夠猜到一些, 估計心底裡也並不十分確定。

  魏子芩確實並不十分確定,即便剛才的時候的確是感覺到了些微的違和感,卻也只有最初進屋時候的那一瞬罷了,後來這種古怪的預感卻反而慢慢微弱了起來。

  就在魏子芩準備再說點什麼的時候,那邊白珩彷彿也忽然想到了什麼,從懷裡拿出了一個粉色的香囊。

  「給。」

  那是個只有掌心大小的淺粉色香囊,像是剛剛才做好不久的,裡面放著白芷甘松等香料,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針線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樣。

  「這是你自己做的?」魏子芩伸手接過,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應該是白珩先前與母親學針線時,剛學會繡的東西。

  「對。」雖然之前學的時候十分煎熬,但此刻能及時拿出來救場,白珩還是覺得相當滿意的,於是特別開心地點了點頭。

  大約是因為之前完全不熟悉的緣故,香囊繡得並不好看,幾乎可以說是非常糟糕的,繡出的鴛鴦彷彿四不像一般,就連香囊四周的封口也沒有完全封嚴,甚至輕輕晃一晃,就能直接將裡面的香料抖落出來。

  然而即便是這樣,也依舊能看得出對方在做香囊時候的用心。

  魏子芩將白珩的左手抓過來,不意外的在上面找到許多被繡針刺傷的痕跡,頓時忍不住有些後悔剛才的質問。

  「你等在這裡,我去給你拿傷藥過來,以後不許再弄這種東西了。」

  「好。」青年乖巧點頭,然後一臉期待地盯著他看。

  魏子芩輕吸了口氣,覺得果然還是自己想太多了吧,搖了搖頭,踮腳湊過去,在青年的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謝謝,香囊我很喜歡,以後會一直帶在身上的。」

  不遠處,一間小院裡面。

  蘇蕪將手中的水鏡撥動了一下,換了個方向,畫面倒轉,正好定格在了魏子芩湊過去的那個動作上。

  一旁的陳司遠看得目瞪口呆:「不會這麼簡單就過去了吧。」

  蒙著雙眼的白衣修士半晌無語,想說不被發現不好嗎,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哦,」也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不太準確,陳司遠連忙補充道,「那個,我也不是希望仙君就這樣被他發現,只是,你不覺得這樣似乎有些奇怪嗎?」

  後面的話他沒敢說,至少在陳司遠看來,那個少年再怎麼說也算是曾經救過他們君上的,如今不但不說回報,反而千方百計地試圖欺瞞對方,怎麼看都有些不太合適吧。

  蘇蕪點了點頭,某種程度上,他其實也有和陳司遠一樣的想法:「你說得對,我其實也這樣覺得,不過可能君上還有什麼其他的用意吧。」

  「什麼用意?」

  陳司遠剛想要說話,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了房間裡面,頓時什麼話都忘了,連忙半跪在地上:「君上。」

  白珩瞥了他一眼,之後乾脆將視線轉向蘇蕪身後還沒來得及收起的水鏡。

  蘇蕪心底一跳,連忙也跟著跪了下來:「君上恕罪,這個……」

  「你想說什麼,這個水鏡只是你們放出來當擺設的,根本就沒有使用過?」白珩笑了一下,「最後一次,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們用這個東西,我保證讓你們這輩子都沒辦法再使用水鏡了。」

  「是。」陳司遠將頭垂得更低,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一邊的蘇蕪也跟著道:「君上放心,屬下已經知錯,往後再不敢用這水鏡了。」

  白珩點頭,確認兩人並沒有在敷衍自己後,乾脆轉身離開。

  眼看著自家君上離開,陳司遠終於悄悄鬆了口氣:「嚇死我了,原來只是水鏡的事,我還以為君上聽到我之前說的那些話了。」

  「你真的確定他沒有聽到嗎?」蘇蕪無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陳司遠肩膀一僵,頓覺生無可戀。

  白珩聽到了沒有。他當然是聽到了,只是並沒有和兩個屬下解釋的心情罷了。

  他知道陳司遠是對的,無論出於什麼緣由,欺騙對方,隱瞞下自己已經恢復的真相都是不合適的,更何況魏子芩之前還曾經幾次救過自己。

  然而白珩也知道,如果他此時此刻直接告訴魏子芩,說自己已經完全恢復了,那麼得到的唯一結果,估計就是魏子芩客客氣氣的和他說恭喜,然後丟給他一張和離文書,之後兩人徹底形同陌路。

  變傻時候的白珩也是白珩,他還記得自己最初究竟花了多少努力才與魏子芩結為夫妻。

  調換鳳緣石,被魏榮生騙到葫蘆山上,為了摘那株鶯尾草,他幾乎數次從山崖上摔下……那個時候的白珩是如此的想要和他的阿芩在一起,甚至連性命都不顧。

  如今的白珩雖然還不能完全弄懂自己此刻的心思,但也下意識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個時候自己的努力白費。

  所以,嗯,在找到更好的辦法之前,他還是先繼續裝傻維持現狀吧。

  第二日清早,魏子芩簡單吃過了早飯,便從家裡出來直接往葫蘆山上去了。

  已經快要入冬,天氣越來越冷,葫蘆山上卻依舊是一副熱鬧忙碌的景象。所有人都在忙碌著開墾荒地,採摘瓜果,再將靈泉水澆灌在新種下的果蔬上面。

  「魏公子來了。」正在田里忙碌的幫工看到魏子芩的身影,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招呼道。

  魏子芩撥開頭頂上的樹枝,衝他點了點頭。

  「魏公子這回想要種什麼,稻米嗎,還是再種些其他的果樹,」一個年輕的幫工湊了過來,慇勤開口道,「我覺得要不如還是再種些草藥吧,畢竟咱們這裡有靈泉水,什麼都能種,種些草藥總比這些水果蔬菜要賺錢得多。」

  「暫時還不需要草藥,我準備先種些茶樹。」魏子芩一面回答,一面直接走進了後面的靈田,只留下兩個幫工在原地面面相覷。

  種茶樹?在這個地方種茶樹,他們別是聽錯了吧。

  雖然先前馮家家主說得很不錯,因為普通茶葉中幾乎不含有靈氣,所以即便有許多修士進入仙門之後,依舊保留了過去喝茶的習慣,但每日飲用的茶水依舊並不算多。

  想要將更多的茶葉賣到仙門裡去,就必須要想辦法培植出帶有足夠靈氣的茶樹才行。

  不過靈茶這種東西,說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可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給靈植提升品階魏子芩知道該怎麼做,但如何將一株原本就沒有多少靈氣,靈氣微弱得幾乎接近於無的普通植物變成靈植,他就有些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了。

  直接往裡面灌入靈氣顯然不行,茶樹脆弱,灌入過多的靈氣進去,只會讓它徹底失去生機。

  至於強行提升品階,估計同樣也是行不通的,畢竟一株靈植能夠提升到哪個品階,完全由它自身的潛力決定。比如先前的那株殘陽草,受年份所限,品階最高也只能達到玄階中品左右,就意味著,哪怕他花再多的時間,擁有再高的修為,也不可能將那株殘陽草的品階提升到地階以上。

  而一株普通茶樹的潛力有多少,很可能連黃階下品都達不到吧。

  折騰一整個早上也只弄出三株枯死的茶樹,等到白珩拿著午飯過來的時候,魏子芩終於忍不住有些想要放棄了。

  「阿芩怎麼了?」像是看出了魏子芩的為難,把午飯擺好之後的白珩湊過來問。

  「沒事,」魏子芩接過他遞來的水罐,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只是稍微遇到了一點困難。」

  「困難?」

  魏子芩思忖片刻,簡單用對方能聽懂的句子解釋了一下有關茶樹和靈茶間的關係。

  「沒關係,阿芩那麼厲害,一定能做到。」

  「借你吉言。」魏子芩搖了搖頭,忍不住彎了下嘴角,將手裡的水罐放下,靠過去和青年一起吃籃子裡的午飯。

  吃過午飯,又接連試了幾次,見依舊還是沒有辦法成功後,魏子芩乾脆將剩餘的樹苗都收了起來,準備明日空閒的時候再過來嘗試。

  剛領著白珩走到半山腰處,魏子芩就魏家大姐攔了下來。

  「正好你下來了,我還以為要上到山頂上去找你呢,」魏秀蘭雙手撐著膝蓋,好半天才喘勻了呼吸,「剛剛裡正讓我來叫你到他那邊去,說有仙長過來找你了。」

 

 

第四十一章

  裡正家靠近姝河村的最東面, 從葫蘆山上下來還要走上一會兒才能走到。

  大約是因為已經接近農閒的時候了,白日裡無事可做的村人也跟著漸漸多了起來,魏子芩剛走到裡正家的不遠處,就被圍觀熱鬧的村人攔在了外頭。

  「哎,原來那個就是仙人啊,那模樣那衣裳,果然和咱們不一樣。」

  「可不是, 也不知道這人是來做什麼的,你說會不會是咱們村裡出了什麼寶貝,話本裡面不是經常這樣寫嗎, 比如哪個哪個山裡面忽然出現了一個秘境,裡面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只等有緣人才能進去。」

  「可別,」旁邊一個村人連忙打斷兩人道, 「這附近要真出了什麼寶貝,咱們村子還能有活路嗎?」

  「瞧你說的, 」被打斷的村人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怎麼就沒有活路了,那些仙人在得道成仙之前也還不是凡人,哪裡就能那麼不講道理了。」

  尋常修士到底講不講道理魏子芩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已經認出了如今正被村人團團圍在裡面的「仙人」究竟是誰。

  燕林,玄光宗丹鼎閣弟子,上一世裡和他並沒有太多交集的小師弟。

  不過沒記錯的話,他這個時間點上不是應該在域外遊歷嗎, 為什麼會忽然跑到這邊來。

  「你就是那個先前被宗主收入門下的魏子芩?」

  就在魏子芩滿心疑惑的時候,人群裡的燕林顯然也認出了他的身影,站起身來開口道,抬著下巴,臉上滿是宗門弟子特有的倨傲。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回到宗門裡,反而呆在這個地方,但玄光宗的規矩你應該知道,只要是修為差距不超過一個大境界的弟子,都可以向上或向下提出鬥法的要求,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任一名弟子每年拒絕比試要求的次數都不能超過三次。」

  魏子芩點頭,玄光宗為了鼓勵弟子勤加修煉,確實是有這樣的規矩沒錯,基本上只要不傷害到其他人的性命,無論是否在宗門之內,都可以隨意向其餘的弟子提出鬥法比試的要求。

  「是宋文敏告訴你我在這裡的?」魏子芩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而是問了句完全不相關的話。

  自從上一次送玉珮之後,魏子芩就再沒有見過宋文敏了,不過以前世魏子芩對這名好友的瞭解,能堅持到現在才把自己在姝河村裡的消息透露出去,對宋文敏那個大嘴巴而言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

  鬥法什麼的魏子芩倒是不怎麼在意,只是他如今畢竟還生活在凡人的村莊裡,如果隔三岔五就有修士跑來找他比試,可就實在有些麻煩了。

  「要我同意與你鬥法也可以,」沒等對方回答,魏子芩緊接著道,「只是如果最後結果是你輸了的話,你需要發下心魔誓約,保證除你之外,再不許有別的玄光宗弟子過來打擾我和這裡其他村人的生活。」

  燕林一怔,想說開什麼玩笑,有關魏子芩的消息早就已經在宗門裡傳遍了,如果不是礙著金丹以下不許下山的規矩,早不知道有多少人找過來了,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攔得住。

  「不行,」燕林搖頭,「你說的我做不到,我只能保證幫你攔住修為不如我的宗門弟子過來打擾你,其他人我可攔不住。」

  燕林是金丹中期的修士,按照金丹以下不許下山,還有鬥法比試的修士修為差距不得超出一個大境界的規矩,眼前人應該是可以攔下不少後面找來的宗門弟子了。

  魏子芩考慮了一下,終於點頭:「好,就照你說的……你想在哪裡比試,這裡嗎,還是另外換一個地方。」

  見對方同意,燕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喜色:「直接在這裡吧,我看外面的那塊空地就不錯,可以在四周設下陣法,不會影響到周圍的田地。」

  只等這邊兩人商量出了結果,那邊圍觀的村人總算後知後覺的聽明白了,兩人先前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含義,在短暫的沉寂過後,頓時一齊炸開了鍋。

  「鬥法,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應,應該是吧,老天,那可是鬥法,會不會死人啊?」

  「真的能行嗎,」距離魏子芩比較近的村人連忙試圖將他拉住,「這仙人怎麼回事啊,你一個普通人,怎麼打得過他,聽叔的話,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到城裡的官府去,不能讓他在這裡欺負你。」

  「別擔心,我既然已經答應他了,自然有能打贏他的辦法。」

  魏子芩安撫了擔憂的村人,轉身將白珩拉到了一旁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

  「你等下就站在這裡,記得不要到前面去,不然很容易受傷……嗯,如果不小心受傷了的話,就要喝那種特別特別苦的湯藥了。」

  被人當小孩一樣哄的白珩無語半晌,費了好大力氣才維持住了臉上的表情不變,十分乖巧地點點頭。

  「乖,」魏子芩滿意地衝他笑了笑,一面從懷裡拿了枚橢圓形的黑色圓石遞到他手裡,「等下你拿著這個,記住千萬不要弄丟了。」

  陣法石?

  白珩愣了一下,瞥了眼手中刻著防禦法陣的陣法石,等到魏子芩轉身之後,才心情不錯的將圓石放進了衣裳的口袋裡面。

  裡正家前面的空地其實是過去的一個曬穀場,已經荒廢許多年了,如今正好空在那裡。

  等到魏子芩走過去時,燕林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什麼都沒說,直接便將兩柄飛劍祭了出來。

  因為本身便是金水雙靈根的,燕林此刻祭出的飛劍也是一金一水。

  金水相生,兩柄飛劍一前一後,氣勢驚人,轉眼便飛到了魏子芩的近前。

  「哎!」圍觀的村人忍不住驚叫了一聲,然後就看見那兩柄眼看就要劈向魏子芩的飛劍,忽然停在了半空。

  燕林神色一滯,不明白為什麼會忽然發生這種狀況,只能調動體內的真氣,拚命催動兩柄飛劍向前。然而直等他臉色漲得通紅,也依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不可能,燕林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汗,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還有其他的法器嗎。」就在燕林驚疑不定的時候,對面的魏子芩忽然開口道。

  前世裡魏子芩和燕林並不十分相熟,最多也只知道對方是金水雙靈根的,有兩柄玄階下品的法器飛劍。

  「……如果沒有的話,那就好辦了。」

  「什……」燕林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四周忽然冒出無數條細線來,鋪天蓋地,彷彿早早已經結好的蛛網,只等著某個倒霉又不知死活的獵物自投羅網地落入其中。

  「不用白費力氣,這是無相草,無色無形,能夠吸收修士的真氣,非元嬰以上的修士不能突破。」

  看著被捆在原地不能動的燕林,魏子芩難得好心為他解釋道:「非常好用,對種植的土地幾乎沒有任何要求,只要有靈泉水澆灌就能生長,唯一的問題就是生長期比較長,必須提前一個多月種下方能使用……哦,對了,這無相草是我上個月才剛種好的,如今正好拿來給你試用了。」

  更準確說,魏子芩其實在整個姝河村內都種下了這種靈草,畢竟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他要是再不知道事先防備的話,那可就真的是蠢了。

  「嗚嗚。」燕林後悔,忽然記起自己在來這裡之前,宋師兄明明提醒過自己,說宗主新收的這個徒弟有些古怪,幾乎看不出深淺,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輕易不要招惹。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不能說也不能動的燕林被無相草牢牢捆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魏子芩走到自己面前,拿走了掛在自己飛劍上的一片碎玉。

  按照玄光宗的規矩,凡是主動提出鬥法卻又最終失敗的弟子,作為比試失敗的代價,都必須將一枚名為碎花玉的玉片交給對方,碎花玉只有在日常完成了宗門任務之後才能獲得,一片碎花玉,差不多相當於燕林幾個月的宗門任務都白做了。

  不過可惜,魏子芩如今還沒有進入玄光宗,這種必須在宗門裡才能兌換法器功法的碎花玉,至少短時間內是沒什麼用處了。

  左右如今也用不了,魏子芩考慮了片刻,乾脆將剛得來的碎花玉給了身邊的青年。

  「這個叫碎花玉,一般是宗門裡用來兌換東西的,就算不兌換東西,平日帶在身上也有靜心寧神的功效,正好適合你現在帶著。」

  對面的白珩歪著腦袋,一臉完全沒有聽懂的模樣。

  魏子芩笑著搖了搖頭,走過去幫他把碎花玉放到了口袋裡面。

  直等到魏子芩看不到的地方,白珩才彎了彎嘴角,將碎花玉小心收了起來,和方纔的那枚陣法石放在了一起。

  夜晚,姝河村外。

  魏榮生剛從城裡做工回來,手裡面拎著一隻酒壺。

  因為這些時日村裡人的奚落排擠,魏榮生已經越來越不願意回到家裡了。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裡,住客棧他住不起,做工的那家鋪子又根本不包人吃住。

  呵!魏榮生一口口將酒水灌進喉嚨裡,如果不是他那個好堂弟,不是他們一家,他如今又怎麼可能會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境地。

  「你想不想……」

  就在魏榮生自怨自艾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那聲音悠悠遠遠,飄忽不定,明明很近,卻偏又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誰!」魏榮生打了個哆嗦,腳下一顫,險些跌坐在地上。

  這麼晚了,還是在村外的林子裡,不會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吧。

  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魏榮生頓時一刻也不敢猶豫,扔了手裡的酒壺便拚命往姝河村的方向跑去。

  忽然一雙溫涼的手從後面伸過來,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過來,不用害怕,我可以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東西……」

 

 

第四十二章

  「堂兄不見了?」聽到母親說的話, 魏子芩奇怪地抬起頭,隨手將午飯要用到的碗筷放到了桌上。

  「是啊,聽說昨天晚上的時候就不見了,不過那會兒家裡人都以為他是呆在城裡了沒回來,結果今早去了他平日做幫工的地方,才發現他在昨天下午天還沒黑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程月英心情複雜道。

  雖然兩家已經幾乎不怎麼來往了,再加上兩家先前那些矛盾, 程月英如今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芥蒂的,可即便是這樣,魏榮生到底也是她相公的親侄子, 若是真的出事了,夫妻兩個也難免要跟著揪心。

  「我覺得以堂兄的性格,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不過如果娘你實在擔心的話, 等下忙完了,我可以想辦法先到外面去找一下。」幫母親將飯菜擺在桌上, 魏子芩考慮了片刻道。

  「不用不用,我也就是那麼一說,沒必要特意去找,還是再等等看吧。」

  擔不擔心是一回事, 要不要讓小兒子把麻煩攬在身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想到他家之前干的那些事情,程月英就覺得糟心,在狀況沒有徹底弄清楚之前, 最好還是再等一等吧。

  魏子芩點頭,也同意母親說的話,確實還是再等段時間比較好。

  吃過了午飯,魏子芩又到葫蘆山上去折騰靈茶的事情了。

  經過了昨日裡的失敗,再加上又苦思了一整夜,魏子芩已經多少找到一些思路了。

  的確和他之前想的一樣,普通的茶樹既不能提升品階也不能直接朝裡面灌入真氣或者靈氣,不能灌入靈氣是因為普通茶樹的品階不夠,而不能提升品階,卻是因為普通茶樹的潛力不夠。

  魏子芩想,有沒有什麼辦法,是能在不傷害茶樹的前提下,將它的品階潛力提升上去的,或者能用什麼方式調動茶樹內原本就存在的微弱靈氣,先短暫將它的潛力激發出來,再一鼓作氣將它的品階提升上去。

  調動普通食材及藥材中的微弱靈氣,至少如今魏子芩只能想到一種辦法,就是融合靈藥。

  和眼前的狀況相似,融合靈藥其實也是借助其他的靈植做藥引,以暫時激發出普通食材及藥材裡的靈氣,讓他們在整個靈藥的煉製過程中短暫的具有類似於靈植的特性,以保證最後的靈藥能夠煉製成功。

  調動藥材中的靈氣和調動茶樹裡的靈氣,二者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融合靈藥調動靈氣的過程都是在煉製期間進行的,而調動茶樹內部的靈氣,則需要始終維持它的活性,以確保之後整個種植和生長的過程都不會出現問題。

  不過想了那麼多,到底還是要嘗試過後才能知道最後是否能行得通。

  坐在靈田中央,將一株茶樹幼苗和一株堯光草分別放在身前,魏子芩合著雙眼,感受著靈草內部的靈氣,將真氣探入,小心將裡面的靈氣引出,再牽引著灌入到旁邊的茶樹幼苗裡面。

  和之前直接將靈氣灌入的時候不同,這一回的茶樹幼苗完全沒有排斥,只閃過一絲微光便再次歸於沉寂。

  好像能行。

  魏子芩不敢大意,連忙再次從堯光草內引出一絲靈氣,重複著剛才的步驟,將靈氣反覆灌入到茶樹之中。

  魏子芩如今所用的堯光草,其實正是他先前用來做各種藥膳糕點時除了靈米外最常用到的靈草,這種靈草除了靈氣緩和之外,最大的好處就是內裡含有的靈氣非常充足,然而即便是這樣,到後面的時候魏子芩也隱隱覺得有些吃力起來。

  調動靈氣是需要用到真氣的,而一株靈草裡面的靈氣,越是到後面便越是難以引出。

  就在魏子芩真氣用盡,覺得自己恐怕又要再失敗一次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從後面將他環住,真氣湧入,原本已經用盡的真氣再次充盈起來,一鼓作氣將堯光草最後的靈氣全部牽引而出,灌入到旁邊的茶樹幼苗裡面。

  「白珩?」終於意識到自己身後的人究竟是誰,魏子芩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去。

  「別動,樹苗要壞了。」身後的白珩出聲提醒。

  那聲音湊得很近,幾乎貼在了耳邊,魏子芩心底一陣古怪,正想要開口說話,就見眼前差一點就要成功的茶樹幼苗忽然再次有了枯萎的跡象,頓時不敢再分心,只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茶樹幼苗上面。

  一陣陣微光自茶樹的葉片上晃過,靈氣不斷攀升,最終將整株幼苗從嫩綠變成了深綠。

  黃階中品。應該是成功了吧,魏子芩將已經變了顏色的幼苗拿在手裡,忽然感覺身後人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些。

  「這是什麼?」白珩問。

  「靈茶,」先前那種古怪的感覺又回來了,魏子芩不自在地推了推他,「謝謝,剛才是你在幫我吧,不過你現在真氣不穩,最好還是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

  「好。」白珩也不反駁,只笑著點頭。

  魏子芩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吃錯什麼東西了,才會只是被青年抱了一下就忽然感覺心跳有些加速。

  雖然覺得自己沒來由的心悸應該只是個意外,但為了避免這種古怪的狀況再一次出現,魏子芩還是將白珩托付給了大姐照顧之後,便獨自跑去了城裡,準備先冷靜兩日再說。

  忙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上,魏子芩才從母親那裡得知,已經消失兩日的魏榮生依舊沒有回來。

  如果說消失一天還能說是魏榮生跑去哪裡胡鬧了,那麼消失三天兩夜都沒有任何音信,就明顯有些不太對了。

  可惜,還沒等魏子芩準備做些什麼的時候,大伯和大伯母便先一步找了過來。

  「什麼叫榮生會不見,說不定就是被我們家三兒給連累的?」聽了大伯魏冬的話,程月英頓時忍不住惱火起來。

  如果說先前她還有些擔心魏榮生,想要叫小兒子到外面去找找看的話,那麼如今聽了兩人說的話,真的是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因為擔心兒子,熬了兩夜沒有睡覺,林娟的臉色難看得不行,「榮生平日裡本本分分的,從來都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如今怎麼會忽然被人綁了去……還不是你家魏子芩,每天都只會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說不定就得罪了什麼人,人家拿你兒子沒辦法,就乾脆綁了他的堂兄。」

  本本分分,從來都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魏子芩特別想問,你這說的真的是我那個堂兄嗎。

  「什麼都別說了,」見妻子越說越離譜,魏冬連忙將她拉到一邊,自己上前一步道,「現在時間緊迫,還是救人要緊……子芩,你看現在要找人的話還需要什麼東西,我們馬上就去給你準備。」

  魏子芩也不說話,只輕輕掃了兩人一眼,等將兩人都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慢吞吞開口道:「我說,你們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我就一定會去救人了?」

  林娟一愣,下意識便喊道:「他可是你親堂兄,你個沒心肝的,難道是想要見死不救嗎?」

  「哦,」魏子芩點了點頭,「親堂兄,親堂兄會在我成親前日,在明知道會有危險的情況下,還要去騙一個馬上要與我成婚的人到山崖上采靈草,甚至險些出事。大伯母該知道的,我後來會那麼輕易的就選擇放過他,已經是看在他是我親堂兄的面子上了。」

  關於魏榮生先前騙白珩上山摘靈草的事,林娟也是知道的,聞言頓時臉色一白。

  「這樣好了,」魏子芩道,「大伯母說得對,他畢竟是我親堂兄,我就這樣見死不救確實說不過去,我可以想辦法去找他。只有一點,等他回來之後,我要他自己當著全村人的面,和白珩道歉。」

  魏榮生最是好面子的,讓他當著全村人的面給一個傻子道歉,簡直和殺了他也沒什麼區別了。

  林娟心裡發苦,很後悔當初在兒子準備做那件事情的時候,沒有及時上前阻止,以至於之後險些鑄成大錯,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雖然覺得以魏榮生先前做的那些事,這人簡直死不足惜,然而看著如今魏子芩為自己出頭,白珩還是覺得挺高興的。

  結果高興的勁頭還沒有過去,等他想要像往常一樣湊到魏子芩身邊的時候,卻乾脆被對方不著痕跡地躲了過去。

  白珩:「……」怎麼回事?

  讓大伯和大伯母回家去取魏榮生近日貼身用過的東西,魏子芩便開始在屋外的一片空地上佈置尋人要用到的水鏡。

  大體來說,尋人的方法一般最常用的只有兩種,一種是魏子芩之前用過的那種紙鶴,另一種便是如今準備要佈置使用的水鏡。

  兩種方法各有利弊,紙鶴不限定距離遠近,只要是不超過一定極限範圍內的人基本上都能找到,卻必須提前在要尋找的人身上放上相應的符篆才行。

  水鏡則不需要任何提前的準備,反過來對距離的要求就相對比較嚴格了,以魏子芩如今的修為,哪怕再加上魏榮生近日的貼身物品做媒介,也最多只能在方圓六七公里之內尋找。

  水鏡剛剛佈置到一半,原本跟著大伯他們去拿東西的程月英卻忽然跑了回來,一起過來的還有鄰居家的嬸子。

  鄰居家的嬸子姓郭,相公常年在外面做買賣,很少回家,平日只和兒子兒媳兩個相依為命。

  郭嬸子性情不錯,又與魏母合得來,所以即使後來魏家搬了新家,兩家已經不算是鄰居了,卻依舊相處得十分不錯。

  「娘,郭嬸子這是怎麼了……」魏子芩想問她為何會哭成這樣。

  程月英連忙將他拉到一邊:「你這東西是能找人的吧,榮生的事情等下再說,先幫你郭嬸子找一找,她兒子和兒媳已經不見三天了,怎麼都找不到。」

 

 

第四十三章

  「嬸子能和我說一說嗎, 你兒子和兒媳到底是怎麼不見的。」安撫了母親,魏子芩回過頭來問郭嬸子道。

  雖然很想幫忙,但用水鏡尋人的限制畢竟比較大,除了需要貼身用過的東西做媒介之外,最好也能知道大致失蹤的距離和方向,不然即便用了水鏡,也幾乎很難找到。

  那邊郭嬸子知道再哭下去也不是辦法, 勉強抹了眼淚,磕磕絆絆地回道:「他們兩個是三天前一起不見的,那天剛好天氣不錯, 大早上起來,阿平就說要不要到山上去打點野物,也好補貼一點家用。我本來是不同意的,上山打獵多危險啊, 誰知道會遇到什麼事情。可是後來我那兒媳婦也說要跟著一起去,我想著兩個人相互照應著, 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便也同意了……我好後悔啊,我就該堅持不讓他們到山上去的。」

  「所以說他們是在清早上了山之後,才失蹤不見的是嗎?」魏子芩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先前的魏榮生似乎也是在回村的路上不見的,而從邯陽城回到姝河村,恰好也正需要路過村西面的那座葫蘆山。

  「對,」郭嬸子又忍不住開始掉眼淚, 「我本來想叫村裡人幫忙一起上山找的,可他們都說上山打獵幾日不回來都是常有的,讓我不用著急,先等兩天看看。可我已經等不了了,阿平這孩子我最清楚不過,他根本不可能放心將我獨自留在家裡這麼多天都不回來。」

  魏子芩點了點頭。

  因為程月英的提醒,郭嬸子來時就已經帶好了兒子和兒媳的貼身物品。

  貼身物品已經有了,加上已經知道了大體的位置和方向,再使用水鏡時就相對比較容易了。

  倒是後面大伯兩人回來的時候和郭嬸子爭執了一會兒,生氣明明是自己先提出要找人的,卻被對方搶了先,原本還想要和魏子芩發火,卻又記起等下還要請對方幫忙,便只能將心底的火氣勉強壓了下來。

  隨著真氣灌入,水鏡浮上了半空,很快便顯示出了模糊的影像。

  似乎是一家酒樓裡面,郭嬸子的兒子兒媳正好好坐在桌邊,桌上擺了滿滿一桌的酒菜,兩人說說笑笑,明顯一點事情都沒有。

  郭嬸子望著水鏡裡的東西,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不,不可能。」

  一旁的大伯母林娟見狀頓時一笑:「嗨,讓你著急,還什麼進到山裡失蹤三天不見了,怎麼樣,看清楚了沒有,你兒子兒媳都好著呢,早把你給忘了。」

  「不對,你胡說,阿平根本不是這樣的。」郭嬸子腦子亂成一團,只能下意識地反駁。

  嘴上說著不相信,心裡卻忍不住的翻騰,所以她兒子和兒媳真的只是在外面玩兒瘋了,而不是因為失蹤了才會回不來的。

  「事實就擺在眼前呢,怎麼就不可能了,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家阿平往日看著人模狗樣的,誰知道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林娟自覺得意,轉過頭來對魏子芩道,「行了,他們家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快來幫伯母找找你堂兄吧,他也已經不見快三天了,我和你大伯都要急死了。」

  魏子芩點頭,也沒多說,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的水鏡。

  將先前的水鏡打散,又重新凝聚出了一面新的水鏡,這一回裡面映出的正是魏榮生的身影。

  如果說剛剛的場景只是讓人感覺有些意外的話,那麼如今水鏡裡面的場景卻是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有些愣住了。

  似乎是在一艘畫舫裡面,已經失蹤兩日的魏榮生正坐在正中央裡,滿面紅光地摟著四五名花樓女子,周圍也儘是各種穿著華麗的女子,或低頭撫琴或翩翩起舞,即便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也依舊能讓人感覺到裡面的熱鬧。

  先前還在嘲諷郭嬸子的林娟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

  沒給林娟幾人再爭吵的時間,又確認了一遍水鏡內的場景後,魏子芩收起了水鏡直接道:「不用再看了,我已經大概知道他們幾個到底在什麼地方了。」

  程月英聞言一愣:「三兒你真的認得那裡面是什麼地方嗎?」

  「對。」魏子芩道。

  更準確說,他其實並不認得之前水鏡裡出現的那兩個場景到底是什麼地方,只是忽然想起了水鏡本身的特性。

  之前也說過的,水鏡是有距離限制的,酒樓或者畫舫,都是城裡才會有的東西,而距離這裡最近的邯陽城,無論怎麼算都已經超出了水鏡能夠看到的範圍之內。

  還有更重要的,就在畫面一閃而過的時候,他分明看到了一棵芸樹從酒樓的窗外晃過,而這附近恰好長有芸樹的,至少魏子芩只能想到一個地方——小葫蘆山。

  魏子芩轉頭看向不遠處葫蘆山的方向,如果沒錯的話,那幾個人應該是被困在了山上的某個陣法或者秘境裡面了。

  至於小葫蘆山上為什麼會有陣法或者秘境,而他過去又為什麼絲毫都沒有察覺到這件事情,魏子芩想不明白,卻也只能放到之後再說了。

  「阿芩。」青年從後面將他拉住,似乎也想和他一起過去。

  「山上有什麼東西我還不能確定,白珩乖,先和娘他們等在家裡好不好。」

  魏子芩看了眼兩人牽在一起的雙手,先前那種古怪的感覺又忍不住升了上來,下意識便將手抽了出來。

  此刻哪怕再遲鈍,白珩也意識到了對方是在有意避開自己的,頓時滿心疑惑。

  ……所以到底出什麼事了。

  安撫了母親幾人,讓他們暫時先等在家裡,魏子芩便直接往葫蘆山上走去。

  直到上了葫蘆山,魏子芩才忽然意識到過去的自己其實弄錯了一件事情。他先前一直以為,小葫蘆山上之所以會靈氣稀薄以至於幾乎成了一座荒山,只是因為地下靈脈走岔的緣故。

  如今看來很可能是大錯特錯了,小葫蘆山會成為荒山根本不是因為靈脈走岔,而是因為那些靈氣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被抽取到了別的地方。

  陣法還是秘境。魏子芩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秘境的可能性更大一點,畢竟他也是在小葫蘆山上造過靈田的,如果附近真的有什麼迷陣,他過去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察覺。

  只是真的是秘境就有些麻煩了,

  一個什麼背景都沒有的凡人村莊,忽然被發現擁有了一個秘境在山上,沒人知道裡面究竟藏了什麼,到時候前來探尋秘境的修士會把山下的姝河村變成什麼樣子,魏子芩簡直不敢想像。

  不過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魏子芩搖了搖頭,壓下心底的不安,排除掉了幾個絕對不可能的地方,正要往山頂處走去,忽然被一個人攔在了半路。

  「站住,你要到什麼地方去?」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才剛剛輸給魏子芩的小師弟燕林。

  再次看到魏子芩,燕林其實也鬱悶得不行。

  想他這回來姝河村,不過是因為歷練途中無聊,再加上聽說宗主最近新收了一個徒弟,所以才會忍不住好奇想要和對方鬥法試試。

  結果不但被對方藉著地利贏了自己不說,甚至連自己身上的碎花玉都被拿走了。輸給差自己一整個大境界的人,燕林簡直連訴苦的地方都找不到。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道:「這話應該我來問你才對吧,這座山不久前就已經被我買下來了,你如今無緣無故的跑上來,不該說說到底是為了什麼嗎?」

  燕林先是一滯,隨即很快便理直氣壯起來:「是你們裡正求我過來的,姝河村裡丟了人,我用水鏡看過了,應該正是被困在了這座山上的某個陣法或者秘境裡面。」

  魏子芩輕蹙了下眉,還有其他失蹤的村民?

  「哦,對了,」忽然想到什麼,燕林挑了下眉,忍不住得意笑道,「差點忘了,我記得按照宗門裡的規矩,金丹以下弟子是不允許下山,也不允許隨意進入秘境的,即便是宗門內部的小秘境,也必須由一名金丹以上的弟子做擔保陪同才行……怎麼樣,你想知道你花錢買下的這座山上到底藏著什麼東西嗎,把之前的碎花玉還給我,我就帶你過去。」

  燕林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魏子芩抬起右手,忽然伸向了虛空中的某處。

  「你要幹什麼?」

  魏子芩瞇著眼,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要做什麼,只是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就在他頭頂不遠的某個地方。

  像是一個巨大的圓環,冰冷堅硬,彷彿某種玉石做成的。魏子芩定了定神,終於握緊了手中的圓環,用力向外一拉。

  轟地一聲巨響,天地倒轉。

  「我……」燕林從高空裡直直跌落的時候,心底只剩下一個念頭,他往後一定離魏子芩遠遠的,然後再也不來這個鬼地方了。

  哪怕已經事先有了防備,魏子芩也被忽然下落的速度嚇了一跳,真的,哪怕再加上前世,他也從來沒見過類似這種入口朝下開的奇葩秘境。

  不過現在說什麼也已經晚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著這個未知的危險在姝河村裡,所以即便再重新來一次,他估計也一樣會選擇冒險下來。

  跌落的速度很快,耳邊風聲刺耳,就在魏子芩幾乎要踩不住飛行法器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將自己拉住了一把攬進懷裡。

  誰……魏子芩抬起頭,被風吹得張不開眼睛,只看到一個人,面上帶著一張銀灰色的面具。

 

 

第四十四章

  魏子芩從迷糊中睜開眼睛, 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應該已經是在秘境裡面了。

  和魏子芩前世所有曾經去過的秘境都不一樣,這裡的空間十分狹窄逼仄,光線昏暗,空氣潮濕悶熱,不遠處是一個不大的水窪,似乎很深, 池水本身是一種非常不自然的碧綠顏色,被頭頂微弱的光線照亮,好像一塊平整光滑的玉石, 偶爾甚至能看到幾尾游魚從裡面一晃而過。

  然而整個空間內除了那個不知深淺的水窪之外,似乎就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沒有幻境,沒有法陣,沒有特別濃郁或者混亂的靈氣, 甚至連像樣一點的高階靈植都看不到。魏子芩有那麼一會兒,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一個秘境裡面。

  無論如何, 即便這裡真的是一個秘境,也大約是一個品階並不高的秘境,按照修真界的標準,最高估計也只在黃階下品左右。

  將打量四周的視線收回來, 魏子芩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如今應該是被什麼東西困住了,幾乎連指尖也無法移動分毫。

  至於困住他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又是無相草,姓魏的你有毛病是不是, 我之前不就是要你把碎花玉還給我嗎,就這也值得你再綁我一次?」剛剛醒來的燕林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再一次被無相草困住了,頓時忍不住大怒道。

  魏子芩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好好低頭看一看,我先前用來困住你的無相草最高也不過是黃階上品的,而眼前這些無相草,如果我沒看錯的話,至少也應該有玄階以上了。」

  無相草無色無形,在陽光底下彷彿透明的蠶絲一般,對生長的土地要求不高,基本只要有靈泉水澆灌就能生長。唯一的缺點就是生長期十分緩慢,如果是自然生長的話,沒有百年以上的時間,一株無相草幾乎是不可能生長到玄階以上的。

  「所以這東西不是你弄的?」燕林驚疑不定地看著身上透明無色的無相草,看了看四周,忽然升起了股不太好的預感,「不是,你說這些靈草不是你弄出來的,意思是你也沒辦法現在就把它解開是不是?」

  「對,」魏子芩痛快點頭,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承認的,「玄階以上的無相草不入五行,水火不侵,至少也要元嬰後期以上的修士才有可能逃脫。」

  當然某些比較特殊的靈根,或者某種高階法器說不定也能夠強行解開,不過如今兩人身上顯然都不具備類似的東西。

  「不過不用擔心,無相草只要到了玄階上品以上,就不再具有吸收真氣的作用了,反而會成為一種十分好用的煉丹靈藥,我可以試著能不能為它提升品階,最多兩三日,等它提升到了玄階上品之上,我們應該就可以離開這裡了。」魏子芩道。

  說起來會花費這麼長的時間,其實還是因為無相草能夠吸收真氣的緣故,為靈草提升品階是需要大量真氣做支撐的,真氣不足,便只能耗費更長的時間。

  不過除了這個,確實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是希望自己失蹤的這幾日,家裡人不要太過擔心才好。好在白珩的那兩個下屬還在姝河村裡,關鍵時候應該也能起到一點作用。

  「兩三日,」聽了魏子芩的話,燕林絲毫也沒覺得被安慰到,「你是要我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呆上兩三日?」

  不,不光是什麼都沒有的問題,燕林低下頭來,很快注意到,大概是因為環境潮濕的緣故,就在無相草附近,正有數不清的爬蟲四處蠕動。而無相草本身是能吸收真氣的,缺少真氣護體,燕林幾乎是眼看著一隻多腳的爬蟲伸展著軀幹毫無顧忌地攀上了自己的衣襟,直往自己的領口處爬去。

  原本正在抓緊時間給無相草提升品階的魏子芩忽然被一聲尖叫聲打斷,等再抬起頭時,對面的小師弟已經歪頭昏了過去。

  「抱歉,你的朋友實在是太吵了,所以我覺得還是讓他先睡一下比較好。」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魏子芩回過頭,發現距離自己不遠處的,正是先前同自己一起落入秘境的那個戴著面具的青年。

  不對,魏子芩心下警惕,這個人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方才無論是燕林還是魏子芩自己,都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

  「如果有足夠的真氣,你能在多長時間之內解開這些無相草?」像是沒有看出魏子芩眼中的警惕,對面的陌生人忽然開口道。

  魏子芩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問的到底是什麼,只能謹慎開口:「如果有足夠的真氣,大約只需要一兩個時辰的時間就可以了。」

  「不用緊張,我只是路過,這個秘境裡並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我只需要你能幫我解開這些靈草就好。」

  彷彿終於意識到了他的防備,對面人解釋道,聲音低沉,表情因為遮掩在面具底下依舊看不分明,就在魏子芩猶豫的時候,抬手扔了塊靈石給他。

  那是塊只有掌心大小的圓石,比普通的上品靈石還要小上兩圈,入手十分沉重,表面卻並不平整,彷彿有無數細碎的銀色沙礫鋪灑在其上。

  銀砂石,陀安大世界裡唯一能夠轉換靈氣,並幫助修士補充真氣的靈石,數量極其稀少,傳言只有在極北之地的冰川深處才能找到,幾乎可以說是價值連城。

  能拿出這樣的寶物,至少證明眼前人應該的確是看不上這小秘境裡面的東西了。魏子芩思忖片刻,索性現在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便也沒有再推辭,拿著銀砂石開始為周圍的無相草提升品階。

  就在魏子芩合眼專心為靈草提升品階的時候,戴面具的修士,或者說白珩,也終於有機會開始打量對面的少年。

  嗯,說出來可能沒人相信,但白珩會以這樣的狀態出現在這裡,確實並不是有意的。

  先前在看見魏子芩忽然落入秘境的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就衝了過去,能第一時間給自己弄了張面具帶上已經是十分難得了,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該怎麼和對方解釋自己如今的身份。

  不過眼下看著對面的魏子芩,白珩卻忽然有了些別的想法。

  之前假裝沒有徹底恢復呆在魏子芩身邊這一步,確實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少年心思重,輕易無法相信旁人,想要獲取他的親近和信任,一個天真單純,心思彷彿幼童的癡兒的確十分合適,但是反過來,如果真的想要讓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那麼這個身份就顯得十分不合適了。

  就好像不久前,明明兩人的關係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卻偏偏好像進入了一個古怪的瓶頸之中。

  如果不想想其他的辦法,那麼即使再過去多久,魏子芩也只會把他當成一個需要自己照顧的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如果能趁著眼下的時機,白珩在心底搖頭,不,還不用著急,最好能一步步慢慢來。

  解開無相草唯一的難題就是真氣不足,如今有了銀砂石提供的真氣,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魏子芩就將所有需要解開的無相草都提升到了玄階上品。

  那邊魏子芩剛剛解開了無相草,並將銀砂石還給了那個戴著面具的修士,就得知了對方馬上就要離開的消息。

  魏子芩滿頭霧水,所以這個人真的就只是誤入到這個小秘境裡的是嗎,聽起來倒是沒有什麼不合常理的地方,但是又總感覺似乎哪裡不太對。

  不過既然對方已經離開,魏子芩也就沒有再糾結下去的意思了,轉身將那人的事情拋到腦後,走過去將昏倒在地上的燕林叫醒。

  清醒過來的燕林對著周圍已經解開的無相草震驚了好半天,在反覆詢問無果後,只好放棄追問有關魏子芩如何解開無相草的經過。

  兩人是在一塊石壁後面找到失蹤的村人的,除了他這一回原本需要找的那三個人之外,一共還有十四個人,其中一小半是姝河村的人,另一半則很像是隔壁村子的村民。

  魏子芩將幾個人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發現這些人除去四肢上都受過一些擦傷外,便再沒有其他傷處了,大體上狀況都還算不錯。

  「沒受傷就好,等下咱們一起把人搬出去吧,」燕林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忍不住抱怨道,「真的,你們這個地方一定是和我犯沖,你看我這才過來幾天啊,就已經被捆住兩次了,不行,我往後一定要離你們村子遠一點才行。」

  沒有理會燕林的念叨,魏子芩環顧四周,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不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對嗎,一個秘境,哪怕是不入品階的,也不應該這麼小才對,而且這些村民真的只是不小心誤入到裡面的嗎,還有……」

  他想說還有之前那些無相草,那麼多玄階品質的無相草,真的就只是為了將人困住在此處嗎,或者其實還有什麼別的用處。

  「不不,別和我說這些,」燕林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我對這個小秘境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要想找什麼東西就自己去找好了……哦對了,之前無相草的事情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放心,這裡有秘境的事我不會告訴別人,你之後可以慢慢找沒關係。」

  魏子芩點了點頭,以他前世的瞭解,燕林這人雖然行事有些不太靠譜,但信譽上還是很有保障的,於是便也沒再多說什麼。

  秘境本身不大,位置卻很深,等魏子芩和燕林將所有的村民都帶回了地面,已經是臨近黃昏的時候。

  就在兩個人都沒有注意的地方,一個細小的光點忽然從碧綠的池水裡飛出,小心落在了魏子芩的背後,彷彿輕飄飄的水滴一般,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第四十五章

  多少還是有些在意葫蘆山上的那個小秘境, 第二天忙完了酒樓裡的事情,魏子芩便直接來到了九星閣裡。

  九星閣的掌櫃一如既往的熱情,聽了他的來意後沒多猶豫,乾脆將所有能找到的玉簡都拿了過來。

  「……和葫蘆山有關的信息都在這裡了,魏公子是要複製下來帶走嗎,還是留在這裡看?」

  雖然九星閣除了販賣各種靈草法器之外也販賣各種消息,但大體來說主要還是以靈草法器為主, 在消息收集方面並不算特別擅長,數量和細緻程度都不夠,最多也只能是服務一下玄光宗宗門內部的弟子。

  如今店掌櫃能拿出這麼多的玉簡, 估計已經是把所有邊邊角角的,稍微有點關聯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魏子芩隨手翻看了其中一塊玉簡,頓時被裡面瑣碎的消息弄得有些頭痛:「我還是拿回去再看吧,勞煩掌櫃的幫我全都複製一份。」

  店掌櫃連忙點頭:「好, 要複製的玉簡一共有一百零六塊,還請魏公子稍等片刻。」

  大概是已經做慣的緣故, 店內夥計複製玉簡的速度十分迅速,沒一會兒便複製完成了二十幾塊玉簡。

  就在等待的過程裡,店掌櫃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對了,差點忘了說, 先前羅宗主傳消息過來了,說最近宗門裡出了一些狀況,他暫時脫不開身,讓你有什麼事情不用著急, 可以先送到御劍閣去。」

  魏子芩微微皺了下眉,什麼叫出了一些狀況。以他前世的記憶,這個時候玄光宗似乎並沒有出過什麼大的事件才對。

  「這個……,」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店掌櫃有些為難地看著他道,「魏公子如今雖然已經被羅宗主收入門下了,但畢竟沒有通過玄光宗的入門試煉,還不能算是正經玄光宗的弟子,我也不好和您透露太多,只能說,玄光宗裡確實出了些事情,而且稍稍牽扯到了羅宗主的身上,但好在發現得比較及時,沒有釀成什麼大禍,所以暫時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魏子芩點了點頭,拿著最後複製好的玉簡離開。

  他既然已經選擇了留在姝河村,玄光宗那邊的事自然也就不好再插手太多了,估計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事情結束之後,再想辦法去信問問師父究竟是怎麼回事。

  暫時將玄光宗的事情拋到腦後,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眼下秘境的問題上,魏子芩才發現,這個自己才剛剛去過的小秘境,雖然看著很不起眼,但其實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麻煩。

  將從九星閣拿來的那一百零六塊玉簡帶回家中,魏子芩整整看了一日,也只勉強找到兩個不知道有沒有用的信息。

  一個是六百年前,在還沒有姝河村存在的時候,葫蘆山上曾經出現過一個小的修真門派,具體是做什麼的已經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大概是叫靈山派,門派裡弟子稀少,哪怕在大蜀國國內,也最多只能算作是三流門派。

  另一件事,就是後來有傳聞說,這個門派曾經得到過一件寶物,並將這件寶物藏在了山門裡面,後來因為這個秘密不小心傳了出去,引來了覬覦寶物的邪派追殺,到後來直至靈山派覆滅,邪派也被其餘宗門剿殺殆盡,有關那個寶物究竟是什麼,或者究竟在什麼地方,也依舊沒有任何人知道,最終也只能歸結於是傳言有誤以訛傳訛。

  「阿芩。」

  正想得頭疼的時候忽然有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魏子芩回過頭,就看到白珩正小心端著一壺茶水走過來。

  茶水清香,帶著微微的香甜味道,應該是某種花草茶。

  「這是你自己泡的嗎?」端著茶水喝了一口,魏子芩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

  「對,」白珩迅速點頭,「是我摘來的,還有大姐。」

  「謝謝。」魏子芩忍著笑意,總算聽明白了,估計茶水本身應該是魏大姐負責泡的,白珩只是幫忙去摘了泡茶需要的茶葉。

  忽然一個念頭湧上心頭,魏子芩連忙放下手裡的茶盞,轉身將之前的那塊玉簡拿了起來。

  是了,剛才怎麼沒有想到,那個所謂的寶物,會不會指的並不是真正的寶物,而是另一樣類似於寶物的東西,如果真的是那個的話……

  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魏子芩將玉簡放回了原地,無論如何,都必須想辦法再去問問那些失蹤的村民才行。

  先前被魏子芩從小秘境裡救出的村民一共有十七個,除去已經連夜離開的堂兄一家,還有因為驚嚇過度,不得不到城裡的醫館去看病的兩家人外,如今還在附近的只剩下十四人。

  可惜魏子芩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接連問過去,也依舊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

  幾乎所有曾經進到過小秘境裡的村民都已經不記得,自己先前為什麼會忽然進到秘境裡面,或者記憶再模糊一點的,甚至連自己曾經失蹤過都不知道。

  最後還是郭嬸子的兒子忽然想了起來:「對了,隔壁村的阿垣好像還能記得一點事情,回來的路上還問過我和其他人來著。」

  「對對,我也聽到了,」郭嬸子的兒媳也在旁邊點頭道,「就是那個叫林垣的,一直問我們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是被什麼人帶到山上去的。」

  被人帶到山上?

