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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傅卿和穿越了,日子有點難過。

重生的妹妹覺得她是個威脅,精明的皇子想納她為次妃。

因為醫術高超還得罪了太醫院……

幸虧她有先見之明,用一個饅頭拐了衛昭這個好男人做相公。

衛昭:卿卿莫怕,看我幫你打怪升級,娶你回家!

1V1,雙處。

 

內容標籤: 宮廷侯爵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傅卿和,衛昭 │ 配角:醫路榮華 │ 其它:醫路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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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倉皇逃命見招拆招

 

  「師父,敬事房的小張公公來了。」說話的是萬公公的一個徒弟。

  萬公公一聽,臉上立馬綻出一個舒心的笑容,小張公公是他至交好友顯公公的心腹,經常幫兩人傳話,明天就是自己出宮榮養的好日子,小張子這會來,定然是奉顯公公之命來跟他辭行來了。

  「快請進來!」

  他聲音剛落,繡著梅蘭竹菊四君子的軟紗門簾「呼啦」一下被掀開,小張公公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萬公公,大事不妙!」

  萬公公看著他面容肅穆,眉頭緊皺,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不由心頭一個咯登,好友顯公公是敬事房的總管,不會是他出了什麼岔子吧?

  「小張子,出了什麼事?可是你家公公……」

  「顯公公無事。」

  聽了小張子這句話,萬公公不由得放下了心,可是小張子接下的幾句話只震得他汗毛倒豎。

  「萬公公,顯公公讓我給您帶話。」小張子壓低了聲音:「我們總管說,有人追查您之前的事情,這事情是福不是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不要等明天了,收拾東西,我現在就送您出宮。」

  這句話無疑是個炸雷,直驚得萬公公膽戰心驚,他這麼多年來一直順風順水,若說之前有什麼事情,也只有那一檔子事了,事情已經過去四十年了,沒想到臨了臨了,還是找到了他的頭上。

  「小張子。」萬公公這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抖得不成樣子:「我的身家性命全都托付給你了。」

  「萬公公你放心,顯公公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晚了可就真不好說了。」

  萬公公壓下心中的惶恐,手忙腳亂地換了衣裳,因為明天一早就要出宮,東西已經早早收拾好,萬公公與小張公公二人一人拎一個包袱步履匆匆出了門。

  萬公公在小張子的安排下出了宮,雖然有些驚險,但到底還算平安。站在皇城門外,萬公公再次看了一眼籠罩在夜幕中的皇城,那□黑龐然大物如鬼怪一般的錦繡城沉默地佇立在那裡,萬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終於自由了。

  萬公公雇了一輛小車,馬不停蹄的趕到他侄子萬榮家中。

  這些年憑藉著他在宮中的俸祿與油水,他的侄子已經在京城置了房、買了地,做起了小生意不說,他的幾個侄孫還請了夫子坐堂,他們萬家的日子越過越好,沒有枉費他這些年的犧牲。

  萬公公的侄子萬榮知道叔父明天要出宮,已經準備好了馬車,打算明天一早就去親自接叔父回來,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候見到了叔父,不僅如此,叔父還是這樣一幅急匆匆狼狽的樣子,他不由大吃一驚:「叔父,您這是怎麼了?」

  萬公公一把抓住他的手:「什麼都別問,進去再說!」

  叔父這諱深莫測的樣子令萬榮不由心神一震,他立馬吩咐下人關上大門。

  見侄兒這般懂事,萬公公緊繃著的神經稍稍有所放鬆。

  二人攜手進門,剛剛坐定,外面的門人就惶惶然跑進來稟報:「老爺,五城兵馬司的人上門了。」

  當年萬父早亡,萬母帶著兩個兒子艱難度日,萬家大哥為了養活母親與弟弟不惜鋌而走險去偷吃的,被人發現一頓毒打就斷了腿,母親病重在床,哥哥又一身的外傷,萬家老二為救親人就淨了身入宮,那就是如今的萬公公。

  萬榮父親早亡,他時時刻刻記得叔父的恩情,也將叔父當做父親來對待,這些年從叔父口中也知道了不少陰私,叔父這麼晚狼狽而歸,剛進家門五城兵馬司的人就上門,他哪裡不知道這事情緊急之處?

  叔侄兩個對視一眼,萬榮當機立斷道:「叔父,你趕緊從後門出去,出了城之後,去房山翠華家裡躲一躲。」

  說著,他讓人給萬公公安排馬車,而他自己則大跨步走了出去。

  萬公公知道,侄兒這是給自己爭取時間,患難見真情,萬公公沒有想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時候侄兒還願意照顧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給侄兒帶來災禍。他已經是個閹人不能為老萬家傳宗接代了,他們這一支只能指望侄兒了,希望侄兒莫受到他的牽連才好。

  原以為能榮光出宮,好好地頤養天年,誰知道為皇家賣命了一輩子,如今仍然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似漏網之魚一般東躲西藏,一股從來都沒有的悲涼漫過心頭,他長歎一聲,像來時一樣匆匆忙忙地從後門去了。

  ***********

  房山縣隸屬於順天府涿州,這裡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土地肥沃良田甚多,因為離京城很近,快馬加鞭不過兩個時辰的路程,所以很多豪門世宦在這裡都有自己的莊子。

  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之後善待袍澤,共封了國公侯爵伯爵共六十多個,這些豪門世宦雖說祖上浴血奮戰,用性命給後代博了個世襲的丹書鐵券,但是歷經百年之後,難保有不肖的子孫敗壞祖宗基業。

  這六十個多個公候伯或因站錯隊、或者參與謀反、或因貪墨與犯下大錯,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奪爵的奪爵,到了這一代竟然只剩下了十幾個,其中大部分都在苟延殘喘,不過是靠著祖上餘蔭過日子。

  要說那真正還能在朝堂上有所影響的,不過僅僅餘下那一個巴掌能數的過來的幾家了。

  武定侯傅家就是這為數不多中的一家。

  秀水莊是武定侯在房山縣的一個莊子,莊子不甚大,不過五百多畝良田,住著七八戶侯府的下人與十幾戶佃戶。

  其他世家也是一樣,莊子上安排妥當的下人做莊頭,用來管理佃戶,照看莊子,年年報賬。

  要說這秀水莊有什麼不同,除了風景更秀麗一些,便是三年前這莊子上竟然住進來一個正兒八經的侯府小姐,孤零零一個人,帶著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鬟,讓莊子上的大小下人很是擔心了一陣子。

  後來,他們發現這嬌滴滴的小姐來了之後,一住就是三年,這三年來,侯府居然連個問候的人都沒有。

  漸漸的,莊子上的下人就不像原來那樣戰戰兢兢了,而這位小姐,為人也非常和善,是個極好相處的人。從來不擺架子不說,居然還會一手精妙的醫術,為莊子上的人治好了不少病,由此,莊子上的人倒是真心的喜歡這位小姐。

  不過,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位小姐的真正身份,還以為她是莊頭的親戚,一直以大夫稱呼這位侯門閨秀。

  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天快撒黑的時候,出診回來的傅卿和正背著醫藥箱朝家趕。

  堪堪到了門口,她就聽到一個帶哭腔的聲音:「小姐!」

  她大吃一驚問道:「木棉,你怎麼在門口站著?」

  話剛落音,她就注意到鍋碗瓢盆、被褥衣裳、藥丸藥具撒得滿地都是。

  她不由眼神一暗,問道:「京裡又派人來了?」

  「是。」木棉向找到主心骨一樣:「來的是二夫人貼身服侍的葛媽媽,她這次還帶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過來,來了之後二話沒說就將咱們的東西全都扔了出來,還把這大門上了鎖,走的時候她還揚言,若是誰敢開門砸鎖,二夫人就免了他的差事,把他丟到順天府大牢去。」

  木棉說著抹了抹眼淚:「小姐,現在莊子上根本沒有敢幫咱們,你說,咱們該怎麼辦吶?」

  傅卿和摸了摸胸前的一塊圓形玉珮,不由怒火中燒,三年前,她剛來這個世界,原主的母親病危臥床,臨死之際拼了性命求了太夫人讓她住到這莊子上來,要不然她現在恐怕還在二夫人手底下討生活,她哪有現在這般自在?