  向夫妻兩個道了謝,魏子芩便直接往隔壁村趕去。

  所謂的隔壁村其實名叫林家村,雖然名義上是隔壁,但其實和姝河村的距離並不算近,期間需要繞過葫蘆山,再穿過一大片樹林才能走到。

  等趕到林家村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有些晚了。

  林垣似乎剛剛從地裡回來,看面相應該是個十分老實的青年,聽了魏子芩的來意後剛想要回答,就被跟在身邊的大哥一把攔住。

  林大哥身材瘦削,看起來遠比林垣要精明得多,轉過頭來看向魏子芩道:「我說,我弟弟之前足足失蹤了三四天才被找回來,中間不知受了多少驚嚇,你如今又想讓他回憶那時候的事情,自然免不了又要再受一回驚嚇,總不能一點補償都不給我們吧。」

  「大哥你說什麼呢,」旁邊的林垣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如果不是魏公子,我這會兒說不定早就已經死在山上了,咱們不回報也就算了,如今怎麼還……」

  「你懂什麼,這兩個能是一回事嗎,」林大哥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弟弟一眼,之後才將視線轉向魏子芩道,「……那邊那個,你說是不是,更何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座山本來就是你的吧,按照規矩,我弟弟在你的地盤上差點出了事,你不能一點說法都沒有吧。」

  「你說得也沒錯,」魏子芩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小葫蘆山確實是我的地方,所以呢,你想要怎麼樣?」

  見對方鬆了口,林大哥頓時大喜,連忙開口道:「好啊,既然你已經知道錯了,那我們也就不為難你了,給我們一百兩銀子,我們就當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一筆勾銷。」

  「夠了!」一旁的林垣終於再也聽不下去,推開林大哥走到魏子芩跟前。

  「多謝你之前救了我,我知道你來這裡是想要問什麼,可是被帶到葫蘆山上的事情我確實是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似乎有名女子在我耳邊說話,說讓我和她一起上山,之後會給我我想要的東西。」

  再往後林垣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過去以為那名女子是真實的,所以才會和別人說他是被某人帶到山上來的,但如今想來,那名女子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應該只是他臆想之中的人物,而並非是真實存在的。

  「多謝,已經足夠了,」

  魏子芩點了點頭,暗道自己之前想得不錯,那些失蹤的村民,果然是被某樣東西刻意吸引到山上去的。

  「對了,忘了說,」臨走前,魏子芩停在林垣身邊道,「你大哥之前應該是誤食了某種靈果,不想他出事的話,最好能盡快到城裡去找一個藥師或者丹師,幫他祛除掉經脈裡多餘的靈氣,否則超過七日,必然會有性命之憂。」

  「你說我會有性命之憂?」林大哥不敢相信道,他之前確實吃過一個類似靈果的東西,可是那個東西不是……

  「大哥,他說的是真的嗎?」

  林垣忽然想了起來,先前他為了湊錢給父親看病,特意冒風險從山崖上摘了兩個靈果下來,結果還沒來得及拿到城裡去賣,就忽然弄丟了一個,當時大哥是怎麼說的,哦,不小心被外面的野孩子偷走了。

  注意到弟弟的視線,林大哥張了張口,忽然一個字也不敢說。

  為了準備之後進秘境裡需要用到的東西,魏子芩第二日起了個大早,簡單和家裡人說了一聲後,便直接趕到了邯陽城內。

  和匆忙跑去救人不同,真正進到一個秘境之前需要準備的東西很多,防禦和攻擊用的法器,各種符篆,陣法石,傷藥和快速回復真氣的丹藥。好在準備的東西雖然繁瑣,但基本上在九星閣裡都能夠買到。

  正在魏子芩帶好了靈石,準備往九星閣走去的時候,一輛馬車忽然從旁邊駛來,險險將他攔住。

  車簾掀開,露出馮家家主的身影,一面揮手叫他上車,一面高聲招呼:「魏公子果然在這裡呢。來來來,快點隨我出城去,你之前給我拿來的那些靈茶樣品已經找到買家了,如今正在城外等著咱們吶。」

 

 

第四十六章

  邯陽城內, 九星閣。

  燕林握緊了手裡的飛劍,死死攔在門前:「不行,我絕對不許你過去。」

  「我說你真有趣,秘境的事情明明是你自己告訴我的,怎麼如今反而不許我過去了。」對面人輕輕瞥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地開口。

  「那是我願意告訴你的嗎?」

  燕林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如果不是修士, 估計早就已經被眼前人氣死了。

  眼前的少年名叫燕堯,正是燕林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凡人世界裡靈根難得, 像這樣兄弟兩個都身具靈根的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兩人之後又一起進入到玄光宗裡,可以說,只要是在不違背宗門規矩的情況下, 燕林平日都是盡可能想辦法照顧自己這個弟弟的。

  可這一次燕堯實在是做得太過分了,之前從葫蘆山秘境同魏子芩一起出來的時候, 燕林明明已經答應過了對方不會透露任何有關秘境的事情,結果也不知哪裡出了差錯,就被剛剛趕過來與自己會和的燕堯看出了痕跡,一碗靈酒下去, 燕林就什麼都說了。

  「我說大哥你就是太死板了,」燕堯把玩著手裡的靈草,「那秘境的發現明明你也有份,怎麼就不能再過去了, 甚至包括你之前鬥法會輸給他也是,不過是個連門派都不曾進過的外門弟子,如果不是另外使了手段,根本就不可能贏過你,居然還有臉搶你的碎花玉,難道你就不想再回報回去嗎?」

  「什麼使了手段,輸了就是輸了,我心服口服,而且哪怕之後再想要贏回去,也絕不能是用這樣的辦法,」燕林道,知道再說不通自己的弟弟,乾脆將另一柄飛劍也祭了出來,「你不用再說了,把秘境的事情透露給你是我不對,想要出去,就先從我這裡踏過去吧。」

  話音還未落,燕林忽然感覺到一陣古怪的眩暈,彷彿體內的真氣瞬間被抽空,等他再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軟倒在了地上。

  「你……」燕林強撐著最後一點精神,不敢置信地抬起頭。

  「別擔心,」燕堯走過去,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在你之前的靈酒裡隨便下了一點東西,足夠你睡上一段時間了。哦對了,我已經拜託了店裡的夥計來照顧你,等你醒過來的時候,估計我已經從那小秘境裡出來了,到時再過來這裡與你會和。」

  邯陽城外,林間小道上。

  匆匆忙忙被人拽上了馬車,魏子芩滿頭霧水,之後才在馮家主的解釋下得知,兩人此行確實是要去見那個有意想要購買靈茶的買家不錯,只是那個買家性情古怪,非要親眼見見培育出靈茶的藥師不可,馮家主沒有辦法了,只好臨時過來拉了魏子芩。

  「只希望今日能一切順利就好。」雖然不是第一次和這種性子古怪的修士打交道了,但馮永豐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

  可惜事情顯然並沒有像他希望的那樣順利。

  剛行到半路,馬車就停了下來,馮永豐掀開車簾,覺得再沒有哪個詞,能比冤家路窄這四個字更適合形容眼前的情況。

  「哎,這不是馮家家主嗎,可真是巧了,許久不見,馮老爺可別來無恙啊?」

  小道對面,另一輛馬車也跟著停在了路邊,從裡面走出一個滿臉富態的老人下來。

  「是啊,何老爺,真是好久不見了。」馮永豐也笑。

  何覲,何家茶莊的家主,本身並不是邯陽城的人,雖然同樣也是經營茶葉生意的,但和馮永豐經營的方向卻並不相同,是專門走官府路子的。

  按理來說,兩家原本應該是沒有什麼矛盾才對,然而也不知最近幾年裡何覲究竟是哪根腦筋搭錯了,非要過來各種找馮永豐的麻煩。

  馮永豐簡直想不明白,特別想和他說,你看你是走官府路子的,為的是以後能把茶葉賣到皇宮裡去,我是走門派路子的,為的是以後能把茶葉賣到修真門派去,咱們一個賺金銀一個賺靈石,井水不犯河水的,有什麼必要非要湊到一起來。

  不過如果何覲能說得通的話,他也就不是何覲了。

  「我說馮老爺這樣就不厚道了,」何覲搖了搖頭,「怎麼,就只許你想法子種靈茶,再把靈茶賣到修真門派去嗎……靈石誰不想賺,到最後還不是要各憑本事的,馮老爺這樣霸道可就不好了。」

  「你這人怎麼,我是那個意思嗎?」馮永豐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還沒等說完,忽然聽身邊的人開口道。

  「你手裡拿著的那個,應該並不是靈茶吧。」

  隨著魏子芩的話音,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何覲眉頭一皺,下意識將手裡裝靈茶的木匣抱得更緊了些:「你什麼意思?」

  「為你培植茶樹的人沒有告訴過你嗎,你手中那些茶葉裡的靈氣,應該是在茶葉採下之後才另外用其他手段附在上面的,本身並不能算作是靈茶。」魏子芩道。

  普通茶葉畢竟只是凡物,根本無法直接灌入靈氣,想要將其培育成靈茶,就只能先將茶樹的品階提升到黃階以上,而對方手裡的茶葉雖然也包含有少量的靈氣,但本質上卻依舊還是普通的茶葉。

  何覲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他本身並沒有靈根,根本不懂修真方面的事情,包括手裡的靈茶,也是他特意托了朋友找人幫他弄出來的,為的也只是看馮永豐不順眼,想要搶他的生意,再順便賺一點靈石罷了。

  莫非手裡這茶葉真的有問題嗎?

  不,現在說什麼都遲了,何覲定了定神:「小公子真是說笑了,你覺得我這個不是靈茶,我還覺得你那個不是靈茶呢,到底哪一個才是好的,最後到底還是要買家說的才算,你們說是不是。」

  就在何覲話音剛落的瞬間,四周的空氣忽然猛烈震盪了起來,原本空蕩的小道盡頭上,突然憑空出現了座高塔,高聳入雲,帶著幾乎能晃花人眼的金光。

  魏子芩挑眉看著眼前的高塔。

  鎏金閣,下屬於寒月宮,和九星閣一樣,也是修真界裡販賣各種靈草法器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鎏金閣雖然也有許多分店,但各個分店所在的位置卻並不是固定的,裡面買賣的商品也多以拍賣為主。

  魏子芩看了身邊的馮永豐一眼,想說真不愧是馮家家主,居然能把茶葉賣到這個地方來。

  與修真界其他的商舖不同,鎏金閣並不禁止普通凡人的進入。進到門裡,說明了來意,幾人便直接被店裡的夥計請到了高塔的三樓。

  常年與各種修士打交道的馮永豐還好,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的何覲卻忍不住有些緊張起來,只能抱緊了手裡的木匣。

  結果剛一進門,就聽見屋裡的人忽然開口道:「怎麼回事,不是只有兩個人嗎,後面那人是誰?」

  屋子並不大,卻裝飾得十分精緻考究,一個戴著銀灰色面具的修士正坐在桌邊上,似乎略有些不滿地看向隨侍在一旁的鎏金閣掌櫃。

  魏子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說這人似乎是之前在秘境裡遇見的那名修士吧,怎麼也跑到這裡來了。

  倒是旁邊的馮永豐以為對方是在說自己,頓時忍不住心底一緊,然後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下一刻才意識到這人說的應該並非自己,而是跟在他們身後的何覲。

  「是只有兩個人啊,那人,那人應該是自己走錯了吧。」鎏金閣掌櫃滿頭是汗,也不明白怎麼會出現這種紕漏,連忙給夥計使眼色讓他把人弄出去。

  見對方要趕自己離開,何覲頓時忍不住有些急了。

  怎麼能就這樣離開,為了靈茶的事情,他先是買通了馮永豐身邊的下屬,得知了有關靈茶的消息,之後又好容易找到修士來幫忙培植靈茶,到最後更是搶先一步得知了對方已經找到合適買家的消息,如果這個時候離開,豈不是先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等,等一下,」何覲用力推開過來拉他的夥計,強撐著一口氣衝進屋裡,將手裡的木匣放到桌上,「仙長不是要買靈茶嗎,我,我這裡也有靈茶,絕對比他的那個要好,求仙長先看一眼吧。」

  被何覲的勇氣驚到了,馮永豐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安靜站在一邊。

  「靈茶是嗎。」戴著銀灰色面具的修士看了他一眼,伸出指尖在打開的木匣上頭輕輕點了一下,就見原本未經炒制的新鮮茶葉不過轉瞬之間便都化成了齏粉。

  何覲啞口無言,徹底愣在了原地。

  魏子芩沒有說話,心底早就已經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沒有提升過品階的茶葉依舊只是普通茶葉,根本無法容納任何真氣或者靈氣,如果強行灌入,就只能是眼前這樣的結果。

  只是剛剛那修士用的真氣……魏子芩皺了皺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包括之前在小秘境裡的時候也是,他總覺得那名修士身上似乎帶著某種讓他莫名熟悉的氣息。

  看著不斷喊冤求饒的何覲被拖了出去,等在一旁的馮永豐也忍不住有些緊張了起來,好在由魏子芩培育的靈茶確實十分不錯,整個過程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灌入真氣之後不但沒有粉碎,反而還更加鮮嫩了幾分。

  確定靈茶沒有問題,之後就只剩下炒茶和試茶了,馮永豐總算鬆下一口氣,由鎏金閣掌櫃領著在一旁坐下。

  「行了,既然茶葉沒有問題的話,那麼接下來就談談你們想怎麼賣這些靈茶的問題吧。」

  「不不,不用著急,還是等試過之後再說吧。」有何覲的前車之鑒,馮永豐哪敢在這個時候提價錢,這些靈茶畢竟只是魏子芩拿來的一小部分樣品,誰知道嘗起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一切還是等對方嘗過再說吧。

  「也好。」戴面具的修士,或者說白珩點了點頭,左右他今日來這裡也不是為了那些靈茶。正想要再說點什麼緩和下氣氛,就聽見那邊魏子芩忽然開口道。

  「我先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魏子芩蹙著眉頭,越想越覺得疑惑,下意識便問出了口,「我是指,在那個小秘境之前。」

  作者有話要說:  白珩:出師不利=,=

 

 

第四十七章

  隨著魏子芩的話音, 屋內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

  「不是嗎,我覺得自己應該沒有記錯。」彷彿還覺得氣氛不夠詭異似的,魏子芩又加了一句道。

  馮家家主聞言嚇了一跳,剛剛放下的心又忍不住提了起來,然而又不知道該怎麼將眼前尷尬的話題轉開,只能暗地裡拚命給魏子芩使著眼色。

  白珩心底一跳,勉強維持著面上的平靜:「是嗎, 你是哪個宗門的弟子,如果是曾參加過天門大比的,那我們應該是曾經見過的沒錯。」

  天門大比是修真界每隔十年一次的盛會, 基本上稍微有點名氣的門派都會參加。

  魏子芩疑惑了一瞬,天門大比他自然是有參加過的,甚至還曾經上台與人比試過,不過那都已經是前世的事情了。

  所以這人是他前世裡曾經見過的?雖然也勉強能說得通, 可不知為什麼,他還是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不敢再給他繼續追問的時間, 白珩迅速將話題轉到了別處:「對了,關於我們之前誤入的那個小秘境,不知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回去稍稍查了一些東西, 如果沒錯的話,那個小秘境應該是有些古怪的,或者說,至少並不像它外表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聽到對方忽然提起有關小秘境的事情, 魏子芩終於暫時拋開了先前的疑惑,點了點頭:「對,那個小秘境裡不合常理的東西確實太多……遠超過其他秘境的狹小,引誘周圍的村民進入,卻絲毫也沒有試圖傷害他們,之後又用無相草將進入的修士困在入口附近,卻同樣也只是單純將人困在原地,再沒有任何後續的攻擊手段。」

  「而將這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全都加起來,我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傳承試煉。」魏子芩接道。

  所謂傳承試煉,其實就是有一部分修士感覺自己大限將至,又苦於身後衣缽無人傳承,而在臨死之前弄出來的一種帶有試煉性質的秘境。

  無論修士還是凡人,所有進入秘境裡面的外來者都必須先通過秘境主人的考驗,而第一個成功通過考驗的人也將獲得秘境主人留在秘境之中的傳承。

  因為秘境主人的不同,相對應的,這種傳承秘境需要通過的考驗種類也同樣是多種多樣。不過某種程度上,類似這種傳承秘境,如今在陀安大世界裡幾乎已經很少能夠見到了。

  而如果真的是傳承秘境的話,那麼所有之前的問題就都能說得通了。引誘村民進入,是為了讓更多的人進到裡面參加試煉,將無相草放在入口附近,則是額外給其餘闖入者的考驗,只要解開了那些無相草,便同樣意味著可以進到裡面參加試煉。

  「使用無相草作為給意外闖入者的考驗,如果沒錯的話,那裡面應該是和藥師或者丹師有關的傳承,」白珩道,「倘若我沒記錯的話,魏公子應該也是修行藥師之道的吧,如此正好,那我就預祝魏公子能夠馬到成功了。」

  「……我有告訴過你我叫什麼名字嗎?」魏子芩忽然問。兩人算上今天一共也只見到過兩次,應該還沒有來得及互通姓名才對。

  「是我無意中聽到的,」白珩反應奇快,直接打斷他道,「對了,就像你先前說的,我也忽然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你呢……這樣,相請不如偶遇,正巧今日還有些空閒,等試完了靈茶之後,不如請魏公子陪我在附近轉轉如何。」

  馮永豐:「……」這是什麼節奏。

  在附近轉轉什麼的最終自然沒有實現,不過因為對方的打斷,魏子芩倒也不好繼續先前的疑惑再說下去了,也只能將所有想不通的問題都先壓在了心底。

  試過了靈茶,又談好了之後的交易,魏子芩看著外面已經過了晌午了,再回去吃飯顯然是已經來不及,便乾脆應了馮永豐的邀請,和他一起回了馮家在邯陽城外的莊園。

  午飯是馮夫人親自下廚做的,涼拌木耳,清炒芽菜,槐葉冷淘,因為常年禮佛,所以端到桌上的幾樣小菜幾乎都是素菜,雖然稍顯清淡,卻依舊十分美味。

  馮永豐的小孫女也在家裡,看到魏子芩後歡歡喜喜便撲了過來,馮永豐也在旁邊笑:「對,欣兒,之前就是這個大哥哥救了你的命,還不快點和他說謝謝。」

  小姑娘才五六歲大的模樣,聽了馮永豐的話連忙拉著魏子芩的衣角說謝謝。

  看著小姑娘紅潤可愛的面孔,魏子芩忽然有些慶幸自己當初最終答應了馮永豐的請求,過來給小姑娘看病。

  「馮老爺,」剛把小孩的手拉起來,準備看看她如今的身體狀況,魏子芩就察覺出了一絲不對,「你最近有沒有給她吃過什麼別的東西。」

  「沒,沒有啊,」馮永豐嚇了一跳,連忙搖頭道,「自從上回之後,我便一直按照魏公子說的辦法小心給她調養了,並沒有再給她吃過別的什麼東西啊。」

  「別擔心,」謹慎探入一絲真氣到小孩的經脈之中,魏子芩笑了一下,摸了摸小孩的頭頂,「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你孫女應該是意外生出靈根了,不過具體是什麼靈根我暫時還看不出,你最好盡快到城裡找人去試一試。」

  「靈根,你是說欣兒有靈根了?」馮永豐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一旁的馮夫人同樣也跟著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置信地看向魏子芩。

  「對,你孫女應該原本就是有靈根的,只是實在太過微弱了,普通的法器根本沒辦法測出,所以便只以為是沒有靈根的,恰好之前又誤食了靈果,因禍得福,不但沒有損害她的身體經脈,反而一鼓作氣將她體內的靈根徹底激發了出來。」魏子芩道。

  這種情況在修真界裡其實並不算少見,靈根有強有弱,如果弱到一定程度,便沒辦法修仙,也沒辦法被一般測試靈根的法器測出,外表看來也幾乎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分別。

  然而靈根再弱也不代表就是消失了,如果時機合適,再加上運氣不錯的話,便有可能如眼前的小孩一樣後天激發出來。

  「真的,欣兒真的有靈根了,老天保佑,」馮夫人幾乎喜極而泣,一把將欣兒拉過去抱在懷裡,「老天保佑,咱們馮家馬上就要有仙人了,這可真的是。」

  馮永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起身就要給魏子芩跪下:「魏公子大恩大德,整個馮家都沒齒難忘,以後但凡有什麼吩咐……」

  「馮老爺言重了,」魏子芩連忙將老人扶了起來,「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馮永豐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是舉手之勞,他生平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進入仙門,卻苦於沒有靈根,一直到最後也沒有實現,甚至包括接下家中的茶葉生意之後,會那麼拼了命的想要和仙門做生意,也都只是為了過去自己的那一點執念。

  哪能想到,到了如今的歲數,自己的小孫女卻意外生出靈根了。馮永豐只覺得自己即便眼下就立時死了,這輩子也再沒有任何遺憾了。

  必須做點什麼才行。

  親自將魏子芩送回了城裡,回來的路上,馮永豐一直冥思苦想自己如今能做點什麼回報對方。

  靈石嗎,這個倒是不錯,只是馮永豐如今畢竟只是凡人,就算有門路與修士做生意,能賺取的靈石也依舊非常有限,這麼點靈石不說對方能不能看得上,單馮永豐自己心底就覺得怎麼也沒臉拿出手去。

  對了,馮永豐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在鎏金閣裡的時候,魏子芩似乎一直十分在意那個買家的身份。

  如果是這件事情的話……馮永豐摸了摸下巴,暗自下定決心,等過了下午,就去鎏金閣裡找自己相熟的那幾個夥計打探一下,問問清楚朋友忽然給他介紹來的這個買家,究竟是什麼來頭。

  姝河村內。

  魏子芩剛回到家裡,就發現原本應該好好等在房間裡的白珩已經不見了蹤影。

  「沒事沒事,看把你嚇得,」正在屋裡忙碌的程月英眼看著小兒子又要衝出去了,連忙將人拉住,「人沒丟,是裡正的那兩個遠親,說先前已經和你說好了,要找醫修過來給白珩看病,如今醫修已經找來了,正好你不在家,他們就先自己把人接過去看看了,保證天黑之前就給你送回來。」

  醫修?

  魏子芩總算想起來了,自己之前用凝心露穩定了白珩的狀況後,確實是有和他的那兩個下屬建議過,謹慎起見,最好還是能再找個好一點的醫修過來給他看看。

  松下口氣,魏子芩只感覺渾身的力氣都已經被抽乾淨了,只能無奈擦了擦頭頂上的冷汗。

  正準備給自己倒杯熱水緩一緩,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

  那聲音十分低緩,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悠悠蕩蕩,忽遠忽近,只是不斷重複那一句話:「過來吧,不用害怕,我可以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東西……」

  邯陽城,九星閣內。

  正在屋內打坐的燕堯聽到耳邊的聲音,忽然睜開雙眼,唇邊浮起一絲勢在必得的微笑。

  終於來了。

 

 

第四十八章

  夜晚, 九星閣內。

  「都已經過去幾個時辰了,你們到底還要多久才能解開這些青絨草?」

  燕林半靠在床上,心底煩躁得不行。

  真的,燕林已經無話可說了,只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和這些靈草結下了什麼仇怨,不然怎麼會才過去幾天,就一次兩次三次的被這些靈草捆在地上。

  而且前兩次也就算了, 第三次居然還是被自己的親弟弟算計捆住的,燕林真覺得自己已經沒臉再活在這世上了。

  被燕林催促的九星閣掌櫃也同樣十分無奈,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只能勉強安慰道:「燕公子稍安勿躁,這種青絨草雖然比無相草好一些,並不會吸收真氣,但同樣也是不入五行的, 比尋常靈草都難解開,阿才已經是如今九星閣裡最好的藥師了, 倘若換了別人,說不定一月兩月也未必能夠解開。」

  「算了吧,」燕林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這只是黃階的青絨草吧, 一月兩月,你怎麼不直接說一年兩年好了,這也敢說是最好的藥師,我先前遇見羅宗主的徒弟, 他那個時候可是用了不到一日的時間,就解開了玄階以上的無相草,如果他在這裡,說不定不用一個時辰就能解開了,哪用浪費這麼長的時間。」

  正在埋頭解開靈草的藥師阿才抬起頭來,下意識反駁道:「一日之內,不可能,燕公子說笑了吧,玄階的無相草根本就無法解開,只能找變異靈根的修士強行破開才行。」

  「呵,」燕林搖頭,懶得再和他們解釋,「隨便你們怎麼說吧,別浪費時間了,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必須在今日之內就給我解開,不能再等到明天了。」

  到了明天,估計燕堯已經先一步趕到秘境裡去了。

  不,燕林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最擔心的其實並不是那個小秘境的事情,一個小秘境,哪怕有什麼古怪的寶物在裡面,又能有什麼重要的,他真正擔心的是魏子芩,如果一旦讓他弟弟發現了羅宗主如今的弟子正在這附近的話。

  雖然晚上的時候就已經聽到秘境的傳喚了,但考慮了一下,未免整夜跑出去讓家人擔心,魏子芩便也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好好睡了一覺,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才拿上了之前準備好的東西,順著那個聲音往葫蘆山的方向走去。

  響了一整夜的聲音依舊沒有絲毫停歇,越是臨近葫蘆山,便越是飄忽不定。

  空氣裡忽然蕩起細小的波紋,魏子芩皺了下眉,並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將事先準備的陣法石緊攥在了手裡。

  一陣風吹過,枯黃的樹葉褪去,轉瞬便成了鮮嫩的顏色。幾個修士模樣的少年在山林裡追逐打鬧,一個穿著青衣的中年修士站在一旁,所有人物和景象都彷彿是水裡面的影子一般,忽然出現後又很快消失無蹤。

  是幻境,還是秘境本身的記憶?

  路走到了盡頭,魏子芩索性停了下來,開始打量不斷出現在眼前的場景,很快便確認,這應該就是秘境留存下來的,有關靈山派的記憶。

  靈山派,就是六百年前,曾經出現在葫蘆山上的那個修真門派。

  整段記憶是從靈山派建派之初開始的。靈山派初代掌門複姓獨孤,原本是大蜀國內一個中等修真世家的旁支子弟,因為掌事的家主忽然離世,家族分崩離析,為了避禍,也為了給底下的家人另謀一條出路,獨孤掌門在考慮許久之後,終於決定帶著底下的人一起離開家族,來到了大蜀國北方的一個小城附近,建立了最初的靈山派。

  然而事情顯然沒有像他希望的那樣順利。

  因為靈山派建派最初原本就是為了收容族中子弟的,所以即便後來為了門派發展,又收了許多其他並非獨孤家族出身的普通弟子到門派之中,原本的那些弟子也依舊習慣了抱成一團。

  丹藥,法器,各種修煉必需的資源,需要爭搶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兩方人馬衝突不斷,到後來幾乎勢同水火。

  眼看著門派就要在愈演愈烈的內鬥之中毀於一旦,獨孤掌門正心急如焚的時候,意外得到了一本法典,《五行藥書》。

  正是這本法典拯救了獨孤掌門的門派,也最終毀滅了他的門派。

  後面的內容魏子芩即便不用看,也幾乎能夠猜到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五行藥書》正是一本與藥師之道有關的法典,獨孤掌門如獲至寶,在小心遮掩下了所有與之相關的事情後,便很快沉下心來開始學習《五行藥書》裡面的內容。

  其實如果獨孤掌門能再謹慎一點,或者能將藥書裡面的東西隱瞞得再長久一點,說不定還能逃過這一劫,可惜他太心急了,也太急著想要改變彼時門派裡的狀況。

  大片的靈田被建造,大量的靈草被培植,在《五行藥書》為整個靈山派帶來巨大財富的同時,也終於引來了他們根本無力抵抗的敵人,聖蠱教。

  靈山派一夕覆滅,獨孤掌門帶著門派的弟子幾乎與聖蠱教同歸於盡,那本《五行藥書》也最終在他臨死之前,被封存在了葫蘆山上的小秘境之中,一直到如今才終於重新開啟。

  「這叫什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路已經走到了盡頭,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魏子芩回過頭,就見幻境破碎,一個身著法衣的修士正滿臉扭曲的站在不遠處的高台上面。

  燕林?不,這應該是燕堯,如果說前世的魏子芩對燕林並沒有更多印象的話,那麼對於他這個弟弟,魏子芩簡直可以說是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和魏子芩一樣,燕堯也同樣是修行藥師之道的修士,而且生平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成為羅玉書的弟子。

  當然這其實並不算多奇怪的事情,畢竟羅玉書是玄光宗的宗主,宗門裡想要成為他弟子的修士加起來不知道有多少,然而如果其他人還多少懂得些克制的話,那麼這個燕堯簡直可以說就是個瘋子。

  即便有師父護著,前世的魏子芩也沒少被他折騰,起初因為修為不夠還經常被對方壓著打,實在沒辦法了就只能每日都繞著對方走,直到後來魏子芩修為突破到了金丹,才終於找到機會將對方狠狠教訓了一頓,打得對方再也不敢來找自己的麻煩。

  一想到前世的記憶,魏子芩就忍不住一陣頭疼,怎麼這個時候就遇見燕堯了,他這到底是什麼運氣啊。

  「魏子芩,魏子芩,原來你就是那個魏子芩……好啊,真不愧是羅宗主新收下的弟子,居然所有人都幫你瞞著我,不肯告訴我你究竟在什麼地方。」燕堯越想越氣,看著眼前的少年幾乎眼睛都要紅了,完全忘了秘境的事情。

  什麼傳承試煉,在他看來哪有眼前的少年來得重要。

  不願再多說廢話,燕堯拿著法器便衝了過來。

  無數靈草在原本就不大的空間內瘋長,魏子芩避開飛劍,險險躲過一株朝自己撲來的靈草,趁著對方沒有注意的時候,迅速將一枚陣法石扔到了離巖壁不遠的地方。

  和之前作為陣修的謝永春不同,藥師雖然也並不算是多麼擅長攻擊的類型,但因為有各種靈草作為輔助,手段多變,所以也幾乎很難讓人抓住什麼特別明顯的弱點。

  魏子芩到底與燕堯差了一個大境界的修為,再加上如今眼下又在自己並不十分熟悉的秘境之中,哪怕有前世的記憶在,也依舊很難在短時間內將對方打敗。

  那邊燕堯顯然比魏子芩驚訝得還要厲害,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對方修為明明與自己差了那麼多,卻依舊能和自己打成了平手。

  不行,燕堯恨得咬牙,終於將壓在儲物袋裡的一株靈草拿了出來,直接用真氣引燃。

  「榮枯草?」等意識到對方引燃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後,魏子芩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對,榮枯草,你應該認得這個東西吧,」燕堯喘著粗氣,因為真氣的大量消耗,臉上一片慘白,卻依舊笑得十分得意,「榮枯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如今可以好好考慮了,是想要和我一起去死,還是發下心魔誓約,放棄成為羅宗主的弟子。」

  魏子芩默默無語地看著他,想說這人果然就是個瘋子,為了成為他師父的弟子,居然寧願與自己同歸於盡。

  「怎麼樣?」見對面人半晌都不說話,燕堯強撐著膝蓋,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

  「不怎麼樣,」魏子芩特別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我其實之前就想要問你來著,你做了這麼多事情,真的就只是為了成為我師父的弟子嗎?」

  「你什麼意思?」燕堯一愣。

  「意思就是,在我看來,你其實並不是想要當我師父的弟子,而是想要成為我師父的道侶吧。」魏子芩平靜道。

  不然真的說不通,最簡單的道理,弟子這東西又不是只能有一個的,對方到底是哪裡來的執念,不但非要成為羅玉書的弟子不可,還必須成為他唯一的弟子才行。

  「你,你胡說八道,血口噴人!」什麼道侶,燕堯氣得滿臉漲紅,渾身發抖。

  「不是嗎,」魏子芩一面說話,一面還特別同情地望了他一眼,「不過可惜,我師父已經有心儀之人了,所以你應該是沒有什麼機會了。」

  「住口,你給我住口!」完全忘了還有榮枯草的事情,燕堯拿起法器便衝了過來。

  躲過對方手裡的飛劍,見拖延的時間已經足夠了,藉著對方招回法器的空當,魏子芩沒多猶豫,直接便引動了事先扔在角落裡的那枚陣法石。

  嗡的一聲響,天地倒轉,本來還需再等待片刻才能徹底打開的傳承試煉,終於被強行開啟。

 

 

第四十九章

  「果然是和藥師傳承有關的秘境。」

  魏子芩聽見聲音回過頭, 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如今應該是已經站在秘境裡面了。

  真正的秘境內部,遠比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那個帶水池的小山洞要大得多,彷彿站在半空之中,到處都是白茫的霧氣,腳下唯一可以作為支撐的,就只有一塊比石磨大不了多少的方形石階。

  比較讓魏子芩驚訝的是, 說話的人並不是和他一起跌入到秘境裡面的燕堯,而是先前只見過兩次的那個戴著銀灰色面具的修士。

  像是看出魏子芩的防備,對面的修士和善地衝他笑了笑:「別擔心, 我只是好奇過來看看,對秘境裡面的東西並沒有什麼興趣。」

  接連兩次進到秘境裡面,還說自己沒有興趣,不管別人信不信, 反正魏子芩是不怎麼相信的。

  不過如今最重要的顯然不是這個忽然出現的修士,一陣白光閃過, 第三塊石階緊接著浮上了半空,上面站著的正是看著魏子芩一臉憤怒的燕堯。

  「你以為逃到秘境裡就能逃得過了嗎?」因為先前使用榮枯草時被抽空了真氣,燕堯此刻的臉色依舊顯得有些蒼白,幾乎強撐著一口怨氣再次將飛劍祭出。

  飛劍的速度很快, 帶著耀眼的火光,可惜還沒等飛到魏子芩身前,就好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再次摔落在了地上。

  「不用白費力氣了,」魏子芩看了看四周, 也拿著陣法石嘗試了一下,「如今這個傳承秘境應該至少在地階以上,大部分術法和法器都會在這裡失去效用。」

  「那又怎樣。」三人都是踩在石階上的,雖然能看到彼此,但相互間還是有一定距離的,燕堯在發現無法將腳下的石階移動到對方附近之後,終於放棄的將飛劍收了回去。

  不能用法器又如何,他還有榮枯草,只要魏子芩還在眼前,便依舊要受到他的挾制。

  「你是想說還有榮枯草嗎,」魏子芩搖了搖頭,「榮枯草雖然本身是靈草,但你既然已經將它額外煉製,並用在了旁人的身上,那麼它此刻便已然與尋常的法器無異,在這個秘境裡同樣也會和別的法器一樣失去效用。」

  「不可能!」燕堯一愣,迅速掀起衣袖,發現原本應該印在腕上的草紋如今已經不見了蹤影。

  魏子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榮枯草雖然有能讓兩人同生共死的效用,只要使用者自身不怕死,幾乎可以說是威脅他人就範的利器,然而相對應的,榮枯草使用的條件也同樣十分苛刻。

  首先是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能過遠,一旦超過一定的範圍,榮枯草便會自動失去原本的效用,還有一個就是時間不能過長,從最初使用的時間開始算起,榮枯草的有效時間最多不超過三個時辰,如果超過了,同樣也會徹底失去效用。

  簡單來說,就是只要魏子芩能夠在這個小秘境裡呆夠三個時辰的時間,那麼先前燕堯下在他身上的榮枯草,便再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了。

  對面的燕堯緊皺著眉頭,顯然也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然而還沒等他想出下一步的動作,腳下的石階便忽然劇烈搖動了一下,一個圓形的石台忽然緩緩升起,停在了他的面前。

  石台很大,卻只在最中央裡放了一枚黑色的靈種和一張不大的字條。字條上面只有四個小字,催生靈草。

  試煉已經開始了。

  魏子芩將石台上的靈種拿了起來,看了看旁邊兩人面前的石台,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朝著那名戴面具的修士喊道:「道友面前放著的靈種是幻心草的種子,催生的時候一定要注意真氣和緩,千萬不能過於心急,而且注入的真氣也絕對不能過多,等到它生出兩片葉子的時候,就一定要馬上停下來了。」

  白珩怔了一下,沒想到魏子芩會忽然提醒自己。

  正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發現自己的身份了,就聽見魏子芩繼續開口道:「你如果能信得過我,務必要照我剛剛說的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三名修士一同參加試煉,排在最後的應該是會受到秘境懲罰的。」

  那邊的燕堯簡直要瘋了,一面抓緊時間催生手中的靈種,一面忍不住朝著魏子芩大喊:「你腦子有問題嗎,幫他做什麼,你這根本就是在作弊吧!」

  幫他做什麼?當然是幫他催生靈草,然後讓你受罰啊,魏子芩平靜看了燕堯一眼,如果不是他如今修為還不夠,方才真的很想將這個前世的小師弟按在牆角里狠揍一頓。別的也就算了,榮枯草,同生共死,也虧這人能用得出。

  一個巨大的沙漏忽然出現在了半空,魏子芩懶得再和燕堯爭論,只將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石台上的靈種之上。

  催生靈種的過程十分順利,自打重生回來,可以說魏子芩幾乎每一日都要花大量的時間催生各種靈種,在催生靈種一事上甚至比前一世做得還要熟練。

  倒是那個戴面具的修士讓他略微驚訝了下,在他方纔的提示之下,竟然也緊跟在他後面成功催熟了一株靈草。

  用時最長的燕堯根本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腳下的石階帶著一起掉了下去,等再升起來時,頭上掛滿了冰霜,就連身上的法衣也都被冰水浸透了,再不見方纔的倨傲,只剩下滿身的狼狽。

  「姓魏的,你給我等著。」

  魏子芩挑眉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將視線轉到了第二個升起的石台上面。

  這一次石台上放著的是一株已經長成的水玉花,旁邊的字條上同樣寫了一行小字,將水玉花提升到玄階上品。

  還沒等魏子芩說話,那邊的燕堯就先笑了起來:「好啊,給靈草提升品階,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一回準備怎麼辦!」

  魏子芩摸了摸下巴,確實是有點麻煩了沒錯,和先前催生靈種不同,給靈草提升品階的困難程度完全不是前者能夠比擬的,自然也不是只靠說就能說明白的。

  因為對靈氣的把控要求幾乎到了苛刻的程度,所以基本上只有修行藥師之道的修士才能做到,而那個戴面具的修士顯然不可能是藥師,魏子芩想要幫他贏過燕堯,就必須想辦法把他那邊的水玉花拿過來才行。

  「接著。」

  就在魏子芩遺憾這一回恐怕坑不到燕堯的時候,對面的修士忽然開口道,還沒等魏子芩反應過來,那邊的水玉花便迅速飛了過來,逕自落在了他面前的石台上面。

  「多謝。」魏子芩朝那個修士點了點頭,顧不上考慮對方是怎麼突破秘境屏障的,快速運轉體內的真氣,為石台上的兩株水玉花一起提升品階。

  將水玉花提升到玄階上品一共花了兩個時辰的時間,可是即便如此,魏子芩也依舊比燕堯快了近半個時辰的時間。

 

 

第二回 比拚失敗,再次被投到冰水裡面的燕堯真的要瘋了:「姓魏的你講不講道理,我們可是同一宗門的師兄弟,你不來幫我也就算了,反而去幫一個外人?」

  魏子芩滿心無語,回過身來特別誠懇道:「謝謝,我可一點都不想有一個會在我身上下榮枯草,整日只想著與我同歸於盡的師兄弟。」

  燕堯一滯,也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很沒有道理,頓時一個字也說不出。

  最後一個石台升了起來,這回上面的東西稍稍多了一點,靈泉水,各種裝著草藥的木匣,甚至附帶了一個專門熬製靈藥用的藥壺。

  就連放在旁邊的字條也比先前的多了不少字,最上面寫著煉製融合靈藥六陽散,下面則具體寫了靈藥所需的藥方和詳細的煉製過程。

  燕堯將藥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搖了搖頭,再提不起和魏子芩比試的心情:「行了,可以放棄了……融合靈藥,最後一關居然是煉製融合靈藥的,這東西已經失傳幾百上千年了吧,怎麼可能有人做得到。」

  「如果我能做到呢,你能保證從今往後都不會再過來找我的麻煩嗎?」魏子芩看了眼藥方問。

  六陽散,玄階上品的融合靈藥,品階比先前的凝心露要稍高一點,但基本還在魏子芩的能力範圍之內。

  「行啊,」以為對方在開玩笑,燕堯嘲諷的彎了彎嘴角,乾脆揚聲道,「那這樣好了,你說的那個太簡單了,不如咱們都發下心魔誓約,如果你失敗了,便直接放棄宗主徒弟的身份,反過來,如果你成功了,我便自請逐出宗門,永生不再進入玄光宗內。」

  魏子芩在心底搖頭,燕堯如今才多大,十九還是二十……果然還是小孩心性,衝動又不計後果。

  「不用,就像我先前說的,只要你往後都能不再來找我的麻煩就行了。」

  因為最後煉製的融合靈藥稍稍多花了一點時間,等到從秘境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臨近黃昏了。

  看著對面彷彿整個人都呆住的燕堯,魏子芩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鬧夠了回去吧,別忘了你先前的心魔誓約……順便再多提醒你一句,我先前說的都是真話,我師父的確是已經有心儀之人了,你還是盡早放棄吧。」

  現在該關注的是這件事嗎,而且說多少次你才能相信,我根本就沒有在暗戀你師父。

  燕堯特別想衝他大喊,不過剛剛才被秘境消除了一部分的記憶,再加上前後泡了三次的冰水,眼下的燕堯已經完全沒力氣再開口說話了,只能特別心累的轉身離開。

  送走了燕堯,先前那個有些可疑的修士也已經消失無蹤了。魏子芩一身輕鬆,揉了揉發酸的胳膊,正準備也跟著轉身下山回去,忽然踩到了一塊圓石。

  那是塊只有掌心大小的黑色圓石,很像是魏子芩平日慣用的那種陣法石,背後除了各種符文之外,還刻著一個小小的「芩」字。

  魏子芩心底一跳,電光石火之間,忽然一眼認了出來,那應該正是他之前與燕林鬥法比試時,曾經拿給白珩讓他防身的陣法石。

 

 

第五十章

  和一般藥師都很擅長煉丹不同, 魏子芩在煉丹一事上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天賦,反而在和藥師之道一點關係都沒有的陣法上面得天獨厚。

  可以說除了煉製靈藥外,煉製陣法石已經是魏子芩如今最擅長的事了。

  就連前世時的師父也曾對這種狀況十分不解,但即便是不解,也依舊想辦法找到了陣法閣的副閣主,讓魏子芩另外抽出時間來和對方學習佈置陣法方面的事情。

  而那位副閣主的觀點之一,就是想要讓佈置出來的陣法更加得心應手, 其中所有用到的陣法石便都不能有絲毫偷懶,必須全部由自己親手煉製才行。

  哪怕是同一種類的陣法石,因為煉製過程裡的細微差別, 最後使用出來的效果也會有極其微弱的不同,這種不同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的存在。

  魏子芩自然也同意那位副閣主的觀點,所以如今手裡所有正在使用的陣法石幾乎都是他自己親手所製, 而正因為是親手所製,所以每一塊陣法石上面細微的差別, 他都能記得清楚。

  比如他手中的這一塊,他分明記得這塊陣法石是他上月初剛剛煉製出來的,裡面刻著防禦用的法陣,因為當時煉製時略微有些分了心, 所以不小心在最後一筆的位置上出了一點紕漏,好在臨到末尾的時候又勉強補了回來。

  順暢的開頭,分心的過程,結尾處的瑕疵, 還有最後的補救,精細的符文在黑色的石頭上閃著微光,魏子芩只是看著,就能記起自己之前整個煉製陣法石的過程。

  後來在與燕林鬥法時,他將這塊陣法石給了白珩,如今又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這裡是傳承秘境的最外層,白珩即便是走錯了路,也絕對不可能誤闖的地方。

  因為耽擱了一會兒,回到家裡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魏子芩剛進到屋裡就被母親狠狠念叨了一頓,直到反覆保證下次晚歸時一定會提前告訴家裡,才好容易被母親放過。

  晚飯是母親單留出來給他的,吃飯的時候白珩也跟著湊了過來,坐在旁邊一面陪他,一面慢慢吃籃子裡的糕點。

  魏子芩食不知味的吃著晚飯,特別想問他,我之前給你的那塊陣法石你放到哪裡了,還有那個戴面具的修士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可惜直到最後也沒能問出口,只能勉強安慰自己,他先前已經懷疑過對方一次了,如果這回再弄錯了,就實在是有些傷人了,還不如先去找那個戴面具的修士。

  如果確定對方沒問題了,那麼有關白珩的疑惑自然也能完全解除,而如果對方真的有什麼問題,或者更糟糕一點,真的就如同他所猜測的一樣……魏子芩搖了搖頭,已經不願去想這樣的結果。

  戴面具的修士原本就是作為靈茶的買家出現的,魏子芩想要找到他,自然就只能通過馮家家主馮永豐。

  馮永豐辦事利落,也沒多問他究竟是想要做什麼,第二日便藉著靈茶的事情,托人安排好了兩方見面的地點和時間。

  地點依舊是在鎏金閣內,房間也是原先的那一個。馮永豐特意單空出了一天的時間,陪著魏子芩一起到了鎏金閣裡。

  只是路上的時候幾次欲言又止,直等快到了地方,馮永豐才終於猶豫著開口道:「魏公子,雖然我不知道你這回為什麼要來找這個人,但依我看,靈茶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怎麼了?」原本就有些心情複雜的魏子芩聽見馮永豐的話,頓時也跟著停了下來。

  馮永豐歎了口氣:「我覺得魏公子應該是對的,那個戴面具的仙長確實是有些古怪。」

  如果不是出了特別重大的問題,馮永豐其實也很不願意放棄這一次難得能賣出茶葉的機會,畢竟修士大多高傲,普通凡人想要與修士做生意簡直比登天還要困難,就連這一次的買家,也是他托了不知多少人才好容易找到的。

  可也正是因為之前他為了給魏子芩幫忙,又額外找人仔細問過了,才發現朋友最初幫他們找到的靈茶買家,根本就不是這一個。

  什麼意思,就是如今這個出手大方的買家完全就是憑空出現的,甚至連出身背景,姓甚名誰,為什麼忽然跑來購買靈茶都一無所知。

  「你是說,介紹他來的人,到現在也不肯說出他的真實身份是嗎?」魏子芩問。

  「對,」馮永豐擦著頭頂上的冷汗,也知道自己這一回確實是有些魯莽了,明明生意都談好了,居然連買家是誰都弄不清楚,「起初那夥計還想誤導我,說他是無山派的人,可我分明已經問過無山派的楊真人了,他們門派如今根本就沒有採購靈茶的打算,也完全不認識那個戴面具的仙長……可後來我再問的時候,那夥計就什麼都不肯多說了。」

  魏子芩沉默半晌,終於點了點頭,望著不遠處鎏金閣的方向:「好,我已經知道了。」

  邯陽城,醉仙居內。

  陳司遠急匆匆趕到酒樓裡面,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君上的身影,只扔了張屏蔽聲音的符篆,便直接跑了過去。

  白珩百無聊賴地看著手裡的話本,正有些奇怪自己這個屬下是過來做什麼的,就見對方急忙開口道。

  「君上不好了,我剛得到消息,說刑若心已經找到這裡來了。」

  刑若心是誰?白珩從話本裡抬起頭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看出他們君上眼裡的疑惑,陳司遠彷彿被什麼噎住了一般,好半天才無語道:「不是,君上您不會連刑若心是誰都忘了吧。」

  刑若心,寒月宮若蘭殿殿主,白珩最好朋友的妹妹,會將人留在寒月宮裡,也是看在了對方哥哥的面子上。

  白珩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想起來了:「哦,找過來就找過來吧,我如今沒時間見她,你讓她有什麼事情就先到蘇蕪那邊去吧。」

  陳司遠無語得更加厲害,特別想問他們君上,就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刑若心找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嗎。

  他猜君上應該是知道的,只是即便是知道了,也根本就不在意,不然也不可能最初連刑若心是誰都忘了乾淨。

  不過既然他們君上不在意刑若心的事情,陳司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看了看四周,忍不住有些奇怪道:「哎,魏公子去哪兒了,怎麼沒和您一起回來嗎?」

  然後下一刻才反應過來:「不是,如果不是和您一起,那他自己去鎏金閣做什麼?」

  「你說他去鎏金閣了?」白珩神色一怔。

  「對,是鎏金閣的夥計看到的。」陳司遠連忙點頭。

  鎏金閣,刑若心。

  兩人對視了一眼,忽然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鎏金閣,三樓雅間內。

  女子穿著絳紫色的法衣,杏眼微微瞇著,用指尖一下下敲著桌面,任憑凝滯的氣氛在屋內蔓延。

  最後還是馮永豐先撐不下去了,忍不住小心翼翼開口道:「勞煩這位仙子,還請行個方便,我們要見的是先前那位仙長,能不能……」

  「怎麼,一個凡人,一個低階修士,見了我還覺不夠,居然還想讓主上親自過來見你們嗎?」刑若心嗤笑一聲,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馮永豐特別無奈,想說我們又不認識你,來見你有什麼用啊。

  不過礙著對方修士的身份,馮永豐到底也沒敢多說什麼,又枯坐了一會兒,正打算放棄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說話的魏子芩忽然開口道:「你姓刑,名叫刑若心,出身無界海,我說的可對?」

  無界海指的並不是真的海,而是妖族領地。

  刑若心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你怎麼會知道?」

  不,其實魏子芩並不知道,只是從剛進門起就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等到馮永豐說話的時候,才忽然記了起來,自己前世時確實是有見過這個人的,更準確說,應該不是當面見過,而是見過她的畫像。

  畫像是在他師父書房裡見到的,當時魏子芩只是單純好奇他師父房裡怎麼會出現陌生女子的畫像,後來聽他師父解釋了才知道,那女子名叫刑若心,是妖族裡一名已故長老的女兒,為了逃婚離開族裡,幾十年都沒有音信,後來族裡實在著急了,才輾轉求到鳳丹,也就是魏子芩師父的道侶那裡,讓他幫忙尋找。

  本著為自己師父分憂的打算,魏子芩考慮了一下,斟酌著開口道:「我有個朋友,也是無界海出身的,剛巧有提到過姑娘的事,說關於婚約的事情還可以再商量,長老那邊也都已經鬆了口,想問姑娘什麼時候才能回去……當然我也只是一說,至於要不要回去,還希望姑娘再仔細考慮一下吧。」

  「住口,什麼婚約,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刑若心強撐著面上的表情,想不通話題為什麼會轉到這裡,明明她先前只是聽說了一點有關魏子芩的事情,一時間氣不過,才會忽然想到要過來找他的麻煩。

  結果還什麼都沒有做呢,就先一步被對方說破了自己的身份,甚至連自己最不願意被人發現的秘密也被一舉揭開。

  還沒等刑若心說完,房門忽然被推開,鎏金閣掌櫃領著白珩走了進來。

  看著來人,想到自己曾經有過婚約的事情一定是被對方聽到了,刑若心簡直快要瘋了,卻偏偏什麼都解釋不了,只能將視線狠狠轉向魏子芩的方向。

  「你是故意的,故意將我有婚約的事情說給他聽的對不對。」

  魏子芩:「……」哈?

  「好啊,」刑若心勾著唇角,氣得眼睛發紅,「正好我現在有時間,所以不用再玩兒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小手段了……我記得你是藥師對不對,你敢不敢簽下生死契,光明正大的與我比試一次?」

 

 

第五十一章

  走廊外面, 趁著刑若心從房間出來的空當,陳司遠連忙快步上前將人拉住,硬拽進了走廊旁邊的一間小屋裡面。

  「行了,別再鬧了,」陳司遠勉強壓著聲音,一面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不好好呆在寒月宮裡, 跑來這裡做什麼?」

  刑若心還沉浸在方才被人揭穿秘密的憤怒之中,用力將對面人推開:「怎麼只許你們過來是嗎,憑什麼不許我過來找人, 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就只把我一個人蒙在鼓裡,你們全都把我當傻子了是不是?」

  就是因為知道你會這樣鬧,所以才不想告訴你啊。

  陳司遠無奈歎了口氣:「鬧夠了就回去吧, 或者你不想回寒月宮也行,無界海那邊……如果真的如他剛才說的一樣, 你還有婚約在的話,我覺得你還是先回去解決一下比較好。」

  說起來刑若心如今能留在寒月宮裡,也完全是因為她哥哥的緣故,平日幾乎是不怎麼管事的, 至少在陳司遠看來,她能早點想通回去也算是好事。

  「我明白了,」沉默許久,刑若心閉了閉眼睛, 指尖幾乎陷到掌心裡面,「所以這就是那個人的目的是不是,故意將我有婚約的事情透露給你們,好讓你們早點把我趕回去……呵,我偏不如他的願,看看到底誰能贏到最後。」

  陳司遠半晌無語,想說什麼和什麼啊,求別腦補那麼多行不行。

  房間內。

  好半天才弄明白對方到底為什麼生氣的魏子芩回過頭來,忍不住問馮永豐道:「那個,我剛才直接把她曾經有婚約的事情說出來,是不是不太好。」

  老實說,方才魏子芩確實並沒有想到那麼多,只記得前世師父他們為了幫忙去找這個女子,前前後後花了幾年的時間,到最後也沒能找到。說到底,他也不過是想讓師父他們未來能省些力氣罷了。

  「好,好像是,」馮家主其實也沒太聽懂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能猶豫著道,「可能姑娘家都比較在意這種事吧,哪怕是修士也是一樣。」

  不對,話剛說完馮永豐才反應過來,如今的重點明明根本就不是這件事情,頓時忍不住有些焦急道:「我說魏公子,你真的要和那個姑娘比試嗎,我怎麼看那姑娘的修為似乎不在你之下啊。」

  何止是不在他之下。

  以魏子芩前世時的記憶,這個刑若心幾年之後就已經有化神中期的修為,往前推算的話,如今這個時候估計最低也不會低過化神。

  修為比他高出三個大境界,再加上妖修在修煉上得天獨厚,原本就比普通人修要來得強悍。

  「不用擔心,」魏子芩道,「比試鬥法的話我確實贏不過她,到時候直接認輸就好了,但倘若她想要比試和藥師有關的事物,那我說不定還能試上一試。」

  馮永豐點點頭,總算稍稍安心了一點。

  再抬起頭來,卻發現魏子芩並沒有在集中注意與自己說話,而是已經轉開了視線,一臉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門外,而正對著他視線的那個戴面具的修士晃了晃身子,彷彿也像是承受不住他的目光一般,很快便轉身離開。

  馮永豐:「……」怎麼回事?

  走廊裡,到底也沒能攔住邢若心,眼看著對方離開,去和鎏金閣掌櫃租借比試用的房間,陳司遠只能又轉了回來。

  「不行,我勸不動她,婚約的事情應該確實是真的,只是她說什麼也不肯回去,還有比試的事情,她也不肯放棄,只是答應我暫時先不用生死契……我看要不還是把她哥哥叫過來吧,總不能任她再這樣鬧下去了。」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刑若心的身份太過特殊了一些,妖修和人修的規矩畢竟不同,他們也不好真的使用什麼強硬的手段直接將人綁回去。

  白珩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陳司遠抬起頭,才發現他們君上根本就沒有在認真聽自己說話。

  「君上?」

  白珩衝他擺了個手勢,示意他先不用再繼續說下去了。

  比試的地點最終定在了鎏金閣六樓一間空置的靈草房內。

  裡面大約有七八畝地的空間,各種種植靈草需要的東西一應俱全,卻因為暫時還沒來得及種下任何靈草的緣故,略微顯得有些空蕩。

  剛一進到靈草房內,刑若心便直接開口道:「方纔是我衝動了,生死契的事情就算了吧,我只需要你用道心起誓,如果輸了,就再不許與我們主上見面。」

  魏子芩將打量四周的視線收回來,靜默了片刻,對刑若心點了點頭:「好。」

  隨著他的話音,整個房間都彷彿是被凍住了一般。

  ……漫長的死寂,陳司遠低著頭,已經不敢去看他們君上的表情了。

  「不對,」刑若心張著嘴巴,也跟著反應了過來,「你剛剛是已經答應我了對嗎?」

  「對,我答應你了,」魏子芩道,臉上幾乎看不出什麼表情,「我以道心起誓,倘若在之後的比試裡輸給你的話,便再不與你們主上見面。」

  「你住口!」刑若心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頓時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你怎麼能答應我,你怎麼敢答應我?」

  魏子芩平淡看了她一眼:「要求原本就是你自己提出來的,我答應你不好嗎……不用多說了,我今日還有別的事情,你想要比什麼?」

  那你也不能這麼簡單就答應啊!

  刑若心簡直要瘋了,只感覺自己已經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欣喜於魏子芩的識趣,用道心起誓幾乎與心魔誓約無異,一旦達成便再也不能違背,只要她在這次的比試中勝出,便相當於直接為自己除去了一個勁敵。

  另一半卻隱隱覺得有些害怕,刑若心下意識覺得,如果自己這次真的不小心贏了對方,之後他們君上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到底該怎麼辦,刑若心狠狠閉了閉眼,等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片堅定:「我修為境界比你高,我不佔你的便宜,等下比試的時候我會用束靈環封住自身的修為,壓制到金丹以下……至於比試什麼,很簡單,我們只比一樣東西,枯木回春。」

  枯木回春,簡單說就是讓枯萎失去靈性的靈草靈藥重新獲得生機,也算是高階藥師比較常用的手段之一,只是比一般給靈草提升品階要困難得多,對修士本身的修為悟性要求也會比較高。

  刑若心是化神以上的妖修,即便用法器壓制了修為,很多優勢也依舊是無法改變的,再加上妖修本身的天賦能力。倘若換了半月前的魏子芩,估計無論如何也是沒辦法贏過對方的,只是如今。

  天意。魏子芩輕歎了口氣,心底只能想到這個詞來,就在幾日之前,他剛巧在一個小秘境裡得到了有關藥師的傳承,而那個傳承裡面,又恰巧正包含了與枯木回春之術有關的內容。

  還有白珩。

  魏子芩回過頭,如果說他之前還能勉強欺騙自己的話,那麼在剛剛看到對方的那一瞬,他已經再沒有任何疑惑了。

  比試的內容終於定了下來,整個靈草房裡都彷彿死一樣的寂靜。

  進到屋內的鎏金閣掌櫃大氣都不敢出,幾乎是踮著小碎步蹭進來的,小心翼翼將要用到的靈草放到了兩人面前,便繼續一句話都不敢說的迅速溜了出去。

  看著放在自己面前已經枯死發黃的鶯尾草,刑若心捏著指尖,稍稍鬆下了一口氣。

  為了公平起見,她剛剛在鎏金閣掌櫃去取靈草的時候,其實並沒有特別指定自己想要哪一種靈草,而是讓鎏金閣掌櫃看著隨便拿的,好在運氣不錯,眼前這株鶯尾草剛好正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只要多花一點時間,應該能趕在對方之前成功。

  與給靈草提升品階的過程差不多,使枯死的靈草重新恢復生機,同樣也是需要將藥師自身的真氣灌入到其中,繼而調動出靈草內僅剩下的微弱靈氣。

  整個過程中比較困難的只有兩個部分,一個是枯死的靈草之中含有的靈氣已經十分微弱了,想要將它順利找出確實很不容易,再一個就是已經枯死的靈草本身非常脆弱,稍不留意便很容易前功盡棄。

  刑若心屏住呼吸,絲毫也不敢大意,過了許久,忽然感覺到一束光斑忽然在自己的腦海裡一閃而過,正是眼前枯死靈草裡僅剩下的靈氣。

  抓到了。刑若心心底一喜,還沒等進行到下一步,忽然聽到耳邊有人驚呼,「好快,這是已經成功了嗎?」

  是陳司遠的聲音,刑若心猛地睜開眼睛,幾乎顧不上去管自己手中的靈草,不敢置信地看向魏子芩的方向。

  「不可能,」刑若心瞪著眼睛,死死盯著魏子芩手邊已經徹底恢復到嫩綠顏色的靈草,強忍著沒有讓自己直接衝過去,「不可能這麼快,你一定是作弊……」

  沒等她說完,陳司遠乾脆打斷她道:「夠了,所有人都在這裡看著呢,願賭服輸,我已經叫人給你哥哥去信了,他應該明日之前就能趕過來,寒月宮已經留不了你了,收拾一下準備回無界海吧。」

  「我……」刑若心張了張口,想說她根本沒有說過比試輸了就回無界海去。

  不,更準確說,她其實什麼都沒有答應過,也就是說無論比試輸贏,她其實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可是看著沉默站在一邊的白珩,刑若心胸口一緊,頓時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剛從傳承裡學到的法子確實好用,卻也十分消耗真氣,等到魏子芩緩過神來時,整個房間裡就只剩下他和那個戴面具的修士兩個人了。

  魏子芩在原地安靜站了一會兒,定了定神,轉身走到那名修士跟前,伸手將他的面具取了下來,不意外的在那之後看到了一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我贏了,你現在有什麼要說的嗎?」

 

 

第五十二章

  大雪從早上下到了中午, 空氣陰沉,烏雲低低壓下來,莫名讓人有種沉鬱之感。

  一間小院裡面,卻忽然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

  「所以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哈哈哈哈,我說白仙君,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大笑的青年面孔黝黑, 五官鋒利,笑著笑著便直接滾到了地上。

  「笑夠了沒?」白珩沉著臉,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

  被踢開的青年也不惱, 只依舊坐在地上大笑:「不行,你要笑死我了,真的,估計往後幾年我都要指望你這個笑話活了。」

  白珩懶得再理他, 拍了拍衣裳準備起身:「行啊,那你就一個人留在這裡笑吧。」

  「別別。」

  見人要走, 刑芮頓時再不敢笑了,連忙擦乾了眼淚,爬起來將人拉住,心底一面忍不住感歎自己這一回來接妹妹還真是來的太值了, 居然還能聽到這樣有趣的故事。

  「我錯了還不行,快快,快和我說說,後來怎麼樣, 你就直接坦白了嗎?」

  不坦白怎麼辦,都已經被人發現了,難道還能死撐著繼續隱瞞下去不成。

  白珩已經不想回憶昨日他與少年坦白時的場景了,雖然他早前就已經有考慮過一旦被發現了該怎麼應對的問題,不過按照他預想中的計劃,這件事情原本不應該來得這麼快才是,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他自己太過大意了。

  先是在沒有儲物法器的情況下,直接將那塊能夠暴露身份的陣法石帶在了身上,後來從傳承秘境裡出來的時候也沒有仔細檢查,以至於落在地上被對方撿到了都不知道。

  換了過去的白珩,真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如今的自己居然也能幹出這樣蠢的事情來。

  刑芮咳嗽了一聲,勉強壓下了再次忍不住升起的笑意,同情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行了,其實我覺得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他既然肯聽你的解釋了,便也說明應該沒有那麼生氣了,不然若是真打定主意了要與你老死不相往來,誰還樂意花時間聽你的解釋。」

  白珩搖了搖頭,並沒有覺得被安慰到,只能勉強寬慰自己,能早一點坦白也算是好事,左右這一天也是逃不掉的,也省得他整日苦思該如何坦白解釋了。

  「不說這件事了,」白珩揉了揉額角,決定換個話題,「你妹妹的事情準備怎麼辦,是直接把人領回無界海嗎?」

  「不,」刑芮抹了把臉,臉上的笑容也忍不住跟著淡了下來,「族裡最近有些不太平,不單只是婚約的問題,我準備先把她送到別的地方去,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你放心,我會好好看著她的,絕對不會讓她再跑出來惹事。」

  醉仙居內。

  馮家主聽了魏子芩的話,把手裡的茶盞放在桌上,片刻後點了點頭:「魏公子自己決定了就好,不過靈茶的買家不好找,錯過了這一個,可能需要等待很長時間才能再找到下一個。」

  「哦對了,」想到另一件事情,馮永豐頓時忍不住有些擔心道,「靈茶的事情暫且不說,有件事不知該不該問,魏公子之前是和那位仙長結過什麼仇怨嗎?」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好半天沒等到對方的回話,馮永豐只好又勸道:「雖然我知道這話不好我來說,但我還是想厚著臉皮勸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如今畢竟是生活在凡人世界裡……」

  「不是因為結仇,」見馮永豐越說越離譜,魏子芩哭笑不得,只好連忙將他打斷,之後斟酌了好半晌才又開口道,「我之前成過一次親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馮永豐點點頭,他自然知道,畢竟有關鳳緣石當時還鬧出了不小的事情,即便沒有親眼見過,也早聽人說過了。不過馮永豐不明白,這兩件事情之間能有什麼關係。

  魏子芩大致和他解釋了一下兩人從相識到意外成親的經過,然後看著馮家主的神色逐漸從平淡轉為震驚。

  「然後呢,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馮永豐張著嘴巴問。

  「對,」魏子芩點頭,「我最初的時候其實也只是懷疑,也是直到昨天才終於驗證,他們兩個確實是同一個人沒錯。」

  馮永豐好長時間才緩過神來,之後十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可真的是,行了,我知道了,魏公子放心,我會盡快想辦法托人去找其他的買家。」

  從邯陽城回到家裡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晚了。

  家裡人大多都已經睡了,魏子芩不願再折騰母親起來,便乾脆繞到後院,直接從窗戶跳進了屋裡。

  結果剛一落地,就被人一把攬進了懷裡,溫熱的氣息撲過來,耳邊傳來魏子芩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你說要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如今已經一天了,你準備好要怎麼辦了嗎?」

  魏子芩無奈搖頭,確認不是旁人後很快便放鬆了下來,轉身拖著那人走到桌邊,準備將桌上的燈點亮。畢竟他可沒有在黑暗裡與人談話的習慣。

  可惜對方顯然不打算讓他如願,還沒等他將燈罩拿下來,就再次將他按住。

  「阿芩。」沉默比質問更讓人難受,白珩將懷裡人抱得更緊,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經歷過這樣忐忑的時候。

  「行,」被人抱得太緊了,魏子芩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只好放棄了點燈的打算,「那就這樣說好了,我已經想過了,我覺得我們還是……」

  「不,你別說了,我如今不想聽了,你還是再考慮幾天吧。」白珩心底一跳,到底沒有忍住將對方還未說完的話打斷。

  話被打斷的魏子芩也沒生氣,只靜靜盯著他看。

  月色昏暗,淡淡勾勒出眼前人精緻的輪廓,原本琥珀色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層暗色,呈現出一種略微黯淡的淺棕,裡面有不安忐忑,還有一點幾乎看不分明的委屈。

  ……那是魏子芩熟悉的白珩。

  魏子芩輕歎了口氣,忽然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於是便也跟著掀了掀唇角,將身後人推開後,轉身往床鋪的方向走去。

  「哦,我原本還想說,不如我們先維持現狀好了,不過既然你不願意聽的話,那我就再多考慮幾日吧。」

  白珩一愣,下一刻才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麼,連忙撲了過去,卻見少年已經蓋好了被子,做出一副已經睡熟的模樣。

  白珩:「……」不要睡,先起來說清楚啊。

  不管身邊人到底怎麼糾結,魏子芩幾乎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神清氣爽,甚至還十分好心情的幫母親做了早飯。

  趁著做早飯的時候,魏子芩乾脆和母親說了白珩已經恢復的事情,當然,中間略過了對方曾經欺瞞過自己的那個部分。

  母親雖然有些驚訝,但得知兩人已經商量好了先維持現狀不會馬上和離,便又很快放下心來。

  「行,你是咱家最有主意的,無論做什麼決定,我和你爹都不會反對,」程月英道,順手幫小兒子整了整衣襟,「只是你記得,一家人和和順順的才最重要,能不分,還是不要分的比較好。」

  魏子芩頓時也笑,片刻後點了點頭:「我都聽娘的。」

  剛吃過早飯,白珩就被匆忙趕來的兩個下屬叫走了,魏子芩自己一個人閒著無聊,索性往醉仙居走去。

  好多天沒有管酒樓的事情,魏子芩原本還有些擔心來著,但看著酒樓在梁虎和魏大哥的看顧下一切運轉良好,終於徹底放下心來,簡單看了下賬本後,中午便又回到了家裡。

  剛進到院內,魏子芩就聽見一陣吵鬧的聲音。

  「我說魏姑娘,你可別再挑了,那李家的小兒子已經是這附近幾個村子裡最好的了,這麼好的人你都看不上,還想要嫁個什麼樣的啊?」

  說話的人穿著艷紅的衣裳,正是隔壁村裡有名的媒婆孫媒婆。

  「我已經說了不願意了,您還是快點回去吧。」魏大姐臉上漲得通紅,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往常這種媒婆上門提親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的,但基本上都是直接和魏父魏母兩人商量,如今這孫媒婆倒好,偏挑了個父母不在的時候,魏秀蘭說也不是,吵也不是,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看見對方示弱,孫媒婆反而更得意起來:「不願意?哎呦,不是我說,魏姑娘過明年就十八了吧,再拖兩年可就成了老姑娘了,你……」

  話剛說到一半,孫媒婆轉過頭,忽然看到魏子芩的身影,頓時所有沒說完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是誰叫你來的?」魏子芩走進院內,手裡撥弄著一株剛剛催熟的靈草。

  孫媒婆恍惚了一下,忽然聞到一陣甜膩的花香,等再回過神來,就聽見自己已經開口道:「是,是李家叫我來的,給了我十兩銀子,他家小兒子前些天上山的時候摔斷了腿,害怕找不到媳婦,便叫我過來試試看。」

  「這樣。」魏子芩點了點頭,確認對方已經說完後,終於收起了手中的靈草。

  「不是……」孫媒婆怔愣半晌,總算意識到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麼,頓時捂緊了嘴巴,心臟跳得飛快,根本不敢再去看魏子芩的方向,幾乎連滾帶爬地從院子裡跑了出去。

  「……三兒。」

  「沒關係,大姐往後再見到這個人,直接打出去就好了。」魏子芩走過去道。

  「嗯。」魏秀蘭紅著眼眶,用力點了點頭。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忽然有人跑了進來,魏子芩看著有些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是在哪裡見過的。

  來人臉上還帶著淚,看起來十分狼狽,進了院子越過魏子芩,直接跑到魏秀蘭跟前道:「魏姑娘,我們公子三日前忽然生了急症,一直都沒敢告訴您,如今眼看著就要不行了,您,您快跟我過去看看吧。」

 

 

第五十三章

  來找魏大姐的小廝是帶著馬車一起來的, 雖然覺得大蜀國哪怕民風開放,像這樣未婚的姑娘隨便到別的男子家裡去探病也是不合適的,但見大姐實在急得厲害,魏子芩考慮了一下,便也只能跟著一起去了。

  坐在馬車上,魏子芩一路打量那個小廝,越看越覺得眼熟, 直到馬車走到一半,才忽然想了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家公子姓劉, 名叫劉葦對不對。」

  「對對,」小廝愣了一下,之後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公子已經認出來了是嗎, 我家公子正是過去醉仙居的掌櫃,之前賣酒樓的時候曾與魏公子見過一面的。」

  魏子芩點了點頭, 那就沒錯了,也多虧他記憶還算不錯,當時賣酒樓的時候主要還是劉葦自己出面的,眼前的這個小廝也只是在最初倒茶的時候過來與他打了一個照面。

  「哦, 不過我聽人說,你家公子在賣完了酒樓之後,不是很快就到外地去了嗎,怎麼如今忽然又回來了?」

  不但回來了, 還和他大姐扯上了聯繫,魏子芩想到這個就忍不住有些心情複雜,想來他對家人的關注還是不太夠,不然怎麼可能眼看大姐都要和人跑了,他還傻乎乎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呢。

  「子芩。」魏秀蘭從後面扯了他一下,魏子芩頓時沒了脾氣,只能安撫地拍了拍大姐,再次將視線轉向對面的小廝。

  小廝被看得冷汗直冒,支吾了半天,終於放棄似的歎了口氣:「魏公子說得不錯,賣了酒樓之後,我家公子確實是有想過要離開邯陽城,到京城附近去闖一闖,可惜後來剛要離開的時候,家裡就出了事情……」

  原本這些涉及到劉府內部的事情,作為一個小廝是不應該和兩個外人說的,但想到劉府如今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再加上他們公子眼看著也已經危在旦夕,福喜也沒心思再隱瞞下去了。

  話匣子一旦打開了,之後的東西就很容易說出口了。

  劉家的事情其實說起來也並不複雜,如今種種惡果,究其原因,其實還是過去劉老爺行事太過荒唐的緣故。

  先是不顧家裡人的反對,娶了花樓女子做側室,再又氣死了結髮妻子,將那名花樓女子扶成了正室。

  這還不夠,為了顯示對那花樓女子的寵愛,劉老爺甚至將大半祖業都過到了她的名下,如果不是族裡的幾個老人幾乎撞死在他面前,劉老爺說不定能將全部家產都拱手讓人。反正林林總總,無論是哪一樣,都不像是一個正常人能夠做得出的。

  原本一直這樣下去,這個劉老爺早晚也會自食惡果,可惜,還沒等這個惡果到來,劉老爺就先一步一命嗚呼了,留下整個千瘡百孔的劉家,都落在了劉老爺唯一的兒子劉葦的身上。

  比起這些,劉葦與魏大姐相識的過程,倒反而成了十分單純簡單的事情。

  「……大,大概就是這樣了。魏公子別誤會,我們公子除了在酒樓裡碰到魏姑娘時,偶爾能說上幾句話外,真的再也沒有私底下見過面了,而且早在上個月的時候,就已打算好了要到您們家裡去提親的,可是被府裡面的事情拖著,一直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加上我家公子也想著能不能在魏姑娘進門之前,先把府裡的問題都處理乾淨了,所以才會拖到現在。」

  「別想太多,」魏子芩看了他一眼,聲音平淡,「八字沒一撇的事情,還沒說要嫁給你家公子呢,別左一句提親右一句進門。」

  福喜一噎,臉頰漲得通紅,頓時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之後一路安靜,下了馬車,魏子芩平復了好半天的心情,才勉強放下心底的糾結鬱悶,將大姐拽到一邊:「你……」

  他想問你真的認定了這個人,不需要再考慮一下了嗎,結果還沒等開口,那邊魏大姐已經搖了搖頭。

  「三兒你不用問了,你放心,我是不會嫁到他家去的,」魏秀蘭擦了擦眼睛,勉強衝他笑了一下,「再說,娘也總和我說,嫁什麼樣的人都好,只希望我能嫁個家裡簡單和順的,他家如今的狀況,娘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不嫁當然最好,那樣家風的人家,無論男方本人再好,嫁過去也不夠糟心的。

  心底是這樣想,但看著對面大姐通紅的眼眶,魏子芩歎了口氣,終於還是忍不住心軟了。

  「大姐先別難過,我和娘一樣,無論嫁給什麼人,只要大姐能過得開心就好,至於劉公子他家……我看看能不能想個辦法解決吧。」

  直到跟著福喜走到劉府的外面,魏子芩才發現周圍氣氛有些不對。

  正門側門包括最邊上的角門,幾乎劉府外所有能看到的門全都大敞著,白色的麻布被胡亂綁在門上,小廝丫鬟形色匆匆,所有人都低頭忙碌著,偶爾還能聽到幾聲低低的哭聲。

  福喜心底一緊,連忙衝了進去,剛進到門裡,就被徐氏領人攔了下來。

  徐氏正是已故劉老爺娶進門裡,後又扶成正妻的那個花樓女子,這會兒看到福喜,頓時便滾下兩滴眼淚來:「福喜回來了,也好,你是咱家裡跟著大公子最久的,如今他又……你去屋裡面看看大公子吧,也算是最後送他一程了。」

  什麼最後一程?

  「不可能,」福喜瞪著眼睛,幾乎忘了府裡的規矩,只恨不能直接衝到徐氏面前,「你這毒婦,一定是你害死我們公子,明明我出去之前他還好好的,怎麼可能這麼快!」

  徐氏晃了晃身子,彷彿承受不住一般,用帕子緊緊摀住胸口。

  倒是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大聲喝道:「住口,你講不講道理,夫人為了大公子的病情,這幾日甚至連飯都沒吃,到處為他奔波忙碌延請名醫。你說你離開之前他還好好的,可大公子那個時候分明就已經快要不行了。」

  「別說了,大公子剛去,我不想和他在這裡吵架,」徐氏擺了擺手,面上一片慘白,「去,把他留在府裡的身契拿過來,當著他的面燒乾淨了,再另外給他三十兩銀子,就當是謝他這些年對大公子的照顧了。」

  「你們要趕我走?休想,我從六歲起就已經在府裡了,你們憑什麼趕我出去,」福喜拚命推搡著試圖過來抓他的下人,眼睛恨得幾乎能滴出血來,「放開我,我要見公子,我要到官府裡去報官,一定是你們害死了我家公子!」

  福喜從小長在劉府,過去跟在劉葦身邊,儼然已經是下一任的管事,人緣向來不錯,再加上原本就有許多下人看不上花樓出身的徐氏,於是一邊想抓人,一邊想幫忙,兩方人馬很快便打了起來,直鬧得整個劉府彷彿菜市場一般熱鬧。

  跟在後面的魏子芩反而已經再沒有人去注意。

  好半天,像是才意識到眼下發生了什麼事情,魏秀蘭深吸了口氣,一把抓住魏子芩的衣服:「怎麼會這樣,劉公子他真的,真的已經……」

  魏子芩瞇眼感受了片刻,不確定地點點頭,之後又搖了搖頭,給身邊的大姐一個安撫的目光:「先別急著難過,我先前見過劉葦,雖然命途坎坷,但應該並不是早亡的面相。」

  不單只是面相的問題,魏子芩環顧四周,劉葦剛剛亡故,按照常理來說,如今劉府附近應該會有微弱的死氣才對。

  魏子芩蹙了下眉頭,從儲物的手環裡取出一枚靈種,稍稍催熟了放在手裡,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其中的靈氣發生任何變化,終於能夠確定如今劉府裡面確實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死氣。

  如果真的沒有死氣,便只剩下兩種可能,一種是在他們來到這裡之前,就有其他的修士過來幫忙祛除了附近的死氣,而這種可能性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另一種則是最可能也是最簡單的……劉葦其實並沒有死。

  魏子芩將一枚隱身用的符篆塞到大姐手裡,之後上前一步道:「能帶我去看看你們大公子嗎,他如今應該還活著。」

  魏子芩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卻偏偏彷彿直接灌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頓時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福喜踉蹌著跑了過來:「魏公子,您說得是真的嗎,我,我家公子真的有可能還活著?」

  「應該是,」魏子芩點了點頭,「不過最好還是能親眼看一看才能確定。」

  「這人是誰,誰讓他進來的,」那邊徐氏也總算回過神來,連忙招呼身後的下人道,「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能進到府裡來了,還不快點把他都給我弄出去。」

  正在下人搖擺不定,不知道該不該動手趕人的時候,忽然一個女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娘,已經夠了,不想我把族裡的老人都叫過來的話,您就安分一點吧。」女子穿著鵝黃色的衣裳,面容與徐氏有七八分的相似,臉上還帶著沒有來得及擦乾的淚痕。

  徐氏看著自己女兒,緊攥著手裡的帕子,好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大小姐。」福喜看見來人,忍不住驚喜地喚了一聲。

  女子朝福喜點了點頭,之後將視線轉向魏子芩的方向:「你就是方才說話的那個人吧,大哥如今正在後面的屋子裡呢,你隨我過來吧。」

 

 

第五十四章

  正和劉葦的妹妹劉婉玉說得一樣, 劉葦如今正在房間裡面,並沒有入殮,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下,除了沒有呼吸和心跳之外,幾乎就彷彿是睡著了一般。

  魏子芩上前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問劉婉玉道:「能和我說說嗎,他之前到底是因為什麼生病的?」

  劉婉玉搖了搖頭, 眼裡又忍不住滲出淚來:「不知道,這些天家裡的事情很多,城外的一家布莊又忽然出了問題, 大哥幾乎沒有時間回到府裡,整天都在外面忙碌……我上一次看到他還是在六天之前,那時候大哥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了,而且咳得很厲害, 我想讓他去找個大夫看看,可他說什麼也不肯去, 非說忙完了這一陣子再說。」

  「對,」旁邊的福喜也跟著補充道,「城外的布莊是我陪著公子一起去的,當時那幾家布莊賬面上出了一些問題, 公子為了盡快核對出來,連著幾夜沒睡,早上出去時又不小心傷了風。但我們那時候都以為沒有太大的問題,以為隨便吃幾副藥就沒事了, 結果沒想到公子吃完藥後不但沒有好轉,反而病情加重,到後來更是一睡不醒了。」

  「都怪我,」福喜吸了吸鼻子,用力抹了把眼睛,「我那時候就不應該看著公子連夜查帳,拖也要把他拖到醫館去,如果能早點去看大夫,他也不會變成這樣了。」

  查帳,熬夜,傷風,咳嗽,吃藥,之後一睡不醒。魏子芩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又上前檢查了一下已經停止呼吸的劉葦。

  「應該不是傷風的原因,」魏子芩道,「你剛剛說,他在傷風咳嗽之後,有隨便吃過幾副藥,那幾副藥是誰給他開的?」

  福喜一愣,然後瞬間就反應了過來:「魏公子的意思是那幾副藥有問題,可……」

  「那藥是我給他開的,」沒等福喜說話,旁邊的劉婉玉先一步開口道,「大哥身體不好,一到入冬之後很容易傷風咳嗽,藥方換來換去用的基本都是那幾個,大哥總嫌麻煩,病得不嚴重的時候便會叫我拿以前用過的那些藥方去給他開藥。」

  「迎秋,去把大公子上回用的那個藥方拿過來,還有,」忽然想到什麼,劉婉玉轉過頭,對身後的丫鬟道,「沒記錯的話,之後給大公子送去的那些藥應該還有幾副剩下,去給我把剩下的那幾副藥全都拿過來。」

  趁著丫鬟去取藥的時候,福喜心焦得厲害,猶豫了許久,終於忍不住湊到魏子芩身邊道:「魏公子,能和小的說句實話嗎,我們家公子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確實還活著,甚至哪怕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將他放在這裡,不要挪動,四五日之內應該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魏子芩道。

  當然也只是在沒有挪動的情況下。

  按照大蜀國的規矩,死人是不能在家中停留太久的,人死之後第一日便要入殮,然後等待一兩日,便要在城外河邊焚燒成灰,再由靈婆投入水中,順著河水送入幽冥。

  四五日,四五日……福喜在心底念了兩遍,忍不住硬生生打了個寒顫,也就是說,倘若不是這回意外發現了公子還活著的事實,那他們公子豈不是要在活著的時候……

  「魏公子。」福喜越想越怕,膝蓋一軟,幾乎沒直接跪在魏子芩的跟前。

  「行了,」魏子芩伸手將福喜拉了起來,「不用擔心,我應該已經大致猜到你們公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藥方和藥材很快便拿了過來,魏子芩看了眼藥方,之後將其中一副藥材直接打開了放在桌上,翻找片刻,終於在裡面找出了一小塊黑色碎屑來。

  大約是聽到了府裡大公子還活著的消息,越來越多的下人朝這邊圍了過來,徐氏跟在後面,看到魏子芩的動作,頓時忍不住心口一緊。

  推開人群,徐氏幾步走進屋內,強忍著心底的不安:「怎麼樣,都已經進來這麼久了,大公子到底還有沒有救,你倒是說句話啊。」

  魏子芩將撿來的碎屑重新扔回到桌上:「自然是能救,劉公子會出現如今的狀況,其實不過是因為誤食了離魂草的緣故,離魂草本身是仙門中比較常用的一種靈草,服用之後有收斂氣息的作用,只是普通凡人如果一旦使用了,便會如眼前的劉公子一樣,進入到假死的狀態之中。」

  「對了,你沒有聽說過離魂草,那你應該有聽說過斷魂草吧,」魏子芩一面說話,一面朝徐氏的方向走去,「名字和外表都和離魂草很像,就連生長的地方也都十分接近,分辨不清楚的凡人往往很容易將二者混淆……只是和離魂草不同,服用了斷魂草的人並不會進入到假死的狀態之中,而是立時就會斃命。」

  徐氏倒吸了一口涼氣,往後退了一步,險些撞倒了身後的木架。

  「你說什麼,什麼離魂草斷魂草,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聽不明白嗎?別擔心,再等一會兒,應該就都能知道了,」魏子芩回頭看向福喜,「你們府裡有沒有線香,最好是稍微長一點的。」

  「有有有。」福喜點頭,雖然不清楚他要線香是準備幹什麼,但也知道應該是準備拿來救自家公子的。

  將福喜匆忙找來的線香點燃,魏子芩又從手環裡取了株靈草點燃,稍稍灌入了一些真氣到裡面,等到二者的白煙慢慢融合在一起之後,輕輕向上一拋,白煙凝成細線飛上半空,逕直指向了劉府後院的方向。

  看著眼前神奇的景象,福喜張著嘴巴,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見所有人都呆立著不動,魏子芩沒辦法,只能又出聲提醒道:「別愣著了,去找人看看吧,剩下的那些離魂草應該就在這條線所指的方向了。」

  福喜最先反應了過來,一把推開徐氏便衝了出去。

  果然,剩下的離魂草正是在徐氏的院子裡找到的,就放在一個陶罐裡面,深埋在了屋後的一棵桃樹底下。

  「娘。」劉婉玉望著自己的母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看到了什麼。

  害過人之後,居然還敢將證物一樣的東西留在自己的院子之中,母親是真的蠢嗎,不,劉婉玉想,母親並不蠢,會將這害人的東西留下來,唯一的可能就是早在大哥之前,母親就已經在別人身上用過這樣東西了……甚至於,她說不定還打算繼續用下去。

  她之前害死過幾個人,那些人又究竟是誰,父親之前會死是否真的只是意外,劉婉玉已經不敢再想。

  「婉玉,婉玉,」人贓並獲,徐氏再沒有反駁的餘地,只能緊緊拉著女兒的胳膊,「娘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讓你有更好的生活,你不能……」

  劉葦昏迷不醒,徐氏和劉婉玉便是劉府僅剩下的兩個主人,只要劉婉玉同意,說不定就能將這件事徹底遮掩過去。

  「為了我嗎?」劉婉玉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不,你只是為了你自己,從小到大你都沒有管過我,如果不是大哥,說不定我如今早就已經死了。」

  說完劉婉玉閉了閉眼,直接對福喜道:「找兩個人將我母親送到官府去吧,說清楚事情的經過,之後該怎麼辦,全由官府那邊定奪。」

  找到了剩餘的離魂草,再想要救活劉葦就很容易了。

  等劉葦徹底恢復了呼吸和心跳,已經是臨近午夜的時候了。

  看著自家公子終於又活過來了,福喜激動得不行,想要抓著魏子芩道謝,卻又偏偏不敢上前,只能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擦眼淚。

  「……這回真的是,如果不是魏公子,說不定整個劉府都完了。」

  直到哭得差不多了,福喜才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來:「哦對了,魏姑娘呢,怎麼不在這裡,是已經回去了嗎?」

  「差點忘了。」魏子芩看了眼身後的大姐,總算想起來之前放在她身上的隱身符還沒有拿下來呢,連忙走過去幫她解除了隱身的狀態。

  魏大姐眼睛發紅,顯然也是哭過一場的,擦了擦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福喜點了點頭。

  福喜張著嘴巴……好吧,經歷過前面那些事情,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應該再為這樣的小事大驚小怪了。

  既然劉葦已經大體恢復,那後面再醒來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魏子芩考慮片刻,在心底裡歎了口氣,終於看向大姐道:「他應該再過半個時辰就能醒過來了,大姐你想留在這裡嗎,如果想的話,我們可以等他醒來之後再回去。」

  魏秀蘭愣了一下,沒想到弟弟會同意,很怕他會後悔一樣迅速點頭。

  然後確實沒過多久魏子芩就後悔了。

  什麼半個時辰,他就不應該一時心軟答應大姐留下來。

  劉大公子確實不到半個時辰就醒過來了,然後醒來之後就一直拉著魏大姐不肯放手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魏子芩靠在屋外的樹上,覺得自己已經睡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屋內的兩個人居然還沒有聊完。

  臨近清晨,天依舊還是暗的,一陣風吹過,頭頂忽然飄落下細碎的雪花。

  有什麼東西遮在了頭頂上面,魏子芩回過頭,就看到一柄紅色的油紙傘,傘上繪著幾朵雪白的梅花。

  打傘的青年衝他笑了下,伸手為他撣落肩上的積雪。

  「長夜漫漫,魏公子可有興致與我一起到外面賞雪?」

 

 

第五十五章

  邯陽城, 劉府內。

  相較於南方,大蜀國北方的冬季確實有些寒冷,然而像這樣的大雪還是幾十年難得一見的。

  從天上落下的雪花越來越大,整個地面都變成了雪白,等在院子外面的陳司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哀怨地看著不遠處小屋內昏黃的燭光。

  「所以我們到底是在這裡做什麼的?」冬季,大雪,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在洞府裡閉關,或者約上三五個好友,在湖心亭裡一面賞雪一面溫著熱酒閒聊的嗎。

  蘇蕪回頭「看」了他一眼, 顯然無法理解同伴的哀怨:「怎麼了,不是君上讓我們等在這裡,等到魏姑娘和裡面的人說完話後,再送她回去。」

  看著對方絲毫也不在乎的表情, 陳司遠頓時哀怨得更加厲害,直把蘇蕪弄得滿頭霧水:「有什麼不對嗎?」

  「不是, 」陳司遠用了個小法術,將一部分的視覺分享給了蘇蕪,然後推著他的肩膀讓他去看不遠處還亮著的窗子,「看到那邊沒有, 兩個有情人在燭光下互訴衷腸,再看那邊,咱們君上剛剛帶著魏公子離開,如今估計也在哪個地方賞雪閒聊。再看我們兩個, 淒淒涼涼的站在院子裡,你不覺得有點冷嗎?」

  蘇蕪蹙著眉頭,還是沒聽明白,只能勉強抓住了他後半段的那個病句:「你今天好奇怪……還有我們是修士,有真氣護體,並不會感覺到寒冷。」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沒給同伴再胡思亂想的機會,蘇蕪緊接著道,「等會兒把魏姑娘送回去之後,我們大概要先到鎏金閣裡去借住了,我們之前的那個房子,就是那個飛舟,不小心被君上弄壞了。」

  陳司遠瞪著眼睛,不是,飛舟也能弄壞,那君上得是有多不小心啊。

  「也不是不小心,估計是太著急了吧,畢竟你知道這裡和寒月宮的距離,如果想要在一日之內往返的話,確實不太容易,」蘇蕪道,「所以在新的飛舟送來之前,我們可能都要住在鎏金閣裡了。」

  陳司遠:「……」忽然感覺更冷了怎麼辦。

  邯陽城內,鎏金閣外。

  或者說九星閣外也可以,魏子芩仰頭看著眼前的景象,半晌無語。

  之前也有提到過,和九星閣在各地都有固定的分店不同,鎏金閣雖然也有許多分店,但這些分店所在的高塔本身便是極高品階的法器,自帶可以移動的功能,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幾乎都會在一定的距離範圍內移動一下。

  比如說從城外移到城內,再從城內移到九星閣的隔壁。

  不,魏子芩特別想說,這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怨,雖然裡面的內容差不多,但九星閣和鎏金閣在外表上幾乎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九星閣裝飾古典精緻,外部多以暗色為主,鎏金閣則剛好相反,顏色裝飾要多張揚有多張揚,即便在夜晚裡也依舊散發出讓人無法直視的金光。

  這兩個不放在一起時還好,如今剛巧緊挨在一起了,頓時顯得一個高大一個低矮,一個耀眼一個黯淡。如果明日早上九星閣掌櫃起來後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概會心塞得想要吐血吧。

  不過鎏金閣本身是下屬於寒月宮的,魏子芩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寒月宮最近是與玄光宗結仇了嗎?」

  還是說他之前送回宗門的《萬法歸一典》出了什麼問題。

  「據我所知應該是沒有吧,」完全沒有想到這麼多的白珩默默無語,只能勉強轉移話題道,「不用擔心,估計鎏金閣掌櫃只是為了城內做生意方便吧……別說這個了,過來,我正好有樣東西要給你看。」

  魏子芩一直被白珩帶到了頂樓。

  聽到對方說有東西給自己看,魏子芩就忍不住想起一些之前的事情,比如對方還沒有完全恢復的時候,偶爾也會突發奇想,拿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到自己這邊來獻寶。

  說獻寶其實並不準確,說是胡鬧還更恰當些,死掉的老鼠,拔了毛的麻雀,各種邊邊角角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碎瓷片,那時候魏子芩只感覺無奈,和如今眼前的這個人對應一下,又忽然忍不住覺得好笑。

  看見身邊人忽然彎起嘴角,白珩一愣:「怎麼了?」

  「沒,」魏子芩笑著搖頭,「只是忽然想到,如果這個時候你忽然拿出一隻死老鼠來,會怎麼樣?」

  白珩:「……」那什麼,咱們能忘了那件事嗎。

  鎏金閣頂樓是一大片空曠的平地,地上鋪著暗金色的磚石,屋內什麼都沒有,只有最中央裡浮著一塊半圓形的石台。

  魏子芩被白珩領著走到那塊石台面前,看著他將另一塊半圓形的玉石放在了那個石台上面。

  「這是留影石?」修真界裡慣常使用的留影石都是半圓形狀的,魏子芩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

  「對。」白珩點頭,將留影石放好之後,拉著他往後退了一步。

  暗金色的地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白色的氈帳,大群的牛羊。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從其中一個氈帳裡跑了出來,頭髮被彩色的布巾束起,露出底下可愛圓潤的臉龐。

  魏子芩瞪著眼睛,因為他已經認出了那個孩子到底是誰。

  「這是我出生的地方,按照當時白家的規矩,所有家族裡的孩子在三歲之後都要帶一塊留影石在身上,作為家族判斷其未來潛力與資質的參考,這一塊正是我幼年曾經用過的那個留影石。」

  「你……」

  白珩回過頭來,衝他笑了下:「你先前不是說,對如今的我感到陌生,因為不熟悉,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與我相處嗎……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就想著,倒不如讓你自己來親眼看一看吧。」

  鎏金閣大堂內。

  看著眼前怎麼也擦不完的桌椅,刑若心鼻子一酸,終於忍不住將手裡的抹布用力扔在了地上。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不久之前在寒月宮裡作為七位殿主之一,她還在被許多人恭維奉承,雖然君上很少與她說話,但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也幾乎不會對她太過冷淡。

  可是現在呢,君上忽然失蹤又忽然出現,她不過是想過來看看,只是因為中間犯了一點過錯,就要被徹底趕出寒月宮了。

  刑若心簡直忍不住想要躲在什麼地方大哭一場,她已經離開族裡那麼久了,如今到底要怎麼回去。

  「在鎏金閣裡做了一天夥計的感覺怎麼樣,」後面忽然傳來刑芮的聲音,皮膚黝黑的青年從台階上走下來,一臉平淡地看著自己的小妹,「如果不想再繼續做下去的話,現在就收拾東西與我回去。」

  「不,」刑若心揉了揉眼睛,又把剛剛丟在地上的抹布撿了起來,重新開始擦眼前的桌椅,「是你說的,只要我願意留在這裡做夥計的話,就可以不用回去了,我覺得做夥計也不錯。」

  「夠了,」刑芮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耐心都快在對面人的身上耗盡了,「我本意是要讓你留在這裡做夥計的嗎,別再鬧了,和我回去吧,白仙君已經有心儀之人了,你即便留在這裡也只是浪費時間,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見妹妹依舊低著頭不肯說話,刑芮終於忍不住冷笑:「好啊,你想留在這裡,就留在這裡好了……只希望你最後不要後悔。」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刑若心抬起頭,卻發現自己的大哥已經不見了蹤影。

  似乎自從徹底恢復了之後,白珩就忽然變得忙碌了起來,雖然每次離開之前都會與魏子芩打招呼,但也總是要一兩日才能回來。

  今日也是一樣,早上剛吃完飯,白珩就和他那兩個下屬離開了,魏子芩沒什麼事可做,索性獨自到山上開始研究之前剛從秘境裡得來的那個傳承。

  幾乎所有傳承都是被直接刻印在魏子芩識海之中的,裡面的東西十分雜亂,有那本《五行藥書》,也有秘境主人自己的修煉心得。

  哪怕魏子芩能夠隨意翻看裡面的內容,也忍不住有些頭疼起來,只能暫時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先前嘗試過的枯木回春之術上面。

  可惜,和先前在鎏金閣裡沒花多少力氣就輕易成功了不同,這一回魏子芩試了很多次,直忙到天都快黑了,也依舊沒能成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大概猜測應該是前後兩次心境不同的緣故。

  畢竟上一次在鎏金閣裡,他剛猜到了白珩身份的真相,心境震盪,又因為與白珩的下屬打賭,約定如果輸了便與白珩斷絕往來,之後幾乎是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態去參加比試的,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而置之死地而後生,恰好正符合了枯木回春之術的本質,心境相合,自然很容易就成功了。

  而眼下他生活順遂,心情舒暢,要怎麼再找回當時的心境,確實是個很麻煩的問題。

  左右天已經晚了,再嘗試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魏子芩索性收拾了東西準備往山下走。

  剛走到半山腰處,忽然看到一隻紅色的幼狐朝自己衝了過來。

  那幼狐生得圓圓滾滾,甚至比普通剛生下的狐狸還要小一些。

  身子滾圓,動作卻飛快,跑到魏子芩身前根本一點猶豫都沒有,三兩下便竄到了他的肩膀上面,用爪子死死抓著他的領口:「救命,有人要來抓我了,快點救救我!」

  魏子芩:「……」這聲音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第五十六章

  姝河村內。已經到了夜晚, 魏家一家人照例坐在一起吃飯。

  雖然大多數時候都很好說話,但在某些細小的事情上,魏子芩的母親卻總是會表現出格外的固執。

  比如在一起吃飯這件事,至少在程月英看來,一家人必須要常常聚在一起才能顯得親近,不然只會越來越生疏起來。所以不管多忙,不拘早飯還是晚飯, 每天都要有一頓飯是在一起吃的才行。

  所以到了晚上,發現某人又一次沒有出現在飯桌上,程月英終於忍不住不滿念叨了起來:「這都第幾回了, 怎麼又不在,三兒你沒去問問嗎,白珩這隔三岔五的不在家,到底都在忙什麼啊?」

  「應該是他家裡的一些事情吧。」魏子芩放下碗筷, 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畢竟關於白珩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其實連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只能猜測應該是和白家那邊的事情有關。

  「行了,」不願再聽妻子的念叨,魏啟夾了一筷子菜到程月英碗裡, 「別念叨了,人家才剛剛恢復,能留下就不錯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 你這整天唸唸念的,也不怕把人念跑了。」

  程月英狠瞪了他一眼,卻也沒再說話。

  那邊魏大姐忍著笑意,特別同情的看了魏子芩一眼,正準備要說話時,忽然看到一團毛絨絨的東西正蜷縮在桌腳上,低頭啃一個果子,頓時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麼,是你從山上撿來的嗎?」小心看了看父母和大哥那邊,魏秀蘭忍不住湊過來問。

  這是什麼?魏子芩看了眼腳下,特別想說,他也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麼。

  吃過晚飯,等到父母都出去了,魏子芩沒多猶豫,直接便將桌底下的毛團拎進了房裡。

  「說吧,你是誰,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幼狐是魏子芩之前在葫蘆山上時遇到的,一見面就向他求救,彼時的魏子芩只感覺莫名其妙,當然不願意隨便攬這種麻煩到身上,可惜用了各種辦法,還是被對方跟進了家裡。

  「你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幼狐仰著毛絨絨的腦袋,聲音尖細,彷彿比他生氣得還要厲害,「我們明明幾日前才剛見過的。」

  魏子芩皺了皺眉,那聲音雖然尖細了很多,但如果仔細聽的話,其實還是能夠聽出一點的,再加上幾日前才剛剛見過:「刑若心?」

  見對方認出自己了,刑若心頓時鬆了口氣,面上卻依舊維持著毫不在意的神色:「好了,既然你已經認出我是誰了,那我就沒什麼好再說的了,如今君……不是,主上不在,我正好遇見了一點麻煩,必須借你家外面的防禦法陣一用,你也不用準備什麼,只需要隨便在你家裡給我收拾出一間客房就好了,你放心,我最多住半月就走。」

  「我家外面有防禦法陣?」魏子芩挑了下眉。

  「對啊,是主上臨走前留下的,」刑若心理所當然道,一面揮了揮爪子,「當然這不是重點,剩下的我明天再和你解釋,我已經被人追了一天了,快要累死了,你趕緊去幫我收拾客房吧。」

  一陣尷尬的沉默……

  小狐狸舉起的爪子僵在了半空,抬起頭,才發現魏子芩神色未動,還依舊維持著先前的動作安靜望著自己。

  好半天才開口道:「我和你很熟嗎,為什麼要幫你?」

  刑若心愣了一下,頓時忍不住炸毛:「你什麼意思!我被人追了一天啊,差一點就被抓到了,如今這附近只有主上的陣法能攔住他,你如今卻說不願意幫我,你不幫我,難道是想要見死不救嗎?」

  魏子芩默默無語地望著她,想說妖修都是這麼想當然嗎:「暫且不說到底是不是見死不救,我們今日才見第二次吧,我有什麼理由要冒著風險收留你?」

  而且還要半月之久。

  魏子芩又不蠢,眼前這個妖修對於白珩的心思,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要讓他把人留在家裡十幾日,抱歉,他自覺還沒大度到這種程度。

  「那你想要什麼,靈石還是法器,或者靈草什麼的我這裡也有一些。」

  紅色的幼狐抱過自己的尾巴,從厚厚的絨毛底下掏出一個已經變小的儲物袋,叮叮噹噹倒了一堆東西出來。

  等了許久,見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刑若心終於忍不住有些急了:「所以你究竟要怎麼才肯收留我,我大哥是主上最好的朋友……哦,對了,你想知道主上的事情嗎,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也沒理會對方提出的各種好處,魏子芩乾脆坐了下來,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又過了一會兒,就在刑若心幾乎已經要絕望的時候,忽然聽見對方開口道:「想要讓我收留你也行,第一,半個月你就別想了,我最多只能收留你到明天,第二,告訴我外面要抓你的那個人是誰,還有他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抓你。」

  「也行,到明天就夠了。」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刑若心連忙點頭,只是如今外面準備要抓她的那個人……

  見對方轉了轉眼睛,明顯是準備要編瞎話來騙自己了,魏子芩乾脆站起身來,揪住面前幼狐的後頸,直接將對方拎到了窗戶邊上:「不想說實話?那我可留不了你了,你自己到外面去被人追吧。」

  「不不不,我說,我說還不行。」刑若心欲哭無淚,整隻狐狸都攤在了窗戶上,內心懊悔無比,後悔之前怎麼會以為眼前的人比其他人都好說話,以至於鬼迷心竅的跑到這裡來避難。

  經過幾次擴建,如今的魏家已經遠比過去要大得多,客房也是早就已經收拾好的,並不需要花費什麼時間就能直接入住。

  安排好了房間,將小狐狸拎到了桌上,在四周貼上了隔音的符篆,魏子芩便直接坐在了桌邊,聽對方解釋整個事情的經過。

  和魏子芩前世所瞭解到的一樣,刑若心確實是為了逃婚才從族裡逃出來的沒錯,只是與後來傳言的不同,她其實很早前就已經和她的那個「未婚夫」認識了。

  據刑若心自己說,那時候她才剛不到六歲,因為父母剛剛去世,大哥又恰巧正在修煉最關鍵的時候,必須離開族裡到外面尋找機緣。

  和凡人不同,妖修世界裡親緣淡薄,除了父母兄弟,其餘親人之間幾乎沒有什麼親情可言。為了避免妹妹留在族中無人照顧,刑芮便用一個法器做交換,托了當時族中的一個熟人幫忙照顧妹妹。那個好友便是刑若心如今的未婚夫君,葉尹。

  臨走前還特意囑咐對方,說自己妹妹資質一般,性子又憊懶,未來恐怕難成大器,讓對方一定要好好看著妹妹,千萬不能讓她耽誤了修行。

  葉尹沒有做好嗎?不,他實在是做得太好了,可以說刑若心能有如今的修為能力,幾乎完全就是對方的功勞。

  「……真的,他對我來說根本就像是師父一樣,我到現在都能記得他當時為了讓我學會御劍,直接將我從山崖上扔下來的情景。」

  忽然被人嚴加看管起來的刑若心無力反抗,彼時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快點修煉到元嬰以上,好早日從族裡離開。結果好容易修為到了元嬰,以為要從此解脫的時候,卻忽然得知了一個噩耗,原來她與葉尹早有婚約,而且還是父母過世之前就已經定下來的。

  刑若心不敢再留在族裡,很快就在同樣也感到有些後悔的大哥幫助下離開了無界海。

  然而幾年的小心躲藏最終卻毀在了一次意外的疏忽之上。幾日前刑若心與魏子芩比試,因為真氣的大量消耗,不小心暴露了痕跡,到底還是被對方找了過來。

  看著對面委屈地團成一個球的小狐狸,魏子芩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算了,只要不是什麼危險的人物就好,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最多只能留你到明日早上,之後你自己再想其他的辦法吧。」

  就在魏子芩準備推門離開的時候,忽然一個東西飛了過來,魏子芩伸手接過,發現是一個不大的儲物袋,裡面裝著靈石和一塊玉簡。

  「這是剛剛答應你的,我知道的所有和主上有關的事都記在那個玉簡裡了,還有那個,」團在桌上的幼狐抓了抓尾巴上的絨毛,好半天才憋出了兩個字,「謝謝。」

  極北之地,寒月宮內。

  剛將手裡的事務處理完畢,白珩轉過頭去,忽然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君上?」聽到聲音,正在一旁掌燈的侍從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裡的明燈,倒了杯熱茶過去。

  站在對面等候的蘇蕪也跟著嚇了一跳,三兩步走上前:「怎麼了,君上可是覺得哪裡不舒服了,要不要去找苗殿主過來看看?」

  「沒事。」白珩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用擔心。

  說完自己卻先忍不住皺了皺眉,總覺得心底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魏子芩醒來的時候, 刑若心已經從家裡離開了。

  在確認對方的確是自己離開的後,魏子芩便也沒再多想,只簡單和父母解釋了一下,便像往常一樣往邯陽城去了。

  自從先前嘗試枯木回春之術失敗後,魏子芩便一直在思考失敗可能的原因,心境不同很可能是一個,再一個估計就是真氣不足的緣故。

  心境問題很難解決, 但如果只是真氣不足的話,倒是還有辦法可以稍稍彌補一下。處理過了醉仙居裡的事情,魏子芩便到九星閣裡租借了一間練功房。

  和自己搭建的聚靈陣差不多, 九星閣內的練功房也是借助聚靈陣和聚靈符的作用,人為建造出一個靈氣充沛適合修煉的場所。只是為了維持聚靈法陣的日常使用,幾乎每個九星閣的分店下面都會有一條中品以上的靈脈,所以無論是聚靈陣也好, 聚靈符也好,使用出來的效果都遠比其他地方要大得多。

  當然, 價格上也要昂貴得多。

  花了五十塊中品靈石才獲得一個時辰的練功房使用時間,魏子芩十分肉痛,覺得如果自己這回再嘗試失敗的話,那就真的可以去撞牆了。

  練功房內靈氣充沛, 甚至只是呆在裡面便會有種心曠神怡之感,真氣被大量消耗後很快便在靈氣循環之中再次得到補充。

  魏子芩的頭頂上微微滲出了一層細汗,幾乎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面前已經枯死的青絨草上,稀薄的靈氣彷彿極度微弱的火光, 稍不留神便會徹底熄滅。

  不對,魏子芩在心底搖了搖頭,上一回在鎏金閣裡成功那次,自己捕捉到的應該不僅僅只是靈草裡面的靈氣,似乎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

  距離一個時辰已經不遠了,就在魏子芩忍不住有點心急的時候,一絲古怪的黑氣忽然從枯萎的靈草內部竄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轉眼與他剛剛捕捉到的那一絲靈氣糾纏在了一起,迅速交融,原本鮮嫩的靈氣頓時被染上了一層墨色。

  又失敗了嗎。

  魏子芩睜開雙眼,拿起面前已經變了顏色的青絨草百思不得其解……話說,這到底算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這青絨草怎麼看著好像有點古怪。」

  一個時辰已經用盡,魏子芩準備到夥計那裡再續一個時辰的時間,卻被告知練功房每回被使用之後,都必須休整一段時間才能再繼續使用。

  趁著休息的空閒,魏子芩無事可做,索性將剛剛弄出來的青絨草拿到了店掌櫃那裡。

  店掌櫃將青絨草翻來覆去看了許久,也同樣是滿頭霧水:「恕我直言,魏公子,您剛剛是準備給這株靈草提升品階結果不小心失敗了嗎,還是……」

  「不是提升品階,」魏子芩搖頭,「這株青絨草先前已經枯死了,我本來想要試試枯木回春之術,中間不知出了什麼差錯,然後結果你已經看到了。」

  要說完全失敗好像也不對,畢竟眼前的靈草分明已經徹底恢復了生機,再不是原本枯萎發黃的模樣。

  而要說已經成功了,就明顯更不對了,青絨草原本應該是外表淺青生著細小絨毛的靈草,可眼前這株深紫色的靈草,它甚至已經不太像是一株青絨草了。

  「那個,」九星閣的掌櫃忽然想到了什麼,頓時忍不住試探道,「這靈草魏公子還準備留下來嗎,若是沒有什麼別的用處的話,眼下不如先賣給九星閣如何,我看看能不能再另外找人過來鑒定一下。」

  「你確定,」魏子芩有些意外道,「這株青絨草的屬性已經完全被改變了,老實說,如今連我也不知道它還能用在哪裡了。」

  店掌櫃笑道:「魏公子不用擔心,九星閣是開門做生意的,我怎麼可能做虧本的買賣……哪怕是作為新的靈草,這株青絨草也已經有足夠的價值了。」

  對於能夠廢物再利用,魏子芩還是十分滿意的。

  最終以五百塊中品靈石的價格將手中的變異青絨草賣給了九星閣掌櫃。魏子芩在心底盤算了一下,手裡的這些靈石,再加上他原本就有的那些,估計已經足夠他之後幾日在練功房裡的花費了。

  又與店掌櫃閒聊了一會兒,那邊夥計便匆忙過來通知他,說練功房那裡已經可以正常使用了。

  正準備離開,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將他叫住:「你身上的那枚玉珠是從哪裡得來的,多少靈石願意賣給我?」

  玉珠?