  她避到這莊子上,安安穩穩的過了三年,雖然逢年過節二夫人會著人來說幾句刺耳的話,可那都無傷大雅,她也是一笑而過。沒想到,這幾天來,二夫人竟然變本加厲,幾乎是日日派人來找她的麻煩。

  她自然知道,二夫人所求就是她胸前掛的這一塊玉珮,這是原主的母親臨死前交給她的,讓她細心保管,誰也不能給。雖然她不知道這玉珮究竟是怎麼回事,只當做一個母親的臨終遺言來遵守,可是看現在這個情況便知道,這玉珮恐怕大有文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哭喪著臉的木棉說道:「別難過了,這屋子不住便不住,你去找楊莊頭來,我有話跟他說。」

  木棉聞言,欲言又止:「是,小姐,我這就去。」

  楊莊頭來了之後一臉的為難,不待傅卿和說話,他就叫起了屈:「三小姐,不是我不想幫你開門,而是那葛媽媽身後代表的可是二夫人,小的實在是沒有辦法,要是得罪了二夫人,我這莊頭也就做到頭了,還請三小姐體諒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木棉聽了眼淚流得更凶:「楊大叔,你讓小姐體諒你,可是誰體諒我們小姐啊,明明是正兒八經的長房嫡女,現在被人趕到莊子上不說,連個住的地方都不給,這還有沒有王法啊?」

  楊莊頭聽了也是連連歎氣:「三小姐,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唉。」他說著轉身就要走。

  迎高踩低、跟紅頂白這本就是人之常情,傅卿和也知道,如今二叔是武定侯,二嬸是武定侯夫人,他們自然不敢違逆。可就算是如此,傅卿和心底還是生出一股濃濃的疲憊來。

  楊莊頭的小兒子得了重病,隨時有性命之憂,那還是自己把他從鬼門關撈回來的,沒想到這才幾天的功夫,楊莊頭就忘了。

  這人心,還真是難測啊!傅卿和無奈地搖搖頭,攔住了楊莊頭:「楊莊頭留步。」

  「三小姐,您就別為難我了,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我一家老小還指望著我養活呢。」楊莊頭抱怨道。

  「楊莊頭誤會了。」傅卿和道:「那葛媽媽走的時候,的確說過不許你開了這別院的大門,可是並沒有說不給我們主僕地方住。堂堂秀水莊,我就不信真騰不出一兩間屋子給我們主僕容身?」

  楊莊頭聽了,猶豫了一下。

  傅卿和沒有想到,自己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楊莊頭還是不鬆口,她冷笑一聲道:「楊莊頭,別忘了你小兒子的病是誰給治好的,你這個樣子,難道不怕以後沒有福報嗎?」

  她是好脾氣,但是不代表沒有脾氣,雖說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但是好歹她也是侯門的小姐,這主僕的身份楊莊頭總不敢越過去。

  最終,他還是把傅卿和主僕安排進別院旁邊的一個小院子,傅卿和又要求他找幾個人幫自己收拾東西,這才放了他回去。

 

 

  ☆、第2章 兵馬司錦衣衛

 

  太|祖皇帝原是前朝的一名戍邊武將,當時皇帝年幼,皇太后把持朝政,外戚專權,蒙古連連來犯邊境,朝廷內憂外患,起義不斷,得知太后娘家弟弟吞沒了糧餉之後,太|祖皇帝當時就振臂一呼舉了大旗,一路打進京城建立了這大熙朝。

  因為是武將出身,太|祖皇帝登基之後,很是善待袍澤,房山縣土地肥沃離京城又近,自然就成了功勳世家分封土地的首選。

  現在房山縣的土地大部分都歸豪門貴勳所有,零星的也有一些土地屬於當地的富農與小康之家。

  傅卿和自打來了這大熙朝,除了剛開始的三個月,剩下的時間都是在這秀水莊渡過,因此,雖然頂了侯門小姐的名頭卻並不妨礙她行醫治病。

  請她治病的患者,除了秀水莊以及這周圍的幾個莊子上的佃戶之外,剩餘的便是那些普通的詩書耕讀農戶人家。

  昨天晚上傅卿和主僕被趕了出來,只能棲身下人住的小院子,這並沒有妨礙她的心情。

  入秋之後一直在下雨,難得這幾天天氣晴朗,她要抓緊時間趕製一批治療傷風感冒的藥材出來,否則等過了中秋之後,天氣越來越冷,生病的人多,她的藥難免就不夠用。

  主僕兩個起了一大早,正準備生火煮飯,沒想到有人比她們更早,門被拍得啪啪作響:「小傅大夫,小傅大夫,快開門,我家有人病了,請你趕緊出診救命。」

  傅卿和拉開門,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正焦急地喘著氣:「小傅大夫,我是曹秀才家的,我家親家老太爺病得十分嚴重,眼看著就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曹家就在秀水莊跟富安莊中間,大約有幾十畝良田,因家主是個秀才,姓曹,因此人稱曹秀才。

  「好。」傅卿和也不多言,接過木棉遞過來的藥箱,吩咐她關好門,就登上了曹家的馬車。

  馬車跑得很快,莊子上的路不甚平坦,直顛得傅卿和幾乎坐不住。

  不過救人要緊,她理解病人家屬焦急的心情,因此便十分配合地抓緊了車子兩邊的扶手。

  就在她以為自己支撐不住的時候,馬車卻吱呀一聲停了,傅卿和也鬆了一口氣,終於到了。

  簾子一掀,傅卿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曹家大院外面居然站了一圈的官兵,官服的前胸與後背上都寫著大大的「兵」字,傅卿和認得這是兵部五城兵馬司的兵丁所穿的衣裳。

  五城兵馬司負責治安、火禁及疏理泃渠街道等事,更兼抓捕盜賊、救火巡夜之職,相當於後世的公安局。

  曹秀才是曹老太爺的老來子,最是老實不過的人,曹老太爺兩個月前剛剛新喪,料想那曹秀才二十歲不到,絕不對做什麼作奸犯科的事情,怎麼會惹了五城兵馬司的人上門?

  她雖然是侯府的小姐,但她可以肯定出了事情絕對不會有人來救她,而且,若是因為她給侯府惹上了什麼官司,不說別人,就那位繼祖母恐怕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傅卿和本能地就想退,可是那小廝卻催促道:「小傅大夫,快些吧,我家親家老太爺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小廝的話讓傅卿和一怔,她這番來是給人治病的,已經到了門口,要退縮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見死不救也不是她的性格。

  傅卿和也不踩下車椅,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轉身從車裡拿出醫藥箱,跟著小廝一起進了曹家大門。

  要說門口的官兵令傅卿和驚詫,這院子裡的情況更加令傅卿和心驚了,不管大門二門,門口都有兩個手握大刀的吏目把守不說,院子裡一個下人也看不見,曹秀才顫巍巍地站在一邊,他不停地搓著手顯露了他心中的緊張。

  他對面坐著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古銅的膚色,臉色嚴峻,看著大約二十歲上下,他穿著便服,傅卿和不知道此人官居何位,可是他身上那凜冽的氣勢以及冷峻的面容令人不容小覷。

  他正如審問般地質問曹秀才,曹秀才膽戰心驚,顯然十分害怕,頗有幾分語不成句。

  「小傅大夫來了。」 傅卿和的到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那黑衣男子應聲抬頭,一雙如寒星般的眸子在傅卿和臉上一掃而過,然後就輕輕皺起了眉頭。

  他還沒有說話,他身後的一個白面大漢就大聲地質問:「開什麼玩笑,怎麼是個小姑娘?這附近沒有其他大夫了嗎?」

  曹秀才立馬誠惶誠恐地回答道:「這附近就只有這一個大夫,另外一個大夫在二十里之外的莊子上,大人,小傅大夫雖然年紀小,卻醫術十分高超,小人先父的病就是小傅大夫給治好的,小傅大夫治病的手段那是眾所周知的,這附近的人都知道……」

  「好了,不要說了。」白面大漢見他囉囉嗦嗦就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然後就見他低下頭去跟那坐著的黑衣男子請示:「大人,你看?」

  黑衣男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道:「既然如此,先讓她試試吧。」

  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傳入傅卿和的耳中,卻令傅卿和大吃一驚。

  她看的很清楚,那白面大漢穿得分明是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的衣裳,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居然連副指揮使都驚動了,而且看那副指揮使的態度,那黑衣男子的官職顯然比他還要高。

  傅卿和壓下心底的疑惑,由那小廝引著,進了屋內。

  「小傅大夫。」曹秀才的妻子萬氏紅著眼圈迎了出來,她擔憂地看了一眼丈夫,然後低聲對傅卿和說道:「是我叔祖父病了,病得十分厲害,你快給看看吧。」

  既然是萬氏的叔祖父,那就不是這附近的人,看來,外面的那些人十有□□是衝著萬氏的叔祖父來的了。

  傅卿和沖萬氏點點頭,然後進了內室。

  室內打掃的很乾淨,床上躺著一個五六十歲的老翁,他身體微胖,頭髮全白了,臉色蠟黃,躺在床上毫無生機。

  「患者可曾吃過什麼東西?」傅卿和問道。

  「沒有,吃什麼吐什麼,一直反胃,恨不得將苦膽都吐出來。」

  「好,我知道了!」傅卿和點點頭,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細細打量了萬公公一會,然後退了出來。

  「小傅大夫,不切脈嗎?」萬氏疑惑地問道。

  「不必,患者昨天晚上可曾吃過什麼?」傅卿和坐到明堂的椅子上問道。

  「這個……這個……」

  「大夫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不要含糊不清,你這樣,大夫如何診治?」

  萬氏正在猶豫間,那黑衣男子就走了進來,他不過是平平常常地問了一句話,萬氏就被他嚇得一哆嗦。

  他雖然沒有大聲呵斥,也不曾說什麼威脅之詞,但是讓人聽了,就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別說是萬氏,就連傅卿和都有些受不住。

  這人簡直就是個羅剎!