  魏子芩莫名其妙,回過頭才發現九星閣內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了兩名身材高大的修士。

  方纔說話的正是其中穿白衣的那名修士,高鼻深目,眉梢挑起,衣上掛滿了稀奇古怪的佩飾,無論是衣著還是打扮,都與尋常的修士迥然不同。

  這應該是個妖修。

  魏子芩沒有說話,順著對方的視線低下頭來,才意識到對方口中的玉珠指的究竟是什麼。

  因為前世的習慣,平日裡魏子芩幾乎是不會在身上帶任何佩飾的,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衣襟旁邊,不知何時掛上了一枚碧綠顏色的稜形玉珠,玉珠上面光華流轉,隱隱能看到有細小的符文閃動,明顯不是凡品。

  見魏子芩不說話,白色衣裳的妖修頓時有些不耐煩了:「你只是個剛剛築基的修士吧,那珠子至少也有地階了,你根本就駕馭不住,不想給自己惹麻煩的話,我勸你最好還是盡快讓給我,至少還能額外賺到一點靈石。」

  「那若是我不願意呢?」魏子芩問。

  對方修為至少也在元嬰以上,再加上妖修原本就比人修要來得強悍,如果眼下換一種方式說話,說不定魏子芩還能考慮一下,可是如今。

  「不願意?」白衣妖修皺著眉頭,聞言一臉暴躁,「別怪我沒提醒你,趁著我現在還有心情和你好生商量的時候……」

  「夠了,」見同伴越說越過分,跟在後面的葉尹終於聽不下去了,連忙上前將他拉住,一面朝魏子芩輕輕點了下頭,「抱歉,我朋友剛從族裡出來,不懂這邊的規矩……沒看錯的話,你身上那枚玉珠應該是某個洞府的鑰匙,只是還沒有完全被激發,你若是願意的話,我們可以拿其他東西,或者同等價值的靈石做交換。當然,你若是不願意,我們也同樣不會強求,只希望你能再仔細考慮一下。」

  雖然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但這人說的話明顯要比前一個要順耳得多。

  不過洞府鑰匙……魏子芩皺了皺眉,也想不通這枚鑰匙究竟是怎麼跑到自己身上的,只能大致猜測,應該是和之前的那個傳承秘境有關。

  就在魏子芩考慮的時候,對面那名妖修已經將所有準備交易的東西都擺在了桌上,裝滿靈石的儲物袋,一件地階中品的法器飛劍,最後是一個玉盒,裡面裝著一株閃著銀色微光的靈草。

  無相花。

  顧不上考慮是否要交換鑰匙的事情,看到對方手裡的靈草,魏子芩一下子便睜大了眼睛。

  每百萬株地階以上的無相草花費幾千上萬年的時間,才有可能開出一朵花來,這種靈花品階雖然只到地階,卻幾乎比一些天階以上的靈草還要來得稀有珍貴,更重要的是,傳聞中用它煉製出的靈藥,甚至具有穩固神魂的功效。

  修真界裡能夠穩固神魂的靈藥幾乎屈指可數,魏子芩攥了下衣襟上的玉珠,終於忍不住有些猶豫。

  就在魏子芩猶豫不決的時候,對面穿白衣的妖修終於再忍耐不下去,直接推開身邊的同伴便走了過來:「你到底還要考慮多久,快點把你手裡的東西交出來,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魏子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說也是高階修士,即使再沒有耐心,這人是不是也暴躁得太厲害了一點。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身上有種讓自己莫名熟悉的氣息。

  熟悉的氣息,過分暴躁的情緒。

  魏子芩忍不住皺了皺眉:「你是草木成精的妖修,本體應該是木屬性的靈草一類……我覺得你與其和我糾結鑰匙的事情,不如盡快去找個醫修看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如今應該是身中火毒了。」

  所謂火毒其實並不少見,甚至修真界裡好多用於煉器的材料都是含有火毒的。

  然而妖修和人修不同,放在人修身上也許只需要幾枚丹藥就能徹底治癒的小問題,放在草木成精的妖修身上就很可能是致命的了。

  「葛義,他說的可是真的嗎?」同是妖修,葉尹很快便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連忙將好友拉住。

  可惜,被稱作葛義的白衣妖修不但沒有絲毫冷靜下來,反而暴躁得更加厲害。

  「你怎麼知道我如今身中火毒了,」葛義一步步走來,雙目血紅,明顯已經神智混亂,「哦,我明白了,你和那些算計我的人修是一夥的對不對?好啊,你那些同伴已經死在我手裡了,如今也終於該輪到你了。」

  「住手!」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葉尹連忙衝了過去,結果手裡的法器還沒來得及祭出,就直接被瘋長的靈草困在了原地。

  「魏公子?」原本按照九星閣的規矩,客人之間發生衝突他們多數都是不會進行干涉的,然而眼下的情況明顯不對,店掌櫃也忍不住有些緊張了起來。

  「我記得九星閣裡應該是有防禦大陣的吧,去把它打開。」魏子芩握緊了手裡的陣法石,拚命維持著身周的防禦陣法。

  ……很麻煩,他是藥師,優勢原本就是利用靈草做輔助,而對面的妖修是草木成精,所有他如今能想到的手段,顯然都不可能對對方起效。

  「好好好,我馬上去把陣法打開。」店掌櫃六神無主,只能迅速點頭。

  結果還沒來得及離開,忽然聽見身後一聲怒喝:「想走?我倒要看看,今天你們誰能走出這間屋子!」

  砰的一聲巨響。

  魏子芩扔出去的陣法石轉眼被擊成粉碎,真氣反噬,回撲的瞬間頓時讓他嘔出一口鮮血來。

  屬於高階修士的威壓鋪天蓋地,耳邊嗡嗡作響,手裡的陣法石接連粉碎,魏子芩強撐著站在原地,只感覺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不知是不是錯覺,魏子芩抬起頭,忽然感覺黑暗裡閃過一絲微弱的光點。

  可惜還沒等他來得及抓住那個光點,耳邊便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阿芩。」

  魏子芩勉強睜開眼,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後,終於徹底昏了過去。

  冷風夾著冰雪,已經被毀去大半的九星閣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白珩將懷裡的人抱緊,踩著滿地的冰霜,神色平靜,抬眼看向對面的兩人。

  「想要打架是嗎……來吧。」

 

 

第五十八章

  葛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困在一個陣法中央, 四肢皆被寒冰死死凍住,甚至連指尖也無法挪動分毫。

  之前的記憶都被切割成了細小的片段,他只大約記得自己應該是和葉尹一起進到九星閣內,原本是準備買一些備用的丹藥,結果不知怎麼忽然看中了一名修士身上帶著的玉珠,因為種族特有的優勢,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玉珠應該是個寶貝, 頓時起了想要和對方買下的心思。

  再往後發生的事情,葛義就幾乎什麼都記不清了。

  「怎麼樣,是已經清醒過來了嗎?」

  葛義抬起頭, 看到從對面走來的葉尹,頓時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老實說,自有記憶以來,葛義還從來沒有見過好友如此狼狽的時候, 右邊的眼睛微微腫著,臉頰上都是大片的淤青, 一邊的手腕不自然的低垂著,就連身上的法衣也都破損了大半,大約是還沒有來得及處理,以至於此刻還十分狼狽的掛在身上。

  「說話, 」見對方只是沉默不語,葉尹忍了又忍,終於深吸口氣,走過去一把拽過對方的衣襟,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中了火毒的,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

  「抱歉。」葛義咳嗽了一聲,卻什麼都沒有說。

  一年還是兩年,他其實也已經記不清了,妖修和人修不同,在人修看來也許十分輕易就能解開的火毒,在他身上幾乎可以說是致命的,更何況他還是草木成精的妖修,尋常丹藥根本對他沒有作用,除了等死之外,他已經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

  只是前幾次火毒發作的時候,他都能提前感知到,也會預先用一些方法讓自己昏睡過去,好撐過整個發作的過程。他沒想到這一次的發作會這樣迅速,幾乎讓他一點防備都沒有,以至於險些釀成大禍。

  不過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葛義不覺得把自己如今的狀況告訴好友,除了讓對方平白擔心外還能有什麼好處。

  「所以你還是什麼都不肯說是嗎,」葉尹氣得七竅生煙,一把將對方推了回去,強忍著壓下心底的怒火,「……那芸姐那邊呢,芸姐那邊你準備怎麼解釋?」

  「她已經知道了,」想到自己的妻子,葛義的目光頓時柔軟了下來,「還有家裡那邊,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只剩下你的婚事……只要能看著你好好成親,我就再沒什麼好牽掛的了。」

  「你別說了!」葉尹擦了把眼睛。

  葛義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好友,私下裡卻和他的兄長一樣。葉尹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不是實在不放心自己的婚事,對方說什麼也不可能冒著火毒發作的危險,離開族裡,陪著自己跑到這邊來。

  想到此處,葉尹再也站不住,轉身便往樓上跑去。絕對不能就這樣看著葛義出事,一定還有什麼辦法。

  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幾乎醒不過來的噩夢,魏子芩睜開雙眼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頭痛得彷彿要炸開一般。

  到底出什麼事了。魏子芩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很快被人推了回去。

  「先不要起來,」一個輕柔卻陌生的女聲在耳邊響起,「你方才真氣走岔,差一點就走火入魔,如今雖然已經服了丹藥,但最好還是休息一段時間再起身。」

  我方才真氣走岔了嗎,魏子芩恍惚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剛剛似乎是和一個高階修士鬥法,說鬥法還不準確,應該說是對方單方面壓著他打,如果不是有前世的經驗在,他此刻說不定早就已經沒命了。

  「睡吧。」那聲音又開口道,隨之而來的是一絲輕柔的真氣,安撫了他身上的疼痛,讓他很快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第二次睜開眼時,魏子芩總算稍稍清醒了一點,也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誰。

  那是個相貌十分溫婉的女子,眉眼溫順,穿著淺杏色的衣裳,面上帶著柔柔的笑意。

  為他把過脈之後,才對坐在一旁的人道:「君上無需擔心,魏公子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只需再多調養兩日,應該就能徹底恢復了。」

  白珩點了點頭,然後下一刻才反應過來對方的稱呼似乎有些不對,結果還沒來得及糾正,就見女子將視線轉向魏子芩,繼續道。

  「對了,忘了說,魏公子應該還不知道吧,我叫苗鈺,是寒月宮仁心殿殿主,是名醫修,往後魏公子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地方,盡可以過來找我。」

  「苗鈺!」聽到對方提到寒月宮幾個字,白珩心底一緊,連忙開口打斷。

  對面的女子顯然沒有自己惹了大禍的自覺,優雅起身,十分開心地朝他眨了下眼睛:「外面還有兩爐丹藥沒有煉完,屬下先過去看著了,還請君上好好照顧魏公子吧。」

  白珩:「……」

  眼看著坑完人就跑的屬下離開,白珩半晌說不出話來,好容易才提起勇氣回過頭,就看到魏子芩一臉平靜的望著自己,並不像非常生氣的樣子,甚至還朝自己的方向招了招手。

  什麼意思……白珩不明所以,卻也只能順著湊了過去,然後就被對方揪住了臉頰。

  「寒月宮,仁心殿,君上,嗯?白仙君,話說你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魏子芩一面揪著青年的臉頰,一面語氣平淡道。

  其實早在之前看到刑若心給他的那塊玉簡時,魏子芩就已經有些疑惑了。

  只是那個時候刑若心還算謹慎,玉簡雖然給了他,但裡面的內容多少也做了些遮掩,再加上他先入為主,一直以為白珩只是出身普通修真世家的修士,所以即便是疑惑,也從來都沒往別處想過。

  如果不是今日,單靠魏子芩自己,說不定還要好長時間之後才有可能猜到一些端倪。

  而且寒月宮。老實說,哪怕再加上前世,魏子芩對這個修真界的第一宗門瞭解的也並不多,只知道這個宗門的人修為大多高深,行事詭異,亦正亦邪。再多的,便都是聽旁人說的。

  比如寒月宮主殿正在極北之地深處,傳聞只要能憑借自己的能力走到那邊,無論是普通凡人還是大能修士,都可以被收入門中。比如寒月宮之主手握陀安大世界唯一的神器,修為遠超過渡劫,甚至連上界仙人都比不過。

  「怎麼,不想說點什麼嗎?」眼看著傳言中的修真界第一人被自己揪著臉頰,一臉委屈偏偏還不敢躲開的模樣,魏子芩真心覺得,嗯,還挺神奇的。

  「你誤會了,」見對方並不像是真的生氣的模樣,白珩鬆了口氣,連忙解釋,「我這回確實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你也知道,我先前失蹤過一段時間,寒月宮內原本就人員複雜,如今不說亂成一團也差不多了,我便想著,等那邊的問題都處理乾淨了,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嗯。」魏子芩點了點頭,也不說好還是不好,只把手上精緻好看的面孔又往兩邊扯開了一點。

  白珩:「……」QAQ

  那邊葉尹剛推開房門,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場景,頓時覺得自己來的是不是很不是時候,但想到已經危在旦夕的好友,葉尹只能吸了口氣,硬著頭皮邁進了屋裡。

  有外人進來,魏子芩自然不好再鬧下去了,只能十分遺憾地將白珩鬆開。

  不等兩人說話,進到屋內的葉尹便直接半跪在了地上:「我知道如今說這些不合適,但還是……之前公子既然能看出我朋友身中火毒,必然也有方法能夠救他,只要公子能救我朋友一命,我願以道心起誓,往後但凡公子有什麼吩咐……」

  「呵。」白珩險些要氣樂了,別管是忽然發病了還是什麼,怎麼,剛剛還差點將人打死,轉過頭又跑來求救,話說這年頭妖修的臉皮都變得這麼厚了嗎。

  「你先起來吧,我雖然能看出你朋友是身中火毒了,但其實也沒有多少把握能治好他的病。」魏子芩道。

  葉尹心中一喜,連忙抬起頭來:「無妨,只要公子願意一試就好。」

  白珩不贊同地看了身邊人一眼,還沒等說話,就被對方拉住。

  魏子芩考慮片刻,終於看向對面人道:「為你朋友治病可以,但我有兩個條件,第一,告訴我,你們是如何看出我手裡這枚玉珠是洞府鑰匙的,還有你先前說這鑰匙並沒有完全被激發,究竟是什麼意思。第二,一旦我能夠治好你朋友的病,我要你之前拿來的那株無相花。」

  「好,兩個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只要有條件就好,葉尹哪敢再猶豫,連忙點頭。

  因為還沒有完全恢復,多少還有些精神不濟,和葉尹說過話後,沒等白珩再說些什麼,魏子芩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走廊外面。

  看見自家君上出來了,一直等在走廊裡的陳司遠連忙迎了過來:「我剛看到苗殿主又去煉藥了,怎麼樣,魏公子如今還好吧,依屬下看,如果實在不行的話,還是先把人帶到寒月宮去吧。」

  剛一出門就被屬下問了一堆的問題,白珩頭疼的揮了揮手:「暫時先不用,他現在剛剛恢復,最好不要挪動,還是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哦,已經恢復了就好,真是幸好阿蕪想得多,之前就把苗殿主叫回來了,不然估計就真的危險了……」

  囉囉嗦嗦念叨了好半天,走到半路,陳司遠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對了,方才從屋裡出來的那名妖修,應該就是刑殿主,不對,刑若心在族裡的那個未婚夫吧,既然人已經找到這邊來了,那需不需要屬下過去提醒她一聲。」

  說來也巧,關於葉尹的長相,還是他之前無意中在刑芮那邊看到的,沒想到今日就又見到了。

  白珩停下腳步,想說提醒她做什麼,話到嘴邊,卻忽然有了別的主意。

  「提醒,為什麼不提醒,」白珩回過頭來道,「你去和她說,那個葉尹如今身中火毒,神志不清,很可能活不了幾日了,讓她自己想好了究竟要不要過來。」

  說完還不忘道:「哦對了,如果她過來後發現事情不對,你就告訴她,是葉尹叫你這樣說的,明白了嗎?」

  陳司遠:「……」

 

 

第五十九章

  為葛義, 也就是那名妖修醫治火毒的時間很快便定了下來。葉尹十分高興,然而醫治火毒並非是小事,葉尹考慮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先把好友的家人接過來。

  趁著葉尹回去接人的空當,魏子芩一面養傷,一面繼續研究先前從秘境裡得來的傳承,接連忙了幾日, 回過神來才發現白珩似乎有些不高興。

  當然說不高興其實也不太恰當。

  與其說是不高興,倒不如說白珩是在不滿,不滿魏子芩的心軟, 明明先前被那個妖修傷得那麼重,到頭來居然還要花力氣去給對方治病。

  還有更重要的,白珩覺得心軟這種東西只放在自己身上就足夠了,放在一個不相干的人身上什麼的, 還是免了吧。

  魏子芩被念得心煩了,終於忍不住揪住青年的臉頰:「你以為我浪費時間給他治病是為了什麼?」

  「為了那株靈草, 」白珩猜測道,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一株地階靈草罷了,又不值什麼, 你要想要的話,多少我都能給你找來。」

  魏子芩挑了下眉梢:「那無相花呢,無相花你也能找來嗎?」

  白珩半晌無語,不想承認這個的確是有些困難, 不是說這東西有多麼昂貴,而是確實太過罕見了,讓白珩拿出一株天階以上的靈草很容易,但讓他馬上拿出一株無相花來,就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了。

  不過無相花。

  白珩一下子反應了過來,無相花有穩固神魂的功效,對方如今會這樣心急想要得到無相花,原因只可能是那一個:「你是想……」

  「對,苗殿主也說了,走火入魔靈台失守最容易傷到神魂,而神魂上的問題又幾乎很難從外表上看出,一旦留下什麼隱患,後果不堪設想。也多虧你運氣不錯,正好最需要的時候,就有人把無相花送過來了。」

  見對面人終於想通了,魏子芩再次將注意力轉向了刻印在識海裡的《五行藥書》,結果剛看到開頭,就被人撲倒在了床鋪裡面。

  「不如我們去把他手裡的無相花搶過來吧。」想到少年做了這麼多事情都是為了自己,白珩頓時滿眼含笑。

  「別鬧,」魏子芩伸手將他推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對了,你先前在小秘境裡借過我的那塊銀砂石還在嗎,能不能再借我用一段時間。」

  雖然理論上問題不大,但為妖修治療火毒的事情魏子芩確實還是第一次嘗試,未免到時候真氣不足,還是事先多做些準備比較好。

  「銀砂石,」白珩一愣,連忙從懷裡拿出一個手環,而魏子芩剛剛提到的銀砂石,恰好正鑲嵌在那個手環上面,「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東西早就已經做好了,本來就是要給你的。」

  魏子芩接過手環,覺得自己本來應該是感動的,畢竟這是白珩恢復後第一次正式送東西給他,而且銀砂石能夠補充真氣,剛好適合他如今使用。

  不過手環……

  魏子芩抬起頭,默默無語的看了對面人一眼。

  「別多心,不是故意要弄成手環模樣的,實在是你師父之前送的那個品階太低了,也不好看,如今這個功能都差不多,只是額外加了補充真氣的作用,你和過去一樣使用就好,不用擔心會用不慣。」

  白珩面上一點心虛都沒有,動作迅速的將魏子芩手上原本的那個手環取了下來,換上了自己的,然後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特別滿意地點點頭。

  魏子芩:「……」

  葛義的道侶芸織和弟弟葛丘是連夜從無界海趕過來的。

  還沒等進到屋裡,魏子芩就聽到了裡面吵鬧的聲音。

  「葉大哥你到底在想什麼,大哥如今都已經這樣了,你不帶他回族裡去也就算了,居然還打算讓一個剛剛築基的人修給他治病……你是想讓他病得更厲害嗎,虧得大哥之前對你那麼好。」

  說話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妖修,應該正是葛義的弟弟。

  「芸姐。」葉尹百口莫辯,只能求助的看了葛義的妻子一眼。

  芸織沒有說話,顯然也十分猶豫。

  「哎,你就是那個什麼藥師吧,」很快注意到剛剛進屋的魏子芩,葛丘瞇眼走了過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騙過葉大哥的,你們這種人修我見得多了,我勸你最好不要使什麼花招,真的能治好我大哥的病還好,如果他一旦出了什麼事情,到時候整個無界海都不會放過你。」

  妖族與人族向來不和,不說勢同水火也差不多了,知道自己如今解釋再多對方也不會聽,魏子芩索性也懶得再多解釋,只逕自走到葛義跟前。

  因為火毒發作無法自控,葛義如今依舊被束縛在陣法中央,拚命掙扎著彷彿困獸一般,滿身狼狽,再不見最初意氣風發的模樣。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心底已經有了對策,但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回過頭來問跟在後面的苗鈺道:「苗殿主要不要也過來看一看。」

  被自家君上吩咐過來幫忙的苗鈺並沒有上前,只站在後面便搖頭道:「不用看了,如果身中火毒的是人修還好,妖修的話,我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

  若只是普通妖修的話,苗鈺其實都還勉強能想到些解決的法子,可惜葛義是草木成精的妖修,這樣的妖修自出生起便天賦奇高壽命悠長,卻也極度畏懼火毒,更何況葛義如今已經中毒頗深,幾乎已經是沒有什麼挽回的餘地了。

  「胡說八道,你又是誰,憑什麼說我大哥已經沒救了!」聽見苗鈺後面說的話,葛丘頓時炸開了,幾乎恨不能直接衝到苗鈺跟前。

  結果還沒等邁開步子,就被身後的大嫂一把拉住:「小孩子不懂事,苗殿主大人大量,千萬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芸織不知道魏子芩是誰,可不代表她不知道苗鈺是誰,想到苗鈺的身份,芸織頓時不敢讓葛丘再口無遮攔下去了,連忙伸手將人拽住。

  苗鈺好笑的看了無法說話的葛丘一眼,之後便回過頭,重新將視線轉到魏子芩的身上。

  心底裡雖然並不十分在乎那名妖修的死活,但也忍不住有些好奇,眼前的少年究竟要如何處理如今的狀況。

  然而出乎苗鈺預料的,魏子芩並沒有直接上手為對方醫治,甚至也沒有額外拿出什麼煉製靈藥的法器,而是直接拿出了一株,嗯,靈草?

  地階下品的艾冬草,木屬性高階靈草,價格普通,沒有任何解毒的功效,甚至連入藥都不能,平日一般都是煉器時拿來給法器降溫時使用的。

  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魏子芩手中的靈草上面,然後也沒看到他有什麼多餘的動作,似乎只是隨意將手裡的靈草放在了葛義的額頭之上。

  然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絲絲縷縷彷彿紅線一樣的東西從葛義的眉心裡滲出,不一會兒便都盡數轉移到了魏子芩手裡的艾冬草上。

  ……那是火毒。

  「不可能。」即便鎮定如葉尹,也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轉移到了別處,如果火毒真的如此輕鬆就能解決的話,之前的葛義也不會最終選擇放棄等死了。

  苗鈺雖然也驚訝,但總算比葉尹多一些見識,在過了最初的震驚後,很快便察覺出了一絲端倪:「你剛剛……」

  「嗯,」見再沒有多餘的火毒滲出來了,魏子芩乾脆將手裡的艾冬草收了起來,「大概也只能到這樣了,剩下的估計最少也要六七次才能徹底解決。」

  和真氣可以從一個人的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一樣,靈氣自然也可以從一株靈草上面轉移到另一株靈草上面,雖然火毒既不是真氣也不是靈氣,但中間的過程還是有些相似的,只是條件上會更加苛刻一些罷了。

  而葛義是草木成精的妖修,本體又正是艾冬草,魏子芩剛剛所做的,其實簡單來說,就相當於是排除掉了葛義妖修的身份,直接將他當做普通的靈草一樣來處理了。

  唯一的問題是,強行轉移火毒雖然看起來簡單,但相對而言風險和隱患也會跟著增大。

  「先不用急著謝我,」攔住了對面幾人的道謝,魏子芩低頭又檢查了一遍葛義的狀況,「我如今雖然暫時解決了他體內一部分的火毒,反過來其實也相當於是打破了他體內的平衡,後果怎麼樣還不好說……今晚你們務必要將人看好了,絕對不能讓他體溫升得過高,不然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好半天都沒等到對面人的回答,魏子芩奇怪地回過頭:「怎麼,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沒有,我們今晚一定把人看好了。」葉尹幾人總算從方纔的驚訝裡回過神來,哪裡還敢反駁,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答應。

  白珩是過了子夜之後才回來的。

  回來的時候身上還結著冰霜,讓魏子芩忍不住懷疑對方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當然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寒月宮,不過寒月宮在極北之地,哪怕乘坐飛舟,往返一次最少也要花費幾日的時間,怎麼可能一日之內就趕回來。

  白珩並沒有隱瞞,而是乾脆點頭道:「我確實是回寒月宮去了,只是路上的時候用了點小竅門,所以才能及時趕回來。」

  「放心,」白珩湊了過來,伸手將魏子芩已經明顯睏倦的雙眼輕輕合上,「我畢竟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會隨便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的。」

  第二天早上魏子芩是被一陣敲門聲音叫醒的。

  匆匆趕來的葉尹滿臉都是淚痕,哽咽了好半晌才勉強吐出一句話……葛義死了。

 

 

第六十章

  「我早說過了不能相信那個人修, 偏你們都不肯信我。」

  九星閣原本就不是專門用來住宿的地方,裡面的客房並不大,原本被束縛在陣法之中的葛義已經被挪到了床上,雙目緊閉,已經再看不到一點聲息。

  芸織沒有說話,只是安靜流著眼淚,一面拿著塊已經浸濕的帕子, 一點點幫自己的夫君擦拭臉上髒污的痕跡。

  「芸姐你倒是說話啊,他害死了大哥,總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吧。」見大嫂始終不肯說話, 葛丘忍耐不住,終於提高了嗓音。

  「夠了,」芸織擦了擦臉上的淚,放下手裡的帕子, 「不關別人的事,醫治火毒本來就有風險……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我們回去吧,我想帶你大哥回家。」

  只來得及簡單洗漱,魏子芩便跟著葉尹一起匆匆往客房的方向趕去。

  一路上都忍不住奇怪,強行祛除火毒確實會有很大的風險沒錯, 但以魏子芩的估計,哪怕到了真的不可挽回的地步,對方至少也能再活上一兩日才對,絕無可能半日之內就徹底沒了性命。

  葛義的兩個家人都在屋裡, 芸織勉強還算鎮靜,甚至還起身和魏子芩道了謝,結果話沒說完,後面的葛丘就已經拿著法器衝了過來,要魏子芩給他的大哥償命。

  直接將對方凍在原地,白珩皺著眉頭,心底對這幾日的鬧劇已經很不耐煩了,轉頭對跟在後面的陳司遠道:「把人帶回寒月宮去,讓他們族長親自過來領人。」

  「先等一下,」魏子芩進到屋裡,安撫地拍了拍明顯已經有些動怒的白珩,之後才把視線轉向葛義道侶的方向,「我想問一問,昨晚他到底是怎麼出事的?」

  「我大哥已經死了,你現在問這些還有什麼用處?」被寒冰凍在原地的葛丘依舊吵鬧不休。

  那邊芸織也搖了搖頭:「你是想問昨晚有什麼不對嗎,沒有,我一直都守在他旁邊,除了到外面取藥的時候,幾乎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甚至前半夜的時候他還都是好好的,體溫也沒有升的太高,直到快臨近清晨的時候,才忽然出了問題,一直在說自己不舒服,體溫也突然升得很高,沒多久就……」

  「芸姐不用再說了,說到底他們也不會承認是自己用錯了法子,才會最後把大哥害死的,」葛丘冷笑,「不是要帶我走嗎,好啊,我和你們走,到時候等我們族長來了,讓他來評評道理,看看究竟到底是誰對誰錯。」

  魏子芩輕輕看了他一眼,直接打斷他的話道:「我說,是誰告訴你,你大哥如今已經死了?」

  葛丘一噎,只感覺所有沒說完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裡。

  「什,什麼意思?」芸織腳下一軟,幾乎沒能站穩。

  「意思是,他身上還有生氣,所以理論上來說應該還算是活著的。」魏子芩道。

  如果面前的是個人修的話,那麼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即便魏子芩是個神仙,此刻估計也沒什麼辦法了,可葛義是個妖修,還是靈草成精的妖修,對魏子芩而言,幾乎和普通的靈草沒有什麼分別了。

  而死去的靈草要怎麼復活,他恰好正知道一個方法——枯木回春。

  很奇怪的預感,雖然之前已經失敗了很多次,但經過上一次生死之間的那靈光一閃,魏子芩莫名覺得,如今的自己應該是已經能夠成功了。

  「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如果你們願意再讓我試一次的話……」魏子芩看向對面的幾人道。

  「芸姐?」葉尹急得不行,也轉頭看向芸織,很怕她會拒絕,無論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如今葛義已經死了,再如何也不可能有比如今更壞的結果了。

  芸織心底五味雜陳,即欣喜又不敢讓自己抱太大的希望,過了許久才閉了閉眼,輕輕點頭道:「請魏公子儘管一試吧,無論什麼結果,我們都不會再有任何怨言了。」

  躺在床上的葛義已經微微顯出了妖族的本相,葉尹回過頭,甚至不敢再看。

  沒有人開口說話,周圍的空氣都彷彿像是凝滯了一般,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就在葉尹差不多快要麻木的時候,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芸織的驚呼。

  「好了。」魏子芩忍著頭暈站起身,哪怕有手上的的銀砂石補充真氣,如今體內的真氣也幾乎已經快消耗一空了。

  那邊葉尹和芸織已經撲到了床前,看著已經明顯恢復生機的葛義,一時間都忍不住落下淚來。

  沒等葉尹兩人從驚喜裡回過神來,還被困在原地的葛丘便先開口道:「不,不對,今早我明明已經檢查過了,人死怎麼可能復生,一定是你用了什麼邪術……」

  「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葉尹不敢置信地看過去,幾乎不敢相信葛丘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因為先前的一些事情,近幾年裡修真界對於邪派修士的打壓已經日益嚴厲,抓住了根本不會問任何緣由便會就地格殺。葉尹覺得好友的弟弟簡直是腦子出問題了,才會當面污蔑一個修士是邪修。

  「我剛剛其實就已經想問了,你和葛義,應該並非是親兄弟吧。」並沒有解釋自己到底是不是邪修的問題,站在一旁的魏子芩忽然開口道。

  很簡單的道理,除了極少數的情況,一個草木成精的妖修幾乎是不可能有兄弟或者姐妹的,再加上葛義的本體是艾冬草,也不存在並蒂雙生的問題,所以答案顯而易見。

  「是,我夫君是葛家收養來的孩子,與葛丘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說話的人是芸織,她總有種古怪的預感,對方應該還有事情沒有說完。

  魏子芩點了點頭,卻顯然沒有將剛才的話繼續說下去的打算,而是直接將話題轉到了別處:「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一個問題,葛義本身是草木成精的妖修,對他而言,在飛昇之前,火毒幾乎都可以說是他最致命的弱點,即便是再不謹慎的人,也不可能對此一點防備都沒有吧。」

  「不是,他之前一直都有帶著防身的法器,只是後來不小心被幾個人修暗算……」葉尹猶豫著開口。

  「那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葛義的本體是艾冬草,而艾冬草不能入藥,唯一的作用就是煉器的時候給法器降溫,」魏子芩道,「我實在是想不明白,那幾個人修是打算要煉製神器嗎,不然為什麼會花費這麼大的力氣,跑去抓一株對他們而言根本就沒有太多用處的艾冬草,除非……」

  不等幾人反應過來,魏子芩已經走到了葛丘的面前,將手中已經引燃到一半的靈草拿到他面前。

  「你想幹什麼?」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葛丘猛地瞪大了眼睛。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一面繼續將手裡的靈草引燃,一面抽空和他解釋:「這是火絨草,大多時候都是用於止血生肌的,但很少有人知道它還有另一個作用,就是對火毒極度敏感。」

  隨著魏子芩的話音,整株火絨草已經燃燒殆盡,化成紅色的煙氣,之後便在半空裡一分為二,一半朝床上依舊昏迷的葛義撲去,一半則直接撲到了葛丘的身上,瞬間將他的雙手染成了血紅。

  芸織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跌坐在地上。

  「接我剛才的話,除非這個火毒根本就不是先前那幾個人修所下。」

  魏子芩抬起頭,看向面前已經徹底呆住的葛丘,「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出於什麼緣故,才會接連兩次將火毒下在你大哥的身上,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到最後葛丘也什麼都沒有說。

  好在魏子芩最多也只是有些好奇罷了,並沒有一定要刨根問底的想法,在確定葛義應該不會再有什麼生命危險之後,便乾脆將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

  剩下的火毒一共分了九次才最終徹底祛除,彼時葛丘已經被芸織帶回了無界海,葛義依舊沒有醒過來,過來道謝的只有葉尹。

  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魏子芩忍不住驚訝了一下,嗯,一共十二株無相花,魏子芩特別想說,哪怕再加上前一世,他也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的無相花。

  「所有我手裡有的無相花都在這裡了,還有魏公子之前想要知道的有關鑰匙的事情,也都在旁邊的那塊玉簡裡面了……這一回多虧有魏公子在,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最邊上放著的那個是我和葛大哥的印信,往後魏公子如果遇到了什麼沒辦法解決的事情,可以拿著這個到無界海來找我們。」

  魏子芩點了點頭,倒是有心想問問他這麼多的無相花究竟是從哪裡找來的,但看著葉尹滿臉淤青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決定還是下回找機會再問好了。

  「太好了,都解決了,這回連刑若心都走了,總算是能清靜一段時間了。」看著葉尹離開,陳司遠忍不住感歎道。

  「哦,邢姑娘已經走了嗎,沒記錯的話,她不是還有婚約的事情沒有解決嗎?」魏子芩隨口問道。

  「啊?」陳司遠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您不會不知道吧,剛才和您說話的那個葉尹,就是刑若心之前在族裡的那個未婚夫啊。」

  魏子芩:「……」他還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

  清晨,邯陽城內。

  年後的街道安安靜靜,天還是黑的,一個矮小的身影從巷子裡竄過,似乎看了眼醉仙居的方向,之後腳下不停,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第六十一章

  送走了葉尹和葛義之後, 魏家很快便進入到年後最忙碌的時候。

  先是過完年後大姐和劉葦的婚事,再一個就是家裡又一次搬了新家,甚至在邯陽城裡也買了新的房子。

  在姝河村的新家還好,依舊是在葫蘆山附近,並不需要魏子芩花費更多的心思,倒是在邯陽城裡買的那個院子出了點小狀況,以至於前後浪費了不少時間, 直等到魏大姐的婚事都忙得差不多了,才好容易處理乾淨。

  等忙過了所有事情,魏子芩終於松下口氣, 也終於能夠抽出時間來研究葉尹臨走前送給他的那個玉簡。

  關於忽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這個洞府鑰匙,魏子芩考慮過很多,憑借不十分清晰的記憶,依稀能記得這東西應該確實是他從之前的那個傳承秘境裡帶出來的沒錯。

  也就是說, 他從那個傳承秘境裡一共帶出了兩樣東西,一個是藥師傳承, 裡面包含一本《五行藥書》還有原靈山派掌門臨終前的一些修行感悟,這個已經刻印在了魏子芩的識海之中,只待他自己慢慢消化吸收就好。

  另一個就是眼前這個稜形珠子一樣的洞府鑰匙。

  最初的時候魏子芩其實並沒有想太多,只以為這個洞府鑰匙也和那些傳承一樣, 都是原靈山派掌門留下來的東西,直到後來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首先之前葉尹也說過了,藏在這枚鑰匙裡面的洞府,品階至少也在地階之上。

  洞府不同於法器, 一個黃階下品的洞府已經足夠引來眾人爭搶了,地階以上的洞府,魏子芩想不通原來的靈山派掌門是怎麼保住它沒有被人搶走的,要知道先前他進入的那個傳承秘境最多也不過是地階左右,按理來說根本就不可能掩蓋住這枚洞府鑰匙的痕跡。

  還有更重要的,靈山派當時可是被邪派滅門的,如果真的有這枚洞府鑰匙在,怎麼可能最終連一個弟子都沒能存活下來。

  魏子芩只能暫時猜測,要麼,就是這枚洞府鑰匙確實是屬於過去靈山派的,只是因為一直沒能徹底激發的緣故,所以才會直到最後也沒辦法使用,要麼,就是這枚洞府鑰匙原本就不屬於過去的靈山派,而是在靈山派覆滅之後,才由後來人丟在那裡的。

  當然兩種猜測裡面都有各自說不通的地方,可惜眼下魏子芩再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便也只能暫時壓下心底的疑惑,等到鑰匙裡的洞府真正打開那一天再說。

  過完年後,白珩不但沒有絲毫輕鬆,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加忙碌起來,經常要三五日才能勉強回來一次,魏子芩除了日常的修行煉藥外幾乎無事可做,不願自己閒下來整日擔心,便索性把所有空閒的時間都花在了醉仙居裡。

  倒將梁虎弄得莫名其妙,只以為他是最近缺錢用了,才會忽然心血來潮的開始關注酒樓這邊的生意。

  還給他提建議道:「我說你要是實在缺錢了,不如就再開一家分店好了,醉仙居生意好,我看再多開一兩家分店也沒什麼問題。」

  「別鬧,開分店多麻煩,真要是開起來了,我還用不用做別的事情了。」魏子芩半晌無語,特別想問問對面的小夥伴,他到底哪裡像是缺錢的樣子了。

  「那倒也是,」梁虎認同地點點頭,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來,「對了,你家大美人呢,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還沒等魏子芩說話,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

  魏子芩和梁虎如今所在的地方正是醉仙居的後院,為了存放東西,也為了日常休息方便,如今的小院打通了隔壁,已經比最初剛買來時要大上許多了。

  可即便如此,等到夥計將來人都領進來時,原本寬敞的小院也頓時顯得擁擠起來。

  進來的三人兩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年歲不輕,鬢角上都生著白髮,看起來應該是一對夫妻,剩下的那名女子則十分年輕,面容清秀,最多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

  年長的女人還沒等進門便開始哭號起來:「姓梁的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躲在裡面呢……哎呦,還有沒有天理了,我家姑娘究竟是哪裡對不起你了,你要這麼丟下她不管!」

  魏子芩挑了下眉,姓梁的,梁虎?

  梁虎愣了片刻,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到底是什麼。

  眼看著已經有客人聽見熱鬧,紛紛朝這邊聚集過來了,頓時忍不住臉色難看:「什麼丟下你家姑娘不管,你家姑娘到底是誰啊,我根本就不認識她……還有這裡不是給你們胡鬧的地方,阿未,還不快點把這些人給我請出去。」

  「你敢說你不認識我家姑娘嗎,」聽說梁虎要趕自己離開,女人頓時炸開了,坐在地上便開始哭,「六天前,就在姝河裡面,我家姑娘原本正在河邊洗澡呢,誰想到你不但在附近偷看了她,甚至還下到河裡輕薄了我家姑娘。你敢說你不記得這件事了嗎?」

  姝河……梁虎一下子想了起來,然後頓時一口血。

  「你這人講不講道理,你家姑娘那是在洗澡嗎,她根本就是在跳河吧,什麼輕薄,如果不是我當時救了她,她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哎呦,沒天理了,你爹娘養你到這麼大,就是讓你在這裡顛倒黑白的嗎?」

  魏子芩搖了搖頭,總算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瞥了後面始終沒有說話的姑娘一眼,走到梁虎身邊壓低了聲音:「我只問你一句,你和那姑娘之間,真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嗎?」

  「冤枉啊,」梁虎真的哭的心都有了,果然這年頭做好人都沒有好報的嗎,「發生什麼事情,如今才幾月份啊,那姑娘連命都快沒了,我又不是禽獸,還能發生什麼啊,真的,你信我,我就只是把人送到村醫那裡去了,之後根本連見都沒有見過她。」

  魏子芩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後走到那個女人跟前:「你說我朋友輕薄了你家姑娘是在六日前,那麼在那日之前,他們兩人應該是沒有見過的是不是?」

  心底升起股不好的預感,女人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能下意識縮了縮肩膀。

  「我覺得你如今與其來找梁虎,不如去找那孩子的親生父親,讓他來娶你家的姑娘。」魏子芩道。

  孩子,什麼孩子。

  對面的三人都愣住了,只有後面的那個姑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右手下意識放在了小腹上面,臉上一片慘白。

  「對,你家姑娘應該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的身孕了,所以我勸你們還是快一點去找那個人,而不是在這裡浪費時間。」

  魏子芩又看了那個姑娘一眼,一絲微弱的生氣正縈繞在她的身周,忽遠忽近,若即若離,正是她未出世孩子的生氣。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魏子芩總覺得自己如今的感知能力似乎正日漸提升,甚至隱隱已經有了要超越前世的跡象。

  好容易將姑娘一家送走,又安撫了看熱鬧的客人,梁虎精疲力盡的回到院子裡,就看到自己的好友正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

  「又,又出什麼事了?」梁虎被看得心驚膽戰,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沒什麼,只是忽然看出你最近的爛桃花似乎有些旺盛。」可惜具體是什麼就看不出了,魏子芩雖然是修士,但於占筮問卜一道確實並不十分擅長。

  「啊?」梁虎苦著臉,什麼叫爛桃花旺盛,是說來一個還不夠,還會有其他的是不是。

  「沒事,」魏子芩忍著笑意,同情地拍了拍他,「之前我給你的那個防身用的符篆你別忘了,記得要一直帶在身上,放心,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梁虎:「……」並沒有感覺自己被安慰到。

  剛吃過午飯,魏子芩就收到了從白珩那裡送來的消息,說他那邊的事情已經大致忙完了,差不多天黑之前就能趕回來。

  幾日來的沉鬱幾乎一掃而空,魏子芩收好了鎏金閣夥計送來的信箋,和梁虎簡單說了一聲,便直接往街邊的糕餅鋪子裡走去。

  到了地方才覺得不對。嗯,過去的白珩是很喜歡吃甜的東西沒錯,但如今他畢竟已經完全恢復了,還會和過去一樣喜歡吃這種甜膩的東西嗎。

  就在魏子芩猶豫不決的時候,就看到一個不大的孩子從巷子裡衝了出來,彷彿來不及停下一般,直接便撲到了自己的身上。

  「小賊站住,我看你還往哪兒跑!」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追了過來,為首的青年穿著一身華服,喘著粗氣,面容稍稍有些狼狽,正是許久不見的褚二公子褚元凱。

  小賊?

  魏子芩疑惑地低下頭,就看見方才跑來的那個孩子已經躲在了自己身後,揚起精緻可愛的臉孔,俏皮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魏子芩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認出這孩子是誰了。

  像是有些奇怪魏子芩的沉默,孩子歪了歪腦袋:「大哥哥怎麼了,那邊有壞人要過來抓我了,大哥哥可以讓我在這裡躲一下嗎?」

  躲一下自然是沒有關係,只不過。

  魏子芩挑了下眉,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一邊:「子芩見過師娘……敢問師娘,師父沒和您在一起嗎?」

  鳳丹:「……」

 

 

第六十二章

  說起來, 這已經不是魏子芩第一次看到鳳丹以這種小孩的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記得上一次還是在前世的時候,彼時的魏子芩才剛剛進入到玄光宗不久,對宗門裡的一切都還懵懵懂懂,規矩什麼的更是一點都不知道,好長時間都以為鳳丹是師父的另一個弟子,甚至還傻乎乎的叫了對方好長時間的師兄,以至於到最後終於得知真相的時候, 真的三觀都要裂了。

  也是後來經歷多了,魏子芩才知道,對方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並不是為了捉弄自己,而是恰好正處在一種名為「反溯期」的特殊時期。

  反溯期,幾乎所有羽族妖修都要經歷的特殊時期,每隔幾年就會出現一次, 簡單來說,就是無論外表年齡還是內在的年齡, 都會反溯到比自己真實年齡更加年輕的時候。

  據說羽族妖修會出現這種狀況,正是因為承襲了祖鳳浴火重生的能力,也所以血脈越是接近祖鳳,這種反溯的效果也會越加明顯, 鳳丹的本體是青鸞火鳳,幾乎可以說是如今無界海裡血脈與祖鳳最接近的羽族了……至於效果,自然就是魏子芩如今面前看到的了。

  看著面前好像六七歲幼童模樣的鳳丹,魏子芩忽然能理解對方為什麼會覺得這種樣子太過丟人, 以至於每當到了這個時候,都會遠遠躲開師父,不肯與對方見面了。

  唯一的問題是,魏子芩記得,鳳丹即便是會躲起來,也一般都不會離開玄光宗的,最多也只是悄悄躲在禁地裡面罷了,怎麼如今會忽然突發奇想的跑到這裡來了。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詢問的好時候。

  就在魏子芩滿心疑惑的時候,那邊的褚二公子也已經帶著家丁下人追過來了。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衝過來,不一會兒便將整個巷子填滿,行人紛紛避讓,做買賣的小攤主人也不敢猶豫,迅速捲了東西便躲到一邊。

  許久不見的褚二公子依舊還是和過去一樣的囂張跋扈,只是面容在看到魏子芩的時候稍稍扭曲了一瞬。

  「姓魏的,你別多管閒事,還不快點把你身後的那個孩子交出來。」

  褚元凱簡直比魏子芩鬱悶的還要厲害,經過之前幾次的教訓,他已經很長時間都不敢招惹對方了,甚至平日裡一直都是躲著對方走的,結果躲來躲去,不過是來抓個小賊,怎麼就又給這人撞上了,褚元凱都不知該說他這到底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壞了。

  把孩子交給你,嗯,魏子芩特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想說你真的確定嗎。

  「你想幹什麼?」褚二公子被對面人看得心底直發毛,下意識便往後退了一步。

  「沒什麼,只是想問你,你剛剛說這孩子是賊,意思是說他偷了你什麼東西嗎?」

  「不然呢,你以為我沒事做滿大街追一個孩子玩兒嗎?」褚元凱憤憤道,「什麼都不用說了,讓那孩子把偷來的靈果還給我,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還敢說,那靈果明明就是我的,」聽了褚元凱的話,鳳丹頓時炸了,再顧不上糾結剛才被人戳穿身份的事,「是我先找到的,也是我先給它澆的靈泉水,如果不是我中間不小心睡過去了,怎麼可能被你的人偷摘了回去。」

  魏子芩頓時無奈。怎麼說,兩人其實都不算錯。

  這裡面就涉及到妖修和人修之間觀念不同的問題了,在人修看來,靈草也好靈果也好,只要是生在野外沒被人摘下來的,便都算是無主之物,誰先摘到了自然就算是誰的。

  而對妖修來說卻完全不是這樣,妖修壽命悠長,耐心也好,很多時候甚至可以幾十上百年的守著一株靈草不動,一直等到它最後真正成熟的時候,在此期間,自然會覺得東西被自己守了這麼長的時間,當然只能算作是自己的了。

  「這樣好了,」魏子芩道,「先不管東西到底算不算是偷的,那靈果究竟是什麼,褚二公子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拿靈石或者其他東西來交換。」

  「你是打定主意了要和我作對是不是,好啊,別以為是修士就了不起了,我現在可不怕你了。」招呼著家丁圍在四周,褚元凱直接從懷裡取出一個東西。

  法器?應該不是,凡人是沒辦法使用法器的,魏子芩疑惑地看過去,一面猜測那應該是仿製出來的類似法器的東西,一面迅速將幾塊陣法石扔到腳下。

  倒不是擔心對方手裡的東西能有多大的威力,只是這裡畢竟是街道邊上,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難保不會傷到附近的路人。

  「快點,把靈果還給我,我數到三……」褚二公子強撐著道,心底其實也十分緊張,畢竟手裡的東西也是他不久前才剛剛得來的,慕仙坊的人也說過了,這不是真正的法器,最多也只能對付一下低階的修士,再往上就沒什麼用處了。

  引動的圓盤不斷發出嗡鳴,盤旋著飛向半空,卻好像觸到了什麼屏障一樣忽然碎裂,轟地一聲響,巴掌大的圓盤瞬間粉碎,從裡面滾落出一塊紅色的碎石。

  褚元凱目瞪口呆,不對啊,他之前看著慕仙坊演示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

  眼看著自己花了幾千兩白銀買下的寶物轉眼失效,褚元凱簡直要瘋了,下意識便想低頭去撿那塊碎石。

  魏子芩:「……」別。

  一陣微弱的火光竄過,褚元凱慘叫了一聲,指尖還沒來得及觸碰到那塊碎石,便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敢在什麼防備都沒有的情況下伸手去拿烈火石,魏子芩覺得這位褚二公子還真的是勇氣可嘉。

  不管那邊慘叫著在地上打滾的褚二公子,魏子芩在心底為對方默哀了片刻,回頭看向鳳丹的方向,剛想問問他究竟為什麼會跑到這裡,還有師父到底知不知道他來這裡的事情,就見原本應該站在角落裡看熱鬧的鳳丹,如今已經不知跑到了哪裡。

  夜晚,姝河村。

  白珩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因為連日的忙碌,面上還帶著少許倦色,和魏父魏母打過招呼後,便乾脆回到了房裡,一面吃著魏子芩剛買來的糕點,一面和他靠在一起小聲說話。

  「所以你到最後也沒有給你師父去信,說他如今在這裡的事情?」

  「對。」魏子芩點頭,關於這個問題,他其實也猶豫了好久。

  按照常理來說,他好像應該是要給師父送信的,可現在畢竟不是前世,他和鳳丹根本連熟悉都談不上,貿然將對方的行蹤透露出去,似乎怎麼想都不太合適的樣子。

  「他是我師父的道侶,作為晚輩,我覺得暫時還是先不要插手比較好。」

  白珩不太在意的點點頭:「你自己決定就好,對了,你剛才說的洞府鑰匙的事。」

  「哦對,正好你來幫我看看,這東西真的是洞府鑰匙嗎,我怎麼總覺得好像有點奇怪?」魏子芩連忙把掛在身上的稜形玉珠取了下來。

  有關玉珠的事情,他其實很早之前就已經想問問白珩了,只是礙於對方整日忙碌,始終抽不出太多的時間來,才會一直拖到現在。

  「這應該確實是洞府鑰匙沒錯,」白珩接過玉珠看了看,並沒有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品階大概在地階左右,只是暫時還沒有完全被激發,所以可能還需要什麼條件才能打開。你剛剛說什麼奇怪。」

  「這樣……」因為說不清楚,魏子芩索性站了起來,走到離青年稍遠的地方。

  就在白珩滿頭霧水的時候,就看見原本還好好呆在他手裡的玉珠忽然一閃便不見了蹤影,之後不過轉瞬之間,便又緊接著出現在了魏子芩的衣襟上面。

  白珩:「……」

  魏子芩攤了攤手,衝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低頭看了眼掛在自己衣襟上的玉珠。

  說起來這個問題還是他昨日吃飯的時候才發現的。簡單來說,就是不管他用什麼辦法,丟在外面還是埋在土裡,甚至是放進某個儲物法器裡面,這枚玉珠都會在下一刻裡重新回到他的身上,掛在衣襟或者袖口上面,怎麼也丟不掉。

  白珩瞇了下眼,起身走過去,直接將掛在他衣襟上的玉珠取走,隨手附了層禁制在上面:「先借我幾日,等我弄清了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再還給你。」

  魏子芩打量他的神情,頓時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想說你不會連個鑰匙都介意吧,可惜話沒出口,就被人堵住了嘴巴……甜甜的,好像桂花酥糖的味道。

  醉仙居內,已經過了午夜。

  梁虎揉了揉眼睛,將最後一疊賬本放在旁邊,睏倦地打了個哈欠,直到將視線轉向窗外,才終於忍不住驚訝了一瞬,原來已經這麼晚了嗎。

  想到自己對賬對到現在,連晚飯都還沒有吃,梁虎頓時有些鬱悶了。

  忽然不想再去管桌上剩下的那些賬本,梁虎站起身,正準備到旁邊的小廚房裡看看還有什麼能吃的東西,就聽見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

  窸窸窣窣,彷彿布料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無人的深夜裡顯得分外詭異。

  梁虎打了個寒顫,伸手抓過放在地上的矮凳,又摸了摸好友之前送給自己用來防身的符篆,總算鼓起了一點勇氣走過去,伸手將房門推開。

 

 

第六十三章

  無界海, 妖修領地。

  原本就不大的院子幾乎擠滿了來圍觀的人群,熱鬧得如同菜市場一般,葛義滿臉尷尬的被困在人群裡面,任由族人參觀打量。

  「確實是活的沒錯,而且好像和過去也沒有什麼變化,修為也沒大降,所以義小子之前是真的死過一次嗎?」

  另一個人也說:「是啊, 火毒的痕跡也祛除乾淨了,會不會是他之前根本就沒有死,完全就是被那人修給騙了。」

  旁邊的人看不過去, 頓時忍不住提醒道:「你們別看修為啊,那能看出什麼來,看看裡面,這神魂明顯是受過重創的樣子, 不是死過一次的,怎麼可能會這樣。」

  「神魂受創?」最先說話的人嚇了一跳, 「那會不會有什麼事情啊。」

  「應該不會,咱們畢竟是妖修,最多是未來修行上可能會受到一些妨礙,慢慢調養就是了。」

  「那個吳長老, 」站在旁邊的葉尹見幾人藉著調養神魂的事情越聊越遠,眼看就要將話題聊到了別處,終於忍不住打斷道,「您剛剛說葛兄之前確實是死過一次的, 可救了他的那個人修明明說過,葛兄當時還有微弱的生氣在,並不算是真的死了。」

  關於葛義當時到底有沒有死過一次這個問題,葉尹其實也一直有些疑惑。

  當然如今已經知道了,葛義那時候之所以會出事,完全是因為他的弟弟葛丘第二次在他身上下了火毒的緣故,可無論是什麼原因,葉尹當時也是仔細檢查過的,還有葛義的妻子芸織也在,總不可能他們兩人都弄錯了,連葛義到底是生是死都分不清楚。

  吳長老搖了搖頭:「微弱的生氣,以他那時候還剩下的生氣,說他是沒死透,倒不如說他是沒涼透。」

  葉尹皺著眉頭,只感覺自己迷糊得更厲害了:「所以到底是……」

  吳長老摸了摸下巴,卻沒有再說話,而是和其餘幾位長老對視了片刻,之後轉過頭來道:「這個不重要,對了,再和我說說吧,那個人修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如今還在大蜀國內嗎?」

  大約是白珩的禁制真的起了作用,第二日那個洞府鑰匙並沒有像過去一樣,再一次掛到魏子芩的衣服上面。

  魏子芩見狀暗暗鬆了口氣,雖然某種程度上,這洞府鑰匙的確很可能是件品階不低的寶貝,但再寶貝的東西,他也不想像這樣整天被迫掛在身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什麼問題。

  「不用擔心,寒月宮那邊正好有擅長這方面事情的修士,我到時會拿給他看看,等確定沒問題了再拿給你。」

  「對了,」已經走到門外,白珩忽然回過頭來道,「忘了說,這回我可能要在那邊多呆一段時間,少則十幾日,多則一兩月,不過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應該就可以一直留在這邊陪你了。」

  雖然自從白珩徹底恢復之後,兩人便一直是聚少離多,但像這樣一下子要離開這麼久還是第一次。

  魏子芩有些驚訝地抬起頭,還沒等說話,就見白珩低頭湊了過來,在他唇角上輕輕親了一下,「別忘了想我……還有等我回來。」

  九星閣下屬於玄光宗,除了做生意之外,偶爾也會代替宗門給外出歷練的門下弟子發佈一些簡單的小任務,可以用來換取靈石和一些常用的法器靈草。

  靈石倒不是最主要的,魏子芩隱隱能感覺到,自己如今應該是已經快要摸到金丹的壁壘了。

  甚至不單只是臨近突破,可以說自從上次救了那個妖修之後,魏子芩就彷彿忽然找到了什麼訣竅一般,枯木回春之術幾乎一日比一日更熟練起來,他有種預感,等到枯木回春之術真正熟練那日,應該就是他順利突破結成金丹的時候了。

  一面忙著完成從九星閣裡接來的任務,一面忙著提升修為,倒是讓魏子芩多少緩解了與白珩長久分離的不適。

  臨近晚上,剛要從九星閣裡出來,魏子芩就被人從後面叫住。

  來人是個看起來年歲很大的老人,穿著深藍色的法衣,花白的頭髮鬆鬆繫在腦後,打扮得十分隨意。

  「前輩是從無界海來的人吧?」沒等對方說話,魏子芩便直接開口道。

  所有準備好的說辭都被堵在了喉嚨裡,一時間吳長老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只能尷尬點頭:「公子好眼力,是,老夫正是從無界海來的,不過既然公子已經認出了老夫的來歷,那麼也應該知道老夫是為了什麼而來的吧。」

  魏子芩莫名其妙看了對方一眼,他怎麼知道對方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他之前確實是救了葛義,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無界海裡,葛義應該算不上多麼重要的人物,再加上之前葉尹給他的那十二株無相花已經遠超過了他們應該支付的報酬,按理來說雙方應該已經算是兩清了才對。

  哦對了,魏子芩忽然意識到什麼:「我覺得你們大概是誤會了,當時我雖然是用了枯木回春之術沒錯,但也是因為那個時候葛義還沒有死的緣故,如果他真的已經死了,無論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根本沒有辦法把他救活。」

  說話的時候魏子芩忍不住皺了皺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四周裡似乎飄過一陣奇異的苦香,那陣苦香若有若無,倒是很像他前世裡聞過的某種珍稀靈草的味道。

  「公子不用緊張,」吳長老笑得一臉溫和,「老夫這次過來確實是為了葛義,但並非是誤會公子有什麼起死回生的能力,只是作為感謝,想要問公子有沒有興趣到無界海去走一趟。」

  妖修向來排外,無界海不說完全與世隔絕也差不多了,只是為了感謝,就特意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接自己過去?