  傅卿和不敢抬頭看他,只目光在他身上繞一圈就收了回來,可就這一眼,直震得傅卿和膽戰心驚,不是她膽子小,而是這個黑子男子的的身份實在是令人不得不怕。

  他走進來的時候,手就不由自主放按到自己腰上。

  傅卿和順著他的手朝他腰間望去,雙目不由一睜,繡春刀!

  能佩戴繡春刀的自然非錦衣衛莫屬,怪不得剛才那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對他畢恭畢敬,此人竟然是錦衣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連大名鼎鼎能令小兒止啼的錦衣衛都驚動了。

  這一瞬間,傅卿和突然想起來那裡面躺的那個人面白無鬚,幾乎看不到咽喉不說,靠近他的時候,還隱隱可以聞到一股尿騷味。

  她聽說,因為太監被淨了身,小便總是淅淅瀝瀝不爽利,所以大多都會有尿騷味。

  再一聯想到門口的這位錦衣衛,傅卿和心中不由隱隱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這床上躺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這位錦衣衛大人與此人是什麼關係?最最奇怪的是,居然是錦衣衛跟五城兵馬司這樣奇怪的組合!

  心思百轉千回間,傅卿和聽到「噗通」一聲,原來是萬氏嚇得腿軟跌倒在地上。

  曹秀才見妻子跌倒在地,也不顧害怕,立馬跑過來扶起妻子,然後又卑躬屈膝地解釋道:「大人,小人的叔祖父雖然是昨天晚上到的,可是昨晚他們一直沒登門,只把馬車停在林子裡,在馬車裡過了一夜。車伕今天早上來到小人家,小人才知道叔祖父來了,立馬去接人,叔祖父本來在睡覺,小人接了他下馬車,他突然指著林子旁邊的河水哇哇大叫,然後就昏死過去了。」

  傅卿和聽了心中就歎了一口氣,萬老翁昨天晚上不上門恐怕也是謹慎使然,只是沒有想到短短一夜就出了這樣的變故。

  「這麼說你早上見到萬老翁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見到河水之後他才發的病,對嗎?」傅卿和問道。

  曹秀才很肯定地說道:「是的。」

  「那你可記得他喊的是什麼?」傅卿和繼續追問。

  「本來叔祖父好好的跟小人說著話,他一見到小河,就嚇得直哆嗦,指著河水說有蟲,有蟲,然後就彎腰扣嗓子要嘔吐,還沒等他嘔吐出來,叔祖父就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小曹歎息一聲,眉頭緊皺目露憐憫:「叔祖父膽子也忒小,居然被蟲子嚇成這樣,要是莊戶人家個個都像他這麼怕蟲子,恐怕田也荒了,地也沒辦法種了。」

  被蟲子嚇過的人傅卿和見過,可是若說被蟲子嚇這麼狠,傅卿和不相信,患者並非無知孩童,更不是懦弱的婦女,怎麼會這麼怕蟲子,就算他身居高位養尊處優,見不到蟲子,也不可能被嚇成這樣。

  「蟲子長什麼樣?」傅卿和問道。

  「就是水裡那種小小的紅蟲子。」

  「帶我去看。」傅卿和站起來,不等他回答就走了出去。

  她剛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因為曹秀才跟妻子萬氏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目光瑟縮地看著那黑衣男子。

  略一思忖,傅卿和就說道:「大人,病人現在情況很不好,要開藥必須先知道病因,大人你看可否讓曹秀才帶我去小河邊看一下?」

  黑衣男子依然面無表情,只盯著傅卿和看了一會,然後道:「可以。」

  傅卿和聽了不由大喜:「謝大人。」

 

  ☆、第3章 治得了病救得了命

 

  要治病,居然要先去看河水,傅卿和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是對她而言卻是治療萬老翁病症的關鍵所在。

  那錦衣衛大人這麼輕而易舉地就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這令傅卿和有些詫異的同時又隱隱生出一個猜測。

  曹秀才在前,傅卿和在後,緊跟著他們的,是那個錦衣衛以及那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

  走在錦衣衛的前面,傅卿和雖然後腦勺沒有長眼睛,可還是有種如芒在背的壓迫感。

  錦衣衛是一把出鞘必見血的刀,多少豪門世家、公卿王侯一朝傾覆於錦衣衛繡春刀之下,人人都忌憚錦衣衛也害怕錦衣衛,甚至咒罵錦衣衛,但是那些人卻忘了,錦衣衛是刀,而皇帝才是拿刀的人。

  錦衣衛是天子近侍,只聽命於天子,沒有天子的授意,錦衣衛怎麼可能在大熙朝橫著走?反觀那些被錦衣衛抄家的公卿世家,鮮少有無辜之輩。

  對於傅卿和而言,可怕的不是錦衣衛,而是錦衣衛身後的人,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想到曹秀才家床上躺的那個人,傅卿和不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小河很淺,河水泛著一種淡淡的紅色,春末夏初水草生機勃勃長得旺盛異常,紅色的河水,黃綠色的水草,看上去很像現代派的風景畫。

  身後突然傳來哇啦哇啦的嘔吐聲,傅卿和一回頭,只見那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正扶著小樹吐得稀里嘩啦的。

  堂堂五尺大漢,竟然被這河水嚇得面無血色。

  那錦衣衛大人見了就輕輕皺起眉頭:「穆九,你不要緊吧。」

  那副指揮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大人,我無事。」

  原來,那位副指揮名叫穆九啊。不過,這個錦衣衛也著實令人吃驚,看他剛才皺著眉頭,傅卿和還以為他要出言訓斥呢,沒想到居然是關心人的話,雖然就這麼一句,雖然冷冷的,但是依然讓傅卿和對他略有改觀。

  這河水本是清色的,之所以會呈現淡淡的紅色,是因為河水裡面佈滿了無數個紅色的小蟲子,一粒米那麼長,三分之一米粒那麼細,就像是縮小無數倍的蛇,正搖頭擺尾地在水裡游來游去。

  患有密集恐懼症的人見了,會頭皮發麻不由自主的犯噁心,那個穆九就是例子。

  可是,萬老翁絕對不是密集恐懼症,傅卿微微一笑,心裡有了底,她大致知道萬老翁是怎麼回事了。

  「小曹哥,你剛才說隨著萬老翁來的,還有一個車伕,是嗎?」

  「是的。」曹秀才點點頭。

  「好,我們回去,我有話問他。」

  穆九看了傅卿和一眼,小聲對那錦衣衛說道:「大人,給人治病不是號脈、開方子拿藥嗎?怎麼這個傅大夫如此大費周章,也不知道靠不靠譜?」

  見大人沒有回答自己,穆九又搖了搖頭,大人,就是話太少了。

  走在前面的傅卿和卻落後一步,問那錦衣衛:「這位大人,我有一事想跟大人請教!」

  回答她的依舊是那冷冷的聲音:「但說無妨。」

  傅卿和抿了抿嘴,這人還真是惜字如金啊。

  「大人此行是為了追捕萬老翁的,是嗎?」

  「是的。」這次字更少,就兩個字。

  穆九趕緊補充道:「京城有一戶人家失了東西,我們懷疑萬……萬老翁跟此事有關。」

  傅卿和點點頭:「多謝大人。」

  萬老翁會入室偷盜,說出去誰會信啊,他身上的穿戴可不差。不過,也許他說的沒錯,萬老翁偷了皇宮中的東西,或者萬老翁身上藏著什麼秘密也說不定。

  回到曹家,傅卿和叫來那車伕問了幾句話,然後就對曹秀才夫婦說道:「萬老翁的病我心中已經有數了。」

  聞言,穆九與那錦衣衛以及曹氏夫婦都抬頭望著她。

  「你們等著,我先去號脈。「傅卿和說著,走進了內室:「小萬嫂子,你來幫把手。」

  「好。」萬氏應聲而來,沒想到傅卿和卻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問她:「小萬嫂子,萬老翁知道外面有人看著他嗎?」

  提起這件事,萬氏還有幾分慌亂,忙不迭地點頭:「早知道,我就不告訴叔祖父了,這都是我的錯,害他病情加重……」

  「好了,你先別著急,我來問你,那萬老翁有沒有見到外面的人?」

  「沒有。」萬氏搖搖頭:「外面的那位黑衣大人進去的時候,我叔祖父當時正好睡著了。」

  「好,你在門口看著,若有人進來,你就跟我說一聲。」傅卿和鄭重道:「這很重要。」

  萬氏點點頭:「小傅大夫,你放心吧。」

  傅卿和轉身進入內室,那萬老翁正在闔目而眠,傅卿和看了看他的臉色,也不說話,一伸手就給他號脈。

  若說剛才傅卿和只是猜測的話,那現在傅卿和已經可以肯定了,床上躺著這位的的確確是個內官,就是俗稱的太監。

  傅卿和手指一動,在他的太淵穴上略一用力,萬老翁一陣吃痛,眼皮一抖,就醒了過來。

  「你是……」萬老翁驚疑地看著傅卿和。

  「萬內侍,別聲張,我是大夫。」

  這一聲萬內侍一下子就點名了萬公公的身份,他騰地一下就想坐起來,卻只無力地抬了抬頭:「我已經快死了,行將就木之人,要大夫何用?」

  「萬內侍,你放心,你的病,我能治。」傅卿和輕聲說道。

  萬公公卻頹廢地搖了搖頭:「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注定難逃一劫,我死無所謂,只希望我侄兒,侄孫女不要受我的拖累。」

  說著,一滴渾濁的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流了下來。

  傅卿和看著心中一動,還有擔心還有不捨,就證明並不是真的不想活,而是知道自己無法扭轉局面。

  傅卿和壓低了聲音,跟他保證道:「萬內侍,你放心,我治得了你的病,也救得了你的命。」

  萬公公眼睛倏然一爭,不敢置信地盯著傅卿和:「不可能,那些人追到這裡來,如跗骨之蛆,我若不死他們絕不會罷休。」

  「萬內侍你想差了,若那些人是為了取你性命而來,為何遲遲不動手?不僅如此,還請了大夫來給你治病?萬內侍,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見萬公公臉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傅卿和再接再厲道:「萬內侍,你可知外面是何人?我告訴你吧,為首的那人可是錦衣衛。這世上能指使錦衣衛的,也只有那一位了,而且從今天的情況來看,那位錦衣衛似乎並不想傷害你,還對你的病十分緊張。萬內侍,我想,大概是你身上有什麼秘密或者夾帶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這東西驚動了天子。」

  傅卿和的這幾句話,直在萬公公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驚異之下,竟然一把抓住了傅卿和的手:「你說的可是真的?」

  「萬內侍,我一個鄉間郎中,怎能窺得帝心?這不過是我的猜測,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猜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我說的對不對,難道您心中沒數嗎?畢竟那東西或者秘密,只有你一個人知曉啊!」

  萬公公聽了臉上露出鄭重的表情,緊跟著就哀痛道:「你說的沒錯,是咱家太驚慌了,可是如今已經晚了,咱家喝了那河中的水,攪得咱家坐臥不安,吃不下喝不下,還嘔吐不止,現在蟲子恐怕已經鑽進了咱家的五臟六腑,用不了多久,咱家就要死了。」

  蟲子經過一夜早就消化了,至於坐臥不安與嘔吐,全是由於太過驚懼而導致的。

  傅卿和本來想跟他解釋一番,可是看著萬公公那灰敗等死的臉,話到嘴邊就轉了個彎:「萬內侍,你的病我能治,我祖傳有一種藥,專治你這種病,這鄉下經常有人誤食河中之水,你這樣的病,我治療了不下十個了。」

  若說剛才的話讓萬公公驚異,現在這一番話無疑給萬公公帶來生機,偏偏傅卿和先發制人,已經給萬公公留下了聰敏機智的印象,讓他不得不相信。

  而且傅卿和說話的口吻還那麼肯定,還舉了例子,這簡直讓萬公公大喜若狂。

  「小大夫,我信你!」萬公公再一次按住傅卿和的手,輕聲對她說:「你治了我的病,救了我的命,我無以為報,我告訴你個秘密。」

  從皇宮中帶出來的能有什麼好秘密?傅卿和本能就不想聽,可是她還沒有拒絕,萬公公就小聲又迅速地講了一句話。

  就是這一句話直驚得傅卿和握兩手汗。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窺得這個驚天秘聞,她也只有把秘密壓在心中。

  出了內室,傅卿和徑直走到院子中,對院內的人說道:「萬老翁的病,我能治。」

  穆九與那錦衣衛對視一眼,他們追了一夜,終於找了萬公公,誰知道他卻在驚懼之下突發疾病,如山崩樹倒一般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這萬公公整個人奄奄一息,病得十分嚴重,眼看著就危在旦夕,依著穆九的意思,自然不管他死活先把人帶走再說,可是大人卻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嗨,真不知道大人有什麼好顧忌的!穆九心中感歎一聲。

  見眾人盯著自己瞧,傅卿和道:「只是這病來得突然,尋常醫藥無法醫治,我祖上傳下來有一方藥,正對此症。只是我手上暫時沒有,我現在趕回去做藥,兩個時辰之後送過來。」

  穆九聽了,立馬阻止道:「不行!」萬一這女孩子跑了怎麼辦?

  大人自打進了錦衣衛處處受排擠,活要干,功勞卻全是人家得。他雖然不知道大人是奉了哪位長官的命前來追捕,但是他卻明白這一次是大人的一個很好的機會,萬一洩露了消息,那大人豈不是又要跟前面一樣竹籃打水一場空。

 

  ☆、第4章 三分靠治七分靠養

 

  傅卿和要回去製藥,卻被穆九阻攔了下來,場面一下子陷入膠著的狀態。

  床上躺的畢竟是萬氏嫡親的叔祖父,她面露哀求地望著那錦衣衛,然後噗通一聲跪下去求道:「求大人發發慈悲,救我叔祖父一命,他眼瞅著就不行了。」

  他看了傅卿和一眼,然後說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說完他抬腿就走,根本不管傅卿和同意與否。

  傅卿和抿了抿嘴,快步跟上,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過身子,對萬氏叮囑道:「我走的這段時間,不要去打擾萬老翁,讓他好好休息。另外,小萬嫂子,你趕緊煮點山藥粥,再殺一隻肥肥的老母雞燉上,我待會有大用。」

  穆九與那黑衣錦衣衛面面相覷,他們還是頭一次見人這樣治病。

  傅卿和卻好像沒有看到他們的驚訝一樣,對二人說道:「二位大人,我們走吧。」

  早有人備好了馬車,傅卿和坐車,那錦衣衛與穆九騎馬,很快就到了秀水莊。

  秀水莊,是武定侯傅家的莊子,這個女孩子跟也姓傅,她跟傅家是什麼關係?

  穆九心聲防備,低聲對那錦衣衛說道:「大人,這個女孩子不簡單。」

  被他喚作大人的那人名叫衛昭,是錦衣衛的一名千戶,他之前救過穆九一命,穆九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衛昭也沒有想到居然扯上了武定侯傅家,一夜未闔眼,此刻他感覺有些累。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等會你安排幾個人,把這女子以及曹家眾人監視起來,等我們走了之後,才放他們自由。」

  「是。」

  衛昭歎了一口氣,他擅長的是上陣殺敵,做錦衣衛這樣的勾當,他真的有些左支右絀,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那麼多人裡面偏偏選擇了他?這一年來,在錦衣衛,他也受盡了窩囊,只希望這件事情了了,能讓他回到軍隊去。

  紅漆的大門,高高的院牆,青磚紅瓦,隱隱可見院內崢嶸的格局,分明就是武定侯傅家在秀水莊的別院,只是大門上鐵將軍把關。

  他正在詫異間,傅卿和已經下了馬車,沿著右邊院牆外的甬道拐到宅院後面,推開了一個小小的對扇木門,這院子顯然寒酸多了。

  衛昭與穆九兩人對視一眼,齊齊鬆了一口氣。

  「小姐,你回來了。」木棉打開門,迎了上來。

  就這一句話,傅卿和就感覺到身後的氣氛明顯一滯,衛昭與穆九臉上寫滿了詫異,這個女孩子到底是誰?一個大小姐住這樣的屋子還在外面行醫?