  雖然並不相信對方的話,但魏子芩此刻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兩人的對話上了。

  四周若有若無的苦香越來越清晰,彷彿有什麼在記憶裡呼之欲出,卻偏偏怎麼也想不起來。

  對了,魏子芩眼睛一亮,金虹草,是金虹草的味道。

  修真界裡最罕見的天階靈藥之一,魏子芩前世也只在師父的收藏裡見過一次,和他之前得到的無相花類似,同樣具有穩固神魂的功效。

  見對方好長時間不說話,吳長老奇怪地看過去,忽然莫名其妙感覺有些脊背發涼。

  總覺得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疑惑解開,魏子芩挑了下眉:「前輩想讓我去無界海?好啊,只要前輩肯給我一段根莖,或者幾片葉子,我現在就可以收拾東西和前輩一起過去。」

  吳長老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對方說的到底是什麼,頓時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說什麼?」

  「前輩讓我去無界海,其實是想讓我幫你們做什麼事情吧,」魏子芩道,「我如今剛好需要金虹草,前輩若是願意的話,我去走一趟也無妨,當然,前輩若是不願意,就當我從來都沒有提過這件事吧。」

  最初見到高階靈草時候的激動平息,魏子芩稍稍冷靜了一些,覺得自己這樣貿然討要對方的本體,確實似乎好像有些不太合適。

  不過反過來說,對方不願意也好,剛好他也不是特別願意冒風險跑到妖族領地去。

  交易談崩,眼看著魏子芩獨自離開,吳長老氣得滿臉漲紅:「你聽他剛才說的都是什麼,想要我的葉子,門都沒有!要不是看在玄光宗的面子上,我方才非給他些教訓不可。」

  葉尹在一旁默默無語,特別想說自己早說過這樣行不通了,忽然莫名其妙提出要帶一個人修到無界海去,但凡有點防備心的人修都不可能會同意吧。

  「你說,」過了好半晌,怒火漸漸熄滅,吳長老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忽然又忍不住有些猶豫了,「那個,實在不行的話,我還是給他一片葉子好了,反正葉子這種東西總會自己再長出來的是吧?」

  葉尹:「……」

  並沒有把剛才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從九星閣出來,魏子芩便直接往隔壁的鎏金閣去了。

  原本是想要看看白珩那邊有沒有信件給自己送過來,結果剛一進到門裡,就看到了站在櫃檯前面的梁虎。

  「行了行了,沒錢就走吧,一千五百兩銀子一塊靈石,你到哪裡問都是這個價格,不可能再低了,你要還是不信的話,可以到旁邊的九星閣問問。」夥計擺了擺手,明顯已經十分不耐煩了。

  梁虎滿臉焦急:「不是啊,您是不是弄錯了,上個月不是已經降到五百兩銀子一塊靈石了嗎,怎麼又忽然漲了這麼多。而且九星閣,九星閣那邊不許凡人進入,我根本就進不去啊。」

  「出什麼事了,你要靈石做什麼?」見梁虎沒有注意到自己,魏子芩只好走過去問。

  看到魏子芩進來,原本還一臉不耐煩的夥計頓時眼睛一亮:「魏公子來了,正好,寒月宮那邊剛巧有東西給您送過來,您在這裡稍等片刻,我馬上就給您拿過來。」

  夥計匆忙上樓,魏子芩頭也沒回,一把拉住了想要離開的梁虎:「跑什麼,把話說清楚了,你到這裡來換靈石做什麼?」

  梁虎一臉尷尬:「沒,沒什麼,只是忽然有點興趣了,所以想要換一塊來試試。」

  除了培育靈米時會用到碎靈石外,凡人幾乎是用不到靈石的,魏子芩瞇眼看了梁虎半晌,直將梁虎看得不自在了,才終於將他放開,之後從手環裡取了一小袋靈石扔給他。

  「這回先放過你,我也不問你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只記得,如果真遇到了什麼自己沒辦法解決的事情,必須馬上過來找我。」

  「芩子?」梁虎驚喜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捧著手裡的靈石,「你放心,不會有事的,還有靈石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

  終於拿到了靈石,梁虎大鬆了口氣,腳步輕快地從鎏金閣裡離開。

  卻沒有留意到,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一枚靈種正從魏子芩的手裡彈出,直接附在了他的衣角上面。

 

 

第六十四章

  姝河村內, 小院偏房。

  原本就不大的屋子裡充滿了草藥的味道,門窗皆用厚布遮著,梁虎進屋的時候小心翼翼將門掩上,在確認並沒有一絲涼風透進來後,才輕輕鬆了口氣。

  一陣咳嗽聲從臥房裡傳來,梁虎連忙快步走進去,將手裡裝靈石的袋子放到一邊:「好點沒, 早上出去的時候我看你還有些發熱,如今感覺怎麼樣?」

  被梁虎扶起來的青年面色蒼白,身材削瘦, 眉頭緊鎖著,只有兩頰邊上才透出一點不健康的血色,咳了好半晌之後才勉強撐起一個笑臉:「勞公子擔心,已經好多了, 熱度也退下去了,倒是給公子添麻煩了。」

  「沒事, 」梁虎抓了抓頭髮,「若不是你的話,我娘的病也不可能那麼快就好轉,應該是我向你道謝才對。」

  說起來這人還是他那晚在醉仙居對賬時在門外撿到的, 因為當時時間太晚了,根本找不到能看病的大夫,再加上這人傷得太重,梁虎也怕將人放在那裡會出什麼事情, 沒辦法,只能先將人帶回了家裡。

  也是直到後來梁虎才知道,自己救回來的人其實是大蜀國南方某個小門派裡的修士,出門歷練的時候不小心得罪了其他門派的弟子,被人一路追殺,才會誤打誤撞逃到這裡。

  「對了,」總算想起自己帶來的東西,梁虎連忙將放在桌上的靈石取了過來,「靈石我已經帶回來了,你先拿著用吧,如果不夠的話,我再看看能不能想點別的辦法。」

  「好多,」青年打開袋子,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已經足夠了,你是從哪裡得來這麼多靈石的?」

  「是我一個朋友給我的,」看見對方神色不對,梁虎連忙解釋,「你放心,關於你的事我什麼都沒說,而且我朋友雖然是修士,但並沒有要進入仙門的打算,就算不小心知道了你的事情,也不會透露給旁人的。」

  沒等梁虎說完,青年笑著將他打斷:「不用解釋了,我相信你。」

  雖然還在病中,青年的面容上依舊帶著修士特有的精緻好看。梁虎撓了撓頭髮,忽然覺得臉上有些莫名的發熱。

  直到回到家中,魏子芩才終於有時間打開白珩剛剛托人送來的玉盒。

  那玉盒不大,呈橢圓形狀,只比巴掌大一點,魏子芩原本估計裡面最多也只是靈草法器一類的東西,結果回到自己房裡打開了才忍不住有些傻眼。

  那裡面不是靈草也不是法器,而是一個活物。

  「吱。」

  魏子芩:「……」

  活物,或者更準確說,應該是一隻通體雪白的老鼠,那老鼠只有湯圓大小,生得圓滾可愛,魏子芩托在手裡看了好半晌,才終於從這小東西的爪子底下找到一張字條,字條上面寫著的正是關於這只活物的使用說明。

  白玉鼠,天生靈物,擁有縮地成寸的天賦能力,能夠將萬里之遙縮成一寸,除了負重不行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缺點,一般可以用來傳送信箋一類的輕薄物品。

  一下子明白了白珩的用意,魏子芩頓時忍不住好笑,將白玉鼠放到桌上之後就開始找寫信用的紙筆。

  說起來哪怕再加上前世,魏子芩也從沒有過像現在一樣給人寫信的經驗,畢竟修士之間傳遞信息多會使用玉簡,然後再通過九星閣一類的商舖代為傳送,而玉簡這東西是不需要寫的,只需將自己想說的東西通過意念灌入其中即可,根本不用擔心措辭表達一類的問題。

  習慣了使用方便的玉簡,再用這種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的書信,魏子芩頓時感覺有些不自在了,太親密了不習慣,太疏遠了又不合適,明明心裡有好多話想說,落在筆下了卻偏偏一個字也寫不出。

  寫壞了十幾張信箋,魏子芩終於放棄,重新拿了一張空白的信紙來,幾筆勾畫,將早上遇到的事情,還有自己一天都做了什麼用圖畫的形式畫在了紙上,畫好之後將紙疊起捲成一團,最後綁在了白玉鼠的身上。

  白玉鼠蹬了蹬後腿,吱吱了兩聲,轉眼便不見了蹤影,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盞茶後。

  大約是從魏子芩的信箋上得到了啟發,白珩送來的信上也畫著一張小圖,中間大概是白珩自己的模樣,坐在長案後面,上面堆著小山一樣的玉簡。

  畫紙最下是一行小字,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魏子芩忍不住一笑,想了片刻,又提筆去寫新的信箋。

  極北之地,寒月宮內。

  遊廊外,管事方佰一面招呼侍從去將新泡好的靈茶拿來,一面忍不住奇怪地看了眼不遠處主殿的方向。

  正巧望見從旁邊走過的陳司遠,方管事忍了又忍,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將人叫住:「陳殿主留步,有件事不知當不當問……咱們君上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怎麼彷彿今天一天都像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什麼?」陳司遠沒聽清,滿臉疑惑的停下腳步。

  方管事猶豫了一下,斟酌著開口道:「就在剛剛,我手底下的一個小子不懂事,手腳也不利落,不小心打翻了君上的茶盞,結果君上什麼都沒說就將他放了出來,還安撫了他一句。不是我想得太多,只是您看……」

  「哦,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陳司遠終於聽明白了,頓時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走過去壓低了聲音,「放心,你還不知道吧,咱們君上馬上就要有道侶了,心情怎麼可能會不好。」

  「真的假的,陳殿主可不能亂開玩笑啊。」方管事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還能有假嗎,人我都已經見過了。」

  話還沒等說完,陳司遠就聽到了自家君上從主殿裡傳出的聲音,頓時不敢再與人閒聊,連忙整了整衣襟快步往主殿走去。

  主殿內除了白珩外,就只有苗鈺和幾名侍從站在裡面。

  陳司遠剛一進門就聽見了苗鈺的笑聲:「君上恕罪,容屬下多嘴問一句,您過去是不是從來都沒有與人雙修過啊?」

  噗。陳司遠腳下踉蹌了一下,險些沒直接絆倒在地上。

  幾名侍從也都嚇了一跳,只恨不能把頭垂到胸口上,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白珩臉色發黑,瞇眼看著面前不知死活的下屬:「有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

  苗鈺忍著笑意:「回君上的話,君上大概不知道,無論是結成道侶還是雙修,修士之間修為的差距都絕不能超過兩個大境界,而君上如今已經是渡劫期的修為,也就是說,想要與君上結成道侶或者雙修,對方的修為最少也要在化神以上才行。」

  陳司遠一愣,也才想到這個問題。

  不過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合體 ,渡劫,飛昇。魏子芩如今是什麼修為來著,似乎才剛剛到築基巔峰吧。

  陳司遠低著頭,強忍住沒有朝他們君上遞過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白珩:「……」

  姝河村,已經是夜晚。

  兩個穿著深色衣裳的人正小心躲在草垛後面。

  過了許久,個子稍高的那個才小聲開口道:「你確定就是這家了嗎,這院子看著也未免太小一點了吧,裡面能有什麼好東西。」

  「絕對不會弄錯,那姓梁的應該就是住在這裡了,」矮個的青年連忙點頭,「不用擔心,我早打聽過了,這家男人去年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只留下孤兒寡母兩個相依為命,別看這院子小,那姓梁的可是在城裡管著一整個酒樓呢,怎麼可能沒有錢。」

  「沒弄錯就好,」高個的青年輕吸口氣,見時辰差不多了,伸手將事先準備好的布巾圍在臉上,之後沖身邊人打了個手勢,「走,等下將人打暈了別浪費時間,也別太貪心,能拿多少東西就拿多少東西,最遲天亮之前必須離開。」

  「知道。」矮個青年點點頭,學著對方的樣子將布巾圍上,剛要起身,忽然見一個人影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說人影其實並不準確,那影子其實並沒有人形,飄忽不定的彷彿一股輕煙一般,轉眼便飄到了跟前。

  「誰!」矮個青年嚇了一跳,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吐出,就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之後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第二天早上,魏子芩剛一起身就收到了白珩連夜讓白玉鼠送來的東西,一塊刻印著各種修煉心得的玉簡,還有一封寫著讓他好好修行不要懈怠的信箋。

  魏子芩揉著還有些惺忪的睡眼,直看得滿頭霧水。

  真的,如果不是字跡不對,他都快要以為這信是他師父送來的了。

  又將信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確定上面的字的確是白珩寫下的沒錯,魏子芩奇怪地抓了抓臉頰,白珩什麼時候也開始這麼關心他修煉上的事情了。

  可惜還沒等他回信問問清楚,剛吃完早飯,魏子芩就被匆忙趕來的裡正叫了出去。

  和裡正一起的還有村裡的三個青年,幾人都緊皺著眉頭,衣裳凌亂不堪,甚至有一個連鞋都沒有穿上,顯然也是早上剛睡醒不久就匆忙趕過來的。

  「你再好好想想,你昨晚真的什麼都沒有聽見嗎?」走到半路的時候,裡正終於忍不住問道。

  魏子芩始終沒有弄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只能搖了搖頭:「沒有,我昨夜睡得很晚,大約丑時三刻才睡下,確實什麼都沒有聽見。」

  「裡正叔,要不等下我和我家兄弟一起到城裡去報官吧。」旁邊一個青年道。

  裡正點了點頭,復又歎了口氣:「就照你說的做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直到走到姝河村東的樹林旁邊,魏子芩才終於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高一矮,兩個穿著黑衣的青年正被倒掛在樹上,渾身是血,顯然已經沒了聲息。

 

 

第六十五章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了, 但上前檢查的時候,魏子芩還是感覺到有些不適。

  兩個青年的年歲都不大,最多二十出頭的模樣,身上穿著的黑衣都是一樣的質地,內裡針腳凌亂,很像是隨便縫起來的。

  死因不出意外應該是失血過多,從身周死氣凝聚的程度上看, 死亡的時間應該是在昨晚丑時左右,也就是魏子芩自己剛剛睡下的那段時間。

  「人已經找來了,就是他們早上第一個發現有人死在林子裡的, 」裡正喘著粗氣領著兩個中年人走了過來,一面忍不住有些猶豫道,「剛剛程子他們已經去城裡報官了,要不我看這事還是別再管了。」

  後面的話裡正沒說, 雖然附近死了人,但嚴格來說這林子其實也不屬於姝河村的範圍之內, 與其將事情隨意攬在身上,倒不如乾脆都扔給官府,也省得惹上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

  魏子芩搖了搖頭:「等到官府來人很可能就來不及了,先讓那兩個人過來吧, 說說早上的時候是怎麼回事。」

  邯陽城離這裡不算遠但也不算近,以城內官府的辦事效率,最快也要到明後日才能趕過來,誰知道中間還會不會發生什麼別的變故。

  裡正歎了口氣, 只能招呼那兩個中年人過來說話。

  和魏子芩預想的差不多,兩個中年人其實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這兩人原本是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從村裡出來的,最初是打算趕在中午前到城裡去做工,走到半路的時候其中一人忽然擔心時間來不及,便提議索性從旁邊的林子裡繞過去。計劃的很好,可惜還沒等繞過去就先迷了路,結果就碰巧看到了那兩個被倒吊在樹上的人。

  「哦對了,」說話的中年人忽然想到一件事,「要說奇怪的事情,其實也是有一件的,就是當時我們嚇了一跳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一陣黑煙,就在林子後面一閃而過就不見了。」

  黑煙?

  魏子芩疑惑地抬起頭,還沒來得及細問,就看見不遠處已經有人扶著一個婦人走了過來。

  那婦人年歲很大,看著已經有六七十歲的模樣,頭髮花白,顫顫巍巍的幾乎走不動路,如果不是被人勉強攙扶著,估計此刻早已經跌倒在地上了。

  看見吊在樹上的青年,婦人頓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我的兒啊,你怎麼死在這裡了,你是要拋下娘不管了嗎!」

  裡正滿臉為難,正準備說話,就看那個老婦人已經推開了攙扶著自己的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是你們,一定是你們害死了我兒子對不對!」

  剛才說話的中年人連忙勸道:「這位嬸子,您先冷靜一下,到底怎麼回事我們誰都不知道,而且官府的人應該馬上就能過來了,要不……」

  「我不管,我兒子是死在你們村子外面的,一定是你們村子裡的人害死了他,是你們包庇兇手,不肯把人交出來,哎呦我可憐的兒啊,從小到大都沒做過什麼壞事,命怎麼就這麼苦啊,」老婦人說話顛三倒四,還沒說完就又開始坐在地上嚎哭,「我就這一個兒,沒了他我可怎麼活啊。」

  裡正被婦人哭得頭疼,正想叫人過去勸勸,就聽一直站在後面的魏子芩忽然開口。

  「從小到大都沒做過什麼壞事,依我看應該不盡然吧。」

  說話的時候魏子芩已經走到了那個矮個青年的身前,伸出手去在他背後輕輕一扯,原本綁在青年背上的小布包瞬間被扯落,叮叮噹噹掉出了一大堆的金銀首飾來。

  圍觀的村人嚇了一跳,頓時一片嘩然。

  「哎,那個耳墜不是我媳婦的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其中有個村人眼尖,一下子便瞧見了落在角落裡的一對耳墜。

  經他的提醒,很快便又有其他的村人發現不對:「對啊,那邊那個鐲子,還有裡面那個香囊,好像是周家媳婦的,怎麼也跑到這裡來了。」

  耳墜香囊,鐲子銀票,最邊上甚至還有一袋數量不少的靈米,看熱鬧的村民又不是傻的,瞬間便想明白了這兩個被吊在樹上的青年是來幹什麼的,再看向那老婦人的目光頓時都有些不對。

  「你們血口噴人,我兒子才不可能偷別人的東西,一定是有人嫁禍給他的,」老婦人噎了半晌,只能強撐著反駁,「而且即便是他偷的又怎麼樣,偷點東西罷了,又罪不至死,你們憑什麼把他吊在這裡。」

  裡正搖了搖頭,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圍觀的村人也忍不住皺眉,怎麼,這是認定了人一定是他們殺的是吧,講不講道理,你兒子自己手腳不乾淨,估計也是偷了人家東西被發現了,你不知道反省也就罷了,就想著胡亂指認兇手是怎麼回事。

  「害死他的應該並不是普通凡人。」魏子芩忽然道。

  什麼意思,什麼叫不是普通凡人?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都集中了過來。

  「這……」裡正聞言頓時也緊張了起來,他之前會找魏子芩過來,完全是因為對方是姝河村裡唯一修士的緣故,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件事裡面真的有什麼不對。

  魏子芩也沒解釋,只是讓圍觀的村人去取了一盆清水過來。林子離姝河村很近,水很快便被取了過來。

  被吊在樹上的兩個青年也被放了下來,魏子芩指揮著村人將其中一個青年扶起,之後將兩隻手都浸泡在了水盆裡面。

  等所有準備都做完了,魏子芩才用真氣將手裡的靈草引燃,直接扔進了水盆之中。

  就在靈草掉落的瞬間,彷彿熱水潑進了油鍋,只聽轟的一聲炸響,一個通體漆黑的魚影子突然從水盆裡鑽出,直直朝著老婦人撲了過來。

  老婦人幾乎嚇傻了眼,哪裡還顧得上嚎哭,頓時尖叫一聲便直接仰倒了在地上,撲到她身上的魚影子卻再次變回了清水的模樣,只淋濕了她腳下的一小片空地後便轉眼消失無蹤。

  「妖,妖怪。」也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原本還在圍觀熱鬧的村民頓時不敢再留在原地,逃也似的往村裡的方向跑去。

  最後只剩下裡正還勉強記得自己的責任,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臉色發白的看著魏子芩。

  「放心,」魏子芩道,「方纔那個並不是妖怪,最多只是那妖物留下的妖氣罷了……不過能把人都嚇走了也好,最近這幾日,最好還是不要讓村裡人隨便到這邊來了。」

  「這個,好好,我一定看著不讓他們過來這裡,」裡正擦了擦頭頂上的冷汗,「就是之後怎麼辦,你是準備自己……」

  魏子芩搖頭:「不,我需要先去找一個人。」

  水族妖修擅長隱匿蹤跡,單憑他一個人的能力恐怕很難將對方找出,除非他能找到一個比那水族妖修更高階的妖修過來……只希望師娘如今還留在邯陽城裡吧。

  「老天,剛剛你看到沒有,那麼大一個妖怪,一下子就撲到人身上去了,真是嚇死人了。」

  「可不是,話說那個到底是什麼啊,怎麼看著像是一條大魚,話說那妖怪到底吃不吃人啊?」

  「應該是吃人的吧,不然隔壁村那兩個是怎麼死在林子裡的,謝天謝地,多虧村子裡還有個仙人在,不然估計咱們可都要跟著一起遭了殃了。」

  「對對……不行,我得給魏家送點東西去,我年紀大了也就算了,可得讓仙人多護著點我們家的那兩個小子。」

  旁邊人被提醒了,連忙也道:「還是嬸子有主意,這個好,你別急著走,等下我和你一起去。」

  聽著村人七嘴八舌說著閒話,梁虎低頭快步從田間走過,回到家後直接將自己早上新抓來的魚扔在了地上。

  「你怎麼了?」正半靠在床上的青年看他臉色不對,頓時忍不住有些擔心道。

  梁虎扶著桌邊深吸口氣,用力閉了閉眼睛:「是不是你?」

  青年一愣,疑惑地抬起頭,並沒有聽懂他話裡的含義:「什麼是不是我?」

  「林子裡面那兩個人是不是你殺的,」梁虎勉強壓著聲音,很怕自己稍一猶豫,剩下的話便都說不出來了,「我昨天夜裡看到了,你一個人離開,回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血,不,別問,不要問我昨晚為什麼沒有睡著……」

  梁虎只感覺一塊石頭正堵在自己的喉嚨上,隱隱發疼,堵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搖了搖頭,直接將懷裡已經燒成黑色的符篆扔到了青年面前。這符篆本來是魏子芩給他防身用的,梁虎真的做夢也想不到會將它用在這樣的地方。

  他甚至忍不住會想是不是其實沒有這個符篆就好了,沒有了這個防身用的符篆,他昨晚本應該會被對方的妖術迷暈,根本就不會醒過來,也根本什麼都不會看到。

  青年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那枚符篆,張了張口,好半天才低聲道:「對不起,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最近究竟是怎麼了。」

  梁虎直接打斷他道:「你走吧,我不想聽你解釋,也不想管你到底是什麼,我朋友很厲害,你如果不想被他抓到的話,就快點走吧,而且往後都不要再回來了。」

  梁虎說完將之前扔在地上的魚又重新拿了起來,強迫自己忘了所有和青年有關的事情,他還有母親要照顧,不能把精力都浪費在一個連底細都弄不清楚的人身上。

  眼看著梁虎離開,青年坐在原地好半天都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青年忽然抬起頭來,褪去了所有愧疚的神色,雙眼微微瞇著,似乎有一絲黑煙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過。

 

 

第六十六章

  「確實是水族妖修沒錯, 而且修為不低,至少也在元嬰以上。」依舊還是小孩模樣的鳳丹回過頭來道。

  之前被吊在樹上的兩個青年已經被放了下來,也不知是不是被妖氣浸染過的緣故,明明死了許久,卻和生時一點分別都沒有,彷彿只是熟睡了一般。

  魏子芩點點頭,元嬰以上的妖修還好, 只要不超過化神,他應該還是有辦法應對的。

  沒等魏子芩說話,那邊鳳丹便先開口道:「行了, 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會把那人抓住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鳳丹說這話的時候應該是十分認真的,可惜由一個孩子口中說出,非但沒有任何威懾力, 反而讓人隱隱覺得有些好笑。

  魏子芩無奈看了他一眼:「您確定自己一個人能行嗎?」

  鳳丹聞言頓時炸毛:「你什麼意思,是不是我現在的模樣很可笑, 一看就知道根本什麼事都做不成?」

  不,魏子芩特別想說,他真的沒有任何嘲笑對方的意思,變小什麼的其實還好, 在修真界裡小孩模樣的大能修士也不是沒有的。

  可羽族妖修的反溯期真正麻煩的還不是年齡的縮小,而是修為的倒退。

  上一次魏子芩看到鳳丹的時候,對方明明還有築基左右的修為,不過幾日, 到了如今居然已經退化到了連煉氣二層都不到。

  什麼意思,就是說眼下的鳳丹最多也只有微弱的氣感,除了自己的天賦能力還能使用之外,根本連最簡單的法術也沒辦法用出。別說做點什麼了,此刻估計連能不能自保都是個未知數。

  「總之你別管了,」鳳丹煩躁地揮了揮手,「我只和你說一句,這件事雖然表面上看是妖修傷人,但裡面其實和無界海最近發生的一件大事也有關聯,你要不想給自己惹麻煩的話,還是離遠一點吧。」

  發生了一件大事,妖修傷人……

  魏子芩恍惚了一下,忽然想到前世的一些事情,可是不可能,無論如何,那件事都不應該這麼早發生才對。

  「你剛剛說,無界海發生了一件大事,是不是和無界海禁地有關,龍骨之墓……」

  「你怎麼會知道?」原本已經準備要離開的鳳丹頓時停住了腳步。

  無界海禁地,龍骨之墓,因為作為禁制的陣法出現裂縫,大量的死氣和怨氣溢出,致使所有臨近的妖修性情大變,四處惹事傷人,到最後甚至波及了許多附近的修真門派和凡人國家。

  魏子芩深吸口氣,只感覺背脊上一陣陣發涼,他當然會知道,因為這些正是他前世曾經經歷過的,不過卻並不是在這個時間,而是在四十年後。

  對,就是前世裡魏子芩臨死之前的那段時間,彼時的魏子芩心魔入體,幾乎已經到了最嚴重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管這件事,只知道那段時間連玄光宗本身也受到了一點影響。

  甚至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直到他臨死之前,這件事情也依舊沒有徹底解決。

  沒有注意到對面人的臉色,鳳丹頭疼地抓了抓臉頰:「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居然連禁地和龍骨的事情都知道,你看我早就和玉書說了你很奇怪……算了不管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過不了多久,估計所有人都會知道了。」

  好容易從方纔的震驚裡回過神來,魏子芩定了定神,勉強將話題轉移到別處:「我明白了,所以您的意思是,這一回的水族妖修會跑到這裡來傷人,也是與龍骨怨氣有關是嗎,那現在該怎麼辦?」

  也知道如今不是閒聊的時候,鳳丹暫時拋開先前的疑惑,環顧了下四周:「你們這附近有沒有靈氣比較充足的地方?」

  葫蘆山上。

  魏子芩直接將鳳丹領到了自己日常修煉的地方。

  因為多次改建,再加上聚靈陣和聚靈符的大量使用,和最初相比,如今山上的靈田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幾乎看不見盡頭的靈田再也不是原本稀疏空蕩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靈藥靈草靈花靈果,花草的清香,靈果的香甜,濃郁的靈氣在其中循環往復,帶著幾乎肉眼可見的微光,直將整個山頂襯托得彷彿人間仙境一般。

  「哎,這個地方不錯哦,都是你自己弄的嗎?」鳳丹有些驚奇地看著四周,幾乎有點想賴在這裡不走了。

  「是,」魏子芩點頭,領著他到了旁邊的一塊空地上,「如今還有什麼要準備的東西嗎?」

  鳳丹還沉浸在方纔的驚訝之中,越看越覺得這個地方不錯:「只是弄一個簡單的水鏡,不需要特意準備什麼東西……不過你這裡真的不錯,就是有些安靜了點,對了,你有沒有興趣養些靈禽靈獸之類的東西在裡面,正好我最近也正打算養一些靈獸,不如我們一起合夥來養吧。」

  讓一個藥師來養靈獸?

  魏子芩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見對方越說越遠,只能連忙打斷他道:「師娘,養靈獸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說吧,如今還是找人要緊。」

  「咳,」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鳳丹特別哀怨地回過頭,「求你了,我早就想說了,你能別再叫我師娘了嗎?」

  鳳丹想說他又不是個姑娘,即便如今與魏子芩的師父是道侶關係沒錯,整日被一個半大小子叫師娘也還是很尷尬好嗎。

  魏子芩倒無所謂叫什麼,會稱呼對方為師娘還是前世時師父囑咐的,不過反正現在也不是前世,叫什麼也就無所謂了:「好,前輩,那我們現在可以開始找人了嗎?」

  這是什麼地方。

  梁虎睜開眼睛,有那麼一會兒甚至以為自己沒有睡醒,以至於分不清楚眼前的場景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如今似乎正是在一個山洞裡面,四周漆黑,只有洞口附近有微弱的光線透進來,一大群游魚從洞口外竄過,梁虎強撐著坐起身來,終於意識到自己如今應該並不是在外面,而是在水下。

  來這裡之前的事情梁虎已經記不清了,只大約記得自己原本應該是在小廚房裡燉湯,然後青年過來與自己道別,說他馬上就要走了,梁虎心底難受,想要將人送出去,結果就在轉過身的一瞬,忽然感覺一陣暈眩,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想到此處,梁虎終於苦笑,所以他這到底算什麼,引狼入室嗎。

  可惜不管怎麼樣,眼下顯然盡快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洞口已經被陣法封住了,根本就沒辦法進出,還沒等梁虎想好該怎麼離開,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一陣耀眼的白光過後,一個人影從裡面走了出來,等看清了來人到底是誰,梁虎頓時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芩子?」

  魏子芩看見梁虎也十分驚訝,不過並沒有多想,只是將脫力昏睡,已經又重新變回到翠鳥模樣的鳳丹放進了懷裡:「不用解釋,剩下的等出去之後再說,先和我離開這裡。」

  很麻煩。

  魏子芩皺著眉,也沒想到這裡會有其他人在,用來對付那名水族妖修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但無論準備得再充分,這種情境下也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魏子芩再有自信,也不敢保證在抓捕一個妖修的時候,是不是還能再多護住一個凡人。

  「不,」梁虎剛走出幾步,不知怎麼,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稍早前看到的那兩個被吊在樹上的青年,「我不能和你走,我只是個普通人,和你一起走只會拖累到你,再說這事本來就是我自己惹來的……」

  「什麼叫本來就是你自己惹來的?」

  梁虎一愣,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不小心說漏了嘴,只能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都簡單說了一遍。

  魏子芩聽了簡直無語,一點防備心都沒有,救了一個受重傷的陌生人也就算了,居然還直接將人帶到了家裡。

  梁虎頓時委屈:「那個,你家白珩當時不也是因為受傷失憶了,才被你撿回家去的嗎?」

  「那是因為我有自保之力,」魏子芩幾乎想晃一晃小夥伴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多少水,「救人很好,沒有問題,但你能不能量力而行,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到底是怎麼將一個妖修看成人修的,這二者之間相差得也未免太多了吧。」

  將人修和妖修弄混,無異於是將兔子和山雞弄混,西瓜和黃瓜弄混,這都不能單說是眼神不好可以解釋的事情了。

  梁虎耷拉著腦袋,也知道自己辦了蠢事,頓時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魏子芩歎了口氣,終於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

  如果沒看錯的話,他們如今應該是在姝河底下的某個迷陣中央,可惜眼下鳳丹已經昏睡過去了,回去的時候顯然不可能像來時那麼簡單。

  還有一個問題,魏子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總覺得那個水族妖修沒有乾脆殺掉梁虎,而是在傷勢沒有痊癒的情況下,費力將他帶到了這個地方,應該還有什麼別的用意。

  不過現在想太多顯然也沒什麼用處,魏子芩從手環裡取出幾枚陣法石,將其中一枚扔給了梁虎:「好好拿著這個,別弄丟了,等下就算出現了什麼幻覺也先不要驚慌。」

  梁虎點頭,還沒等說話,忽然感覺四周的空氣震盪了一下。

  平整的巖壁忽然被撕開了一道裂縫,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先是看了梁虎一眼,之後才將視線轉向魏子芩的方向:「難得有貴客上門,不準備先喝杯熱茶再回去嗎?」

 

 

第六十七章

  迷陣轉換, 四周的山洞轉眼不見了蹤影,濃煙散去,眼前只剩下碧綠的湖水,一個低矮的亭子正浮在湖水中央,前面的青年似乎笑了一下,一面朝兩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芩子?」梁虎不安地回過頭。

  「沒事,」魏子芩不著痕跡地望了望四周, 拉著梁虎朝湖心亭的方向走去,「等下跟在我身邊,記得盡量不要說話。」

  梁虎連忙點了點頭, 用一隻手摀住嘴巴,示意自己絕對不會亂說話。

  亭子不大,只放了一張圓桌和三個石凳,就在魏子芩坐下的瞬間, 周圍僅剩下的巖壁也都跟著消失不見,除了腳下的湖心亭外, 眼前只剩下望不到盡頭的湖水,似乎再找不到其他的退路。

  「不用看了,這些水都是真的,勸二位一句, 如果不想出事的話,還是不要想著該怎麼逃跑了。」一壺熱茶憑空出現在圓桌上面,冒著新鮮茶葉特有的清香,青年伸手將茶水滿上, 笑著推到兩人面前。

  「所以呢,你拐彎抹角將我引過來,不會真的只是想請我喝茶吧?」魏子芩道,眼前的茶水倒是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但一個陌生妖修遞給他的茶水,他可不敢亂喝。

  也沒指望對方會真的與自己喝茶閒聊,青年搖了搖頭,索性直接了當道:「既然公子不願閒聊,那多餘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了,我只要公子手上的素月環,倘若公子願意,我馬上便可以放你二人離開。」

  素月環?

  魏子芩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才意識到這人指的,正是白珩先前送給他的那個手環。

  關於對方為什麼會花心思引自己過來,魏子芩其實想過很多種可能,他如今畢竟只是剛築基不久的低階修士,身上應該並沒有什麼值得對方覬覦的事物才對,能被對方看中的反而更有可能是如今與他相關的另外兩人,師父羅玉書,還有就是白珩。

  只是為了一個手環,魏子芩確實完全沒有想到。

  像是看出了魏子芩的疑惑,青年嘲諷一笑:「你不會以為你這手環上值錢的只有上面的那塊銀砂石吧,對,銀砂石能夠補充真氣,確實價格不菲沒錯,但比起下面的那只素月環,還是差得太遠了。」

  什麼意思,就是魏子芩原本以為最有用的銀砂石其實才是後鑲嵌上去的,整個手環最有價值的部分反而是它本身,根本與上面的銀砂石無關。

  「天階上品的素月環,白仙君也真捨得讓你暴殄天物,不過這樣也好,既然你根本不知道這手環該怎麼使用,不如就讓給我好了,」青年道,「就像我剛才說的,只要你能將那手環給我,我馬上就放你們離開。」

  梁虎不敢說話,只能焦急地看向自己的好友。

  魏子芩挑眉,想說眼前的妖修確實聰明。

  聰明,而且並不貪心,雖然如今抓了他作人質,但卻並沒想過要用他直接和白珩交換什麼東西,而是僅僅只向他索要了此刻手上的一個高階法器。

  可以說對方這樣的舉動,恰好正踩在了白珩的底線上面,又剛好不會惹得他真的發怒,再加上水族妖修原本就擅長逃跑和藏匿,只要魏子芩本身沒有受到損傷,單只是損失了一個法器,事後白珩真未必肯花時間去尋找一個根本不知躲藏在哪裡的妖修。

  不過……

  魏子芩看了眼桌上的茶杯,猜測拖延的時間已經足夠了,一把抓住身旁的梁虎,引動手中的陣法石。

  嗡的一聲輕響。

  天地翻轉,低矮的湖心亭瞬間粉碎,湖水退去,露出底下幾乎看不見盡頭的田地。

  青年一下子站了起來,迷陣被破了嗎,不是,對方應該只是在他原本的迷陣裡面又套了一層迷陣。

  可還是不對,那人自從進到這裡開始,他便一直緊盯著對方了,整個過程裡對方應該都沒有時間佈置上陣法石才對。

  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青年的臉上頓時一陣扭曲。

  又落回了最初的山洞裡面,梁虎剛睜開眼睛,就看到好友正手忙腳亂地幫自己解開纏在身上的籐蔓。

  「這,這是已經逃出來了嗎?」

  「沒有,」魏子芩乾脆道,「我剛才不過是用你身上的靈種暫時充當了一下陣法石,在他原本的迷陣裡又加了一層迷陣罷了,維持不了多長時間。」

  陣法石雖然被稱作陣法石,但其實並非所有的陣法石都是由靈石煉製而成的,玉石,寶石,包括少部分特殊材質的布料,其實都可以被煉製成陣法石。

  當然,將靈種做成陣法石,還是魏子芩最近才開始嘗試的事情,做出來的成品也並不多,之前也只是為了謹慎起見,才會在鎏金閣時將其中一枚靈種放到梁虎身上,沒想到如今真的用上了。

  什麼陣法石,什麼迷陣,梁虎聽得半懂不懂,正忍不住有些迷糊的時候,就見好友忽然將自己的一隻手拉了過去,「可能有點疼,你忍一下。」

  然後梁虎就感覺自己的掌心被對方割開,鮮血湧出,落在了剛剛解開的籐蔓上面,瞬間將原本碧綠的籐蔓染成了血紅。被染紅的籐蔓不斷扭曲伸長,不一會兒便糾結成了一團,轉眼化作了一個人形的模樣。

  「啊,我,這是……」梁虎張著嘴巴,連手上的疼痛都忘了,如果不是親眼看著魏子芩的動作,他都要懷疑自己此刻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對,那個籐蔓化成的人形不是別人,正是梁虎自己。

  「屏住呼吸,一個字都不許說。」把幾塊陣法石塞到梁虎手裡,直接將他推到了角落裡面,幾乎就在魏子芩話音剛落的瞬間,另一個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

  「魏公子,做人不能太過小氣,只是一個手環罷了,寒月宮什麼好東西沒有,只要你想要,我相信白仙君定然能為你找到更多的來,你又何必強撐著與我在這裡浪費時間。」

  青年從撕開的巖壁裡走了出來,原本褐色的雙眼已經漸漸被染成了漆黑的顏色。

  「是,正如你現在所想,我的確是不敢傷了你沒錯,可不代表我不敢傷了其他人……」

  潮水撲來,直接將魏子芩此刻身邊的那個梁虎捲了過去。

  「這是什麼!」就在青年將梁虎抓住的瞬間,原本縮在一起的籐蔓突然炸開,一下子撐破了外面的偽裝,轉眼間將青年牢牢包裹在了裡面。

  「快,把我剛剛給你的陣法石放到對面去。」

  真正的梁虎躲在角落裡,瞪著眼睛,有那麼一會兒甚至連呼吸都忘了,聽見魏子芩的聲音頓時不敢再猶豫,幾乎連滾帶爬地繞過不斷掙扎的青年,將手裡的幾塊陣法石都放在了地上。

  靈氣震盪,幾塊陣法石被一齊引動,原本已經快要從籐蔓裡掙脫出來的青年拚死掙動了一下,終於再沒有了聲響。

  魏子芩深吸口氣。

  縛妖陣,前世時唯一有辦法壓制龍骨怨氣的陣法。

  龍骨怨氣可以讓妖修性情大變,修為暴漲,但同時也會大量消耗妖族本身的真氣,一旦怨氣被壓制,被怨氣所控制的妖族自然也就再沒有力氣行動了。

  不過以築基巔峰使用地階以上的陣法,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芩子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看見好友臉色不對,梁虎嚇了一跳,連忙跑了過來。

  「沒事,」魏子芩搖了搖頭,勉強撐著巖壁,將依舊還是翠鳥模樣沒有醒來的鳳丹從懷裡拿了出來,連同最後幾塊防禦用的陣法石一起遞給梁虎,「不過我可能沒辦法現在就帶你離開了……你拿著這個到旁邊去,最好躲得遠一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馬上就要結丹了。」

  姝河村內。

  「什麼叫人不見了,你們裡面修為最高的都快要到化神了,怎麼連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

  陳司遠急得團團亂轉,這才幾日的工夫,他不過是回了趟寒月宮,怎麼人就忽然不見了。

  跪在地上的下屬連頭都不敢抬,好半天才有一人小心開口道:「陳殿主有所不知,確實並非是屬下等疏忽大意,實在是之前君上也吩咐過了,不能過分打擾到魏公子的生活,故而我們雖然一直跟在後面,但也不敢跟得太近,再加上魏公子看起來明顯應該是與那孩子認識的,我們也沒有想到,那孩子居然會是個高階妖修……」

  幾個屬下也很委屈。妖修最麻煩的就是各種奇奇怪怪的傳承秘法,還有羽族妖修反溯期修為倒退什麼的實在是太有迷惑性了,誰能想到要去防備一個修為才不過煉氣期的妖族幼崽,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孩子已經帶著魏子芩不知道傳送到什麼地方去了。

  「呵,」陳司遠心累得不行,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行了,也不用在這裡廢話了,等君上閉關結束之後,你們自己過去和他解釋吧。」

  「找到了。」

  就在幾人已經快要絕望的時候,屋裡忽然傳出蘇蕪的聲音,陳司遠眼睛一亮,連忙推門衝了進去。

  「已經找到了嗎,在什麼地方?」

  「離這裡不遠,就在村外的姝河底下,應該是被困在了某個迷陣裡面……那個迷陣倒是好辦,只是,」蘇蕪眉頭緊皺,將手從水鏡裡收了回來,「只是魏公子的狀況,似乎看起來有些古怪。」

  「什麼意思?」陳司遠心底一跳。

  蘇蕪回過頭,臉上帶著明顯的困惑:「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如今應該是要準備結丹了。」

  結丹?

  陳司遠頓時愣住,不是,這人距離上次築基才過了多久,根本連一年都還不到吧,怎麼這麼快就又要結丹了。

 

 

第六十八章

  似乎是正午時候, 大雪初停,烏雲已經散去,到處都是耀眼的白。

  宋文敏好像熱鍋螞蟻一樣在原地亂轉,直到快把自己轉暈了才終於回過頭來:「師兄,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我總覺得寒月宮的人應該不會那麼好說話才對,而且宗主臨行前也囑咐過了, 讓我們盡力就好……」

  「對啊,盡力就好,所以我們盡力來到這裡了, 」魏子芩瞥了他一眼,聽見自己用不滿的語氣開口,「怎麼,你不會是想要臨陣退縮吧。」

  這是哪裡。

  魏子芩一下子回過神來, 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眼四周陌生的環境,隨著劇烈的眩暈散去, 仍有些模糊的記憶終於盡數回籠。

  對了,他原本應該是在姝河村裡,為了抓到在村子附近傷人的妖修,他先是找到鳳丹, 後來又和對方一起通過妖族秘法來到一個迷陣中央,鳳丹因為還處在反溯期,體力不支昏睡過去了,他最初本來是打算自己去找那名妖修的, 結果卻在半路上遇見了之前被抓到迷陣裡的梁虎,便打算先將好友送出迷陣再說。

  後來呢,魏子芩想,他似乎是已經成功抓到那名妖修了,卻也意外突破了修為的屏障,被迫在姝河河底結丹。

  結丹……魏子芩忽然意識到,他如今應該是身處在結丹過程中的心魔幻境裡了。

  心魔幻境是修士在提升境界時除了劫雷之外,必須要經歷的心魔劫,幻境的內容有很多種,可能是過去最不願記起的回憶,也可能是與真實記憶完全無關的虛構場景。

  只是哪怕前世經歷過許多次心魔幻境,魏子芩也依舊覺得如今眼前的幻境有些古怪。

  他能感覺到自己眼下應該是在自己的身體裡面,卻偏偏無法自控,彷彿整個人都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只能在另一個「魏子芩」的控制下行動。

  就在魏子芩胡思亂想的時候,對面的宋文敏已經糾結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什麼叫臨陣退縮啊,我是那個意思嗎,只是我覺得師兄能不能再好好考慮一下,玄光宗畢竟是第一次主持天門大比,還是萬事小心一些比較好。」

  玄光宗,第一次主持天門大比,魏子芩努力提取對方話裡的重點。

  天門大比是修真界每隔十年一次的盛會,前世的時候玄光宗確實有主持過一次天門大比沒錯,甚至當時的魏子芩自己還上台比試過,只是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一次的天門大比寒月宮的人應該並沒有參加才對。

  不,更準確說,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魏子芩都從來不記得,自己曾經有到過寒月宮的記憶。

  ……所以眼前的幻境只是心魔結合過去的回憶,虛構出來的場景?

  「小心?小心有什麼用,師弟可別忘了,玄光宗第一次主持天門大比,滄瀾派和真武宗都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呢,我偏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笑不出……如果咱們這一回真的能請動了寒月宮的人,別的也就罷了,到時候滄瀾派掌門的臉色一定十分好看。」

  魏子芩:「……」

  先不管究竟是不是虛構出來的幻境,就這傲慢的語氣神情,真的和他前世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時候還不覺得,如今再看,真有點不忍直視的感覺。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的時候,一名穿著白色衣裙的侍女忽然憑空出現,朝著兩人的方向微微一福:「君上有請,還請二位真人到主殿一敘。」

  「君上?」宋文敏險些驚呼出聲,驚疑不定地與魏子芩對視了一眼,「你說的君上,指的可是白仙君嗎?」

  「正是,」侍女神色冷淡,也不解釋,只做了個請的手勢,「寒月宮主殿就在離這裡不遠處,還請二位真人隨婢子過來吧。」

  白仙君,白珩。

  第二個問題……魏子芩想,前一世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來過寒月宮,當然也從來都沒有見過白珩。

  姝河邊上。

  陳司遠睜開雙眼,恍惚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在什麼地方。

  「怎麼樣,沒出什麼事情吧?」

  「沒事,」坐在一邊的蘇蕪搖了搖頭,「魏公子已經渡過雷劫了,如今應該在心魔幻境裡面。」

  迷陣解除,如今四周再看不到任何山洞石壁,只有安靜流動的河水,而此刻的魏子芩正坐在河水正中,眉頭緊鎖,像是依舊掙扎沉浸在由心魔產生的幻境之中。

  陳司遠看了一眼,頓時忍不住擔心道:「他如今這麼快就結丹,真的不會出什麼問題嗎,不然我們還是再放兩個聚靈陣在旁邊吧。」

  提升太快最容易出現的問題就是心境不穩。心境不穩,或者說道心不穩,這樣的問題幾乎很難從外表上看出,卻好像掩藏在內裡的暗傷一樣,只有到了進階需要經歷心魔劫的時候,才會一鼓作氣地爆發出來。

  倘若順利撐過去了還好,一旦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後果幾乎不堪設想。

  「不用浪費時間做多餘的事了,有再多的聚靈陣也沒用,他如今只能靠他自己。」

  陳司遠奇怪地回過頭,才意識到剛才回答自己的並不是蘇蕪,而是一個穿著青衣的陌生修士。

  說陌生其實也不準確,因為他已經認出來人到底是誰了:「羅宗主?」

  羅玉書,玄光宗的掌門,也是魏子芩如今的師父,陳司遠雖然過去和對方沒有什麼交集,但總算勉強認得對方的模樣。

  羅玉書朝他點了下頭,沒有說話,輕輕看了不遠處的弟子一眼,之後走到已經快要睡著的梁虎面前。伸出手去,示意他把懷裡的那只翠鳥還給自己。

  「這……」梁虎忍不住有些猶豫。

  「不用擔心,這只翠鳥是我的道侶,我絕無可能會害他。」

  梁虎下意識將懷裡的翠鳥遞了過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

  那個,到底是他不小心聽錯了,還是對方不小心說錯了。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翠鳥模樣的鳳丹縮了縮爪子,舒服地打了個滾,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又換了個睡覺的地方。

  寒月宮主殿。

  或者更準確說,是心魔幻境裡的寒月宮主殿。

  魏子芩一面不由自主地隨著幻境裡面的自己往前走,一面漫無目的地想著等他回去之後,一定要到現實的寒月宮裡去看看。

  遊廊很長,因為不能使用飛行法器,等到幾人進到主殿時已經是差不多一刻鐘之後。

  「你們是第一個只靠自己的能力,就走到這裡的宗門弟子。」

  熟悉的聲音從高處傳來,青年百無聊賴地坐在座椅上面,面上戴著魏子芩之前曾經見過的那張銀灰色的面具,也沒有問兩人到底是做什麼來的,只自顧自開口道:「不過你們既然已經站在這裡了,應該是已經做好了背棄原來宗門的打算,準備進到寒月宮了吧。」

  「不是,」宋文敏一愣,也顧不上別的了,連忙解釋道,「白仙君誤會了,我們並沒有要背棄宗門的打算,會過來這裡,只是希望寒月宮能去參加三個月後的天門大比。」

  「哦?」白珩像是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不願意嗎,也好,正巧我記得沂寧河那邊還缺兩個鑿冰的修士,你們既然不願意留在寒月宮,就乾脆到那邊去吧。」

  「我……」宋文敏張了張口,特別想問他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剛剛說的話。

  雖然早就聽說過寒月宮的人行事不講章法,但宋文敏真的沒想到對方會不講道理到這種程度,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那如果我們不肯過去呢?」魏子芩聽見自己問。

  宋文敏嚇了一跳,雖然心底也不願意去那個什麼沂寧河鑿冰,但如今他和師兄兩個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裡,硬碰硬怎麼想都不是最好的辦法。

  「師兄,那個,要不我們還是先答應了他吧,」宋文敏想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湊到魏子芩跟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者說,我就不信他們真的能一輩子扣著咱們不放了。」

  不,魏子芩沒有說話,真正讓他在意的並不是這個。

  他能看到,白珩此刻透過臉上的面具俯視著自己的目光,就彷彿他是地上隨處可見的草木蟲蟻,有趣了就拿過來看一看,無趣了就隨手扔到一邊。

  說不上是憤怒還是委屈,魏子芩完全忘了自己此刻還在心魔幻境裡面,也忘了自己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強撐著走到白珩的跟前,幾乎一字一頓。

  「那如果我不肯過去呢,你要怎麼辦,乾脆殺了我嗎?」

  說完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不等白珩的反應,伸手一把將他臉上的面具扯了下來。

  轟的一聲巨響,幻境粉碎。

  姝河上,魏子芩睜開雙眼,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場景究竟是幻境還是現實。

  「不錯,能這麼快結成金丹,可見你這段時間在修行上並沒有懈怠。」

  是師父的聲音,魏子芩有些意外地抬起頭,想要說點什麼,卻發現如今身上已經一點力氣也沒有,根本一個字都吐不出。

  「沒事,你剛剛渡過心魔劫,會沒有力氣也是正常,休息幾日就能恢復了。」蘇蕪走過來道,神色平靜,心底卻忍不住地驚訝。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蘇蕪真的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能有人在不到半日的時間裡渡過金丹期的心魔劫。

  「阿蕪說得對,你這種情況我過去進階金丹的時候也有過的,三五日就能好轉了,不用擔心。對了,」總算注意到魏子芩衣襟上的東西,陳司遠有些奇怪道,「你衣服上那個是什麼,是一直就在那裡的嗎?」

  魏子芩低下頭,就發現原本應該被白珩下了禁制帶走的那枚洞府鑰匙,如今已經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宋文敏,之前在第七章裡曾經出場過,玄光宗御劍閣宋閣主的幼子,上一世主角的師弟,也是上一世主角在宗門內最好的朋友。

 

 

第六十九章

  因為修為提升的速度過快, 再加上結丹畢竟不比築基,哪怕有前世的基礎在,魏子芩的心境也難免有些搖動,以至於之後幾天幾乎都是在穩固修為裡度過的,根本沒有時間理會有關洞府鑰匙的事。

  等到修為差不多已經穩定了,魏子芩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守在自己身邊的就只有師父和白珩的那兩個下屬, 而白珩自己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個心魔幻境的影響,魏子芩幾乎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見到白珩,忍了幾天, 在發現白玉鼠送過去的信箋也沒有任何回應之後,終於忍耐不住跑去問了陳司遠。

  「君上沒和您說過嗎,」陳司遠一臉疑惑,「除了最初幾天忙著處理了一下宮中的事務之外, 之後君上便直接到寒月宮後的禁地裡閉關去了。」

  閉關?魏子芩皺了下眉,這個白珩確實有和他提到過, 只是那時候他只以為白珩的修為已經足夠高了,哪怕閉關也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才對。

  陳司遠一笑:「您誤會了,君上他閉關可不是為了提升修為,反而是為了壓制修為, 君上如今距離飛昇只有一步之遙,再要是提升的話,估計下一刻便要飛昇到上界了。」

  「哦對了,」說到這個陳司遠也忍不住覺得有些奇怪, 回過頭去問身後的蘇蕪道,「話說我之前就有些想不通來著,你說,按常理來說,修行到了最後就是為了想要飛昇對吧,可君上明明已經到了渡劫期,甚至也已經在渡劫期裡停留了不知多少年了,可為什麼還要一直壓制著修為,不肯直接飛昇。」

  「……還是真像君上自己說的,飛昇仙界太無聊了,還不如在凡間呆著自在?」

  蘇蕪正撥弄著手中的水鏡,聞言不在意道:「君上的想法豈是我們能輕易猜到的,你有時間想這些,不如多花點時間,好好想想自己的修為為什麼會一直停滯不前吧。」

  陳司遠:「……」扎心了。

  咳嗽了兩聲,陳司遠尷尬地抓了抓頭髮,重新將視線轉回到魏子芩的身上,好容易將方纔的話題接了下去:「總之您不用擔心,君上閉關壓制修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最多一月左右就能出來,您要是實在急了,可以先送信過去,中間的時候君上估計還是能看到的。」

  魏子芩的思緒已經飄遠,也不確定自己到底聽清了沒有,只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剛吃過午飯,同村裡的一個少年便找了過來,說梁虎出事了。

  魏子芩頓時顧不上再糾結白珩的事情,跟著少年趕到梁虎家的門前,才發現所謂的出事,其實正是之前死在林子裡的那兩個青年的家人找過來了,非要認定說梁虎有意窩藏妖物傷人,以至於害了自己家人的性命。

  林子裡鬧妖怪的事整個姝河村的人都知道,然而那妖怪究竟生了什麼模樣,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卻根本沒有人知道。

  原本這件事照這樣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等到農忙的時候,就會被村裡人徹底拋到腦後了,可壞就壞在當時那名妖修帶走梁虎的時候,起初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遮掩蹤跡,結果正巧就被路過的村人看到了,各種謠言猜測傳到最後,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梁虎刻意窩藏妖物,縱妖傷人。

  魏子芩趕到的時候,梁虎家的門前已經徹底鬧了起來。

  來鬧事的一共有十幾個人,都是隔壁林家村的,之前曾經見過的那個老婦人也在,坐在地上哭喊著要梁虎為自己死去的兒子償命。

  一個中年人三兩步走過去,一把將梁虎推到地上:「你敢說你沒有窩藏過妖物嗎,你敢說我弟弟林濟的事情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嗎,說吧,你打算怎麼解決?」

  「解決什麼啊,人都已經死了,他還能讓人起死回生嗎,」又有人走過來用力踢了他一腳,「我看乾脆打死他算了,連妖物都敢窩藏,照這樣下去往後還不知道要幹出什麼事來呢!」

  「……對,讓他償命,不然就賠錢,我可憐的兒啊,沒有你我可怎麼活。」

  被人推搡到地上,梁虎一句話都沒說,從頭到尾都一直低著頭。正以為今日這一頓打是怎麼也躲不過了,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魏子芩的聲音。