  衛昭思索了一會,一想到自己的出身,以及那些所謂的名門望族做出來的腤臢事,臉上就露出幾分嘲諷,看來,不光是自己本家會欺負孤兒寡母,這些京都豪門也一樣不例外。

  木棉見傅卿和臉上都是疲色,一邊接過醫藥箱,一邊心疼道:「一忙就是一個早上,連飯都顧不上吃,小姐,不是我說,你現在可是長身體的年紀,一頓兩頓還好,長期這樣下去,你肯定會餓的長不高,我給你留了飯,一直在鍋裡熱著呢,你先洗把臉歇歇,我去給你盛飯去。」

  木棉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這才發現傅卿和身後還有人,一個冷若冰山,一個高頭大馬還穿著官服,她立馬有些害怕:「小姐,這二位是?」

  「咳,木棉,這兩位是從曹秀才家來的,跟我一起來拿藥,這位是穆大人,這位是……」

  「我姓衛。」

  傅卿和忙道:「這位是衛大人。」

  「原來是曹秀才家的親戚啊。」木棉鬆了一口氣,招呼他們兩人在院中坐下,倒了滾熱的茶水,然後就去給傅卿和盛飯去了。

  傅卿和就在廚房用了飯,飯菜的香味慢慢飄了出來。

  穆九跟衛昭兩個從昨天下午忙到現在都沒有用飯,穆九的肚子「咕嚕嚕」發出一陣響聲,他不好意思地撓頭:「嘿嘿,大人,我……」

  突然他臉色一變:「大人,你怎麼了?」

  衛昭捂著肚子,臉色非常難看難看,他強忍著腹痛道:「沒事,捂一會就好了。」

  穆九這才想起來,衛昭有胃病,忙活這麼久又不吃不喝不睡,他的身子都受不了更何況大人還有胃疾?都是那死閹人害的,自己不想活了,還連累別人。

  看著衛昭捂著肚子,強自忍耐的樣子,穆九忙道:「大人,現成就有大夫,要不……」

  「不必!」衛昭言簡意賅地阻止了他。

  衛昭是想忍,可是越忍他的臉色越難看,古銅色的面皮因為疼痛而變得刷白,嘴唇也毫無血色,豆大的汗珠子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大夫,大夫,快過來,我家大人不好了。」穆九人高馬大,這著急地大喊就像是放炮仗一樣,直嚇得傅卿和一口熱粥卡在了嗓子裡。

  不好了!怎麼個不好法?這人可是錦衣衛,要是在自己院子裡有個三長兩短,那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真的到頭了。

  傅卿和放下碗,三步並作兩步跑出來,見衛昭強忍著疼痛捂著肚子,她連忙坐在旁邊,一邊搭脈一邊問道:「是哪裡疼?胃還是腸?」

  衛昭臉上都是汗,嘴唇毫無血色,勉強吐了兩個字:「胃疼。」

  「嗯。」傅卿和點點頭,指尖傳來衛昭脈象的信息,脈象弦細且沉,應該是胃病無疑。

  「來,舌頭伸出來我看看。」傅卿和道。

  見衛昭面色一僵,穆九連忙說:「大人,病不避醫啊。」

  衛昭看了一眼傅卿和,見她神色認真地盯著自己,一雙眸子深不見底,正鎮定地望著自己。

  神差鬼使一般,他就張大嘴巴,將舌頭吐了出來。

  舌苔薄白,舌胖大有齒痕,傅卿和看了一下,然後道:「可以了。」

  「木棉,拿醫案來。」

  眨眼間,木棉就拿了一本厚厚的醫案放到傅卿和面前的石桌上,並十分貼心的鋪開到白頁。

  傅卿和按照前世的習慣,開始記錄:「姓名?」

  「衛昭。」

  「年紀?」

  「十九。」

  十九?傅卿和筆端一頓,迅速抬起眼皮在衛昭臉上掃一眼然後又低下頭,若不是穆九一直盯著她看,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眼花了。

  「胃疼多長時間了?」

  「一年多,將近兩年。」

  「是否有其他併發症?」

  衛昭沒有回答,穆九問道:「大夫,什麼是其他併發症?」

  傅卿和停下筆問道:「大便是否溏稀?兩脅是否疼痛?飯後胃是否發脹?」

  「無溏稀,不疼,有些脹。」

  傅卿和心想,這人還真是惜字如金,她手下不停,一邊記一邊說道:「大人,你這胃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因為你長期飲食不規律造成的,這兩天雖說已經入夏,可早晚還是有些涼,加上你長期不注意保養自己,所以這胃病便又發作了。」

  「我要是沒猜錯,你今天早飯定然也沒有吃吧?這可不行,以後要按時吃飯,不要吃涼的,不要喝酒,不要喝茶葉,不要吃辣……嗯,不要吃不好克化的,不要暴飲暴食以免胃承受不了。」傅卿和本來想說不要吃辣的,後來才發現,這個時代還根本就沒有辣椒。

  「這胃病呢,三分靠治,七分靠養,我先給你開一個療程的藥,你先吃著,等過十天後你再來複診吧!」

  傅卿和刷刷在醫案上寫下今天的日期以及複診的日期,寫完之後才想起來對方是錦衣衛估計不會來複診的。

  「木棉,給兩位大人盛粥,我去拿藥。」說著,她也不問過二人的意見,起身去了屋子裡面。

  昨天二夫人身邊的葛媽媽來大鬧一場,藥都抖亂了,可要花好一陣功夫找了。

  穆九一邊喝粥,一邊煞有介事地對衛昭道:「大人,這位傅大夫別看年紀小,治起病來可真有一套,她剛才給大人治病的樣子,可真是令人佩服,就是比之太醫恐怕也不遜色。我看她的樣子,竟是對大人的病很有把握的樣子,說不定您的病就讓她給治好了。」

  衛昭雖然沒有回答,但是也覺得穆九說得有道理,可是,他卻並不認為自己的病就能被她給治好,三分靠治,七分靠養,她說得還真是精妙,只是,自己是個男人,每天來去匆匆,忙起來連飯都吃不上,哪裡還能騰出時間來吃藥?

  那大包小包的藥他也不是沒吃過,苦不說,還特別費事。他又不是內宅無所事事的婦人,可以整個圍著藥罐子過日子!

  穆九卻小聲地背誦著傅卿和剛才的叮囑:「要按時吃飯,不要吃涼的,不要喝酒,不要喝茶葉,不要吃辣,不要吃不好克化的,不要暴飲暴食。」

  他撓了撓頭:「居然連茶葉都不能吃嗎?酒也不能喝?涼的也不能吃?」他說著偷偷看了一眼衛昭,心中覺得衛大人真是可憐,以後這些東西都不能吃了,那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大人,本來是打算給您開十天的藥的,可是這藥不夠了,只有五天的量,這些你先收著。」

  衛昭見傅卿和將五個巴掌大的瓷瓶放到自己面前有些發愣。

  「大人你日理萬機,很多事情恐怕都無暇顧及,讓你天天煎藥的確有些強人所難,我這裡是丸藥,你按照瓶子後面的說明書服用,五天……應該有所改善。」

  傅卿和鄭重道:「我再跟大人說一次,胃病三分靠治,七分靠養,大人覺得自己年輕,定然不會將這病放在心上,可是請大人想想,若是你剛才發病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你該怎麼辦?又或者你在跟歹徒博弈的時候你又該怎麼辦?遠的不說,就說殿前失儀這個事,要是被那些纏人的御史抓住了當做彈劾的由頭,也不是好玩的。」

  「我言盡於此,大人你先歇著,我現在就給萬……萬老翁製藥。」

  她說著又轉身就走,只留下衛昭盯著這小小的藥瓶若有所思。

  「香砂養胃丸。」衛昭輕輕念出了藥瓶上的字,翻過瓶子的另外一面,寫著用量與服用方法。

  「大人,傅大夫也是好意,您還是……」

  這一次,穆九還沒有勸說,衛昭就道:「收起來吧。」他說著,還將其中一瓶放入自己懷中。

  穆九見他這個樣子竟是願意服用,不由鬆了一口氣,眉開眼笑地將剩下的藥瓶子悉數兜入自己懷裡。

 

  ☆、第5章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小的院子,卻收拾的乾乾淨淨,院子中間還有一顆葡萄籐,松蓬蓬的一大片,顏色青翠欲滴,籐上面掛著青澀的葡萄,看著穆九正仰著腦袋睜大了眼睛在找葡萄,那模樣十分滑稽好笑,衛昭的心情卻一點也不輕鬆愉快。