  「是誰告訴你們,那兩個人是被梁虎收留的妖族所殺的?」

  「你什麼意思,」之前推搡梁虎的那個中年人氣得臉色漲紅,「不是他殺的,難不成還是我兄弟自己把自己掛在樹上的不成。」

  魏子芩走過去搖了搖頭,將梁虎從地上拉了起來:「是他吊在樹上的沒錯,不過卻是在人死之後才吊到樹上去的,而且他會這樣做也並非是為了侮辱死者,只是按照水族妖修的習慣,對於一般的死者原本就會用這樣的方式進行收殮。」

  老實說,起初的時候,魏子芩其實也以為那兩個青年是被那水族妖修所殺,也是之後真正見到對方了才注意到,那名妖修的身上除了怨氣沖天之外,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血氣,也就是說,那妖修自從化形之後就不曾殺過一個人了。

  這也就解釋了最初那兩個掛在樹上的青年為什麼會滿身是血了,畢竟如果真的是用妖法殺的人,應該不會弄得那樣狼狽才對。

  按照魏子芩的猜測,起初那兩個青年應該是打算要跑到梁虎家裡去偷東西的,運氣不好,剛巧被正在梁虎家裡養傷的妖修發現,那妖修自然不可能放過兩人,卻沒想到在教訓兩人的同時,也不小心使兩個青年感染了自己身上的龍骨怨氣,導致兩人為了爭奪財物最終死在了對方的手裡。

  「哦,對了,」魏子芩道,「我記得這件事應該有報過官對吧,你們要還是不信的話,可以到官府找仵作問問,究竟是什麼死因,應該一問便能知道了。」

  「可……」中年人還想再說話,卻被身邊人拉住。

  「行了,這件事我們會自己去驗證的,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打擾二位了,我們馬上就走。」

  回去的路上還低聲勸那個中年人道:「你傻嗎,梁虎也就算了,那個姓魏的可是修過仙的,你和他爭什麼,也不怕人家一氣之下把咱們幾個都殺了。」

  魏子芩搖了搖頭,回身去看梁虎,卻發現對方依舊靠在牆上沒動。

  正在魏子芩不知道該怎麼勸他的時候,梁虎忽然抬起頭來:「你剛剛說人不是他殺的,是真的嗎?」

  「對,」魏子芩點頭,「不過雖然不是被他親手所殺,但也算是因他而死。」

  說完了魏子芩才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疑惑地看了梁虎一眼:「怎麼,你很關心他的事情嗎?」

  「沒有,什麼關心啊,怎麼可能,他之前還差點殺了我呢,」梁虎不自然地笑了笑,起身推著魏子芩朝屋裡走,「別說這個了,被人鬧了一天我都餓了,正好我娘不在家,你來幫我弄點東西吃吧。」

  魏子芩:「……」還是覺得很奇怪。

  無界海,妖修領地。

  吳長老被一群族人按在地上的時候幾乎整個人都是懵的,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出什麼事了。

  「來來來,動作快一點,先把人弄回原形了,再拔幾片葉子下來,記得葉子之後可是要送人的,所以一定要挑新鮮的拔。」

  說話的人是錢長老,熱火朝天地招呼幾人動手,絲毫也沒有欺壓好友的愧疚。

  「你們想幹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我做錯什麼了你們要拔我的葉子?」吳長老氣得七竅生煙,一把將抓住自己的幾人震開。

  不過提到葉子,吳長老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好像確實有個人修提出過想要他的葉子來著。

  「我知道了,你們是為了那個姓魏的人修對不對,可是枯木回春到底能不能起死回生不是還沒有驗證過嗎,你們這麼急著來拔我的葉子做什麼?」

  「枯木回春?」錢長老愣了一下,之後搖頭,「誰說我是為了那個了,怎麼你還不知道嗎,正好,葉家小子,你過來和他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叫住的葉尹沒有辦法,只能走過來和吳長老解釋道:「錢長老說得沒錯,確實不是為了枯木回春,而是為了龍骨怨氣的事。」

  自從禁地裡的龍骨怨氣引來各種麻煩之後,整個妖修族內便一直在尋找能夠徹底解決的辦法。法器,陣法,尤其是丹藥靈藥,可以說,如今族裡幾位擅長煉丹的長老,幾乎已經快要將修真界裡所有能找到的靈藥都嘗試一遍了。

  大約確實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幾日前,錢長老意外嘗試了一種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靈草,隨便煉出了一爐丹藥,本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結果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夠壓制住龍骨怨氣。

  吳長老聽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打斷他道:「所以呢,這和你們非要來拔我的葉子,討好那個姓魏的人修有什麼關係?」

  「不,巧合的事情還在後面,」葉尹道,「也是後來我們去找了最初賣靈草的店家,才知道這個能夠壓制龍骨怨氣的靈草其實並不是天然養成的,而是有藥師後天培育的……對,沒錯,那個藥師正是魏子芩。」

  說完葉尹忍不住遞給吳長老一個同情的眼神,似乎在說您現在明白為什麼錢長老他們要來拔你的葉子了吧。

  真的,如果不是吳長老自邯陽城回來之後,到處與人抱怨說魏子芩狂妄自大,居然敢向他討要本體的葉子,如今的錢長老也真未必能想到要用他的葉子去討好魏子芩。

  「好了,時間不等人,幾個感染了龍骨怨氣的孩子還等著丹藥救命呢,」錢長老朝身後的族人拍了拍手,「動作利落點,金虹草不能久放,爭取今日拔完之後就給人送過去。」

  吳長老:「……」

 

 

第七十章

  九星閣內, 二樓雅間。

  看著擺放在自己面前的裝滿了金虹草的玉盒,魏子芩簡直莫名其妙。

  「魏公子覺得怎麼樣,您放心,這裡面的金虹草都是我們族裡的丹修長老親手摘下的,盡最大可能保留了裡面的藥性。」葉尹道。

  不,眼下最重要的顯然不是靈草有沒有保存好的問題,魏子芩將玉盒推到一邊, 神色平靜:「無功不受祿,你不如先說說找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吧。」

  葉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將前因後果, 包括龍骨怨氣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就是這個,」葉尹將一株深紫色的靈草拿了出來,「族裡的長老已經將所有能找到的靈草都試過一遍了,雖然不知道魏公子培植的這株靈草叫什麼, 但這已經是如今能夠找到的唯一可以壓制龍骨怨氣的靈草了。」

  魏子芩疑惑了一瞬,下一刻才認出來眼前的靈草確實是自己培植出來的沒錯。

  當然說培植也不準確, 魏子芩還能記得,當時自己應該是拿了幾株已經枯死的靈草練習枯木回春之術,其餘幾株靈草都失敗了,唯有這一株雖然勉強成功, 卻意外發生了很奇怪的變化。

  後來他本打算讓九星閣的掌櫃幫忙鑒定一下,卻被對方以五百塊中品靈石的價格乾脆買了下來,原本還有些好奇店掌櫃之後會怎麼處理,沒想到居然是被賣到無界海去了, 而且意外成了能夠壓制龍骨怨氣的靈藥。

  既然弄清楚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後面的事情也就不難猜測了,龍骨怨氣哪怕在前世的時候也是一直困擾著妖修的一個大問題,魏子芩猜對方會來到這裡,無外乎是想要他幫忙培植出更多的變異青絨草。

  「你說這是青絨草?」

  魏子芩和葉尹就靈草的價格問題剛談到一半,屏風後面便忽然傳出吳長老的聲音。

  葉尹急得不行,連忙給對方使眼色,想說他這邊已經談到一半了,一切順利,就不要再給他惹別的麻煩了。

  然而吳長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震驚之中,完全沒有理會葉尹的神色:「不可能是青絨草,青絨草不入五行,而這一株明明就是火屬性的靈草,你一個才剛結丹的藥師,提升個品階也就算了,還能給靈草改變屬性嗎?」

  如果所有的靈草都能隨意更改屬性的話,那這世界豈不是亂了套了。

  「確實是青絨草,我沒有必要騙你。」魏子芩道。

  「誰知道你有沒有騙人,你們人修……」

  「吳長老,」眼看話題越說越偏,葉尹連忙開口將對方打斷,「是不是青絨草不重要,如今最要緊的還是先解決龍骨怨氣的事。」

  是不是青絨草葉尹根本就不在意,再者說和自身秘法有關的事情,一般修士本來就不可能完全透露給旁人,就算是騙人的又怎麼樣,只要那株靈草真的能解決龍骨怨氣的問題,他才不管那到底是青絨草還是火絨草。

  可惜葉尹的明示暗示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吳長老彷彿非要固執到底了一般,一把將葉尹從座位上拉了起來,自己坐在了魏子芩的對面。

  「你閉嘴,龍骨怨氣事關重大,老夫絕對不能看著他用一株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靈草矇混過關……小子,你說這是青絨草,那就給我們看看吧,一株普通的青絨草是怎麼變成這幅模樣的?」

  魏子芩挑了下眉:「那如果我能做到呢,你總不會是想讓我當著你二人的面白白演示一次吧。事先說好,我如今可不缺靈石,如果你們手裡有什麼比較珍稀的靈草,我倒是還可以仔細考慮一下。」

  吳長老咬了咬牙:「星羅籐怎麼樣……和金虹草一樣,同樣是能夠穩固神魂的高階靈草,沒猜錯的話,你如今應該很需要能夠穩固神魂的靈草吧。」

  魏子芩:「……」意外收穫。

  星羅籐?葉尹剛想問吳長老他們手裡哪有什麼星羅籐,下一刻才忽然想起來,族裡面一個很喜歡閉關的長老,本體似乎正是星羅籐。

  葉尹半晌無語,想說他真的從來沒見過這樣坑自己朋友的。

  一個時辰之後。

  魏子芩心滿意足拿著金虹草和葉尹額外送的靈石離開九星閣,只留下吳長老和葉尹兩人在屋內面面相覷。

  葉尹扶著額頭:「您真是……我早說過不行了,該怎麼朝羅長老要他的本體您自己去說吧,我可不管了。」

  吳長老:「……」

  作為妖族長老的吳長老雖然人不是特別靠譜,但總算還是講信用的,沒過幾日,被妥善裝進玉盒的星羅籐便直接通過九星閣送到了魏子芩的手裡。

  無相花,金虹草,星羅籐,加起來如今魏子芩手裡已經有三樣能夠穩固神魂的高階靈草了,只要再找到一味合適的藥引,之後就可以開始煉製穩固神魂的靈藥了。

  藥引再稀少,相對而言比起高階靈草來說也還是要好找得多,可以說靈藥的事情已經基本不用擔心了,剩下的便只有到如今仍舊沒有任何消息的白珩。

  將跑回來的白玉鼠上下檢查了一遍,發現綁著的依然還是自己剛剛送去的信箋,魏子芩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

  「哎,怎麼在歎氣,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靈氣震盪,靈田外的陣法被撕開了一道裂縫,一個少年從外面鑽了進來。

  魏子芩無語看了對方一眼,已經不想提醒他靈田外的陣法脆弱,總這麼硬闖進來用不了幾次就會徹底失效。

  「不就是一個陣法嗎,大不了壞了我再給你重新換一個,」像是看出了魏子芩的想法,鳳丹毫不在意道,隨手從旁邊的樹上摘下了一枚靈果,「你還沒說呢,你剛剛到底是因為什麼歎氣啊?」

  隨著反溯期的結束,鳳丹的外表已經越來越接近過去正常時候的模樣,只是修為還沒有完全恢復,如今最多也只到金丹左右。

  魏子芩可一點都不想和對方說有關白珩的事情,還沒等轉移話題,就見對面的鳳丹臉色一變,想也不想便將手裡的靈果扔到了魏子芩的手裡,之後轉身化作一隻翠鳥,直接飛進了身後的灌木裡面。

  就在鳳丹藏好的一瞬間,又有人進到了靈田里面。

  「師父。」魏子芩連忙站起身來。

  忽然看到自己的徒弟,羅玉書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好半晌才點點頭:「嗯,你有看到你師娘從這邊過去嗎?」

  「似乎是看到了吧,我剛才一直在修煉,並沒有特別留意,對了,」不好直接告密,魏子芩只能迅速換了一個話題,「如果沒記錯的話,按照玄光宗的規矩,金丹之後應該是可以去參加金丹試煉了吧。」

  玄光宗向來有金丹以下弟子不許下山的規矩,而已經進階到金丹,又想要下山去歷練的弟子,則必須要通過玄光宗每年一次的金丹試煉,唯有通過者方能夠被獲准下山。

  羅玉書聞言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思忖片刻才道:「金丹試煉嗎?我本來是打算讓你過幾年再去參加的,不過你如今想要去試一試也好,正巧,玄光宗的入門試煉也恰好是這幾日,你若有時間的話便都去一起參加了吧。」

  「弟子也正有此意。」魏子芩點頭。

  所有被收入玄光宗門下的弟子在進入宗門之前,都必須通過入門試煉,不然便是名不正言不順,正好兩個一起參加,還能節省不少時間,也免得離家太久讓家裡人擔心。

  「對了,為師最近剛巧聽到一些奇怪的傳言,說你和寒月宮的白仙君……」羅玉書瞇了下眼,忽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魏子芩嚇了一跳,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下意識便搶先開口道:「弟子忽然想起來了,師娘應該就在後面的灌木裡面,師父快點過去找他吧。」

  翠鳥:「!」

  不管是入門試煉還是金丹試煉,魏子芩在前世的時候都曾經有參加過。

  入門試煉相對比較簡單,最多只是測試一下門下弟子在修行上的資質和潛力,金丹試煉則比較複雜,耗時較長,而且每年的內容都不一樣,但即便耗時再長,也畢竟只是面對金丹期弟子的試煉,加起來估計也不會超過一月的時間。

  安排好了家裡這邊,又拒絕了想要同行幫忙的陳司遠,魏子芩便直接坐上了九星閣安排的往玄光宗去的飛舟。

  因為不願折騰家裡人,再加上很快就能回來,魏子芩便直接拒絕了父母想要送行的提議,結果到了乘坐飛舟那日,還是看到魏大哥遠遠跑了過來。

  「你畢竟是第一次出遠門,娘怕你在外面吃不慣,所以讓我拿了些吃的過來,還有路上換洗的衣服不知你有沒有帶夠,所以也多給你拿了兩件過來。」魏大哥將東西一股腦塞到了魏子芩手裡,之後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魏子芩心下微暖,不用猜也知道大哥心底所想:「放心吧,我如今再怎麼說也已經結丹了,而且也只是回師門一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魏大哥皺著眉頭,猶豫片刻,才走過去輕輕抱了自己的小弟一下:「你自己小心,凡事不要逞強,我和爹娘在家裡等你回來。」

  「我知道。」魏子芩鼻子微酸,用力點了點頭。

 

 

第七十一章

  大蜀國邊關, 飛舟內。

  眼看著最後一名玄光宗弟子被接到飛舟上面,九星閣的夥計裴寧終於鬆了口氣。

  像這樣和飛舟一起接送宗門弟子的活計其實每年都會有一到兩次,可即便經歷再多,事到臨頭裴寧還是會緊張,甚至有時提前幾日就開始夜不能寐,很怕出什麼事情,就連負責飛舟的管事也忍不住取笑他, 說他這麼點小事都經受不住,可見不是做大事的人。

  不過裴寧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謹慎無大錯, 這些宗門弟子一個比一個金貴,誰知道背後是什麼背景的,保不住得罪了哪個到時候連命都沒了,還談什麼做不做大事。

  忙碌了一日, 終於稍稍放下心來,正準備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裴寧忽然感覺身後有人將他叫住,頓時忍不住又將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那邊那個,看你的打扮,應該也是九星閣的夥計吧, 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要給我單獨準備一間上房的嗎,如今又告訴我說沒有上房了是什麼意思?」

  說話的是個年紀不大的修士,穿著陣修專用的法衣, 頭髮束起,一臉不耐煩的模樣。

  「這,這個……」之前接待這名修士的是飛舟上粗使的夥計,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只能求助地看向裴寧。

  裴寧沒辦法,只能忍著心慌走了過去:「這位公子,實在對不住,這飛舟是九星閣那邊臨時調派過來的,上房原本就只有三間,一間是專門給羅宗主準備的,另一間則是給偶爾到船上的貴客準備的,兩間都沒辦法給普通的弟子使用。」

  因為擴充空間的陣法會影響到飛舟本身的速度,所以只要不是那種專門供人遊玩的飛舟,基本上一般門派裡使用的飛舟內部空間都不會太大。

  就好比他們現在乘坐的這一艘,上房加起來也就只有三間,其他的則都是那種十幾個弟子混居在一間的普通房。

  「那不是還有一間嗎,我只要一間上房就好,別磨磨蹭蹭的,你有什麼條件可以直說。」

  裴寧汗都要下來了,知道對面修士的耐心已經快要耗盡,但上房這件事他真的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道:「公子實在抱歉,那間上房是我們掌櫃親自安排進去的,您看這樣行不行,普通房還有剩下的,我想辦法給您安排一間弟子少的,普通房空間大,人少一點的話,和自己住也沒什麼區別了。」

  話還沒說完,裴寧忽然感覺周圍震盪了一下,低下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腳下已經多了四五塊陣法石,轟的一聲響,火焰騰起,直接將他圍在了內裡。

  完了。

  裴寧緊閉上雙眼,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等他再睜開眼時,才發現不遠處又走過一個人來。

  魏子芩隨手扔掉在衝擊中碎成兩半的陣法石,心底忍不住感歎自己的運氣。

  這都已經是第幾次了,上次是調停兩個忽然發生衝突,幾乎直接在飛舟上打起來的弟子,再上次則是壓住了一個丹修弟子的丹爐,避免了丹爐炸裂直接將飛舟炸成兩半。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魏子芩真的都快要懷疑自己這回乘坐飛舟究竟是來幹什麼的了。

  「你是誰,我勸你一句,如果此事與你無關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多管閒事。」陣法石被破,之前說話的少年頓時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倒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同伴提醒了他一句:「那個,我剛剛看到了,他好像就是從後面的那間上房裡出來的。」

  「哦,那正好,」少年掀了下嘴角,沖對面的魏子芩抬了抬下巴,「那個誰,識相的話,就快點把房間給我讓出來。」

  魏子芩搖了搖頭,就在剛剛,他其實已經認出了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誰。

  東方宸,玄光宗法陣閣閣主的親傳弟子,和他這一世的狀況很像,也是法陣閣閣主在外遊歷時收下的弟子,之前一直呆在宗門外面,直到進階金丹才又重新回到宗門之中。

  不過魏子芩會對他印象深刻,卻並不是因為他是閣主弟子的緣故,而是這人明明修煉天賦極高,卻偏偏太過冒進,按照魏子芩前世的記憶,似乎還沒有進階到元嬰就直接隕落在了外面,以至於後來在整個宗門裡都被當成了反面的典型。

  不過看著眼前的少年,魏子芩忽然不奇怪對方為何會有前世那樣的結果了。

  「房間的事情可以等下再說。」魏子芩沒等少年反應過來,伸手在半空裡輕輕一抓,彷彿布帛撕裂的聲音,一塊閃著微光的錦緞忽然被他從虛空裡抓了出來。

  「住手!」東方宸嚇了一跳,想也不想便衝了過去。

  幽蘭陣圖,高階陣圖之一,一般只有元嬰期以上的陣修才能使用,雖然跨境界使用能夠大幅度提升修士的能力,但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是難以想像的,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前世裡害得東方宸過早隕落的罪魁禍首。

  嗯,再怎麼說也是玄光宗的弟子,資質也算不錯,即便性子不好,就這麼折損了也還是有些可惜了。

  魏子芩直接將陣圖收進了手環裡面:「陣圖我拿走了,之後會交到宗主那裡,你如果還想要的話,可以和你師父一起到宗主那裡去要。」

  東方宸簡直要瘋了,和他師父一起去要?師父從一開始就不許他使用幽蘭陣圖,如果被他師父知道了他陽奉陰違私自使用高階陣圖,根本就不可能放過他。

  「房間我不要了,你把陣圖還給我!」

  「哦對了,還有,」隨手扔下一枚陣法石將對方困在原地,魏子芩看了他一眼道,「你與其和我在這裡糾結房間還有陣圖的問題,不如先去閉關一段時間,你之前結丹太快了,心境不穩,如果不想修為倒退的話,還是回去好好穩固一下吧。」

  臨近中午,之前被魏子芩救下的夥計千恩萬謝地送了一盤靈果過來。

  「這幾日真是多虧有公子在了,如今這飛舟上的弟子都是從外面接回來的,好多連入門試煉都沒有通過呢,也不懂宗門裡的規矩,難免會鬧騰一些,不過公子放心,宗門那邊派來管事的人馬上就要過來了,到時候有他們看著,估計就沒有弟子敢再胡亂惹禍鬧事了。」裴寧道。

  魏子芩點點頭,還沒等說話,就聽裴寧忽然開口:「差點忘了,我剛剛聽下面的夥計說,似乎有個不認識的弟子過來找您,想問您要不要讓他進來。」

  不認識的弟子?

  魏子芩手裡拿著靈果,有些奇怪地抬起頭。

  飛舟普通房內裝飾簡單,除了分散在房間四周的桌椅之外便再沒有其他多餘的擺設。

  乘坐飛舟的弟子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閒話,房間最邊角上,東方宸臉色陰沉,雙目發紅,幾乎將手中的茶盞捏成兩半。

  同伴駱西有些擔心地望著他,好半天才忍不住道:「那個,剛剛那人說的是真的嗎,你因為結丹太快,所以心境不穩。」

  東方宸嘲諷一笑:「怎麼,如今連你也開始相信他的鬼話了嗎?」

  「沒有,怎麼可能,」駱西連忙搖頭,「我只是……」

  他想說他只是覺得好友最近確實是有些古怪,行事極端,煩躁易怒,駱西很怕這會不會是好友心魔爆發的前兆。

  「不用著急,還有時間,」東方宸將手裡的熱茶一飲而盡,「所有今日發生的事情,我早晚都要在他身上討回來。」

  魏子芩原本還在奇怪來找自己的人是誰,結果剛一打開房門就被人抱了滿懷。

  熟悉的氣息環繞在四周,魏子芩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驚喜地抬起頭:「你怎麼來了,不是說還要十幾日才能出關嗎?」

  白珩也笑,伸手取下臉上的面具:「原本是要十幾日的,不過聽說你最近結丹了,怕你等得心急,便加緊過來了。」

  好心情彷彿氣泡一樣不斷從心底冒出來。

  等到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魏子芩才總算想起來道:「對了,你剛才是怎麼上來的?」

  九星閣的飛舟雖然管理不算嚴格,但一般弟子進到飛舟之前,也是需要先出示身份證明的。

  「來時的路上碰到了一個熟人,碰巧從他身上找到的,」白珩不在意地將一枚玉牌遞給魏子芩,「我猜大概是你們玄光宗弟子的身份玉牌,就一直帶著了,然後飛舟上那些夥計就直接放我上來了。」

  熟人?

  魏子芩先是疑惑,隨即看到玉牌上寫著的「丹鼎閣弟子燕堯」幾個字,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若這是別人的身份玉牌,估計魏子芩無論如何也會在第一時間把這玉牌還回去,畢竟眼下正是入門試煉和金丹試煉的關鍵時期,怎麼也不好無故耽誤了別人的事情。

  只是燕堯,嗯,就是燕林的弟弟,之前來過姝河村裡,曾經和他一起進入到傳承秘境中,為了成為羅玉書的弟子,甚至不惜在魏子芩身上下了榮枯草,威脅要與他同歸於盡的。

  魏子芩挑了下眉,一點猶豫都沒有,直接將玉牌還給了白珩:「你先拿著吧,燕堯是玄光宗的內門弟子,你帶著這個,最近應該都可以在飛舟內出入自由了。」

 

 

第七十二章

  最後那塊身份玉牌到底還是還給了燕堯。或者更準確說, 是燕堯自己主動找了過來。

  來拿玉牌的燕堯簡直鬱悶得吐血,接過自己的身份玉牌之後,順便將先前準備的另一塊身份玉牌遞給了魏子芩。

  「給你,這是之前答應你的,玉牌的主人也是玄光宗的弟子,名叫顧閆,如今是金丹初期, 因為常年在外,所以宗門裡幾乎沒多少人認得他的長相,你們可以直接冒充他的身份沒問題。」

  說完又忍不住不放心道:「……對了, 這玉牌是我用法器與他換的,只是暫時借給你們,等你們過了金丹試煉後,一定要記得還給他。」

  魏子芩點點頭, 伸手接過玉牌。白珩如今只是需要一個玄光宗弟子的身份罷了,倒無所謂具體要用誰的身份玉牌。不過冒充一個幾乎沒人認識的門派弟子, 確實要比直接冒充燕堯要容易得多。

  魏子芩剛想道謝,對面的燕堯便搶先開口道:「道謝就免了,我如今只想知道,你們之前到底是怎麼把我的玉牌拿走的啊?」

  說起這個燕堯就忍不住鬱悶, 之前剛丟失玉牌那會兒他真的想得頭都要痛了,卻怎麼也想不通,他本身雖然不算是多謹慎小心的人,但也並不是那種喜歡粗心大意的, 身份玉牌這種重要的東西他都是好好收在儲物法器裡面的。而儲物法器更是已經認主,除非有修為比他高的人抹去了法器上面的神魂印記,重新認主,否則根本不可能拿到裡面的東西。

  然而事情詭異就詭異在這個地方,身份玉牌整個被偷的過程燕堯都是毫無所覺的,甚至直到事後發現,原本放著身份玉牌的儲物法器也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壞。

  真的,如果不是燕堯新學了一種尋找丟失法器的秘法,估計他此刻只能自認倒霉回玄光宗去領罰順便再補一塊新的身份玉牌了。

  「嗯……」白珩到底是用什麼辦法拿到對方的身份玉牌的,老實說魏子芩自己也不知道,只能詢問地看向站在身邊的白珩。

  白珩一笑:「這個簡單,你如果好奇的話,我可以再試一次給你看看。」

  燕堯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之後迅速將玉牌收回到儲物法器裡,又連續在上面加了十幾層禁制。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彷彿只是轉瞬之間,就見對面的青年只是微微動了下指尖,等再轉過掌心時,之前剛被燕堯小心收好的身份玉牌已經又安靜回到了對方的手上。

  燕堯張著嘴巴,看了看手上的儲物法器,又看了看對面的兩人,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看明白了嗎?」白珩問。

  燕堯:「……」明白了以後一定要離你們遠一點。

  正如之前那個九星閣夥計說的,玄光宗那邊派來管事的人果然沒過幾日便到了飛舟上面。

  有高階弟子壓制,下面的弟子自然不敢再胡鬧,原本亂成一團的飛舟果然很快便清靜了下來,整個飛舟上的人修煉的修煉,看書的看書,再沒有人敢出頭惹事。

  不用再花力氣多管閒事,魏子芩頓時也跟著閒了下來,乾脆抽時間將之前洞府鑰匙的事與白珩說了一遍。

  對,又是那個莫名其妙的洞府鑰匙,之前明明已經被白珩加了禁制帶走,好多天都沒有出現,卻偏偏又在他結丹成功那日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魏子芩已經不想去考慮這洞府鑰匙到底是不是個寶物,或者裡面的洞府究竟能不能打開,他如今只想知道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將它徹底丟掉,而不是整天黏在自己的身上。

  白珩皺了下眉,也想不通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乾脆伸手拿過了魏子芩衣襟上的稜形玉珠,放在掌心裡用力一握。

  「哎!」魏子芩嚇了一跳。

  嗡的一聲,彷彿靈氣震動的悶響,帶著整個飛舟都跟著搖動了一下,然而等白珩再張開掌心時,卻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那枚稜形的玉珠依舊好好躺在他的手裡,不斷散發著碧綠色的微光。

  「奇怪,」白珩皺著眉,「這枚洞府鑰匙恐怕不只是地階。」

  「你是說天階?」魏子芩一愣,想說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天階以上的洞府吧。

  「恐怕是,」白珩點點頭,不過還是安慰了他一句,「不過我方才並沒有感覺到這東西的惡意,如果實在丟不掉的話,可以暫時先帶在身上。」

  魏子芩半晌無語,丟不掉毀不壞,無論有沒有惡意,他如今除了帶在身上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白珩笑了笑,隨即傾身湊了過來:「不用擔心,這段時間我都不會離開了,會幫你一直看著它的。」

  沒等白珩湊近,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音。

  九星閣的夥計端著午飯走進屋裡,不明白房裡的客人為什麼會一臉不滿地看著自己。

  飛舟上,已經是夜晚,依舊有沒睡下的弟子三三兩兩的聚在外面。

  「已經問清楚那個戴面具的修士到底是誰了嗎?」東方宸回過頭問。

  「問清楚了,」駱西點頭,「早上我問了幾個九星閣的夥計,聽夥計說那人叫顧閆,也是玄光宗的弟子,之前不小心拿錯了,才會和燕堯對調了身份玉牌。」

  「拿錯,身份玉牌這種東西也是能隨便拿錯的嗎?」

  駱西也很無奈:「是不可能拿錯啊,可是人家燕師兄已經承認了,咱們能有什麼辦法。」

  說完又忍不住道:「要不我看還是算了吧,咱們這回最重要的還是通過金丹試煉,那個姓魏的再怎麼說也是羅宗主的親傳弟子,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的比較好。」

  「講不講道理,是我要主動得罪他的嗎,分明是他搶了我的幽蘭陣圖,而且什麼宗主的親傳弟子,我早聽人說過了,他之前一直呆在一個凡人村莊裡,可見羅宗主也沒有多重視他,」話說到一半,東方宸瞇了瞇眼,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對了,你有沒有覺得,姓魏的和那個戴面具的修士平日相處的時候,是不是太過親密了點。」

  「啊?」駱西一臉疑惑,確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是嗎,不過這也沒什麼吧。」

  玄光宗裡確實有弟子不許沉溺兒女私情的規矩,但規矩是規矩,現實裡也沒有人真的去管過什麼,畢竟修行除了講究心無旁騖之外,也同樣講究道法自然順從本心,真要有什麼私情,門派最多也只是口頭上警告幾句,之後就基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是沒什麼不錯,」東方宸一笑,轉頭望向窗外,「不過你可別忘了,這一回來主持金丹試煉的人是誰。」

  距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之後幾天魏子芩差不多都是在認真修煉裡度過的。

  倒不是魏子芩自己有多沉迷於修行,實在是白珩看得太緊了,哪怕懈怠一日也不行,直將魏子芩弄得莫名其妙。

  「所以你到底在急什麼,修煉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覺得我如今進階的速度應該已經算是很快了。」

  確實很快,魏子芩記得前一世自己順利結丹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有二十六七了,而他現在才不過十六,相比於前一世時真的已經很快了。

  白珩苦著臉,將下巴搭在少年的肩膀上,簡直鬱悶到不行:「沒有著急,只是你現在才剛結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化神啊。」

  魏子芩無語半晌,想說你真的想多了,他前世最多也只到元嬰,化神什麼的,也未免太遙遠一點了吧。

  忽然想到什麼,魏子芩回過頭,瞇眼打量青年的神色:「我怎麼覺得哪裡不對……你先說清楚,之前那麼急著想讓我快點進階到化神,到底是因為什麼?」

  「嗯……」白珩還想要顧左右而言他,被少年揪住了臉頰,才不情不願地開口,「難道你不想要快點與我結為道侶嗎?」

  道侶雙方修為差距不能超出兩個大境界什麼的,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天道法則實在是太麻煩了。

  魏子芩臉上一熱,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少年原本就生得眉眼溫潤,如今頰上升起一層薄紅,更顯得精緻好看。

  白珩盯著懷裡人看了好半晌,忍不住笑了下,將人抱得更緊了些:「……你說得對,修行確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是我想岔了,你可以慢慢來沒關係,左右不管多久我都會一直等著你的。」

  另一間上房內。

  靈草閣閣主齊焱將手裡的紙筆推到一邊,抬頭示意等在外面的靈草閣弟子進屋說話。

  「閣主,」進門的弟子回身將門關上,之後才上前道,「已經看清楚了,那個弟子說得沒錯,羅宗主的弟子魏子芩確實和與他同住的那名青年舉止親密。」

  「嗯。」齊焱點了點頭。

  「只是閣主,」靈草閣的弟子考慮了一下,忍不住開口道,「我覺得這種應該算不上什麼大事才對,而且與這件事情相比,先前那名背後與您搬弄是非,狀告同門師兄的弟子,才更應該多多留意一下吧。」

  魏子芩是宗主親傳弟子,無論修為年齡,在同一輩分的弟子裡都算是最大,東方宸背後狀告同門師兄,又是以這樣的理由,怎麼想都有些不太合適。

  齊焱思忖片刻:「這樣,你去告訴九星閣的人,讓東方宸打掃整個飛舟,每日一次,直到飛舟落地……至於魏子芩,我記得青國那邊的飛舟應該也馬上就要過來了,到時候讓他們兩個中的一個到那條飛舟上去,記得找人看著他們,至少在試煉結束之前,都不許他二人再私下相見。」

 

 

第七十三章

  「你是說讓我換到另一條飛舟上去?」

  魏子芩揉著眼睛問, 困得不行,整個人都靠在了白珩的身上,腦袋混亂得好像一團漿糊。

  「對,是剛從青國那邊過來的飛舟,也是要往玄光宗去的,飛舟比這邊的還要大一些,只是行進的速度會稍慢, 可能要晚上一兩日才能到玄光宗。」說話的九星閣夥計滿臉為難。

  魏子芩迷糊地點了點頭,其實並沒有聽懂為什麼要把他換到另一條飛舟上去。

  倒是一旁的白珩聽出了一些不對,直接打斷夥計道:「只是換乘飛舟, 還是其實還有什麼別的事情?」

  他可不覺得只是換個飛舟這麼簡單的事情,會值得九星閣的夥計大清早天還沒亮就急忙忙跑過來敲門。

  夥計被他看得心驚膽戰,只能勉強擦了擦頭頂上的汗:「是,是換乘飛舟, 只是齊閣主說了,或者是魏公子, 或者是顧公子,你們二人中只能有一個到那條飛舟上去,然後剩下的一個人則必須留在這裡。」

  顧公子?魏子芩恍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應該是白珩如今用的那個假身份。

  忽然明白了對方話裡的意思, 魏子芩總算清醒了過來。

  另一間上房內。

  齊焱看也沒看敲門進來的人,只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紙筆上面:「怎麼,剛才那夥計說的話還不夠明白嗎,你和顧閆, 你們兩個中必須有一個人到青國的那條飛舟上去。」

  「忽然讓弟子換乘飛舟,弟子想齊閣主不可能一點理由都沒有吧。」

  說話的時候魏子芩皺了皺眉,忍不住疑惑地看了眼對面的中年修士,剛才那個夥計是怎麼說的,齊閣主,如果魏子芩沒記錯的話,玄光宗裡姓「齊」的閣主,加起來應該就只有那一位才對,而倘若真的是那個人的話,眼下的情況就有些奇妙了。

  「理由?我因為什麼要把你們分隔到兩處,你不會一點都猜不到吧,」齊焱抬起頭來,滿臉不耐,「你身為宗主親傳弟子,卻不能給底下的弟子做出表率,罔顧門規,私下與同門發展私情,我如今只是讓你二人分開罷了,你竟然還敢過來問我為什麼。」

  罔顧門規?魏子芩簡直莫名其妙,他怎麼不記得玄光宗有過同門之間不許發展私情的規矩……不過如今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就在剛剛,魏子芩已經忽然想起來眼前的齊閣主到底是誰了。

  「話我再說一遍,今日之內,你二人若是再不肯分開的話,過後便只能一起取消試煉的資格了,」齊焱神色冷淡,「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金丹試煉可以參加很多次,入門試煉可就只有一次,你如果錯過了這一次,便再沒有機會成為玄光宗的內門弟子,到時候即便是你師父羅宗主親自過來求情也沒用。」

  的確是這樣沒錯,入門試煉相比金丹試煉要簡單許多,但每個弟子在進到宗門前除了極特殊的情況,都只有一次機會,錯過了或者沒有通過便只能成為玄光宗的外門弟子。

  不過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暫且不說,如今魏子芩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情:「齊閣主,恕弟子冒昧問一句,您是否認識一個名叫袁珍兒的妖修女子?」

  齊焱一愣,猛地站起身,帶動桌椅發出刺耳的聲響。

  看到齊焱的神色,魏子芩心底頓時瞭然。

  齊焱,齊閣主,玄光宗靈草閣閣主,為人固執刻板,甚至已經到了偏執的程度。

  魏子芩知道他還是在前世的時候,彼時妖族龍骨怨氣的事情剛剛爆發,影響了周圍的許多門派和凡人國家,連帶著玄光宗內部也發生了許多次妖修傷人事件。

  而那個名叫袁珍兒的妖修女子,就是在其中的一次妖修傷人事件裡被捲入其中的,陰差陽錯中被齊焱誤認為是兇手而失手誤殺。

  當然按照常理來說,整件事情齊焱其實也並不算錯,畢竟袁珍兒明明是妖修,卻隱藏身份私下進入到玄光宗是事實,被當做兇手誤殺也怨不得旁人,之後只要齊焱好好去和妖族那邊解釋,這件事情也未必不能過去。

  然而壞就壞在齊焱的偏執上面,他不能忍受別人犯錯,自然也不能忍受自己犯錯,他做了件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他遮掩了袁珍兒的死因……之後一步錯,步步錯。

  「你想要怎麼樣?」齊焱深吸了口氣,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少年。

  「沒。」魏子芩道,他其實只是想要確定一下是否真的有這件事罷了。

  畢竟按照前世的記憶,這件事情原本應該是在四十年後,也就是前一世龍骨怨氣爆發之後發生的,而如今龍骨怨氣提前爆發,他便想知道,是不是所有與之連帶的事件也會一起發生。

  某種程度上,雖然龍骨怨氣的事情基本已經算過去了,但關於它為什麼會提前四十年發生這件事,魏子芩還是多少有些在意。

  果然還是太沉不住氣了,魏子芩想,如果再謹慎一點,他其實不應該這個時候就當著對方的面直接說出的,可惜他忍不住,前世與今生互相交錯的詭異感好像根木刺一樣停在心頭,讓他總想做一些事情來打破這種古怪的感覺。

  暫時把糾結的思緒丟在一邊,魏子芩定了定神,乾脆轉移話題道:「袁珍兒的事情等下再說,關於齊閣主方才說必須把我和白……顧閆分開的事,我記得按照玄光宗的規矩,底下弟子如果不願服從管教,可以與上面的人提出比試,只要在比試中獲勝,之後便可以另外請宗主或其他閣主進行裁定。」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齊焱氣得眼睛發紅,只感覺對面人根本就是在耍著自己玩兒的:「想要和我比試是嗎,好啊,你等下最好不要後悔。」

  「怎麼了?」看見推門出來的魏子芩臉色不對,白珩快步走了過來。

  「沒事,」魏子芩搖了搖頭,將所有關於龍骨怨氣和袁珍兒的事拋到腦後,「齊閣主已經答應與我比試了。」

  誤以為對面人神色不對,只是因為擔心比試輸贏的緣故,白珩想了下道:「這個齊閣主應該是元嬰巔峰的修為吧,這樣,左右我如今的身份也是玄光宗弟子,不如便換我上去與他比試吧。」

  噗。魏子芩無奈,想說換你去比試的話,是不是有點太欺負人了。

  「還是不要了,你如今的身份只有金丹初期,而且顧閆是丹修,換你上去,難免會暴露身份。」

  房間內。

  靈草閣弟子噤若寒蟬的站在一邊,直等到齊焱的臉色緩和了一點,才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閣主,剛剛他說的那個,袁珍兒……」

  「你住口,不許再和我提那個名字!」齊焱直接回過頭道。

  靈草閣弟子嚇得縮了下肩膀,但還是強忍著心悸道:「閣主,如果他方才說的都是真的,袁師妹的事情真的與您有關的話,弟子覺得還是應該先告訴宗主……」

  「我叫你住口沒聽見嗎,袁珍兒是個妖修,根本就不是你師妹,而且我早就已經說過了,她的死完全就是個意外,根本就與我無關!」

  靈草閣弟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死,死了……可您之前不是說,她是因為誤闖進宗門禁地,才會不小心失蹤的嗎?」

  齊焱臉色一僵,靈草閣弟子瞬間察覺出不對,轉身便想要離開,結果剛走出幾步,就感覺胸口一滯,之後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鬥法比試顯然是不可能在飛舟上面進行的,因為飛舟臨時落地,不到半日的時間,魏子芩要和齊焱比試的事情就在飛舟內傳得沸沸揚揚。

  「我說你到底在想什麼啊,」之前來取身份玉牌還沒來得及離開的燕堯被傳言嚇了一跳,當天便忍不住攔住魏子芩道,「那是靈草閣的閣主,修為只差一步就要到化神了,再說如今只是讓你暫時到另一條飛舟上去罷了,他又不是說永遠都不許你們見面了。」

  「他是沒說之後永遠都不許我們見面了,不過你猜,如果我現在照他說的,換到另一條飛舟上去,齊閣主會不會讓我通過之後的金丹試煉?」魏子芩道。

  燕堯皺了下眉,想說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嗎,然後下一刻才忽然反應過來:「不是,你是說他……」

  「對,他根本不會讓我通過之後的金丹試煉。」

  按照玄光宗的規矩,沒有結成金丹,或者沒有通過金丹試煉的弟子,都是不允許下山的,通過入門試煉成為正式弟子,卻無法通過金丹試煉,便意味著魏子芩直到下一次金丹試煉之前都必須留在玄光宗內不能離開了。

  估計在齊焱看來,只要將魏子芩留在宗門裡面,再想要把兩人分開就很容易了。

  「嗯……」燕堯抓了抓臉頰,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以齊焱那個死守規矩又刻板的性格,說不定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算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你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燕堯無所謂道,「正好要是你出事了,宗主說不定就能考慮一下要不要換個徒弟了。」

  「哦?」魏子芩挑了下眉。

  看著對面人的神色不對,燕堯頓時炸了:「閉嘴,你不許說話,到底說多少次你才相信啊,我根本就沒有在暗戀你師父!」

 

 

第七十四章

  為了防止弟子的圍觀, 飛舟將兩人放下之後便又重新升上了半空。

  「現在可以說了嗎,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袁珍兒的,」將鬥法隔離用的法陣布好,齊焱直接開口道,「或者說,你到底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剛將之後鬥法要用到的陣法石拿在手裡,魏子芩聞言一愣,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對面人怎麼還在糾結這件事情。

  「我想齊閣主大概是誤會了,我並沒有打算用袁珍兒的事情威脅閣主, 而且如果沒錯的話,我記得這件事應該不止我一個人知道才對。」魏子芩道。

  確實不止他一個人知道,甚至在前一世的時候,有關齊焱誤殺了袁珍兒的前因後果, 根本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就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

  大概是因為齊焱本身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緣故,雖然也有試著遮掩痕跡, 卻依舊留了許多破綻在後面,比如前世的時候,就是有個外門弟子無意間找到了留有袁珍兒殘魂的髮簪,才最終將整件事情揭開的。

  不止一個人知道?齊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除了你之外, 還有誰知道?」

  鬥法遲遲不開始,魏子芩只能又將陣法石收了回去:「我覺得齊閣主與其糾結如今到底還有誰知道,不如早一點將這件事上報到宗門。」

  「上報宗門?你說得倒是輕巧,」不等魏子芩說完, 齊焱直接打斷他道,「你知道那個袁珍兒是誰嗎,她是妖族長老的女兒,如果這件事被無界海知道了,必然會給玄光宗帶來數不盡的麻煩,到時候宗主會怎麼看我,宗門裡的其他弟子會怎麼看我!」

  不是,魏子芩被繞得發暈,想說這思路好像有點不對吧。

  別管原因如何,這件事情本來最初就是袁珍兒掩藏妖修身份,剛巧遇到龍骨怨氣溢出,導致大量妖修在宗門內四處傷人,齊焱作為閣主,因為主管此事,誤以為袁珍兒正是宗門內傷人的妖修之一,在追捕對方的過程中失手將其打殺。

  袁珍兒隱瞞身份混入宗門在先,被發現了反抗逃跑在後,怎麼看錯處都更大一些。換了其他閣主,估計早就第一時間直接上報到宗門了,根本不會想到要不要自己將事情遮掩過去。按照齊焱的做法,真是沒錯也變得有錯了。

  「不,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齊焱自顧自道,眼底晃過一層陰影,「我絕對不能讓你把這件事說出去。」

  說完直接將手裡的法器祭出,無數黑色的陣旗飛到半空,靈氣震盪,帶動層雲翻滾,耀眼的閃電從半空裡直直劈落,卻在臨近對面人的時候轉眼消散無蹤。

  「你……」齊焱不敢置信地看過去,還沒等將陣旗召回,就感覺自己已經被困在了迷陣中央,數不清的靈草從泥土冒出,瞬間將他淹沒在其中。

  風兮草,正好能夠克制齊焱手中的五雷旗,不過這個已經不重要了,魏子芩皺了下眉:「今日的比試先到這裡吧,所有的事情都等之後再說,齊閣主應該是心魔入體了,還是快點去找宗門裡的醫修看看吧。」

  魏子芩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他知道齊焱在有關袁珍兒的事上偏執到了旁人難以理解的程度,但沒想到他居然會為了這樣一件事情到了心魔入體的地步。

  誤殺妖修也好,隱瞞對方的死因也好,被發現了估計最多也只是被關幾年的禁閉,或者暫時失去閣主的身份,怎麼想也不應該會到讓人心魔入體的程度吧。

  就在魏子芩說話的時候,齊焱已經一把將纏繞在身上的風兮草撕開,圓睜的雙眼已經隱隱現出一層血色,瘋了一樣的自言自語:「不能走,殺了你,殺了你就沒人知道了,不對,你剛剛說已經有很多人都知道了,他們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轟地一聲響,飛撲而來的陣旗直接震碎了魏子芩手裡的一塊陣法石。

  齊焱的腦子亂成一團,他其實也隱隱感覺到自己如今的狀況有些不對,或者說,似乎自從他誤殺了那個妖修之後,所有的事情就已經不對了。

  靈草閣閣主的位置是齊焱從他師父那裡接過來的,為了不辜負師父的期望,他自從上任起便一直兢兢業業,幾十年裡未曾出過一絲一毫的差錯。

  齊焱想不通自己當時怎麼會誤殺了那名妖修,那天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忽然失了手,他只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旁人知道,他沒辦法面對任何人失望的目光。

  不,齊焱想,不管有沒有人知道,自從他誤殺了那名妖修起,他就已經完了。

  眼看著對面人的眼眸已經從淡紅過度到血紅,魏子芩不敢大意,考慮片刻,終於沒有試圖打開周圍用來屏蔽的陣法。

  打開屏障雖然能讓他逃過眼前的危機,但載著玄光宗弟子的飛舟如今就停靠在不遠處,如果此刻齊焱在心魔控制下真做了什麼極端的事情,難保不會將整個飛舟上的人都捲入其中。

  只希望白珩能快點發現這邊的不對,然後盡快趕過來吧。

  正常狀態下的齊焱魏子芩還能應付,然而已經被心魔所控的齊焱卻根本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受的傷,在發現接連幾次自爆法器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後,直接衝到了魏子芩的面前,引動體內的元嬰。

  「別……」

  手腕上的素月環發出耀眼的白光,魏子芩真的已經無語了,自爆元嬰什麼的,這人根本是已經瘋魔了吧。

  白光散去,原本打算自爆元嬰的齊焱被強行壓了回去,失去意識的躺倒在了地上。

  魏子芩睜開眼,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對面,正是白珩和師父羅玉書。

  魏子芩:「……」不好的預感。

  齊焱心魔爆發,兩人的比試自然是不能再進行下去了,但也因為心魔爆發,不可能再繼續主持之後的金丹試煉,所有齊焱之前讓魏子芩換乘飛舟的命令自然也就跟著失效了。

  最初的目的勉強算是達成,可惜魏子芩絲毫也感覺不到喜悅,看著屋內對坐在桌邊的兩人,只能盡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站在一邊。

  「這樣,」羅玉書放下茶盞,神色平淡,「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我只說一句,小徒年幼,我不知他先前是怎麼得罪了白仙君,只希望白仙君能看在之前玄光宗將《萬法歸一典》完整歸還的面子上,放他一馬。」

  白珩眼睛一瞇:「你什麼意思?」

  「莫非我說錯了嗎,」羅玉書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嘲諷一笑,「哦對了,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小徒生得天人之姿氣質斐然沉魚落雁,讓白仙君一見鍾情二見傾心,非他不可?」

  「怎麼看都是前一種可能性更大不是嗎,」不等白珩說話,羅玉書接著道,「我知道白仙君還在記恨失憶時曾經嫁給過子芩的事情,但子芩畢竟也救過你,兩下扯平,各不相欠,白仙君倘若現在收手,我可以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白珩:「……」呵呵。

  眼看著兩人已經快要打起來了,魏子芩心底一跳,也顧不上別的了,下意識便撲過去道:「師父您誤會了,真的不是,我和白珩已經結成道侶了!」

  隨著魏子芩的話音,屋內頓時一片死寂。

  羅玉書滿臉震驚地回過頭,之後才反應過來,只恨不能將自己的蠢徒弟一把抓過來:「道侶?謊話都不會說嗎,還是說你如今已經有化神的修為了?」

  修士之間結成道侶是需要天道法則承認的,兩人間修為差距不能超過兩個大境界這一條幾乎是不能通過任何手段改變的。

  如果魏子芩此刻真的已經有化神期的修為了羅玉書還擔心什麼,可是不是,他如今才剛剛結丹,而白珩已經是渡劫期,隨時都有可能飛昇,兩人間的差距何止是天淵之別,怎麼想都不可能是正常。

  嗯……魏子芩其實也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不過剛剛那個真的只是口誤。

  他最開始只是想要說他和白珩已經成過親了,之後才忽然想到凡人間的婚約對修士根本沒有任何約束力,所以又想換個更有份量的說法,結果不知道怎麼腦筋搭錯了,後面的話就脫口而出了。

  可惜魏子芩根本來不及解釋,就聽見羅玉書直接道:「巧了,我眼下手裡剛好有個法器,只要能證明了你們如今根本不是道侶,你就能和他分開了是不是?」

  當然不能,魏子芩拚命想著能說服師父的方法。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都快要懷疑是不是有人背後和師父說了什麼,才會讓師父這樣反對他和白珩的事。

  被羅玉書拿出來的法器是個只有掌心大小的圓形玉珮,顏色純白,並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只有兩尾青色的游魚不斷在上面游動。

  隨著他的動作,青色的游魚瞬間飛向兩邊,直接落在了魏子芩和白珩的身上。

  「你方才不是說你們結成道侶了嗎,這是雙魚佩,如果你們如今真的已經結成道侶了,這兩條魚應該都會變成紅……」

  羅玉書想說應該都會變成紅色才對,然後就看到落在兩人身上的游魚晃動了一下,迅速從淺青變成了鮮紅。

  羅玉書、魏子芩、白珩:「……」

 

 

第七十五章

  「你聽說沒有, 齊閣主簡直是瘋了,居然想要自爆元嬰,」駱西強忍著後怕道,「那個時候飛舟還在呢,要不是宗主及時趕來,咱們如今還能不能有命活著都不一定呢。」

  坐在他對面的東方宸看著窗外,只是敷衍地嗯了一聲。

  「他們還說齊閣主是因為心魔入體才會這樣的, 話說心魔這東西真的有這麼厲害嗎,連齊閣主這樣的人也會被影響到這種程度,甚至差一點就魂飛魄散了, 你……」

  總算意識到對面人根本就沒有在認真聽自己說話,駱西無奈,只能又湊過去了一點,輕聲勸道:「我說還是算了吧, 你看,你先前說宗主未必如何看重他, 然而眼下羅宗主還不是親自趕過來救他了,可見心裡還是有這個徒弟的,你就這麼與他作對,又能有什麼好處。」

  「那幽蘭陣圖呢, 他把我的陣圖搶走了,難不成就這麼算了嗎?」東方宸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哎,」駱西嚇了一跳,「你小點聲, 陣圖的事情還沒有人知道呢,你師父本來就不許你用陣圖,要是不小心被他老人家知道了,你就算搶回來也沒有用了。」

  「我……」東方宸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駱西小心看了看四周,確定並沒有其他弟子注意到兩人,連忙湊到朋友耳邊壓低了聲音道:「你若是真想要回那陣圖也不是不行,這樣,之後不是馬上要到入門試煉了嗎,你照我說的做。」

  飛舟上房內。

  羅玉書被飛舟上的管事叫走,只留下魏子芩和白珩兩人對著方纔那枚雙魚佩面面相覷。

  魏子芩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這麼混亂的時刻,道侶什麼的怎麼可能,別說他如今的修為根本不夠,就算是已經夠了,他也根本不可能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與白珩結為道侶啊。

  哪怕再加上前世也不可能,第一,前世的時候他連見都沒有見過白珩,第二,哪怕是認識的也不對,他記得很清楚,他前世修為最高時也只到元嬰,還是一樣不夠化神。

  前世今生都不可能,然而總不會是師父的雙魚佩出了什麼問題吧。

  大約是看出魏子芩心底所想,白珩看著手裡的雙魚佩,乾脆打破他的希望道:「玉珮沒有問題,或者你若是實在不信的話,我們可以再換一件法器來試試。」

  與魏子芩差不多,白珩如今也感覺十分混亂。

  如果說魏子芩修為太低,說不定還有一絲被矇混的可能,可他如今已經是渡劫期的修為了,距離飛昇只有一步之遙,絕無可能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莫名其妙與他人結為道侶。

  「對了,」魏子芩忽然想到一樣東西,連忙將掛在自己衣襟上的稜形玉珠取了下來,「有沒有可能是這個東西……」

  說起來他身邊真有什麼不對的東西,也就只有這個他到現在都摸不清底細的洞府鑰匙了,他想會不會有可能是因為這個。

  白珩無奈看了他一眼:「怎麼可能,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能夠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讓兩人結下道侶契約的法器,哪怕是神器也不行。」

  道侶契約非同小可,一旦結成幾乎是沒有辦法解除的,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法器,那這世界豈不是亂了套了。

  「算了。」魏子芩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放棄似的歎了口氣。

  「當然也可以從好的方面想一想,能早一點結成道侶,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比如至少在渡劫之前,你在修行上面應該都不會再遇到任何妨礙了。」

  道侶之間是可以互相促進修為的,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天道法則才會有道侶間修為不能超過兩個大境界的規定。

  現在是考慮會不會對修行有益的時候嗎,魏子芩有氣無力地看了白珩一眼,卻被對方攬在懷裡,「別擔心,你若實在覺得不安心的話,等到試煉結束之後,我便帶你回寒月宮一趟,讓苗殿主他們看一看……當然,如果確定了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我們便乾脆將雙修大典也一起辦了好了。」