  他的長項是在戰場上與敵人短兵相接,皇帝卻欽點了他到錦衣衛做百戶,雖然錦衣衛的名頭令人聞風喪膽,可是相對與這威風凜凜,他更喜歡在戰場上奮力殺敵。

  可是皇帝卻告訴他,只有做錦衣衛他才能一雪前恥,為母報仇,就為著這一句話,他就干了錦衣衛的行當。

  半年過去了,他由百戶升到千戶,越發受皇帝的器重,卻也受到了同僚的排擠。

  他真不知道皇帝這樣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這一次,皇帝派了這個任務給他,要他把萬大海全須全尾地帶到御前,他本來以為很輕鬆呢,卻沒有想到錦衣衛中的一位鎮撫夥同另外幾名千戶明目張膽地給自己下絆子,害得自己無人可用,只好求助於穆九這位昔日戰場上的好兄弟。

  想到自己竟然被同僚帶著在城內轉了大半夜,衛昭不由一巴掌打在石桌上,暗暗罵了一句「可惡!」

  要不是穆九的人,自己險些就完不成任務。

  可就算如此,等他找到萬大海的時候,他卻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皇帝要的是全須全尾的人,現在自己該如何到御前交差?

  那些人太也可惡!自己可是奉皇命辦事,他們居然也敢阻撓,看來自己這一段時間還真是好脾氣,縱得那起子人蹬鼻子上臉了。

  這隱忍的日子也該到頭了,也時候讓他們知道自己真正的秉性了。

  他摸了摸腰中的繡春刀,暗暗下定了決心。

  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藥香味,沖淡了他心中的煩躁。想到懷中那個攜帶方便的藥瓶,他突然很想知道這藥丸是怎麼製作出來的。

  傅卿和已經做好了藥丸,正在自製的小爐子上烘烤,她低著頭,用筷子撥弄著烤盤上的藥丸,隨著她一雙手熟練地在烤盤上來回撥弄,藥香越來越濃。

  聽到腳步聲,傅卿和應聲抬頭,見是衛昭,她微微頷首道:「大人不要著急,這藥已經做好了。」

  說著用隔熱布端起盤子,逕直走到院子裡面,把藥丸放到陽光下晾曬:「再過大半個時辰,這藥丸就可以服用了,到時候萬老翁的病就好了。」

  衛昭點點頭,沒有說話,傅卿和還以為他不相信:「大人,我說的是真的,你放心好了,我這藥下去立竿見影,萬老翁的病立馬就能好,你且看著好了。」

  穆九在葡萄籐下沒有找到葡萄,卻抓到了好幾個肥肥的大青蟲,木棉則忙著收拾昨天打亂的東西。

  時間過得很快,穆九成功地抓到第八隻大青蟲的時候,藥丸也已經晾乾了。

  傅卿和拿了紙,把藥丸包起來。

  穆九看著那如龍眼核大小的藥丸,不由大吃一驚:「怎麼才兩粒?」

  傅卿和瞥了他一眼,信心在握道:「兩粒足矣!」

  她自信勃勃的樣子看上去令人不由精神一震,穆九感覺自己都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了。

  跟回來的時候一樣,傅卿和坐車,穆九與衛昭二人騎馬,三人回了曹家莊。

  穆九心中很急,恨不能一步跨到曹家,因此拍馬疾馳,車伕也連忙揚鞭子加快車速。

  曹氏夫妻早已經在門後翹首以望了,這會見到了傅卿和,兩人大喜過望,特別是萬氏,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傅卿和也不說其他的話,直奔主題:「小萬嫂子,準備溫開水與恭桶,馬上讓萬老翁服藥。」

  「是、是。」萬氏忙不迭地去準備,好像傅卿和說的是聖旨一般。

  衛昭這才注意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身上竟然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一切準備妥當,傅卿和將藥丸交給萬氏,然後叮囑她:「跟萬老翁說,這藥是我祖傳的,餵他服下去,然後讓他坐到恭桶上。」

  萬氏接了藥丸去了,不一會就出來了,她對傅卿和道:「傅大夫,我叔祖父已經服了藥了。」

  「嗯。」傅卿和點點頭,然後對衛昭與穆九說道:「再半個時辰,一切自有定論。」

  這一次她還是那樣,有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篤定,但是卻沒有任何人質疑。

  半個時辰,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穆九已經急的來回踱步了。

  「哎呀!」房間裡面突然傳出來萬公公那又尖又細帶著幾分驚恐的聲音。

  衛昭與穆九當先而動,立馬手按刀柄衝了進去。

  「哎呀,哎呀。」剛到門口,裡面又傳來萬公公驚喜中帶著幾分輕鬆的聲音:「神醫,神醫,真是神醫!」

  二人退了出來,萬氏走了進去,立馬又退了出來,手上拎了一隻恭桶。

  穆九探頭一看,再次彎腰幹嘔起來。

  而衛昭看了之後,臉上驚詫的表情怎麼也掩不住,那恭桶裡面飄得分明就是那河裡的蟲子,這是怎麼回事?

  傅卿和臉上依然是那淡淡的表情,她柔聲對萬氏說道:「已經沒事了,給萬老翁服用一碗山藥粥。」

  萬氏連連點頭,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傅大夫,你可真神,就這麼兩丸藥,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我叔祖父就好了一大半,我剛剛進去,他的臉色明顯跟剛才大有不同,您,您真是神人。」

  傅卿和微微一笑:「這些客氣的話以後再說,照顧萬老翁要緊。先讓他一碗山藥粥,若過會不再腹瀉,就給他服用雞湯,他又累又乏,年事已高,該補些元氣才是。」

  「是、是。」萬氏喜笑顏開地去了。

  傅卿和走進內室,見萬公公已經坐起來靠在枕頭上,就笑著問道:「萬內侍,可都好了?」

  「好,好。」萬公公連連點頭,神色激動:「小大夫,多謝你妙手回春,救了咱家一命,這個人情咱家記下了。」

  「好,您的身體已無大礙,只需好好調養就可。」傅卿和壓低了聲音道:「另外我有一句話贈您。」

  「你說。」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世上就有沒有過不去的坎。」

  萬公公點了點頭:「好,小大夫,希望我能承你的吉言,能邁過這個坎。」

  傅卿和微微一笑,走出了房間。

  見衛昭背著手站在院子裡面,她就走過去道:「大人,萬老翁的危機已經解除,眼下他的身子已無大礙。」

  衛昭轉過頭來,問道:「那他現在能不能遠行?」

  「若是騎馬,定然是不行的。」傅卿和考慮了一下道:「乘馬車無礙。」

  衛昭點點頭,沒有說話。

  傅卿和想著一件事情終於告一段落,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但為著保險起見,她還是問道:「大人,我現在能否回去?」

  傅卿和問這話的時候,腦海中閃現的是萬公公對自己說的那句話:當今聖上並非太后親生。

  房山離京城又不遠,京城有個風吹草動,這邊立馬就能聽到消息,皇帝與皇太后這對母子為了立儲之事生了嫌隙的消息她也有所耳聞,傳言皇太后與皇帝大吵一架,已經半個月不願意見皇帝的面了,甚至連六宮之主皇后都受到了牽連。

  萬公公那句話聽起來雖然毫無根據,可是傅卿和卻相信他絕對不是信口開河,這輕飄飄的幾個字卻能關乎朝堂,關乎立儲,關乎國之根本,料想那萬公公絕對不敢胡言亂語,那個時候,他也根本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

  作為這個秘密的知情人之一,傅卿和卻寧願自己沒有掌握這個秘密。

  她心中百轉千回,卻遲遲沒有等來那人的回復,傅卿和不由抬起頭來,正對上衛昭那所有所思的眼神。

  那眼神猶如針芒一般,她心中一驚,趕緊低下頭來。

  傅卿和這才想起來,此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與他對峙讓她感覺到有種泰山壓頂的負重感。

  就在她心驚肉跳想要後退一步之時,頭頂卻飄來他的聲音。

  「你還沒有告訴我,萬大海所患是何病症。」

  傅卿和沒有想到,等了半天居然等來這樣一句話,她不知對方是在拖延時間還是為了回去之後好覆命,但是不管是出於哪一種,自己都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人,萬老翁之病看似來勢洶洶,其實不過是小疾。」

  見對方面無表情,不為所動的樣子,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大人,萬老翁其實並沒有什麼病,若真說有病,也不過是嚇出來的。大人您也知道,萬老翁既然跟京城失竊案有關,自然知道有人追捕,大人您又擺了這麼大的陣勢,萬老翁焉有不懼怕之理?昨天晚上萬老翁應該是連夜倉惶逃奔,為了穩妥起見,他都不敢來敲曹秀才的門。」

  「此為其一,其二,萬老翁昨夜喝了那小河中的水,早上起來看到河中有蟲,便以為那蟲子通過腸胃進入自己的五臟六腑,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腸穿肚爛而死,再加萬老翁年紀大了,一夜奔逃,恐怕也來不及用食,極度疲乏之下,接二連三地驚嚇過度,導致他一病不起。」

  衛昭聽了她的話,心中不由嗤笑,蟲子進了肚子早就被克化的乾乾淨淨,怎麼可能會進入五臟六腑?要真是這樣,那之前自己在戰場上飢餓的時候可沒少吃蟲子,那自己怎麼還是好好地站在這裡?