  魏子芩默默無語,想說他如果真的敢不在玄光宗裡,而是在寒月宮舉行雙修大典的話,師父大概會氣得直接將他逐出師門吧。

  又過了兩日,飛舟終於停在了玄光宗所在的伏離山附近。

  所有弟子都被接到了伏離山腳下的洗心閣內。

  因為白珩如今所用的假身份已經參加過入門試煉了,所以之後的入門試煉只能魏子芩自己去參加,然後等到入門試煉通過之後,再與對方會合,兩人一起去參加門派的金丹試煉。

  好在入門試煉並不困難,按照魏子芩前世的記憶,估計最多一兩日就能結束了,所以白珩雖然不願,但也還是同意了,並且答應了之後不會偷偷隱身跟過去。

  洗心閣大堂內。

  一個身穿華服的少年滿臉不耐煩,一把將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孩推開:「有完沒完,我早說過我沒有拿你的法器了,你還要纏著我到什麼時候。」

  少年不大,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跟在他身後的孩子則更小一些,不到十歲的模樣,穿著破舊的衣裳,身材瘦弱得彷彿只剩下一把骨頭,只有一雙黑色的眼睛大得驚人。

  而如今這雙大眼睛正緊盯著面前的少年:「求求你,還給我,那不是法器,是蠱鈴,我已經看到了,就掛在你那把飛劍的上面。」

  「呵,」范霖冷笑了一聲,最後一點耐心耗盡,直接朝身後的幾個跟班使了個眼色,「什麼蠱鈴,簡直滿口胡言,別忘了這裡是玄光宗,可不是能讓你胡鬧的地方……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點把他給我丟出去。」

  「你要把誰丟出去?」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范霖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卻只看到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頓時心下大定:「這小子纏了我一路了,我便是要將他丟出去又怎麼了,這件事情與你無關,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多管閒事了。」

  魏子芩挑了下眉。

  他確實沒有興趣多管閒事來著,修真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地方,即便玄光宗本身,在沒有鬧出人命的情況下,也並不會多管門下弟子之間的爭端。

  不過那個孩子,如果沒認錯的話,那應該正是宋文敏未來的弟子,嗯,雖然這一世魏子芩和宋文敏並不算十分相熟,但怎麼說對方也是他前世最好的朋友,朋友未來的親傳弟子,他總不好就這麼放著不管。

  為了謹慎起見,魏子芩又問了一遍:「你叫阿蠱,你剛剛提到過的蠱鈴,應該是你母親的遺物對不對。」

  「對對對,」阿蠱簡直要哭了,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來幫自己,「蠱鈴是我母親臨死前交給我的,之前在飛舟上的時候他們騙了我,說能幫我鑒定蠱鈴的品階,結果拿過去之後就怎麼都不肯再還給我了。」

  魏子芩點頭:「行了,你往後記得,不要輕易相信旁人,還有鑒定法器的品階可以去九星閣,不要隨便讓自己不認識的人來鑒定。」

  「我知道了。」阿蠱擦了把眼淚用力點了點頭。

  見對面兩人已經自顧自閒聊了起來,被徹底忽略的范霖簡直氣得不行,直接祭出了手裡的飛劍。

  結果祭出的飛劍還沒等飛到半空,就被對面的少年一把抓到了手裡,直接解下了掛在劍穗上面的黑色蠱鈴。

  「你!」看見自己的法器被人像丟垃圾一樣隨手扔在地上,范霖又氣又急,正想讓身後的跟班一起上前,忽然感覺一陣威壓鋪天蓋地的朝自己湧過來,直讓他呼吸一滯,險些跌倒在地上。

  那是屬於金丹期修士的威壓。

  范霖瞪大了眼睛,不可能,眼前的少年最多也只比他大一兩歲的模樣,怎麼可能已經結成金丹。

  不敢在原地停留,范霖狼狽地撿起地上的飛劍,臨走前還不忘大聲喊道:「你等著,別以為金丹期就了不起了,我爺爺可是金丹後期的修士,等我讓他過來教訓你。」

  魏子芩:「……」這種和小孩子打架,明明打贏了卻一點成就感都沒有的感覺。

  看著不斷叫囂的小胖子帶著一群跟班逃也似的離開了,魏子芩搖了搖頭,正準備回去將之前沒有做完的登記做完,就見已經拿回蠱鈴的小孩正一臉驚奇地仰頭望著自己。

  或者更準確說,應該是望著他衣襟上的稜形玉珠。

  「那個,」似乎很不好意思開口一樣,阿蠱漲紅著臉小聲道,「你身上的法器,能借我看一下嗎?」

  魏子芩有些奇怪,卻並沒有十分在意:「你在說這個嗎,不過這並不是法器,而是洞府鑰匙。」

  「不是,」似乎害怕眼前人不相信一般,阿蠱忍不住有些著急道,「是,是蠱鈴剛才告訴我的,蠱鈴說了,大哥哥身上那個其實不是洞府鑰匙,雖然裡面也裝著洞府,很大很漂亮的洞府,但真的不是洞府鑰匙。」

  不是洞府鑰匙。

  魏子芩停下腳步,忍不住皺眉:「你的意思是,這裡面雖然確實有一個洞府,卻並非是洞府鑰匙?」

  阿蠱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蠱鈴放在耳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向魏子芩道:「蠱鈴說,大哥哥手裡的這枚珠子,似乎並不是完整的法器,而是……某個法器的碎片。」

 

 

第七十六章

  法器碎片。

  魏子芩看著自己身上的玉珠忍不住皺眉, 對於這個一直跟著他不放,怎麼都沒法丟掉的洞府鑰匙,魏子芩其實也有想過這有沒有可能不是洞府鑰匙而是什麼別的東西,可惜猜得再多,也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枚玉珠居然會是某個法器的碎片。

  更重要的是,魏子芩真的從未聽說過哪個法器,或者哪個法器的碎片是能夠裝下一整個洞府的。

  「阿蠱, 你能不能幫我再問問你手裡的蠱鈴,問它是否能看出這枚玉珠究竟是哪種法器的碎片。」魏子芩定了定神,問面前的小孩道。

  阿蠱聽話地把蠱鈴再次放到耳邊, 之後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對不起大哥哥,蠱鈴說它也不知道,只說那法器品階似乎很高,至少也在天階以上。」

  天階法器。

  大概是早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答案, 魏子芩並沒有覺得特別失望,將阿蠱交給專門照顧幼年弟子的修士後便轉身離開。

  如果這枚玉珠真的是某個法器的碎片, 某種程度上,其實也就能解釋了為什麼這枚玉珠之前被白珩拿去了那麼久,甚至也問了不少人卻依舊沒有任何結果了,因為從一開始兩個人的方向就是錯的, 洞府鑰匙和法器雖然外表上可能會有些相似,但本質上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從洞府鑰匙的方向尋找答案,自然不會找到任何結果。

  不過法器的話, 魏子芩記得,陳司遠似乎就是器修,可惜對方如今應該還在姝河村裡,也只能等回去之後再問了。

  正在魏子芩想得入神的時候,忽然有名洗心閣的弟子將他叫住。

  弟子穿著灰色法衣,說話的時候一臉愧疚:「實在抱歉,這回來參加入門試煉的弟子實在太多,人數已經滿了,閣主下令,所有修為超過築基的弟子,都要單獨到另一處地方去參加入門試煉。」

  魏子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人數太多?我怎麼不記得入門試煉什麼時候還有人數限制了。」

  灰衣弟子臉色一白,磕磕絆絆道:「過,過去是沒有人數限制來著,只是最近我們閣主剛剛新換了入門試煉使用的迷陣,因為才剛換上不久,害怕人數太多導致迷陣崩潰,所以,嗯,就乾脆又多加了一個迷陣。」

  入門試煉確實是要在迷陣中進行的,對方的說法勉強也算說得通。

  魏子芩點點頭,沒再細問,心思還依舊沉浸在那枚疑似法器的玉珠上面,很快和那名弟子去做了登記,之後便拿著臨時的身份玉牌到旁邊的房間裡去等待。

  因為需要大量的靈石做支撐,所以每回試煉迷陣在使用之前,幾乎都需要耗費不少的時間才能啟動。

  準備參加試煉的弟子在做過身份登記後不能離開洗心閣,便只好先到旁邊的幾個房間裡去等待。

  到處都是吵吵鬧鬧,魏子芩呆著無聊,正打算隨便找個安靜的地方吃點東西,忽然感覺身後有人將他拉住。

  來人沒等魏子芩說話,伸手在他的眉心處輕點了一下,然後原本空無一人的對面便忽然多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魏子芩無語地看著對面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特別想說不是已經說好了不會隱身跟過來的嗎。

  「你只是說不許我打擾你之後的試煉,可沒說不許我在試煉之前進來。」白珩理直氣壯道,直接將手中的果籃塞到他手裡。

  「這是什麼?」知道自己怎麼也說不過對方,魏子芩搖了搖頭,在確定並沒有別的弟子注意到這邊後,索性順從自己的心意靠了過去,和對方一起坐在了房間角落的一張矮榻上面。

  「不知道,剛從旁邊的林子裡摘來的,你嘗嘗味道怎麼樣。」白珩一面說話,一面將一枚紅色的靈果遞到他嘴邊。

  靈果味道微酸,透著一種十分清爽的甜香味道,魏子芩剛吃了一口就感覺到有些不對:「這是竹香果?」

  竹香果,一種只生長在伏離山上的靈果,長年被山上的一群靈猴看守著,因為數量稀少,所以根本就不許任何弟子過去採摘。

  當然也不是沒有弟子試圖到附近去摘過靈果的,可惜山上靈猴的數量本來就不少,再加上又有靈獸閣的閣主撐腰,平日什麼事情都沒有時尚且要欺負一下門派裡的低階弟子,更何況是有弟子要去摘它們的靈果,估計最後被暴打一頓都算是輕的了。

  「怎麼,是有什麼不對嗎?」白珩奇怪問。

  「沒,」為那群倒了大霉的靈猴默哀片刻,魏子芩笑了笑,從籃子裡拿了一枚竹香果塞到白珩的嘴裡,「只是忽然想到你應該是第一次到玄光宗來吧,剛好,等試煉結束之後,我帶你到附近去轉一轉吧。」

  洗心閣頂樓。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有沒有懷疑你剛才說的話?」

  灰衣弟子擦著頭頂上的冷汗,剛一推開房門就看到等在屋裡的兩個人。

  聽見東方宸的問話,灰衣弟子不敢多猶豫,直接便點頭道:「已經都辦好了,他應該還是有點懷疑的,但是並沒有細問。」

  什麼叫還是有點懷疑的,東方宸忍不住皺了眉頭。

  「不用擔心,只是有點懷疑的話,應該還不足以讓他放棄,」駱西走了過來,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可別忘了,那姓魏的如今已經是金丹期的修士了,根本就不會在意一個小小的入門試煉,只可惜,很多時候,人往往就是敗在自己完全不在意的事情上面。」

  「你說得對。」大約是被同伴說服,東方宸舒展了眉心,輕輕點了點頭。

  眼看著對面的兩人起身準備離開,一直等在旁邊的灰衣弟子終於忍耐不住,搶在兩人推門前開口道:「那個,你們之前答應我的靈石。」

  「哦,你說靈石啊,」東方宸瞥了他一眼,隨手扔給了那名弟子一塊中品靈石。

  接到靈石的灰衣弟子整個人都愣住了:「不對啊,你們不是答應我了嗎,只要我能將那個人騙到二樓去,就會給我一百塊上品靈石嗎?」

  如果不是為了靈石,他怎麼可能去做那種事情。

  而且他可是洗心閣的弟子,如果不小心被他們閣主知道了這件事,絕對不會輕饒過他的。

  「我有說過嗎,那大概是你聽錯了吧,」東方宸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順便,忘了和你說,你剛剛騙的那個人名叫魏子芩,是羅宗主的親傳弟子,所以你與其和我在這裡糾結靈石的問題,還不如回去好好想一想自己今後該怎麼辦吧。」

  羅宗主的弟子?

  灰衣弟子臉色灰敗,腳下一軟,幾乎整個人都跌在了地上。

  一個時辰後,試煉用的迷陣終於開啟,白珩隱身離開,魏子芩則根據玉牌上的指示,直接上到了洗心閣的二樓。

  剛穿過走廊,魏子芩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穿著淺藍色法衣的宋文敏正百無聊賴地靠在房門上,聽到腳步聲抬起頭,在看到魏子芩的一瞬也忍不住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我記得你,你是宗主去年剛收的那個弟子是吧,叫什麼來著,魏子芩?」

  「對,」魏子芩點點頭,對於忽然見到自己前世的好友也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不過眼下顯然不是敘舊的好時候,「這後面應該就是試煉用的迷陣吧,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不是,」宋文敏滿臉疑惑,「入門試煉不是應該在一樓嗎,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魏子芩奇怪地皺了下眉:「所以這裡面的迷陣不是用於入門試煉的?」

  「不,這裡面的迷陣雖然也是用於入門試煉的沒錯,但和樓下的那個根本就是兩回事,」宋文敏抓了抓頭髮,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下面的那個入門試煉,只要是有足夠的修行潛力,哪怕是煉氣期的弟子也能輕鬆通過,但你眼前的這一個據說倘若運氣不好,甚至連元嬰期的弟子也有可能會栽在裡面。」

  「……這樣和你說吧,如果說通過普通的入門試煉可以成為玄光宗的弟子的話,那麼如果一旦你運氣不錯剛好通過了這裡的試煉,便會有需要收徒的閣主下來,直接收你為徒。所以你該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了吧。」

  魏子芩點頭,明白對方的意思了,就是說他已經是玄光宗宗主的弟子了,根本就沒有必要到這裡來冒險。

  害怕對方沒聽懂自己說的話,宋文敏只能又勸道:「回去吧,我估計肯定是有哪個弟子看你不順眼故意騙你過來的,這裡面可是煉心境,是拷問道心用的迷陣,一旦被困在裡面說不定便會心魔爆發,到時候可就什麼都晚了。」

  心魔?

  魏子芩搖了搖頭,忽然掀了下嘴角:「如果這裡面是拷問道心的迷陣,那我還真的是非進去不可了。」

  剛剛還以為自己馬上就能把人勸回去的宋文敏頓時傻眼:「啊?」

  沒有理會傻眼的好友,魏子芩直接走過去將房門推開。

  其實早在很久之前,魏子芩就已經隱隱感覺到了,所謂心魔,其實只能面對而絕不能逃避。

  他前世因家人早亡而心魔入體,最終死在劫雷之下,重新來過,雖然危機解除,身邊的家人朋友也依舊好好活著,能引發他心魔的「因」都已經消除,然而魏子芩知道,前世裡心魔入體的「果」其實一直都在那裡,而他也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暫時逃避了。

  不過如今總該到了要面對的時候。

  迷陣轉換,魏子芩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空蕩的村莊,還有早已經乾涸的姝河,向前踏出了一步。

 

 

第七十七章

  玄光宗, 御劍閣內。

  御劍閣閣主宋成坤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臉得意地看著自己的老朋友道:「怎麼樣,我早說過了吧,根本就沒有弟子能通過你那個什麼煉心境。哎不對,應該說,根本連試都沒有人肯去試吧。」

  法陣閣閣主季鳴望著天色臉上也忍不住有些懊惱,卻也只能嘴硬道:「那是我的問題嗎, 還不是現在的玄光宗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只是簡單的拷問道心, 就嚇得一個都不敢過去了。」

  「別管他們是因為什麼不敢去的,總之這回是你輸了,」宋閣主笑著將桌上的酒杯滿上,「快點, 五百塊上品靈石,你可別耍賴啊。」

  一聽見五百塊上品靈石季閣主就忍不住炸了:「什麼靈石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給你五百塊上品靈石了!」

  陣法一道最是消耗靈石,季鳴如今全副身家加起來都沒有這麼多,若都給了對方那可真的是不用活了。

  「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說你已經找人算過了,這回一定能有弟子通過你布下的煉心境,我說不信, 你還保證說如果到時候真的沒有人能通過,情願輸給我五百塊上品靈石。」

  季閣主脖子一梗,索性耍賴到底道:「那我和你立契了嗎,沒有吧,只是口頭上的約定罷了,我就算不給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你!」宋閣主一拍桌子,險些將桌上的酒壺碰倒在地上。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了,忽然有弟子過來敲門。

  弟子言簡意賅,幾句話便將事情說清楚了。

  季閣主一愣,下意識便站了起來:「什麼,你說剛剛有人通過我的煉心境了?」

  洗心閣外。

  東方宸將最後一塊陣法石放在地上,心底忍不住有些不安。

  為了對付魏子芩,先前他的確也做了不少事情沒錯,可那畢竟都是在飛舟上面,而如今他們已經站在玄光宗內了,如果他此刻做的事情不小心被別人發現,東方宸真的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你不會是想要放棄了吧,」好友駱西瞥了他一眼,嘴上彎起一絲嘲諷的痕跡,「真奇怪,先前不是你一直吵著要給那姓魏的一個教訓,還要從他手裡搶回幽蘭陣圖嗎,怎麼事到臨頭了,你反而又想要退縮了。」

  奇怪?東方宸特別想說,與他想要臨陣退縮相比,明明此刻的駱西才比較奇怪吧。

  「我看你才是吧,先前不是一直勸我魏子芩是宗主弟子,沒有必要還是不要輕易得罪比較好嗎,怎麼如今反而比我還要積極了?」

  駱西一挑嘴角:「用腦子好好想想吧,我說不讓你得罪他那是在先前,如今左右你已經得罪他了,當然也只能得罪到底了,斬草除根這句話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東方宸皺眉點頭,卻並沒有說話。

  「放心,」像是看出對方心底的猶豫,駱西緊接著道,「這裡面的試煉迷陣是你師父親自設下的,本意是在拷問道心,過程中本身就會有心魔入體的危險……而我們剛才做的,其實就是加強了迷陣拷問道心的作用,將他的心魔增強到十倍百倍再一齊引發出來,不出意外的話,到最後一定能將他徹底困死在裡面。」

  沒等駱西說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音,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過來,神色平靜地看著兩人。

  「你們剛剛說,要把誰困死在裡面?」

  在認出來人的一瞬間,東方宸的臉上頓時一片慘白。

  不可能。

  駱西剛剛所說的什麼要將迷陣的效果增強到十倍百倍自然是比較誇張的說法,但東方宸自認為以自己的能力,增強到三五倍總歸還是可以辦到的。

  所謂用迷陣拷問道心,說白了其實就是利用迷陣的作用,人為的擴大修士自身原本就存在的心魔,相當於是一鼓作氣地將所有藏在內裡的心魔隱患引出。

  能度過去了當然好,經歷過道心拷問的修士心境澄澈,於未來的修行進階都有很大的好處,然而一旦沒辦法通過,反而會讓修士的心魔增加,甚至很可能心魔爆發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通過普通的煉心境對於一般修士而言已經十分困難了,更何況是如今增強到幾倍難度的煉心境,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不對,不可能,你一定是用了什麼旁門左道的法子。」東方宸勉強穩住心神,直接引動了掌心裡的陣法石,卻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

  魏子芩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沒用了,只能歎了口氣,輕輕撥動了下指尖。

  四周場景不斷扭曲變形,閣樓淡去,只剩下空蕩的山峰和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樹林。

  東方宸目光驚恐,意識到自己應該是進到了某個迷陣裡面。

  可是怎麼可能,對方才剛剛渡過了煉心境,不管是真氣還是精力估計都已經耗盡了,哪裡來的力氣和時間再佈置出一個迷陣來。

  不是,東方宸忽然想到,眼睛頓時瞪大,其實還是有一種辦法的……

  「對,」魏子芩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猜測,「確實是奪陣沒錯。」

  不管是破陣還是奪陣,其實都算是陣修比較常見的手段,當然,魏子芩是修行藥師之道的,本身並不算是陣修,換了其他的迷陣,說不定還不能這麼輕易地就將已經佈置好的迷陣奪為己用。

  然而巧合就巧合在東方宸之前為了將他困在裡面,額外增加了煉心境的強度,一方面的確是使迷陣難度增加了沒錯,一方面卻也給原本佈置完美的迷陣留下了許多破綻和縫隙,讓魏子芩在破除迷陣之後,甚至沒花多少力氣就輕易將迷陣掌控在了自己的手裡。

  樹林倒退,四周開始升起迷霧,東方宸只感覺不斷有冷汗從自己的額頭上滲出。

  「你胡說,這煉心境是我師父親手布下的,他是法陣閣的閣主,你想要奪了他的迷陣,必須在神魂強度上勝過他才行。」

  然而神魂強度除了天賦之外,幾乎只能通過修為的不斷提升緩慢錘煉,一個只有金丹修為的普通修士,要怎麼才能在神魂強度上勝過一個已經化神的高階修士。

  沒興趣再和對方解釋,魏子芩直接將迷陣引動:「看在同是玄光宗弟子的份上,我先前已經幾次放過你了,不過既然你不願領情,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嗡的一聲悶響。東方宸只感覺心神一震,等再睜開眼時,眼前已經又換了另一個場景。

  似乎是晌午過後,陽光曬得厲害,而東方宸正坐在母親的院子裡,被光線曬得一陣陣發暈。

  母親的眼眶發紅,彷彿是剛剛哭過的,一雙手死死拽著他的胳膊,說都怨你,如果不是你這麼不爭氣,你父親又怎麼會將那麼多的女人抬進家來,怎麼會就這麼丟下咱們母子不管。

  東方宸覺得母親是對的,都是他的錯,是他不夠爭氣,明明生在劍修世家裡,卻在劍修之道上一點天賦都沒有,甚至連他那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都比不過。

  ……如果能變強就好了。

  要是能讓他變強的話,他什麼都願意做。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魏子芩趕在東方宸心魔入體之前乾脆將他打暈。

  等把迷陣解除了才發現似乎有哪裡不對。

  是了,之前跟在東方宸身邊的應該還有一個少年才對,年歲和他差不多,只是一直很少說話的緣故,所以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

  是已經跑掉了嗎?

  魏子芩疑惑地皺了皺眉,可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少年應該也不過只有築基左右的修為,雖然同是陣修,卻根本連東方宸都比不過。

  而且更重要的是,早在他奪得迷陣的掌控權之後,就已經將迷陣籠罩在兩人四周了,按照常理來說,即便是對方逃跑了,他也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才對。

  正在魏子芩準備去附近找找看的時候,忽然從不遠處衝過兩個人來。

  兩個人他都認識,一個是東方宸的師父,玄光宗法陣閣閣主季鳴,一個是宋文敏的父親,玄光宗御劍閣閣主宋成坤。

  沒等魏子芩開口詢問,剛跑過來的宋成坤已經一把將他拉住:「小子,就是你剛剛破了煉心境是吧,你叫什麼,正好我如今還沒有親傳弟子,不如你便乾脆拜在我門下如何。」

  看著自己前世好友的父親,魏子芩默默無語。

  「老東西你還要不要臉了,他剛才破的那個是我設下的迷陣,明顯就是在陣法上極有天賦,拜在你御劍閣門下有什麼用,要來也應該來我的法陣閣才對。」季鳴不甘示弱地跟了過來。

  一邊還勸魏子芩:「不錯不錯,你方才在破陣之後還順便奪了我的迷陣對不對,以攻為守,好辦法,小子你聽我說一句,你神魂強大,天生便是陣修的好苗子,可千萬不能聽他說的去修什麼劍修之道啊。」

  「什麼叫不能去修劍修之道啊,」宋閣主聞言火冒三丈,「劍修之道怎麼了,劍修之道惹著你了嗎!」

  不,魏子芩特別想說他既不想去法陣閣也不想去御劍閣,然而卻半句話都搶不上,只能眼看著對面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

  就在兩人吵得不可開交,馬上就要動手打起來的時候,季鳴總算注意到自己昏倒在一邊的徒弟:「哎,這小子怎麼也跑到這裡來了?」

  宋成坤手下一頓,也跟著看了過去。

  「此事說來話長,」趁著兩人沒有說話的空當,魏子芩連忙開口道,「……晚輩魏子芩,是羅宗主在外收下的弟子,見過兩位閣主。」

 

 

第七十八章

  玄光宗禁地。

  岳祁將身上易容的東西拿下來, 一臉不滿地走進一個不大的山洞裡面:「你叫我回來做什麼,如果不是你中途打斷,我差一點就要把那個姓魏的抓到手裡了!」

  「稍安勿躁,我說寒月宮的岳殿主什麼時候也成了這樣行事莽撞不計後果的人了。」

  禁地陰森,山洞裡更是一點光線都透不進,從裡面傳來的聲音粗糙得彷彿沙礫一般,略過人的心底, 帶著一種十分詭異的涼意。

  「你說我做事莽撞?」岳祁的臉色越加難看,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將手裡的易容法器直接摔在了地上, 「我若是真的做事莽撞,就不會照你說的扮成駱西的模樣,跟在那個東方宸身邊那麼久了,結果怎麼樣, 眼看我就要成功了,你卻偏要跑過來阻攔, 最後害得我功虧一簣。」

  不等山洞裡的人說話,岳祁緊接著道:「還是說你不想要《萬法歸一典》了,你廢了這麼多的力氣,不就是想要那部功法嗎?我早就和你說過了, 姓白的根本沒有那麼在意這部功法,只要你能將那魏子芩抓到手裡,他便一定會將這部功法給你的,到時候你想做什麼事情做不成, 哪裡需要像現在這樣,好像陰溝老鼠一樣躲在禁地裡面,整日提心吊膽會不會被玄光宗的人忽然發現。」

  被對面人比作陰溝老鼠,山洞裡的人也忍不住瞇了瞇眼,聲音依舊平靜,只是語氣裡滿是嘲諷。

  「哦,憑你也想抓到那姓魏的小子,你是對渡劫期的修士有什麼誤解,還是對你們白仙君有什麼誤解?這樣說好了,剛剛那個時候,倘若你敢碰那姓魏的一下,你此刻估計早就已經沒命了,哪還有機會再跑來這裡與我大喊大叫。」

  岳祁一噎,頓時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其實心底也知道對方說得有道理,那個時候白珩就在附近,即便有迷陣做阻隔,如果他真的做了什麼,別說是試圖抓住魏子芩了,大概言行舉止上稍有一絲不對,就會第一時間被那人發現了。

  可是他不甘心,他已經等了那麼久了,之前在姝河村的時候他幾乎丹田盡毀,甚至很可能未來都再沒有任何進階的希望,他恨不能現在就把那個魏子芩抓到手裡,挫骨揚灰,好讓他們君上也嘗嘗,所謂痛不欲生究竟是什麼滋味。

  「好了,」像是察覺出了對面人的情緒,山洞裡的人安撫道,「不用擔心,我早就想好了對付那人的方法,你只需照我說的去做,之後自然能夠如願。」

  岳祁的臉色稍稍平靜了少許,諷刺一笑:「好啊,不過你也知道,極端的人總是很容易做出一些非常極端的事情,所以如果不想我中途再做出些什麼的話,你最好能盡快兌現自己先前的承諾。」

  玄光宗,洗心閣內。

  魏子芩好容易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對面的宋成坤雖然遺憾,但也知道關於收徒的事情估計是已經再沒有什麼可能了,只能帶著滿臉失望很快離開,只留下法陣閣的閣主季鳴依舊不肯放棄。

  「你真的不肯拜我為師嗎,或者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法陣閣,你若願意進到法陣閣的話,就算不願拜我為師也沒關係。」

  魏子芩簡直無奈:「實在抱歉,弟子已經選擇藥師之道了,按照玄光宗的規矩,只能在丹鼎閣和靈草閣裡二選其一,並不能進到法陣閣裡。」

  「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樣的規矩,不過算了,」季鳴滿臉失望,「你只記得,未來一旦改變主意了,一定不要忘了來法陣閣找我。」

  送走了法陣閣閣主,順便將東方宸和幽蘭陣圖也一併還給了對方,魏子芩的生活總算徹底平靜了下來。

  因為距離下一次的金丹試煉還有一段時間,魏子芩索性開始嘗試煉製穩固神魂的靈藥。

  關於這個靈藥魏子芩其實也有想過要不要找寒月宮的苗殿主幫忙煉製,彼時還是陳司遠提醒了他,說寒月宮裡人員混雜,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相信的,像這樣的靈藥,最好還是不要輕易交給旁人。

  魏子芩考慮了一下,覺得對方說得也有道理,神魂上的問題很難從外表上看出,也就意味著煉製靈藥的人一旦在靈藥裡面做了什麼手腳,無論是白珩還是魏子芩自己都幾乎很難在事後發現,與其去冒這樣的風險,還不如由魏子芩自己來煉製更方便也更放心一點。

  靈藥的煉製最終參考了《五行藥書》上的一個藥方,以無相花、金虹草、星羅籐為主藥,凝露果為藥引,又添加了幾味普通草藥調和藥性。

  整個煉製的過程都很順利,魏子芩剛準備鬆下一口氣,就發現自己在讓人喝藥的過程中遇到了大問題。

  玄光宗臨時洞府內。

  「過來,」魏子芩看著躲在屏風後面的白珩,簡直連歎氣的力氣都沒有了,「我下午還有別的事情,你快點過來把藥喝了。」

  白珩搖了搖頭,一點都沒有要過去的意思:「你先把藥放在桌上吧,我等它涼了之後自然會喝。」

  「這藥本來就是涼的,」魏子芩快步走過去,結果還沒等靠近,就發現對方已經又跑到了另一張屏風後面,「你是三歲小孩嗎,為什麼會害怕喝藥?」

  「這和年齡多大沒關係,」白珩一面討好地衝他笑,一面繼續滿屋亂跑,死也不肯喝藥,「真的,我覺得我的神魂已經完全沒問題了,而且就算是有問題也會自己慢慢養好的,根本不用吃藥。」

  信你才有鬼。神魂確實是能自己養好沒錯,但其中耗費的時間根本是常人難以想像的,誰知道中間還會不會出現什麼別的問題。

  「你不喝是嗎,」魏子芩看了對面人一眼,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耐心都快要耗盡了,轉身推開房門,「那我走了,你自己待在這裡吧。」

  房門並沒有推開,有人從後面將他攬住,下巴有氣無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別生氣,我喝還不行嗎。」說完伸手拿過裝著靈藥的瓷瓶一飲而盡。

  魏子芩沒有說話,卻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可惜還沒等他笑完,下一刻魏子芩就忽然感覺到了來自身邊人的不懷好意的視線。

  魏子芩:「!」

  一刻鐘後,魏子芩終於確定,這個靈藥的味道的確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糟糕。

  已經臨近夜晚,玄光宗伏離山腳下,幾名外門弟子提著法器明燈從樹林邊上走過,四周安安靜靜,幾乎聽不到任何蟲鳥鳴叫的聲音。

  「這附近根本什麼都沒有,肯定是管事他們弄錯了吧,我看要不還是早點回去吧,早點睡下,明天也好早一點起來修煉。」

  又走了一會兒,眼看天色越來越暗,其中一名弟子終於忍不住道。

  「是啊,」旁邊的弟子也跟著道,「雖然說確實是有些安靜了,但這種狀況過去也不是沒有過的,大概又是因為山下靈脈走岔的緣故,等過幾天就自己好了,眼下咱們在這裡轉再多圈也沒有用。」

  「不用再說了,」領頭的弟子緊皺著眉頭,「之前管事說得沒錯,這附近確實是有些古怪,而且應該不是因為靈脈走岔的緣故。」

  「可……」剛才的弟子還想說話,卻被領頭的弟子抬手打斷。

  「你們若是實在著急的話可以先回去,我準備在這附近再多轉幾圈,等找到究竟是什麼原因後再回去。」

  領頭的弟子不肯走,其他普通的外門弟子自然更不敢離開,只能帶著滿肚子的怨氣繼續在山腳下巡視。

  就在轉到最後一圈的時候,一陣風吹過,帶著詭異的沙沙聲響,最初說話的弟子忽然感覺哪裡不對,猛地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腳下的地面已經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金色蠱蟲。

  「聽說沒有,前日裡門派中又有妖修跑來傷人了,傷的還是幾個負責巡山的外門弟子,而且據說幾人傷得都十分嚴重。」

  「真的假的,不是說無界海那邊龍骨怨氣的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嗎,怎麼還會有妖修跑出來鬧事?」

  「什麼解決了,只是找到了能夠祛除怨氣的丹藥罷了,治標不治本,你看吧,只要龍骨怨氣還在,就還是會有妖修不斷跑出來傷人。」

  「真麻煩,我看要不還是把那些妖修都關起來好了。」

  聽著周圍弟子的議論,魏子芩忍不住皺了皺眉。

  「怎麼了?」隱身跟在一邊的白珩問。

  「沒什麼,」魏子芩搖頭道,只是眉頭依舊沒有鬆開,「也有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

  由於每年都會有一次,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玄光宗內金丹試煉本身受重視的程度其實連入門試煉都比不過。

  然而正是因為幾日前再次發生的妖修傷人事件,原本管理鬆散的金丹試煉也忽然變得嚴格了起來,就連主持試煉的閣主也從一個變為了兩個,為了謹慎起見,魏子芩考慮了一下,還是讓白珩暫時放棄了繼續使用先前顧閆的身份玉牌,而是隱身跟在了一邊。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魏子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一回發生的妖修傷人事件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就在魏子芩胡思亂想的空當,那邊主持金丹試煉的宋閣主已經招呼身後的弟子每十人組成一組,依次進入到試煉秘境裡面。

  魏子芩跟著人群一起向前走,忽然感覺到身邊有人握了握自己的手心。

  「別擔心,我之前在你的手環上額外加了些東西,等下進到秘境裡面,如果一旦發現我不在附近了,你可以先跟著那個過來找我。」是白珩的聲音。

  周圍的弟子太多,魏子芩不敢說話,只能輕輕點了點頭。

 

 

第七十九章

  剛一進到秘境裡面, 魏子芩就感覺到有些不對。

  玄光宗每年都有一次金丹試煉,所有金丹期以上的弟子都可以參加,而進行金丹試煉的地點就在玄光宗內一個名叫伏離秘境的地方。

  伏離秘境是伏離山上天然存在的小秘境,內裡空間不大,幾乎什麼都沒有,唯一的長處就是地勢複雜,所以每年到了金丹試煉的時候, 都需要主持試煉的閣主額外在秘境中添加上要用到的迷陣,作為門派弟子的考題。至於試煉方式以及通過的標準,則都由主持試煉的人自己來決定。

  正因為如此, 雖然金丹試煉每年都進行,而且使用的秘境也始終都是那一個,但試煉的內容卻每年都不相同。

  比如魏子芩前世參加金丹試煉時主持試煉的就是丹鼎閣的閣主,秘境內被迷陣疊加成了幾百上千層的高塔, 通過方式採取了淘汰制,需要在三日之內奪得三塊以上其餘弟子的身份玉牌, 可想而知整個試煉過程的慘烈。

  當然比這更奇葩的也不是沒有,然而再奇葩,也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進到秘境裡就分不清方向,到處都是迷霧, 不知道規則,甚至連主持試煉的人都找不到的情況。

  金丹試煉是有時間限制的,總不可能是讓他站在原地乾等吧,還是說找到主持試煉的閣主, 本身就是這次試煉的考題之一。

  沒等魏子芩考慮清楚,附近忽然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

  距離魏子芩所在的地方不遠處有一座矮山,矮山下面正站著三個年輕修士,兩男一女,都是二十出頭的模樣。

  個子稍高的青年上前一步,一把拉過那名女子的手腕,臉上滿是憤怒:「阿慧你說清楚了,你到底是要跟著他還是要跟著我?」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重,微胖的青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手裡緊握著一枚圓石模樣的法器:「聞舒你別鬧了,有什麼事情我們出去再說,這裡是宗門秘境,如果不小心被其他閣主看到了怎麼辦。」

  玄光宗雖然不怎麼管弟子間的私情,但有私情,和在私情裡糾結不清以至於搖動道心卻完全是兩回事。

  「沈胖子你閉嘴,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嗎,」高個青年的眼底有些發紅,說完又看向被他拉住的那個女子,「你自己說,你已經拖了我多久了,兩年了,整整兩年了,我為你拒絕了父母為我定下的婚事,為你留在玄光宗,你卻還是要一直拖著不肯給我個痛快嗎!」

  「是我要一直拖著你的嗎,」那名始終沒有說話的女子終於也忍不住了,「我早就說過了我們兩人不合適,你要是沒聽清我就再和你說一遍……我就算是和沈邱在一起也絕對不會和你在一起。」

  感情糾紛嗎?

  魏子芩聽了一會兒便沒興趣繼續聽下去了,正轉身要走,忽然聽見那邊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

  緊接便是法器破空的聲響,魏子芩來不及考慮,下意識便扔了一塊陣法石過去。

  砰地一聲響,屏障破碎,陣法石裂開一道細紋,微胖的青年跌坐在地上,右手捂著頸側的傷痕,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對面用劍指著自己的高個青年。

  「你……」林慧渾身發抖,同樣不敢置信地望著拿劍的青年,「你瘋了嗎?」

  高個青年彷彿充耳不聞一般,只將發紅的雙眼轉向魏子芩的方向:「剛才那枚陣法石是你扔的嗎,你是誰,誰叫你來這裡多管閒事的!」

  沒心思理會對方的叫囂,魏子芩直接開口道:「這話該我問才對,你是哪一閣的弟子,師父是誰,沒人告訴過你心魔入體的時候是不能參加任何門派試煉的嗎。」

  又一個心魔入體的。魏子芩皺了下眉,這已經是他近幾日來見到的第三個心魔入體的修士了,齊焱,東方宸,還有眼前的這一個,什麼時候心魔入體也成了隨處可見的東西了。

  「你住口,什麼心魔入體,我根本就沒有心魔入體。」高個青年的頭腦裡有一瞬間的混亂,然後馬上又緩過神來,將手裡的飛劍握緊,可惜還沒等他想好下一步的動作,劇烈的眩暈忽然襲來,讓他連反應都來不及便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將手裡的靈草收了起來,魏子芩轉向其餘兩人道:「能和我說說嗎,方才到底發生什麼了。」

  越往秘境深處,霧氣便越是濃重,所有引路的符篆都已經失效,就連白珩先前在手環上額外附加的東西也已經失去了效用。

  而且這個霧氣,魏子芩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弄錯了,他總覺得這霧氣的氣息似乎有些熟悉,彷彿他不久前才在哪裡見到過一般。

  「那個,我們究竟還要走多久,不會是要這樣一直走下去吧?」又過了一會兒,負責背著高個青年的沈邱終於有些支撐不住了。

  「是啊,」旁邊的林慧也道,「我總覺得這附近的霧氣似乎有些古怪,像是能吸收人的真氣一般,我方才明明只用了兩個引路的符篆,如今就已經感覺有些後繼無力了。」

  「對對對,」微胖的青年連忙點頭,「就是真氣耗盡了,我說怎麼如今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消耗真氣,使得所有的引路法器和符篆失效,搖動道心,促使修士心魔入體。魏子芩皺了下眉,忽然想到一樣東西……龍骨怨氣。

  對,雖然普遍上認為,龍骨怨氣只對妖修有效,比如會使妖修性情大變,到處惹事傷人。

  但魏子芩清楚記得前世裡其實就曾經有人提到過,所謂龍骨怨氣其實並不只是對妖修有效,甚至在某些特定條件下,對普通凡人和人修也同樣會產生影響。

  唯一的問題是,如果這真的是龍骨怨氣,那麼這些龍骨怨氣究竟是從哪裡來的,這裡是伏離秘境,是玄光宗用來給宗門弟子進行試煉的地方,又不是妖族禁地,怎麼可能會有這樣濃重的龍骨怨氣。

  不過不管是不是龍骨怨氣,如今都不能再繼續走下去了。

  「先休息一段時間吧,」魏子芩想了下道,「馬上就要天黑了,我們等明日霧氣散去一些了再去找其他人吧。」

  已經入夜。

  坐在有簡單防禦作用的陣法中央,微胖的青年看了看不遠處已經打坐入定的少年,忍不住推了推坐在身旁的同伴:「剛剛弄暈了聞舒的那個人,我看著怎麼像是玄光宗的內門弟子。」

  「內門弟子?」林慧一怔,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忽然想到這件事情。

  「你看他腕上帶著的那個手環,至少也應該是玄階的吧,還有他剛才用來弄昏聞舒的靈草,息魂草,玄階上品的靈草,也就只有內門弟子才捨得浪費在一個外人身上吧,」沈邱撇了撇嘴,「呵,這些內門弟子,像咱們這樣一塊靈石都恨不得掰成兩塊來用的外門弟子,還真是怎麼都比不過啊。」

  林慧恍惚了片刻,心底裡覺得對方說的不對,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相差的不只是能力更是修行上的潛力,而且玄光宗也不是完全沒有從外門進到內門的方法。

  嚮往成為內門弟子還好,嫉妒某個特定的內門弟子就實在是很沒有道理了。

  「是啊,這些內門弟子向來不都是這樣,享受著宗門提供的各種資源和好處,卻偏偏彷彿高人一等似的,總是看不起像咱們這樣的外門弟子。」林慧聽見自己開口道,帶著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古怪語氣。

  可所謂內門弟子的身份還不是門派給他們的。

  憑什麼,林慧聽見自己說,憑什麼他們就是內門弟子,而我們到死都只能留在外門。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沈邱笑了笑,壓低了聲音湊到林慧耳邊道:「先前我讓你帶著的那個縛仙鎖,你有記得帶在身上嗎?」

  被縛仙鎖捆住的時候,魏子芩默默無語。

  好吧,又來了兩個。

  只有妖修才會感染上龍骨怨氣,一般情況下人修即便是染上了龍骨怨氣,其實也並不會有什麼影響,而只有在龍骨怨氣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才有可能會引發人修心底的心魔,促使其心魔入體進而心魔爆發。

  魏子芩雖然知道這些,但真的沒想到,龍骨怨氣的作用居然會這樣明顯。這才過了多久,就已經有三個宗門弟子被龍骨怨氣影響到心魔爆發了。

  「快,如果不想死的話,就把你身上所有的法器都交出來,」剛剛還十分和善的青年如今已經面容扭曲,用一柄短劍指著他道,「哦對了,不單只是法器,還有靈草靈……」

  沈邱想說還有靈草靈石,結果還沒說完,就看見對面的魏子芩只是動了動手腕,原本緊緊捆在他身上的縛仙鎖頓時四分五裂,好像碎瓷片一樣盡數跌落在了地上。

  沈邱臉色慘白,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不可能,這,這可是玄階中品的法器。」

  沒等沈邱說完,一陣甜膩的花香忽然襲來,瞬間帶著他和林慧一起昏倒在了原地。

  解決了兩人的魏子芩並沒有感到絲毫輕鬆,此刻在伏離秘境裡進行金丹試煉的弟子一共有四十五人,對比眼前三人的狀況,魏子芩幾乎不敢想,除他之外,剩下的那些弟子裡究竟還有幾人能依舊保持清醒。

  似乎情況怎麼想都有些不太妙啊。

  「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天啊我好像能說話了!」

  就在魏子芩安頓好了三人準備離開的時候,一直掛在他衣襟上的稜形玉珠忽然飛上了半空,化成了一枚碧綠顏色的光點。

  那光點跳來跳去,彷彿急得不行:「快快快,來不及了,我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了,快點帶我去主人那裡!」

  魏子芩:「……」哈?

 

 

第八十章

  魏子芩站在原地, 和對面的光點面面相覷。

  「快點走啊,還站在這裡做什麼,我不知道之後還能清醒多久,所以最好能快一點,不過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到處都是怨氣和死氣,怪不得能夠暫時蒙蔽天機。」前言不搭後語地囉嗦了半天, 光點總算意識到眼前人根本沒有聽懂自己到底在說什麼,連忙飛到他跟前。

  「對了,我忘了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是渾天珠的器靈,那渾天珠是什麼你知道吧,就是……」

  「是白珩的法器,我知道。」魏子芩點頭。

  渾天珠, 白珩的本命法器,也是陀安大世界裡唯一能被稱作是神器的法器。

  魏子芩自然知道, 甚至幾日前他還曾因為好奇從白珩那裡借來看過,那是枚只有指尖大小的玉珠,淺藍顏色,上面滿是冰寒之氣。

  從最初的洞府鑰匙, 到所謂的法器碎片,再到如今渾天珠的器靈,好像兜兜轉轉,所有的事情又都回到了原點。

  那邊的光點還在絮絮叨叨證明自己的確是渾天珠的器靈, 原本一直是呆在渾天珠裡的,只是因為後來出了點意外,所以才會帶著一小塊碎片從渾天珠裡脫離出來。

  「意外?」魏子芩皺了下眉,乾脆打斷它的解釋,「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意外,能夠打碎一個品階超過天階的法器,甚至能將裡面的器靈都整個剝離出來。」

  「啊,那個,這個不重要,」光點心虛地轉了兩圈,「總之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你就算不知道也沒關係,我覺得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比較好……而且本來也沒必要知道。」

  「哦對了,我現在能出來也只是因為天機暫時被蒙蔽的緣故,最多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快點帶我去主人那裡吧。」

  「什麼事情我不知道比較好?」魏子芩問,只感覺糾結的思緒在腦海中混亂成一團,卻又彷彿從來都沒有這麼清醒過。

  某個古怪的念頭忽然一閃而過,讓魏子芩下意識便開口道:「你所謂的我沒必要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我能夠死而復生,重新回到四十年前,都是因為白珩,還有他手裡的渾天珠?」

  「你……」光點嚇了一跳,頓時整個光點都炸開了,亮得幾乎能晃花人眼,它想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其實很好猜不是嗎,」魏子芩道,「顛倒因果,改天換地,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整個陀安大世界加起來,應該也就只有渾天珠這一樣法器了吧。」

  ……所有事情的發生都不可能是偶然。

  魏子芩也曾經嘗試過不要想得太多,把自己能夠死而復生這件事完全歸因於天道的饋贈,努力生活,與家人在一起,甚至盡力改變姝河村的命運。

  可是不行,那些細小的疑點總是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忽然湧上來。

  最簡單的,前世姝河村被毀,罪魁禍首一共有三,將引靈符放入姝河村的沈常,吩咐沈常去尋找《萬法歸一典》的謝永春,還有就是站在這兩人身後的所謂毒蠍老祖。

  這些都是魏子芩知道的,而他根本不知道,也完全想不起來的是,前世的時候,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他究竟是怎麼找到這三個人的。

  是玄光宗嗎,不,他那個時候只是玄光宗宗主的弟子,而受害的也只不過是他在凡世中的家人,他根本就沒有能力,也沒有權利去調動整個宗門的力量幫自己尋找兇手。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一樁樁一件件,彷彿有什麼東西讓他滿心以為身邊的一切都是正常,沒有任何值得擔心的事,他保留了所有前世的記憶,他只是簡單的死而復生了。

  然後,直等到他回頭細看的時候,才猛然發覺他自以為保存完好的記憶根本是漏洞百出、千瘡百孔。

  「好,好吧,原來你都已經知道了啊。」

  似乎是被對面人的話嚇住了,光點抖了抖身子,討好地湊到魏子芩跟前:「反正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和你猜的差不多,你前世身死之後,主人的確是用渾天珠顛倒了整個陀安大世界的因果,將時間推到了四十多年前,期間只保留了你本身的記憶和你們之間的道侶契約。」

  「前面的都很順利,只是中間出現了一點小差錯,以至於主人的動作忽然被天道發現了,降下劫雷的時候劈掉了渾天珠的一小塊碎片,帶著裡面的器靈,也就是我,一起被甩到了一個水池裡面。哦對了,還有無界海龍骨怨氣的事情也提前了。」

  「那他會失去記憶呢,還有先前被渾天珠反噬,以至於靈台失守變得癡傻也是……」魏子芩忍不住道。

  「不是,」光點道,「那是主人本來就需要付出的代價。」

  「來這邊,」像是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一般,光點在半空裡晃了晃,「其餘的事情等下再說,我應該是已經找到主人的方向了。」

  伏離秘境內,稀疏的樹林邊上。

  季鳴焦躁地踱著步子,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見宋成坤的身影,連忙快步迎了上去。

  「那孩子怎麼樣了,沒什麼事吧?」

  「不行,」宋成坤搖了搖頭,「已經心魔入體了,必須想辦法盡快把他送出去。」

  「辦法?如今哪裡還有什麼辦法,」四周的怨氣和死氣越來越重,連季鳴也忍不住開始焦躁起來,「這都已經是第幾個了,如今還沒有被心魔影響的人除了你我之外還有十個沒有,而這剩下的人還能再堅持多久都是個未知數!」

  宋成坤沉著臉,往常像這種金丹試煉,負責主持試煉的閣主,基本上都是醫修或者丹修,比如先前的靈草閣閣主齊焱就是丹修,為的就是能夠應付類似眼下的這種特殊狀況。

  而如今他和季鳴一個法陣閣的閣主一個御劍閣的閣主,能力是夠了,可真一旦出了什麼不好解決的事情,便都只能束手無策了。

  「完了完了,如今連秘境鑰匙也沒辦法使用了,若是讓這些弟子都折在了這裡,你我可真的要成了玄光宗的罪人了。」

  就在兩人相顧無言的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弟子的聲音。

  「宋閣主,季閣主,」來人是個身材瘦弱的弟子,穿著丹修的法衣,臉上帶著一絲猶豫的神色,「容弟子冒昧問一句,魏子芩魏師兄這回可是一起來參加金丹試煉了?」

  魏子芩?