  他沒有說話,穆九卻對傅卿和的話嗤之以鼻:「傅大夫,你簡直就是胡扯,蟲子進了肚子,自然被我們吃掉了,就像貓吃老鼠,雞吃蟲,鴨子吃魚一樣被克化掉了,怎麼可能會鑽進五臟六腑?」

  他這一番比喻非常貼切,傅卿和對他點點頭,奉承道:「大人見經識經,自然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可世人並不總是如大人這般犀燃燭照,別的不說,萬老翁就是一個例子。」

  傅卿和的這幾句話,直奉承的穆九心花怒放,高興地直撓頭,他還從來沒有被人誇過聰明呢。

  「既然如此,那恭桶裡面的蟲子從何而來?」衛昭一陣見血地問道。

  不愧是錦衣衛,果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傅卿和輕輕咳嗽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大人,那根本不是蟲子,不過是紅色的線頭罷了!」

 

  ☆、第6章 特殊之時特殊之法

 

  誠如傅卿和所言,萬公公身體本身沒有什麼病,那脈象也不過急遽受驚之下而產生的數脈,再加上其四肢冰涼,面色蒼白,眼神閃爍游移,無不證明萬公公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他認為自己命不久矣,將會被蟲子吃掉,那死相也太恐怖,太噁心,恐怕連全屍都留不住,可實際上這不過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罷了。

  傅卿和完全可以告訴他,蟲子已經被他消化,對他身體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的,可是萬公公只會認為那是傅卿和的安慰之詞。

  如衛昭穆九之流,你跟他們說蟲進腹中會吃人,他們只會認為這是無稽之談,可萬公公既然這麼認為,絕不是三言兩語能勸好的。

  傅卿和就順著萬公公的想法去解決問題,既然他篤定蟲子在他體內,那就讓他排出蟲子來好了。

  於是傅卿和就用包著紅色線頭的腹瀉藥丸給萬公公服用,萬公公已經被嚇壞了,說是杯弓蛇影也毫不誇張。傅卿和給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又說這藥是祖傳秘方,相當於給他吃了定心丸,這一通腹瀉,他看到恭桶裡面的紅色的東西,模樣與蟲子差不多,他的心一下子就放回了肚子裡。

  傅卿和仔仔細細地跟衛昭解釋了事情的前後始末,然後道:「大人,特殊之時,當用特殊之法,現在萬老翁心結已去,已無大礙了。」

  穆九聽了,眼睛瞪得老大:「我的天,那恭桶裡面居然不是蟲子,傅大夫你不僅醫術精湛,這謀算人心的本領也是一流,連我都被你騙到了,更何況是他!」

  對於醫學專業的學生而言,心理學向來都是必修之課,這門課傅卿和學得還算不錯,今天這個案例,她用的更多的,不是醫學,而是心理學。

  很多時候,掌握患者的心理,對於治病而言,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當然,我來之前就說了,別看他病得那麼重,兩粒藥足矣!」提起老本行,傅卿和比誰都有信心。

  而衛昭卻將傅卿和的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特殊之時,當用特殊之法……」

  「大人,我可以回去了嗎?」傅卿和再次問道。

  「可以,你稍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衛昭說著沖穆九使了一個眼色,二人走到一遍。

  聽到衛昭對自己說的幾句話,穆九大吃一驚:「大人,你真這麼打算?萬一出了紕漏怎麼辦?」

  「不會出紕漏的,那些人見不到我,絕對不會對你起任何疑心。」說著他信心十足道:「這一次,我定然安然無恙地將人帶到御前。」

  穆九被他他語氣中的勝券在握與成竹在胸所感染,立馬正了神色,一個抱拳道:「大人放心,我這就啟程,這一次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那些人得逞。」

  看著衛昭轉身而去,穆九不由歎了一口氣,大人本來在五城兵馬司做的好好的,皇帝非提了他去做什麼錦衣衛,表面看著風光無限,實際上名聲卻十分不好聽,人人都罵錦衣衛不說,大人在裡面還處處受人排擠,辦個事還要左支右絀,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大人才能離了錦衣衛那個地方。

  *****

  在提出要離開的時候,傅卿和就知道他們絕對不會這麼輕易放自己離開的,定然會派幾個人監視自己,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這位衛大人親自監管自己,所以,就算她出了曹家的大門,那股揮之不去的壓抑並沒有減少幾分。

  這一回,馬車可比來的時候慢多了。

  傅卿和撩起車簾,見日已過午,肚子也咕嚕嚕叫了起來,便尋思著木棉估計已經做了好午飯等著自己了。

  想到一連好幾天二夫人都派人來騷擾自己,傅卿和心頭又覺得沉甸甸的,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又派人來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抓住了胸前的玉珮,這玉珮到底有什麼用?看二夫人的架勢,得不到這個玉珮想來不會罷休,自己得想個什麼法子一勞永逸才行,否則這樣天天被人騷擾也不是長久之計。

  她心中正思量著,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她正要詢問怎麼回事,就聽到外面傳來一個男子急促的聲音:「傅大夫是不是在馬車裡?」

  傅卿和一掀簾子,見外面的人是隔壁富安莊上的一個名叫韓大的佃戶,他見到傅卿和眼睛一亮,像找到主心骨一樣立馬撲到馬車前面:「傅大夫,真的是你!我家虎子出事了,眼瞅就不不行了,你……你快去看看。」

  韓大滿面焦急,額上都是汗水,眼中也隱隱有水光。

  傅卿和知道事情緊急,立馬大聲問衛昭:「大人,我能否去出診?」

  衛昭騎在馬上,脊背挺得筆直,聞言也不答話,只沖傅卿和點點頭。

  傅卿和心頭一鬆,忙對韓大說道:「快上來,咱們邊走邊說。」

  從韓大口中,傅卿和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韓大的兒子虎子今年才剛八歲,只不過,跟那些大戶人家天天嬉鬧玩耍的孩子不一樣,小小的虎子既沒有錢讀書也沒有功夫玩耍,他的任務是餵飽那兩頭黃牛。富安莊上黃牛很多,餵牛的工作就落在小孩子頭上,這樣也可以貼補家用。

  同虎子一起放牛的還有另外七八個小孩,今天上午放牛的時候,虎子與其他幾個小孩起了爭執,那些人仗著人多就把虎子的頭硬生生按到他的褲襠裡,雙手也反剪,虎子被悶得昏死過去,等到大人發現的時候,虎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聽韓大說完這些,傅卿和歎了一口氣,心中責怪那些孩子下手沒個輕重,又安慰了他幾句,這才細細思量該用什麼藥。

  因為要救人,馬車駛得飛快,一會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韓大說的那個田頭上。

  韓大娘子懷中抱著一個小孩,那小孩臉色發青,嘴唇發白,硬挺挺地被他母親摟在懷中,顯然是人事不知了。

  韓大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娘子身邊:「虎子他娘,傅大夫來了。」

  「真的?」韓大娘子慌忙抬頭,淚眼婆娑地望著傅卿和,還沒說話眼淚先掉了下來:「傅大夫,你快給看看,我們虎子……」話沒說完,她就哽咽了起來。

  傅卿和點點頭,還沒有說話,就聽到耳邊傳來衛昭的聲音:「這位大嫂,你不能這樣摟著孩子,快鬆手,給孩子拍拍背、拍拍胸口順順氣。」

  韓大娘子這才如夢初醒一般,連忙拍打著孩子的前胸後背,這樣一拍,那孩子臉上的青色漸漸退去了,可是仍然閉著氣,毫無氣息。

  他是武人,自然知道這小童極有可能是受了重傷,衛昭暗暗歎了一口氣,再過一會,若這孩子再不能呼吸,怕就救不回來了了。

  「韓娘子,你先把虎子放到地上,別這樣摟著他。」傅卿和一邊說一邊托著虎子的頭,跟韓大一起將虎子放到一邊。

  她熟練地號脈、探氣息、翻看虎子的眼皮,然後又迅速轉身從隨身攜帶的藥箱裡面倒出一些藥粉,又用隨身攜的水壺沖了藥粉,讓韓大娘子把藥粉給虎子餵了下去。

  衛昭不由大吃一驚,望向傅卿和的眼神也充滿了不可思議。

  不過餵了一點點藥水,虎子就恢復了氣息,臉色好了許多,嘴唇有了血色,剛才僵硬繃直的身體也柔軟了很多,雖然眼睛依然緊閉,但是明顯已經脫離了危險。

  這是什麼靈丹妙藥?居然有此起生回生之效?