  季閣主疑惑了一瞬:「你想說什麼?」

  「是這樣,弟子也是剛剛才想到的,宋閣主之前似乎提到過,附近的這些霧氣很可能就是龍骨怨氣所化,而弟子家中恰好正有一個遠親是在九星閣裡做管事的,不久前我剛從他那裡聽到一個消息,就是妖族那邊已經找到了能夠壓制龍骨怨氣的方法。」丹修弟子道

  「什麼!」季鳴一愣,想也不想便衝了過去,一把拽住那名弟子的衣襟,「你再說一遍,已經找到方法了?」

  丹修弟子被他嚇了一跳,磕磕絆絆道:「對,對,是一種丹藥,而且無界海那邊已經將丹方公佈出來了,只是那丹藥是給妖修使用的,我不知道在人修身上是不是也能同樣起效。」

  「會不會有效,總要先試一試才能知道,」宋成坤看向那名丹修弟子,「你說丹方已經在你手裡了是嗎,還需要哪些靈藥,我馬上讓人去給你準備。」

  「這正是弟子要說的,其他幾味藥材都還好說,湊一湊總能找到的,唯有其中的一味主藥變異青絨草,根本就不是自然生長在修真界裡的靈草,整個陀安大世界加起來,也就只有魏師兄一個人能夠培植……所以弟子懇請兩位閣主加派人手,務必在最短的時間裡盡快將魏師兄找到。」

  並不知道其餘弟子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到處都是白茫的霧氣,魏子芩一路跟著渾天珠的器靈往前走。

  大約是真的悶得太久了,光點彷彿話嘮一般絮叨個不停,幾乎一路都沒有停止過說話。

  「你知道嗎,我很可能是從仙界下來的哦,因為主人一出生起就把我攥在手裡了,說起來主人剛出生的時候真的是軟綿綿的,特別特別可愛,當然長大了就一點都不可愛了,還嫌我話多,動不動就用禁制將我封起來,怎麼說我也是個神器啊,為什麼要把我封起來,話多一點怎麼了……」

  魏子芩默默無語,只感覺有幾百上千隻蜜蜂在自己耳邊亂轉,特別想說,真的,換了他也會想封起來的,他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麼話嘮的器靈。

  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魏子芩放慢腳步道:「對了,所以這就是你之前一直跟著我,而不是去跟著白珩的原因嗎?」

  器靈一噎,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

  沉默了半晌,看時間差不多了,器靈迅速轉移話題道:「……天道可能馬上就要發現我了,我不能再說話,等下見到主人了,你一定不要忘了讓主人將渾天珠從識海裡拿出來,到時候把兩枚珠子放到一起就行了。」

  隨著器靈的話音,遠處已經隱隱能看到白珩的身影。

  魏子芩停下腳步,將所有糾結的思緒都拋到了腦後。

  「怎麼了,」剛一走過來就看到對面人發紅的眼眶,白珩嚇了一跳,「是和你門派裡的人走散了嗎,這附近的霧氣是有點奇怪,沒事了,別擔心,我已經找到你了。」

  魏子芩搖了搖頭,只是忽然想起器靈剛剛說的一件事,關於前世他和白珩究竟是怎麼結成道侶的。

  連魏子芩自己也不記得了,他前世是死在劫雷之下沒錯,但更準確說,應該是死在進階化神時的心魔劫之下。

  意思是,在臨死前的那短短的一刻裡,他其實曾經到達過化神,而白珩正是趁著那段時間,與他結成了道侶契約。

  為什麼,魏子芩想不通。

  而渾天珠的器靈卻答得理所當然,它說大概是主人害怕你們之間因果牽扯太淺的話,最後會找不到你吧。

  「嗯,」魏子芩走了過去,用力將眼前人抱緊,「你已經找到我了……」

 

 

第八十一章

  稍稍平復了下心緒, 魏子芩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有辦完。

  「對了,你手裡的渾天珠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

  「渾天珠?」白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奇怪對方忽然要自己的本命法器做什麼,不過也沒多問,直接將渾天珠遞了過去。

  和之前一直掛在魏子芩身上的稜形玉珠差不多,渾天珠本身也只有指尖大小,形狀滾圓, 淺藍顏色,上面縈繞著淡淡的冰寒之氣。

  魏子芩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麼辦,只能試探著將兩枚珠子碰到了一起。

  就在兩枚珠子碰在一起的瞬間, 彷彿所有周圍的時間都被停住了一般,空氣凝滯,劇烈的白光猛然爆出,魏子芩只感覺自己被人拉著向後退了一步, 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等再睜開眼時,兩枚玉珠已經合二為一, 原本淺藍的渾天珠依舊維持著本來的形狀,只是在內裡最中心的地方,懸停了另一枚小小的稜形玉珠,散發著柔亮的微光, 不斷朝著一個方向緩慢轉動。

  「天啊我終於回來……」是之前那個器靈的聲音,結果還沒等它說完,白珩便下意識附了層禁制上去,然後便將玉珠重新收回了自己的識海之中。

  做完了才覺得有些疑惑, 白珩滿臉不解地看向魏子芩:「好奇怪,我怎麼總覺得它好像會變得非常吵似的。」

  不,魏子芩特別想說,你的預感的確是正確的沒錯。

  花了一段時間才勉強接受自己的本命法器原來還有一個器靈的事實,白珩回過頭,就看到身邊的少年一副想要說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的模樣。

  確實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關於重生的事情,魏子芩其實一直都想要告訴白珩來著,尤其是不久之前,他剛剛得知了原來自己之所以會重生完全是因為對方的緣故。

  「你不用解釋。」

  可惜還沒等他說話,對面的白珩就忽然開口道,一面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順便指了指上面:「龍骨怨氣雖然能夠暫時蒙蔽天機,但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的比較好。」

  「可……」魏子芩剛抬起頭,就被對方攬住了肩膀。

  白珩笑了下:「過去發生了什麼都不重要,如今我們還在一起,我只要知道這個就足夠了。」

  大約是因為身具冰屬性變異靈根的緣故,青年身上總帶著一種十分乾淨的清涼氣息,卻又不是全然冰冷的,彷彿是極北之地上被溫泉浸過的冰川,被陽光曬過的積雪。

  熟悉的氣息籠罩在身周,過了好半晌,魏子芩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原來你在這裡,可真是讓我好找啊!」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宋閣主踩著飛劍,根本沒來得及停穩就急急跳了下去,跑過來一把抓住魏子芩道:「快快快,快點隨我過來,再晚估計就來不及了。」

  說完了才注意到對面還有一個人,宋成坤頓時停下腳步,皺眉看了過去:「你是什麼人,為何會跑到這裡來?」

  魏子芩:「……」糟糕。

  伏離秘境深處。

  四周的霧氣已經由淺白過度成深灰,看著對面人不緊不慢的動作,岳祁忍不住焦躁地在原地踱著步子:「已經一天了,到底還要多久,你不會是想要我一直都站在這裡乾等吧?」

  「急什麼,」穿著灰色法袍的老人勾了勾嘴角,像是十分享受一般輕撫著面前已經隱隱發黑的巨大骸骨,「她還睡著呢,我需要花一點時間才能將她叫醒。」

  「她」,岳祁當然知道老人口中的她究竟是什麼,那是他們不久之前才從無界海的妖族禁地中偷出來的龍骨。

  有龍骨怨氣,自然便會有龍骨,只是妖修膽小,害怕被怨氣感染,根本就不敢上前,只敢遠遠在外面將藏有龍骨的禁地封上。

  岳祁有時甚至會想,是不是此刻禁地裡的龍骨已經被人偷去了,那些妖修也還仍舊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呢。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不知怎麼,岳祁總覺得心底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我說,這龍骨再怎麼說也已經死了幾千上萬年了吧,即便活著時再如何厲害,如今也只剩下這一堆骨頭了,真的能對付那個人嗎?」

  「你不會是害怕了吧?」老人嗤笑了一聲。

  「害怕又如何,難道我不能害怕嗎,」岳祁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個人的可怕,他早就已經不止是渡劫期的修為了,還有他手裡的渾天珠,你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於他而言根本就與地上的螻蟻無異,他甚至不需要花費多少力氣就能徹底將你踩在腳下。」

  「白仙君確實是個十分可怕的人物,」老人認同地點了點頭,只是又加了一句,「不過,那也只是在他的神魂沒有出問題的情況下。」

  岳祁一愣:「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哦,我的好姑娘終於醒過來了!」像是猛然感覺到了什麼,老人的神色忽然變得狂熱起來,整個人都撲了過去,嘴裡不斷唸唸有詞。

  粗啞細碎的詭異聲音環繞在四周,直讓人心底發麻,岳祁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就看到無數金色的蠱蟲隨著老人的聲音從四周湧出,密密麻麻地爬向了不遠處的黑色龍骨。

  「這是……」就在岳祁眼前,金色的蠱蟲不斷扭曲變形,最終與龍骨融合在了一起。

  望著面前已經睜開雙眼的巨龍,岳祁頓時一個字也說不出。

  「行了,」大約是真氣消耗過多,老人擦了擦頭頂上的汗,「別愣著,我如今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四周的霧氣越來越重,宋閣主不敢再拖延時間,只能暫時先放棄追問有關白珩身份的事,直接帶著兩人往其餘弟子所在的方向趕去。

  「這人是誰!」飛劍剛落到地上,沒等宋成坤說話,正在外面巡視的季閣主臉色一變,直接攔在了幾人的面前。

  魏子芩斟酌了一下才開口解釋:「抱歉,這人是弟子帶進來的,季閣主放心,等到回去之後,弟子會如實稟明師尊,並到門派的善功閣去領罰。」

  「領不領罰的等下再說,我已經把人帶過來了,不如先讓魏小子進去培植靈草,眼下最緊要的還是先解決龍骨怨氣的事情。」宋成坤心底著急,連忙搶先開口道。

  「怎麼能等下再說,如今咱們已經被困在這裡出不去了,你能保證龍骨怨氣的事情絕對與這人無關嗎?」季鳴大聲質問。

  宋成坤為難地皺了皺眉。

  「閣主大可放心,」後面忽然有人開口,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去,就見白珩好整以暇道,「阿芩是玄光宗的弟子,而我早先也已經與他結下道侶契約了,只要他還在玄光宗一日,我就絕無可能做出任何對玄光宗不利的事情。」

  「哦對了,我記得按照一般門派的規矩,本門派弟子的道侶,似乎是可以被允許進入到門派之中的吧?」白珩問。

  魏子芩捂著臉,已經不敢去看圍觀眾人的表情了。

  真的,等到出去之後,估計用不了幾日的時間,宗主弟子在外私定終身的消息就會在玄光宗內傳遍吧。

  「對對,」宋成坤急著解決龍骨怨氣的事,聞言連忙點頭,「是有這個規矩沒錯,真若是這樣就好辦了,只要等下你們去和我做一個簡單的驗證就行了。」

  「姓宋的,你糊塗了,如今這種狀況,怎麼能留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在這裡。」季鳴面容扭曲,眼底微微發紅。

  「啊?」宋閣主一愣,想說不把人留在這裡,那之後靈藥的事情怎麼辦啊。

  「不行,我絕不能任你再這樣胡來,你若是實在不肯的話,那便由我來動手好了。」季鳴乾脆道,直接引動了手中的陣法石。

  轟地一聲響,陣法石碎裂,趁著季鳴驚訝的瞬間,魏子芩幾步上前,將手裡引燃的靈草直接拍在了季鳴的胸口之上。

  一口鮮血嘔出,季鳴悶哼了一聲,整個人都跌在了地上,過了好半晌才神色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我……」

  季鳴想問他剛剛怎麼了,然而只感覺胸口裡一陣陣的發悶,以至於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宋成坤也被忽然發生的變故嚇了一跳,過了半晌才歎了口氣:「你真是,你方才應該是被龍骨怨氣影響,險些心魔入體了。」

  說完宋成坤才轉頭看向魏子芩的方向,忍不住心有餘悸道:「剛剛真是多虧有你在了,這附近幾個防禦陣法都是季閣主負責設下的,如果連他也心魔入體了,我還真未必能壓得住他。對了,你方才用的那個,應該就是變異青絨草吧。」

  「對。」魏子芩點頭。

  自從發現這種變異青絨草能夠解決龍骨怨氣的問題,無界海那邊便開始大量和他收購這種靈草了。

  因為需要的數量實在太多,魏子芩也沒辦法找其他人來幫忙,只能趁著日常閒暇的時候多培植幾株青絨草出來,正巧手裡這一批青絨草還沒來得及交給無界海那邊,沒想到就被用到了這裡。

  聽說對方手裡有足夠數量的變異青絨草,宋成坤心下一喜,連忙道:「那太好了,對了,這後面還有許多弟子也是被龍骨怨氣影響到心魔入體了,你能不能……」

  「沒那麼簡單,」魏子芩搖了搖頭,「這種借助靈草之力壓制龍骨怨氣的方法最多只能維持住一時,而且妖族使用的那種丹藥我也不確定人修是否同樣也能夠服用,所以為今之計,還是應該盡快從這裡出去。」

  「只是……」宋成坤想說秘境鑰匙已經失效,除非玄光宗那邊發現不對,從外面將秘境的「門」打開,否則如今他們根本就出不去。

  沒等宋成坤說話,不遠處忽然有負責探路的弟子匆匆趕來。

  「季閣主,宋閣主,秘境的門已經打開了。」

 

 

第八十二章

  尋常秘境一般都會有兩種打開的方式, 一種從內,一種從外,除了比較特殊的情況外,兩種方式都需要使用到秘境鑰匙。

  之前受到龍骨怨氣的影響,從內打開的秘境鑰匙已經失去了效用,而如今玄光宗那邊顯然也察覺出了不對,不然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外將秘境的門打開。

  不過秘境的門既然已經打開了, 剩下的事情就很好辦了。

  被弟子接連心魔爆發弄得焦頭爛額的宋成坤總算大鬆口氣,臉上也終於有了些笑意,連忙招呼著剩下的弟子將其餘被弄昏的弟子們全都攙扶起來, 跟著領路的弟子一起往秘境大門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魏子芩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將他叫住。

  等停下腳步,才發現來人正是之前和他發生過爭執,險些心魔入體的法陣閣閣主季鳴。

  季鳴追上他後什麼都沒說, 直接將一塊布帛一樣的東西塞到他手裡。

  幽蘭陣圖?

  魏子芩一愣,這東西是他先前從東方宸那裡搶到的, 之後又還給了東方宸的師父也就是季鳴,怎麼兜兜轉轉如今又回到他手裡了。

  季鳴抬了抬下巴:「拿著吧,方才多謝你出手救了老夫一命,這東西就當是給你的謝禮了。」

  魏子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想說這是你徒弟的東西吧,你拿來送人真的沒關係嗎。

  「誰告訴你說這是那臭小子的東西了,」大約是魏子芩的表情太過明顯,季鳴頓時不滿道, 「這陣圖本來就是我的,是東方宸那小子趁我不注意從我那裡偷了去……拿著拿著,放在你這裡,也省得那小子整天惦記著不學好。」

  「那個,如果是謝禮的話真的不用……」陣圖不同於法器,更何況是高階陣圖,有時候甚至比一些地階的法器還要難得。

  而他之前幫對方祛除龍骨怨氣時使用的變異青絨草,按照他和妖族那邊商定的價格,最多不過才五十塊上品靈石一株,無論怎麼算都根本不值一張陣圖的價格。

  沒等魏子芩說完,季鳴直接打斷他道:「怎麼,你不會是看不上老夫送的東西吧?若不是的話就趕快收起來,別跟個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

  魏子芩無奈,見對方實在堅持,只好將陣圖接了過來。

  「這就對了,」看見對方將東西收下了,季鳴總算露出了一點笑臉,「行了,陣圖你好好收著,還有我先前說的話依舊有效,你若是哪一天忽然想到法陣閣來了,隨時都可以過來。」

  「哦對了,」送完了陣圖,季鳴終於想起另一件事來,頓時將視線轉向一直跟在魏子芩身後戴著面具的青年身上,「剛才忘了問,敢問這位道友是哪一個宗門的弟子,或者如今在哪一宗門裡任職?」

  不久前已經由宋成坤用法器驗證過了,眼前的青年和魏子芩的確是道侶關係沒錯,不過雖然已經明確了兩人的關係,謹慎起見,對方具體是什麼身份,總還是需要再確認一下的。

  白珩挑了下眉,乾脆答道:「寒月宮。」

  「寒月宮?」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季閣主愣了一下,「極北之地的那個寒月宮嗎,這離玄光宗可是有些遠了啊,所以你是寒月宮的弟子?」

  「……是掌門。」

  漫長的沉默,魏子芩無奈望天,好半晌,忽然聽見對面的季鳴爆發出一陣大笑。

  一面笑還一面拍著白珩的肩膀:「哈哈哈你這小子真會開玩笑,行了行了,你若實在不想回答的話我也不勉強了,不過你等下回宗門那邊做登記的時候可絕不能這樣說了,不然非把人嚇死不可。」

  魏子芩:「……」

  秘境的門因為是從外面打開的,所以位置並不固定。趁著趕路無聊,魏子芩索性將法陣閣閣主剛剛給他的陣圖拿了出來。

  陣法一道比起修為高低,其實反而更重視修士本身神魂的強度。魏子芩因為是轉世重生的,再加上又承載了前世大部分的記憶,所以雖然修為只到金丹,但從神魂強度上卻甚至比一些元嬰期的修士還要強上一些。

  不過幽蘭陣圖到底是專供元嬰以上修士使用的陣圖,魏子芩如今即便是能用,也最多只能發揮出其中三成左右的功效。

  剛嘗試將陣圖打開,魏子芩就忍不住皺了眉。

  「怎麼了?」白珩疑惑地湊過來。

  「你看這邊。」魏子芩將陣圖西北角上的東西指給他看。

  伏離秘境是玄光宗專門給門下弟子試煉用的秘境,除了作為考題存在的各種迷陣之外,根本就什麼東西都沒有,而就在魏子芩所指的地方,無數暗色的光點正緩慢聚集在一起,慢慢匯攏成一條巨龍的模樣。

  因為秘境裡的龍骨怨氣實在來得太不尋常,魏子芩其實也有猜過是不是有人偷拿了妖族禁地裡的龍骨,帶到了這個秘境裡面,只是他真的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些人居然是將整幅龍骨都拿過來了。

  太奇怪了。

  而且也很沒有道理,如今被困在秘境裡的不過是一群才剛結丹的玄光宗弟子,哪怕是到了最壞的結果,這些弟子最終全都折在這裡了,其實也不會對玄光宗本身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對方如果真的想要對付玄光宗,根本不用繞這樣大的圈子,甚至還冒險去妖族禁地將龍骨偷來。

  可如果不是為了對付玄光宗的話……

  魏子芩收起陣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忍不住抬頭看向身邊戴面具的青年。

  「能不能幫我件事……有個問題我需要驗證一下。」

  又過了一段時間,正在前面跟著領路弟子一起辨別方向的宋成坤忽然聽到後面傳來一陣驚呼,在確認出事的弟子正是魏子芩後,宋成坤不敢多猶豫,連忙趕了過去。

  到了地方宋成坤才發現,出事的人並不是魏子芩自己,而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個青年。

  「出什麼事了?」宋成坤問。

  白珩臉上的面具已經被拿了下來,雙目緊閉,眉心緊鎖,面上幾乎看不到一點血色。

  「我也不知道,他剛剛忽然說自己頭疼,之後就昏過去了,」魏子芩搖了搖頭,一面用餘光打量周圍弟子的神色,「不過他不久前才剛走火入魔過,只是後來又治好了,我不知道和這個有沒有關係。」

  「走火入魔?」宋成坤皺著眉,「……那估計就是了,走火入魔最容易傷到神魂,而龍骨怨氣本身又會對人修的神魂產生影響,必須馬上帶他出去,不然很可能就不是心魔入體那麼簡單了。」

  「什麼對神魂產生影響?」那邊正看著其他弟子的季鳴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問清楚前因後果之後,連忙將前面領路的弟子拉了過來。

  「都已經走多久了,你不是說已經找到門的位置了嗎,怎麼還沒有走到?」

  被季鳴抓住的弟子抖了抖肩膀,目光閃動了一下:「是找到了沒錯,只,只是門是從外面打開的,所以位置一直在變,我也不知道它如今到底在什麼地方。」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整個秘境忽然搖動了一下,然後就在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面,霧氣散去,一扇巨大的石門忽然緩緩打開。

  「門找到了。」

  因為在霧氣中消耗了大量的真氣,多少已經有些精疲力盡的弟子們看到眼前的場景,頓時都忍不住精神一振。

  「太好了。」宋成坤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絲喜色,這種到處都是死氣和怨氣,隨時都可能讓人心魔爆發的地方,他真的是一刻也不願意再呆下去了。

  簡單檢查了一下石門確認並沒有任何問題後,宋成坤連忙招呼魏子芩過去:「秘境大門一次最多只能幾個人通過,其他人只是心魔入體還不著急,你快點先帶人過去吧,記得回宗門之後如果還是不行的話,馬上去找丹鼎閣的越閣主,讓他幫忙看看。」

  魏子芩點點頭,扶著白珩往石門的方向走去,只在路過那個領路的弟子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這,這位師兄是有什麼事情嗎?」

  先前負責領路的弟子是個十分瘦弱的青年,似乎被面前人的目光嚇到了一般,縮著肩膀往後退了一步。

  「沒什麼,」魏子芩道,「只是忽然有些奇怪,你身為法陣閣的弟子,身上為什麼會帶著劍修的氣息。」

  青年身子一僵,臉色變了幾變:「那個,我是法陣閣的弟子沒錯,不過按照玄光宗的規矩,法陣閣的弟子應該也是可以修行劍修之道的吧。」

  「什麼法陣閣的弟子,」站在旁邊的宋成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腦子糊塗了不成,你本來不就是御劍閣的弟子嗎?」

  趁著青年面容扭曲的一瞬,魏子芩直接將剛得來的幽蘭陣圖拋到半空,無數金線交織著在青年身周閃動。

  砰的一聲響,彷彿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隨著人群裡的驚呼,青年原本精緻白皙的臉頰忽然間粉碎,露出底下陌生的面孔。

  「這……」宋成坤嚇了一跳,頓時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門下的弟子為什麼會忽然變了一個模樣。

  說陌生其實並不準確,應該說,魏子芩半年多前其實才剛剛見過這個面孔。

  「岳殿主許久不見,沒記錯的話,上一回相見還是在姝河村裡吧,不知岳殿主可還別來無恙?」

 

 

第八十三章

  忽然被人叫破身份, 岳祁的心底有一瞬間的收緊。

  幾月之前的場景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那個時候他們君上剛失蹤不久,他偶然得知對方流落到了一個小山村裡面,幾乎沒多想便追了過去,卻不料只是被人當作了探路用的棋子,被一劍毀去了丹田不說,甚至還被埋在土裡一個月之久, 險些喪了性命。

  岳祁本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忘了那時候的事情,卻沒想到如今只是又看了那人一眼,所有的恐懼便都回來了。

  「還愣著做什麼, 」就在岳祁猶豫的片刻,半空裡忽然傳來一陣嘶啞的聲音,「我讓你過來,只是叫你站在這裡看熱鬧的嗎?」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 就見一條黑色的巨龍正載著一名老者停在半空。不,與其說是巨龍, 倒不如說是龍骨還更恰當一些,無數金色的蠱蟲聚攏在龍骨之上,匯聚成巨龍的血肉和鱗片,黑色的死氣翻湧, 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邪修!」宋成坤神色一凜,推著其餘弟子退後,直接將法器飛劍祭了出來。

  是邪修沒錯,毒蠍老祖萬鳩羅, 上一世姝河村被毀的罪魁禍首之一,魏子芩記得自己之前已經將對方的行蹤告訴了幾個想要追殺他的門派,卻沒想到依舊還是被對方逃了過去。

  「我……」岳祁看了看雙眼緊閉的白珩,又看了看坐在龍骨之上的老人,依舊猶豫不決。

  「呵,連個已經昏迷的人都要害怕,你可真是個廢物,」毒蠍老祖滿臉不屑地抬了抬下巴,「你自己睜眼看看,這人的神魂已經被龍骨怨氣影響,馬上就要支撐不下去了。你去把他身邊的那小子殺了,我保證他立時就能走火入魔,魂飛魄散。」

  大約是被老人的話說服了,岳祁用力閉了閉眼睛,終於將視線轉向魏子芩的方向。

  伏離秘境,龍骨怨氣,神魂受過重傷。

  魏子芩神色平靜:「所以你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只是為了將我們困在這裡,之後再利用龍骨怨氣加重白珩神魂上的傷勢……然後呢,如果只是神魂受傷的話,應該並不會很快致命才對,你費了這麼大的力氣,總不會只是想讓他再走火入魔一次吧。」

  「哦,不對,」沒等對方說話,魏子芩直接道,「或者還有另一種可能,神魂受傷,的確是不會在短時間裡對修士本身造成太大的影響沒錯,但如果恰好在這個時候,有人想要利用這段時間對其進行奪舍的話,卻會大大降低奪舍過程中的風險和難度。」

  奪舍。

  魏子芩不確定自己猜測得是否準確,不過對方如果真的是想要奪舍的話,那麼不得不說這個毒蠍老祖還真的是十分膽大。

  先是不知從何處得知了白珩神魂可能受過損傷的消息,之後到妖族禁地偷了能夠影響神魂的龍骨,最後再利用龍骨怨氣將他們完全困在了秘境之中。

  如果白珩此刻確實如他所希望的那樣神魂受傷嚴重的話,那麼這個毒蠍老祖眼下很可能真的會如願也說不定。

  毒蠍老祖眼睛一瞇,沒有理會魏子芩的問話,直接朝身旁的岳祁道:「還不快點動手,你不是一直想殺了他嗎,這個時候不動手,莫非是想要等到你們仙君醒來之後再動手嗎!」

  岳祁咬了咬牙根,終於將法器祭出。

  銀色的法器飛劍散發著微光,宋成坤和季鳴想要上前幫忙,卻還沒等踏出一步,就被數不清的蠱蟲困在了原地。

  只要殺了這個人就好了,岳祁看著魏子芩,將手裡的飛劍握緊。

  「我說,你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不對嗎?」

  沒等他動作,對面的人忽然說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話。

  什麼不對。

  岳祁一愣,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對方到底說了什麼,忽然感覺體內的真氣一滯,然後所有真氣都像是炸開了一般噴湧而上,讓他眼前一黑,直接便嘔出一口鮮血來。

  魏子芩將青絨草收了起來。

  說來這也是他最近才剛發現的,所謂任何事物都有兩面,一方面變異青絨草的確是能夠壓制龍骨怨氣沒錯,但另一方面,倘若換了一種方式使用,這種靈草其實同樣也會有增強龍骨怨氣的作用。

  岳祁事先服用過丹藥,只以為自己能夠完全免疫龍骨怨氣的影響,卻沒想到這也反而成了他如今被龍骨怨氣感染的關鍵。

  「廢物!」

  看見岳祁半跪在地上眼底發紅,已經隱隱有了心魔入體的前兆,毒蠍老祖頓時一陣惱怒,操控著龍骨直接將他抽飛到了一邊。

  毒蠍老祖心底一陣後悔,他想自己一開始時就不應該花費那麼大的力氣,冒險將岳祁從寒月宮的地牢裡救出來。

  結果怎麼樣,這人除了最初扮成玄光宗弟子的時候,幫他簡單驗證了一下龍骨怨氣確實會對人修的神魂產生影響之外,根本什麼用場都沒有派上,到現在更是連拖延時間這麼點小事情都做不好。

  不過好在準備到如今,應該也已經足夠了,毒蠍老祖瞇了瞇眼,伸手拍了拍身旁的龍骨:「好姑娘,最後再幫我一個忙吧。」

  「不好!」那邊宋成坤終於將纏繞在身周的蠱蟲盡數解決,再回過頭時,猛然意識到對面的情況有些不對。

  「他想做什麼,不對,他好像是要進階了。」聽到宋成坤的聲音,旁邊的季鳴不敢猶豫,直接將手裡的陣圖拋出。

  銀色的陣圖一落到地上便化成了河水,奔湧著撲向不遠處的老人,卻在馬上要碰到對方的時候瞬間被黑色的怨氣撕成粉碎。

  像是根本沒注意到兩人的動作,毒蠍老祖雙手張開,感受著修為不斷攀升的快意:「來吧,好姑娘,到我這邊來。」

  隨著他的話音,原本依附在龍骨之上的金色蠱蟲不斷湧動,一點點將黑色的龍骨剝離成細小的碎片,再帶著這些碎片盡數投入到老人的身上。

  化神後期,化神巔峰,合體,合體中期,合體後期,合體巔峰 ……渡劫。

  渡劫期。

  魏子芩皺了下眉,雖然早聽說過某些邪派的修士利用旁門左道的功法,的確是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提升修為,但如眼前一般,連跨兩個大境界直接從化神進階到渡劫的,魏子芩確實還是第一次見到。

  眼看著最後一小塊龍骨碎片落到身上,已經進階到渡劫後期的毒蠍老祖終於大鬆口氣,回過頭來,目光垂涎地望向依舊沒有醒來的白珩。

  只差一步。

  ……只差這最後一步。

  直接將試圖困住自己的陣法石拍成粉碎,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毒蠍老祖乾脆將神魂抽出,轉身撲向不遠處的青年。

  宋成坤大驚,想也不想就將自己的本命飛劍祭了出去:「不行,絕不能讓他奪舍成功!」

  神魂離體,已經徹底與龍骨怨氣融為一體的毒蠍老祖根本連看都沒有看朝自己飛來的法器,側身躲過之後徑直向著自己的目標撲去,大量的死氣和怨氣充斥在四周,靈氣震盪,發出一陣陣的悶響。

  嗡地一聲,彷彿時間忽然停住了一般。原本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奪舍成功的毒蠍老祖動了動神魂,猛然發現事情有些不對。

  宋成坤愣了片刻,等反應過來眼前發生了什麼,心底頓時一喜。

  「只是這樣嗎,」原本一直靠在魏子芩身邊的白珩忽然睜開雙眼,像是剛醒來一般打了個哈欠,有些無聊地看向剛剛被自己抓到手裡的好像黑色霧氣一樣的東西,「真是,我還以為你能使出什麼有趣的把戲呢,結果居然連奪舍這種事情也要借助外物,你說岳祁是廢物,照我看就廢物的程度而言,你和他相比也是不遑多讓了。」

  不可能。毒蠍老祖只感覺自己的神魂幾乎緊縮成了一團,他記得自己打探得很清楚,對面人不久前明明因為走火入魔的緣故神魂受損嚴重,甚至還因此癡傻了很長一段時間,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徹底治癒了。

  「哦,你是想問為什麼我明明神魂受損,卻並沒有受到龍骨怨氣的影響嗎,」白珩笑了下,「那當然是因為我家阿芩給我煉了靈藥的緣故啊。」

  魏子芩:「……」呵呵。

  他已經完全不想回憶之前幾日裡為了讓白珩乖乖吃藥,各種和對方鬥智鬥勇的過程了。

  「行了,別玩兒了,快點把這東西解決了吧。」魏子芩道。

  「好。」白珩迅速點頭,討好地在魏子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直接將右手握緊。

  「不,等等,你不能就這麼殺了我,我們還可以再商量一下……」毒蠍老祖大聲尖叫,已經來不及思考自己方才奪舍失敗的原因了,只能拚命掙扎著想要對方放了自己。

  刺耳的慘叫聲傳來,魏子芩平靜站在原地,眼看著自己前世最大的仇敵在白珩的掌心裡灰飛煙滅,不知怎麼,忽然莫名有種塵埃落定之感。

  那邊看到白珩動作的季閣主愣愣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有緩過神來。

  宋成坤搖了搖頭:「嘖,該說不愧是寒月宮之主嗎,這樣已經進階到渡劫的邪修居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所謂修真界第一人果然名不虛傳。」

  「你說他是誰!」季鳴聞言一愣,猛地回過頭去。

  「寒月宮之主白珩白仙君啊,」宋成坤奇怪地看了好友一眼,「他之前不是已經把身份告訴你了嗎?」

  季鳴:「……」是告訴了沒錯,可是他根本就沒有相信啊。

  沒有理會身邊一臉呆滯的好友,宋成坤望了望四周,忽然發現一件更嚴重的問題,方纔還在不遠處的石門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這其實並不算奇怪,既然負責領路的那個弟子是假,那麼之前所謂的秘境大門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

  只是毒蠍老祖隨著龍骨一起灰飛煙滅,龍骨怨氣散去,原本就有些搖搖欲墜的伏離秘境明顯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而他手裡的秘境鑰匙依舊無法使用,宋成坤心底一緊,頓時下意識看向了白珩的方向。

  白珩搖了搖頭,直接將先前收起來的渾天珠取了出來。

  注意到身邊人的動作,魏子芩也忍不住疑惑地望了過去。

  淺藍色的珠子浮在半空,帶動靈氣震盪,不過轉瞬之間,忽然在虛空裡打開了一條寬闊的迴廊。

  人群裡傳來驚呼,就在迴廊的盡頭,一座巨大的宮殿聳立,帶著經年不散的冰雪之氣,魏子芩瞇眼看著,忽然感覺有種莫名的熟悉。

  對了,就在不久之前,在他結丹時的心魔劫裡,他曾經在心魔產生的幻境裡看到過同樣的場景,那是坐落在極北之地寒月宮正中的主殿。

  「還記得這裡嗎?」是白珩的聲音。

  魏子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其實已經不記得了,況且他也不能確定心魔劫裡看到的幻境到底是虛構還是真實。

  「所以說,所謂的洞府,其實就是寒月宮的主殿嗎,那你之前……」他想問之前寒月宮的主殿不見了,你們就真的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嗎。

  「完全沒有,」白珩無奈搖頭,「只是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不過其他人雖然也不記得了,但應該多少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所以在我不在的時候,他們又在寒月宮裡新建了一個主殿。」

  「倒是提醒我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白珩笑了下,一面拉著他往前走,「你說,如今這個主殿正好多出來了,往後就乾脆放在姝河村裡好了……就放在你們村外的姝河邊上,或者葫蘆山上也行。」

  「或者還是放在家裡的附近吧,我記得旁邊不是剛好有一塊空地嗎,應該勉強能放得下。」

  魏子芩:「……」求千萬不要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借助渾天珠內的洞府,所有參加試煉的弟子順利從瀕臨崩塌的秘境中離開。金丹試煉結束,魏子芩領著白珩回家。

  然後不久之後,姝河村外多了一座巨大的宮殿。

  所有附近的村民:⊙_⊙

 

 

第八十四章

  十年後, 姝河村內。

  「你準備先帶我到哪裡看看?」

  有人在耳邊說話,魏子芩恍惚地睜開眼,就看到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青年正站在自己面前,身材瘦削,眉眼皆被遮著,幾乎看不清究竟是何模樣。

  「怎麼不說話?」

  大約是魏子芩沉默得太久了,對面的人忍不住問。

  「沒。」魏子芩搖了搖頭, 終於模糊想了起來,眼前陌生的青年也是姝河村裡的人,許多年前曾離開到外面做了修士, 如今故地重遊,便想找個人陪自己在附近轉轉。

  「那便先到葫蘆山上去看看吧。」

  魏子芩道,忍不住用力揉了揉額角,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這種陪人閒逛的活計,究竟是怎麼落在自己身上的。

  好在雖然出現得突兀, 但眼前的青年似乎並不是多麼難以相處的人,一路上都十分安靜,除了偶爾問上幾句話外,便再沒有多餘的言語。

  「這裡就是葫蘆山了, 左邊那個是小胡蘆山,右邊那個是大葫蘆山,當然小葫蘆山已經被我買下了,如今裡面有些亂, 你若是想看的話,我可以帶你到大葫蘆山上去看看。」魏子芩道。

  「有些亂?」青年疑惑。

  「對,」魏子芩點頭,「到處都是靈獸靈禽,吵吵鬧鬧的,倒是我娘很喜歡這裡,幾乎每天都會過來。」

  「靈獸靈禽嗎,我以為以你的性格,應該會在山上多弄一些靈田之類的東西才對。」

  魏子芩奇怪地回過頭,想問他你怎麼知道以我的性格,會在上面多弄一些靈田。

  「原本是有許多靈田的,只是我師娘最近幾年常常過來,總說山上安靜,想養一些靈獸靈禽在裡面,再加上我娘也喜歡,我說不過他們,便也只能由著他們了。不過還好,白珩的洞府裡本來就有很多靈田,倒也不缺這幾塊。」

  不,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魏子芩看著眼前的青年,想問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自己明明覺得這人很熟悉,卻偏偏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芩子。」

  沒等魏子芩說話,不遠處忽然傳來梁虎的聲音。

  小跑過來的梁虎臉上滿是焦急,像是沒有看到那個黑衣青年一樣從他身邊略過,逕自跑到魏子芩的面前。

  「不行。」沒給梁虎說話的時間,魏子芩乾脆打斷道。

  「唉唉,我還沒說到底要做什麼呢,怎麼就不行了。」梁虎聞言一臉委屈。

  「還用問嗎,肯定又是和那個姓俞的有關吧,所以還是那句話,不行。」

  俞軒,就是之前曾感染了龍骨怨氣,來到姝河村裡,間接害死兩個隔壁村的村民,並利用梁虎威脅他將手中法器交出的那個水族妖修。

  當然如今已經知道了,對方當時之所以會做出那些事情完全是因為受到龍骨怨氣影響的緣故,且為了表達歉意,之後也已經送了足夠的靈石過來,然而即便是這樣,魏子芩也依舊對那個水族妖修一絲好感都沒有。

  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的妖修,不然怎麼會讓梁虎過了這麼多年,依舊念念不忘整日只想著要跑到無界海去看他。

  「芩子……」

  對,又是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魏子芩無語望天,過了好半晌才終於點了點頭:「行,不過說好了,這回真的是最後一次了,而且只能去一天,看過了就馬上回來。」

  梁虎聞言眼睛一亮,歡天喜地的撲過去用力抱了他一下:「都聽你的,都聽你的,芩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等我,我馬上就回去收拾東西。」

  「最後一次?」看著梁虎跑開,一直沒有說話的青年忽然似笑非笑問。

  魏子芩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鬼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次。

  午飯是在家裡吃的。

  魏大姐難得回家,一起帶來的還有七歲的兒子劉昕。

  魏母滿臉堆笑,就連向來不苟言笑的魏父臉上也滿是輕鬆的笑意,一面幫女兒夾菜,一面小心翼翼盯著她的肚子看,問已經看過大夫了沒,這一回到底是丫頭還是小子。

  說完還回頭問魏子芩,能不能看出魏大姐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魏子芩無奈,想說他又不是大夫,怎麼可能看得出來。

  「你大哥呢,我記得你應該還有一個大哥吧,怎麼今日不在這裡。」黑色衣裳的青年忽然問。

  「你問大哥,」魏子芩奇怪地回過頭,「他已經到京城去了,說是想趁著年輕的時候多到外面去見見世面,不過上個月才剛送信回來,說一切都好。」

  「這樣。」青年點了點頭,也沒說話,只再次將視線轉向窗外。

  魏子芩放下手裡的碗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吃過午飯後,魏子芩又帶著青年去了幾個地方。村裡的田地,東面的樹林,青年很少說話,只在聽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時,才會偶爾說上兩句。

  魏子芩有心想要開口,卻偏偏不知道該問些什麼,不久前的疑惑還停留在心底,讓他越是想要忽略,便越是忍不住去在意。

  正準備往姝河邊上走時,忽然有一隻翠鳥遠遠飛了過來,撲騰著翅膀將魏子芩攔住。

  「快快快,我聽說你師父馬上就要過來了,趁他沒有過來之前,快點找個地方把我藏起來。」

  「藏起來?」魏子芩滿心不解,「師父不是已經答應公開您的身份了嗎,為什麼還要藏起來。」

  就魏子芩知道的,鳳丹應該是很早之前就已經與他師父結成道侶了,只是因為本身是妖修的緣故,所以一直沒有在玄光宗內公開。

  十年前因為龍骨怨氣的事情,鳳丹作為妖修的身份暴露,沒辦法再留在玄光宗內,無奈離開後,兩人一個追一個逃,很是糾結了一段時間,如今終於能公開了,魏子芩覺得應該是好事情才對,不明白對方為什麼還要躲起來。

  「誰要他答應公開了,」翠鳥大怒,「玄光宗內本來就排斥妖修,他是一派掌門,多少人在後面盯著他的位子呢,如今忽然公開說自己有一個妖修的道侶,不是白給別人送把柄去,讓那些人有機會將他從宗主的位置上推下來嗎?」

  「那可能對師父來說,您比宗主的位置更重要吧。」魏子芩想了下道。

  「什什什什麼啊,誰,誰更重要了,」翠鳥不自在地扇了扇翅膀,感覺渾身的羽毛都快被中午的太陽烤熟了,「反正不管,總之你不許告訴他我已經在這裡了。」

  眼看著翠鳥飛遠,魏子芩無奈搖了搖頭。

  「之後要去哪裡,姝河嗎,還是村外的樹林?」身邊的青年問。

  「不,」魏子芩神色平靜,「哪裡也不去。」

  已經不需要去了,因為他已經猜到了對面人到底是誰。

  說起來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大概是因為重生過一次的緣故,與前世不同,魏子芩這一世的進階速度幾乎可以說是飛速,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築基結丹,之後金丹巔峰,元嬰,元嬰後期,元嬰巔峰。

  然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魏子芩會成為繼白珩之後,第二個不到兩年就順利進階到化神的修士的時候,魏子芩卻忽然停了下來,之後便一直停留在了元嬰巔峰,這一停便是整整十個年頭。

  十年。

  十年能夠發生的事情很多,卻又彷彿一轉眼就過去了,魏子芩依舊生活在姝河村裡,身邊有朋友有家人,當然還有白珩。

  ……而如今也終於到了他要踏出那一步的時候。

  「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心魔幻境。」魏子芩道。

  心魔幻境是修士在提升境界時除了劫雷之外必須要經歷的心魔劫,不過魏子芩確實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說不上是特別還是奇妙的幻境。

  對面的青年抬起頭來,終於掀開了一直戴在頭上的黑色斗篷,露出了藏在底下的真實面容。

  那容貌不是別人,正是魏子芩自己。

  「你覺得,如今眼前的生活,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嗎?」

  「對。」雖然被另一個自己問這樣的問題多少有些古怪,但魏子芩還是點了點頭。

  「那便好。」幻境中的魏子芩笑了下,露出右側臉頰上的傷疤。

  那傷疤不大,靠近右眼角下面,彷彿一道細小的月牙。

  魏子芩還記得那道傷疤,那是他前世裡追殺毒蠍老祖時留下的,只是後來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一直都沒有試圖用靈藥祛除過。

  而就在他剛剛點頭的一瞬間,對面人臉上的傷疤忽然開始變淡,直至再看不到任何蹤影。

  「……那便好。」他又說了一遍。

  之後幻境粉碎。

  魏子芩睜開雙眼,恍惚了片刻,才發現自己應該是在寒月宮內,而對面的白珩正眼睛發亮地盯著他看。

  「你如今已經是化神期了。」白珩道。

  「啊?」魏子芩晃了晃腦袋,彷彿還沉浸在不久前的心魔幻境之中。

  什麼已經是化神了。

  對,化神期,魏子芩扶著額頭,終於意識到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那什麼你先冷靜一下,我現在才剛進階,修為還不穩定,必須馬上去閉關穩固一下修為。」

  「想要穩固修為嗎,」白珩掀了下嘴角,完全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意思,「正好,我前幾日剛得了部可以幫助穩固修為的雙修功法,不如我們現在就來試一下吧。」

  「哦對了,」白珩又湊近了些,原本就精緻的面孔越發顯得明艷惑人,「你先前閉關進階的時候,我已經去信告訴了家裡那邊,說你最快也要兩月左右才能回去,而如今才剛過了,嗯,一個月……所以不用急,我們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魏子芩:「……」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v=

  感謝所有支持我的小天使們,麼麼啾一個,我們下篇再見。

 

 

第八十五章 番外一

  伏離秘境。

  將最後一名弟子接到洞府內, 宋成坤總算稍稍鬆了口氣,回頭與同樣精疲力盡的季鳴對視了一眼。

  「弟子的數量已經沒有問題了,之後應該只要呆在這裡就可以了。」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主持金丹試煉了,但老實說,如眼前這種狀況宋成坤確實還是第一次遇到,先是秘境鑰匙失效無法離開,再是秘境內充滿龍骨怨氣, 害得弟子接二連三被影響到心魔入體,最後更是連邪派修士都冒了出來。

  真的,宋成坤暗下決心, 下回哪怕他們宗主再如何勸說,他也絕對不會來主持這個什麼金丹試煉了。

  「只是呆在這裡嗎,秘境應該馬上就要崩塌了吧,一直呆在原地真的不會出什麼問題嗎?」季鳴忍不住奇怪道。

  宋成坤搖了搖頭, 其實也不是特別確定:「我也不清楚,不過這裡畢竟是洞府, 又不是飛舟,總不能讓它帶著這麼多人直接移動到外面去吧。」

  沒等季鳴再說話,旁邊忽然傳來白珩的聲音:「兩位閣主放心,我這洞府雖然暫時還沒有帶人移動的功能, 但還算是結實穩固,區區一個秘境崩塌,還不會對它造成什麼影響。」

  「對了,」白珩看了看四周, 「距離秘境徹底崩塌還有一段時間,我看底下的弟子都累了,左右如今也沒有什麼事情好做,閣主不如先帶他們到兩邊的暖閣裡面去休息片刻。」

  宋成坤望了望四周互相攙扶著滿臉疲態的弟子,終於點了點頭。

  勸走了兩個閣主,白珩總算回過頭來道:「阿芩呢,要不要也到後面去小睡一下,依我看這秘境最少也要兩三日才能徹底崩塌,你若實在對這裡感興趣的話,可以等到休息之後再過來看。」

  那邊還沉浸在宮殿擺設的魏子芩聞言愣了一下,好半晌才跟著點了點頭。

  折騰了許久,被龍骨怨氣影響大量消耗了真氣,好多弟子都累了,再加上東西兩個暖閣很大,內裡溫暖舒適,新點起來的安神香又直熏得人昏昏欲睡,沒過多長時間,包括宋成坤和季鳴在內的人便都睡了過去。

  所有人都沒有留意到,兩個御劍閣的弟子正從人群裡小心穿過,悄悄進到了宮殿後的小花園裡。

  「你,你別拉著我,這裡畢竟是別人的地方,我們就這樣閒逛不好吧,而且閣主也說了,讓我們好好呆在暖閣裡,不許到外面去。」身材略顯瘦弱的御劍閣弟子不安地看了看周圍,忍不住有些猶豫道。

  拉著他的那個弟子其實也多少有些緊張,只能強撐著一口氣道:「想那麼多做什麼,再說咱們只是出來透透氣罷了,又不會真的到處閒逛。」

  「嗯,」最初說話的弟子終於稍稍鬆下口氣,過了好半晌才想起另一件事來,「那,那個,你剛剛不是說有話要和我說嗎,現,現在可以說了嗎?」

  要說什麼。

  拉著他的那個弟子嚇了一跳,臉色頓時漲紅:「也,也沒什麼,就是參加金丹試煉之前,你不是和別人說了嗎,如果通過試煉可以下山了,便想到外面去找找看有沒有與自己性情相投的女修……方才閣主也說了,這回所有未被龍骨怨氣影響的弟子都算是通過金丹試煉了,所以,那個,我雖然不是什麼女修,但你能不能……」

  他想說你能不能考慮我看看,結果話還沒出口,等他再抬起頭來時,原本被他緊抓在手裡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臥房內。

  也不知是不是被周圍的環境影響了,魏子芩合眼許久依舊無法入睡,只能放棄似的坐起身,輕輕揉了揉額角。

  可以說,自從進到這個宮殿開始,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便再沒有停止過,他覺得自己過去應該是來過這個地方的,卻偏偏什麼都不記得。

  一方面魏子芩覺得白珩說得對,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如今一切都好,他們也還在一起,過去的記憶即便是有些遺失了也並沒有什麼關係。

  一方面又難免覺得遺憾。

  不過也許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吧,魏子芩搖了搖頭,幫身邊已經睡熟的青年輕掖了下被角。

  然而事實上魏子芩並沒有糾結太長的時間,宋成坤就找了過來,說有兩個御劍閣的弟子不見了。

  「……這可真是,我早告訴過他們不許到處亂逛了,結果我剛一睜開眼睛這兩人就不見了,兩個臭小子,不知輕重,這地方是他們能亂逛的嗎,等回來了我非狠狠教訓他們一頓不可!」

  「宋閣主先別急,所以他們應該是剛剛才不見的是嗎?」攔住了急得團團亂轉的宋成坤,魏子芩忍不住皺眉問。

  「對,」宋成坤停住道,「不過也有弟子說看到他們應該是往後面的花園去了。」

  「花園嗎。」魏子芩點了點頭。

  渾天珠裡的洞府雖然看著很大,但裡面的結構並不複雜,除了前面的宮殿之外,後面只有一個小花園並一座湖心亭,幾乎一眼就能望盡。

  兩個弟子如今之所以會不見了,估計多半是被困在花園的某個迷陣裡了。

  「這樣,白珩如今還沒醒,閣主若是實在心急的話,不如先帶我過去看看。」魏子芩道。

  「好好好。」宋成坤連忙點頭,內心裡其實也不是很想讓白珩知道這件事情。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魏子芩乾脆拒絕了想要陪同一起到花園去找人的宋閣主,在確認了屋內的白珩依舊沒有醒來之後,便一個人進了小花園裡面。

  剛一進到小花園裡魏子芩就感覺到有些不對。

  就像之前說的,緊挨著宮殿後面的花園並不大,被幾條小道分隔成了四五塊的模樣,大約是被放置了太長時間沒有打理過的緣故,裡面的靈花靈草生長十分雜亂,高低不平,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而除了困住失蹤弟子的迷陣之外,似乎還有一個品階頗高的隔絕用的法陣混雜在了花叢裡面。

  失蹤的弟子好辦,倒是另一個。

  魏子芩皺了下眉,下意識便想要進去,結果還沒等踏出一步,就被身後熟悉的聲音叫住。

  「不不不能進去,那裡面是望月樓,主人早先就有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進去。」一個綠色的光點飛了過來,焦急地圍著魏子芩亂轉。

  「意思是連我也不能進去了嗎?」魏子芩挑了下眉,抬頭看著眼前的光點,或者說渾天珠的器靈問。

  光點嚇了一跳,這話他可不敢說,只能磕磕絆絆道:「也,也不是,但你也知道,之前這個洞府是連著我還有渾天珠的碎片一起流落在外面的,所以很可能有……」

  「所以很可能有前世的什麼東西還留在裡面?」魏子芩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是了,之前渾天珠的碎片是在倒轉因果的過程中被劈落在外面的,一方面確實是給白珩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一方面其實也相當於是鑽了天道的空子,也正因為如此,眼前的器靈才會和他一樣保留了一部分因果倒轉之前的記憶。

  而反過來,既然連同處於渾天珠碎片之中的器靈都能借此漏洞保留住一部分記憶的話,那裡面的洞府能夠保留下一部分過去的東西也就不奇怪了。

  是什麼東西。

  沒等眼前的光點反應過來,魏子芩直接催動手裡的陣圖,將屏蔽用的法陣撕開一道裂縫之後便邁了進去。

  光點:「……」糟糕。

  哪怕設有迷陣,小花園裡的迷陣內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危險,困在裡面的弟子很快便被救了出來。

  然後等到秘境徹底崩塌,洞府重新落回到外面的世界,所有人都順利回到了玄光宗內,到睡了好久的白珩終於醒了過來,得知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嗯,畢竟渾天珠的碎片才剛融合不久,再加上也早就沒有了上一世的記憶,白珩其實也不太知道自己洞府後的望月樓裡究竟都藏了什麼東西。

  但不知道歸不知道,看著身邊人微妙的臉色,白珩還是覺得事情恐怕有些不太妙。

  「你別生氣,怎麼說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更何況你不是也已經不記得了嗎,為了我們兩個都不記得的事情生氣,多不值當,」見對面人不說話,白珩苦著臉,只好又退了一步,「那個,算我不對,只要你不生氣,我什麼都答應你。」

  「真的?」魏子芩抬起頭,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嗯,白珩越發確認,之前那個望月樓裡,肯定是藏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那好,」魏子芩笑了笑,一面拉著他往前走,一面一條條數了過去,「第一,我知道你手裡的渾天珠有顛倒因果的能力,但這種能力有違天道法則,一旦使用,必然會遭到天道反噬,所以你絕對不許再用了,如果非要使用的話,也必須事先與我商量。」

  白珩點頭,這個好辦,他可不覺得除了眼前人的事情之外,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能讓他寧願冒著被天道反噬的危險,也一定要使用渾天珠的。

  「第二,你應該知道,龍骨怨氣能夠影響人修的神魂,你之前神魂上的傷勢才剛痊癒不久,這一回難免也會受到些影響,所以回去之後藥還是要繼續吃的,總之這一回你不許再耍賴不肯吃藥。」

  白珩猶豫著點頭,這個還需要好好考慮一下,畢竟那個穩固神魂的靈藥真的是……太難喝了。

  「第三。」

  「還有第三嗎?」

  「應該有,不過我還沒想好……」

  已經是夜晚,樹影憧憧,清涼的月光照下來,在地上投下兩個人影,隨著話音一起飄遠。

  當然直到很久之後,白珩也依舊不知道那個所謂藏在望月樓裡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魏子芩沒有告訴他,其實裡面的東西很簡單,不是別的,正是一副兩尺多長的小畫。

  畫裡是魏子芩自己,是比如今更年長的模樣,淺笑著靠在欄杆邊上,最底下則是白珩的落款和他作畫的時間。

  如果按照上面的時間來算的話,那應該是魏子芩前世剛結成金丹不久,大約二十六歲的時候。

  魏子芩不確定前世的自己知不知道,就在那副畫的最邊角上,其實還附著一個小範圍的迷陣,只要將迷陣解開了,便可以露出藏在底下的一行小字。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而他覺得前世的那個自己應該是已經看到了。

 

 

第八十六章 番外二

  「什麼叫沒什麼感覺啊, 」宋文敏不肯放棄地湊過來道,「別的地方暫且不論,你可是咱們玄光宗裡幾百年來第一個不到三十就進階到化神的修士,我就不信你真的一點特別的感覺都沒有。」

  魏子芩無奈看了好友一眼:「有沒有的先不說,你總得告訴我,你所謂特別的感覺究竟指的是什麼吧。」

  「指的是什麼,比方說, 你就沒感覺到自己化神之後的生活有什麼變化嗎?」宋文敏想了下道。

  變化嗎,魏子芩轉頭看向窗外,目光飄遠。

  卯時(05:00)

  魏子芩每天大概卯時起床, 剛過了夏至,天亮得很早,穿好衣裳,洗漱完畢, 外面的天已經開始發亮。

  白珩還沒有醒,確認對方沒有將枕頭弄到地上, 為對方掖好被角,小心關上房門,轉到小廚房裡,和比自己更早起來的母親打招呼。

  有關母親每天究竟什麼時候起床這個問題, 魏子芩其實一直都有些疑惑,似乎不管他幾時起床出門,都能看到母親先一步起身在外面忙碌。

  早飯做的是甘蔗粥,甘蔗……母親解釋, 做了這麼多年的早飯,如果再不弄點什麼新鮮的東西,早晚會厭煩。

  魏子芩搶到了蒸包子的活計,所以包子是很普通的素餡包子,並沒有什麼特別。

  卯初二刻(05:30)

  白珩依舊熟睡,準備完畢,等待包子蒸好,出門閒逛。

  看傀儡掃地,看傀儡劈柴,看傀儡摘菜,看傀儡漿洗衣裳,看陳司遠修補出了問題的傀儡。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傀儡,嗯,經過幾次的擴建,魏家的院子越來越大,全部自己收拾顯然並不現實,聽說魏子芩不喜歡有外人在家中,陳司遠自告奮勇,說自己可以煉製出只需要靈石就能驅動的法器傀儡,非常方便實用。

  至於結果。

  掃地的傀儡掃掉了自己的右腿,劈柴的傀儡把牆壁劈成了兩半,摘菜的傀儡摘掉了整個菜園的青菜,漿洗衣服的傀儡則把自己和衣服洗在了一起。

  走過去拍了拍陳司遠的肩膀,讓他繼續加油,魏子芩轉身回屋,決定眼不見心不煩。

  卯初三刻(05:45)

  無聊看書。

  卯初三刻到辰時(07:00)

  包子蒸好,和家人吃飯,叫白珩起床,失敗,繼續叫白珩起床,再一次失敗,重複以上步驟直到成功。

  辰時(07:00)

  領著打瞌睡的白珩和母親一起到葫蘆山。

  山上已經看不到大片的靈田,到處都是遍地亂跑的靈獸靈禽。

  加固周圍的防禦法陣,幫母親投喂火羽雞,將幾隻試圖逃跑的青玉兔抓回籠中。

  雞飛狗跳,沾了滿身的羽毛,下定決心等師娘回來之後一定要讓他把所有山上的活物全部帶走。

  辰初三刻(07:45)

  妖族來人求助,因無界海禁地外屏蔽的陣法出現裂縫,地煞水洩露,混入日常用水之中,致使大量妖族幼崽重病。

  不是之前裝龍骨的那個禁地,是另外一個禁地。

  今天的魏子芩依舊想不通妖族內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危險又容易出問題的禁地。

  時間緊迫,乘坐飛舟已經來不及,來人提議直接用法器飛劍趕路,可惜只使用法器飛劍也很可能會來不及。

  白珩提議還是乘坐飛舟,而且他有辦法可以讓飛舟飛得更快。

  半信半疑乘上飛舟,白珩將渾天珠放入飛舟之中。

  巳時(09:00)

  到達無界海,飛舟報廢。

  魏子芩終於知道過去的白珩究竟是怎麼在一日內往返於寒月宮和姝河村之間。

  魏子芩並不想知道一艘飛舟價值多少塊靈石。

  扔掉已經不能使用的飛舟,趕到妖修族內,給妖族幼崽看病,幫忙培植治病要用的靈草。

  丹藥是錢長老負責煉製的。

  幫忙給幼崽餵藥,生病的幼崽好轉,被貓妖幼崽蹭了臉頰。

  貓妖幼崽非常可愛,沉迷擼貓不可自拔。

  被白珩強行拽走。

  午初一刻(11:15)

  等待午飯,被妖族長老熱情推薦了族裡的溫泉。

  溫泉叫六月泉,每年只在夏季時才會有泉水湧出,有百花香氣,能祛風通絡,理順真氣。

  決定在午飯之前先去泡個溫泉。

  泡溫泉。

  錯過了午飯。

  總結自己犯下了兩個致命的錯誤。

  第一,在午飯之前泡溫泉,第二,帶著白珩一起泡溫泉。

  酉初三刻(17:45)

  表明自己絕對不能錯過晚飯的決心,說服白珩一起從溫泉離開。

  乘上飛舟,再次使用渾天珠提速。

  戌時(19:00)

  回到姝河村,第二艘飛舟報廢。

  魏子芩依舊不想知道一艘飛舟到底價值多少塊靈石。

  終於趕上了晚飯。

  大姐回家,帶來了姐夫和外甥,收到大哥從京城送來的信件。

  在晚飯桌上念大哥的來信,為母親擦眼淚,答應月末帶著家人一起到京城去探望大哥。

  戌初二刻(19:30)

  想起來自己一天都沒有修煉,抓緊時間修煉。

  梁虎來找,拒絕對方想要去無界海的要求,對方懇求,拒絕,再懇求,再拒絕,再懇求,無奈同意,答應下次去無界海一定會帶上對方一起。

  抓緊時間修煉。

  師娘來找,帶來一隻毛絨絨的幼崽,問他想不想要養一段時間。

  雖然不是中午的那一隻,但是依舊很可愛。

  心動。

  白珩在旁邊溫和微笑。

  果斷拒絕,將毛絨絨的幼崽還給師娘,並寫信通知師父過來接人。

  抓緊時間修煉。

  亥時(21:00)

  並沒有修煉太久。

  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結束修煉,洗漱準備睡覺。

  白珩提議再泡一次溫泉。

  引經據典,嚴辭拒絕對方一日之內泡兩次溫泉的提議,果斷鋪床睡覺。

  丑時(01:00)

  半夜聽到聲音,起來幫白珩撿掉在地上的被子。

  丑初三刻(01:45)

  撿掉在地上的枕頭。

  寅時(03:00)

  重複撿被子和撿枕頭的活動。

  寅初三刻(03:45)

  發現自己掉在地上了,憤而用陣法和靈草將白珩捆住。

  世界安靜了。

  一覺睡到天亮。

  ————

  魏子芩看了對面的好友一眼,順便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大概就是這樣了,所以你剛才問我進階化神之後有什麼變化……嗯,似乎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宋文敏認真:「至少你們可以一起泡溫泉了不是嗎?」

  魏子芩:「……」求別這麼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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