  只一瞬間他就收回了驚詫了目光,神色又變得平常,這個女孩子已經給了他太多的震驚了。原來這世上真有異能的高人,只不過自己從前沒有遇到罷了。

  傅卿和見虎子漸漸回轉過來,也鬆了一口氣,總算是來的及時,若是再晚一些,人能不能救回來還真是難說。

  韓大娘子見兒子臉上的青色漸漸退去,不由喜極而泣,拉著傅卿和的手道謝:「傅大夫,真是太謝謝你了,謝謝,謝謝……」

  韓大見兒子保住了命,心中也是高興異常,他連忙說道:「傅大夫,我出門太急,身上沒有帶錢,等一會我把藥錢送到你家去。」

  傅卿和點了點頭,然後又包了三包藥粉交給韓大娘子,並仔細叮囑道:「一包分兩次,用溫水沖服,中午一次,晚上一次,這些藥用完應該無事了。」

  「是,是」,韓大娘子握著藥粉連連點頭,好像傅卿和說的是金科玉律一般。

  這一會功夫耽誤下來,傅卿和覺得腹中空空,實在是餓的厲害,她輕聲安慰了韓大夫妻幾句,然後就對衛昭說:「大人,事情已經辦完了,咱們回去吧。」

  衛昭見她臉上略有疲色,不由點了點頭,目送傅卿和登上馬車之後,他才翻身上馬。

  剛到家門口,傅卿和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她也不踩凳子,直接從馬上上跳了下來。

  見衛昭還坐在馬上,傅卿和問道:「大人,你怎麼不下馬?」

  衛昭卻調轉馬頭,居高臨下地回答:「事情已了,我該回京城交差了。」

  傅卿和一驚,轉瞬就想到,這麼一段時間,估計穆九已經把人轉移到妥當的地方了,所以他就沒有再繼續監視自己的必要了。

  見衛昭腿一夾馬肚子就要離開,傅卿和忙道:「大人,請稍等我片刻。」

  衛昭有些疑惑,還未出言相問,傅卿和已經騰騰幾步跑回了院子,不大一會她又跑了出來,手中卻多了一個紙包。

  傅卿和走到馬旁邊,仰起頭,高高舉起手將紙包遞給衛昭:「大人,日已過午,已經到用午飯的時候了,你胃不好,最好不要挨餓。」

  陽光細細碎碎落在她的臉上,映得她肌膚如羊脂玉一般光潔明亮,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額頭光潔飽滿,唇若花瓣一般鮮艷,陽光映著她耳邊細細的絨毛,將她整個人照成了金色的。

  特別是那一頭烏黑油亮又帶著幾分自來卷的頭髮,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

  這個女孩子好漂亮!

  衛昭一愣,異樣的神采在眸中一閃而過,便俯身彎腰,結果了傅卿和遞過來的紙包,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香味傳了過來。

  衛昭打開一看,卻是兩個粗糧做的大饃。

  他也不說話,將紙包放進衣襟裡面,一個抱拳,雙腿一用力,馬兒就迅速向前衝去。

 

  ☆、第7章 侯府來人

 

  送走了衛昭,傅卿和緊繃的神經才鬆弛了下來。

  她餓得厲害,身體也有幾分疲倦,幫著木棉把飯菜布好,兩人就坐在院子的石桌邊用起午飯來。

  不得不說木棉的廚藝真是越來越好了,從三年前木棉對著鍋灶大眼瞪小眼束手無策,到後來在傅卿和的指點下學會燒菜,到現在沒有傅卿和她自己一個人也能張羅一大桌子菜來,這進步不可謂不大。

  飽餐一頓,傅卿和覺得異常滿足。

  她剛剛放下筷子,就聽見「砰砰」一陣拍門聲,傅卿和剛要站起來,木棉已經當先一步去了:「小姐,你坐著別動,我去開門。」

  本來打算吃過飯睡一覺的,看來又要泡湯了。

  木棉打開門,一下子愣住了:「楊莊頭,怎麼是你啊?」

  楊莊頭臉上帶了諂媚的笑容,與昨天的樣子大相庭徑:「三小姐在不在?府裡來人來了,要接三小姐回去。」

  木棉回頭,滿臉的愕然,她不敢置信地望著傅卿和,而傅卿和跟她一樣震驚。

  這鄉下郎中的生活雖然清貧了一些,但是自由又快樂,這樣的生活她覺得十分舒適愜意,一旦回到那高高的宅門,她的醫術就要被束之高閣,再無用武之地不說,整個人也如籠中豢養的鳥一樣,毫無自由可言。自己便像那牽了線的木偶,任由別人擺佈。

  在鄉下過得好好的,侯府怎麼會突然想到要接自己回去,想著二夫人之前派來的幾撥找麻煩的人,一旦回了侯府,自己還不是任人魚肉?

  她的頭腦飛速地轉了起來,還未想出對策,楊莊頭已經走了進了,跟她一起進來的,還有三個婆子,為首的那個五十出頭,端的是精明強幹。

  傅卿和的心不由一沉。

  那婆子環視一眼院子,看了傅卿和一眼,就快步走到傅卿和面前,輕輕地行了一個禮:「三小姐。」

  傅卿和一把托出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行禮,口中道:「怎麼是杜媽媽您親自來了?老太太身子可好?府裡一切可好?」

  杜媽媽微微一笑:「三小姐果然孝順,見面頭一句就關心老太太,不枉老太太這些年一直惦記著三小姐。府裡一切都好,老太太身子也康健,就是年歲大了,越發心疼小輩,過幾天就是端午節了,老太太想著眼瞅到過節的日子了,沒得闔府上下的人都在,獨獨漏了三小姐一個在外頭,所以就派了我來接三小姐回去。」

  傅卿和原本以為是二夫人要找自己麻煩,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來人居然是武定侯太夫人趙氏的貼身侍婢杜媽媽,她是趙氏的陪房,打小就在趙氏屋裡服侍,深的趙氏的信賴,是趙氏的左膀右臂。

  這樣人來接自己回府,看來這真的是那位太夫人要接自己回去了。

  傅卿和自然不會相信,那位繼祖母天天惦記著自己,至於要接自己回去過端午這樣的幌子不過是騙騙不懂事的小孩子罷了。

  可原主本身不就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

  傅卿和少不得做出十分驚喜的樣子:「真的?老太太真的要接我回去?」

  傅卿和的樣子令杜媽媽非常滿意,她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語氣比剛才還要柔和:「當然是真的了,所以,老太太才會讓我親自來三小姐。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三小姐,咱們快走吧。」

  這麼快?那自己豈不是根本沒有時間安排其他的事情?

  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位繼祖母會來個突然襲擊,把自己弄了個措手不及,傅卿和當即說道:「媽媽請稍等片刻,我跟木棉略收拾一下就走。」

  杜媽媽看了看傅卿和身上那灰撲撲甚至有些破舊的衣裳,就笑著說道:「這有什麼好收拾的?三小姐要什麼,老太太自然會給你準備的妥妥當當的,這些東西,不要也罷!」

  傅卿和聽了,微微有些赧然:「杜媽媽說的是,只是這些東西我都用慣了,一時捨不得丟,還請媽媽不要見怪。若是車上裝不下那就算了,若是能裝下的話,我還是想帶著。」

  傅卿和話說得很和軟,杜媽媽不由在心裡暗忖,這位三小姐,恐怕性子也先頭的大夫人一樣綿軟,府裡的幾位小姐可都不是好相與的,這位三小姐回了府,不知道會不會受欺負。

  想到這裡,杜媽媽心裡就有了幾分憐憫:「瞧小姐說的,您要帶東西,馬車定然能裝下,實在不行,我們從莊子上再借一匹馬車就是,斷沒有讓您的東西放不下的道理。」

  老太太吩咐她,無論如何也要將這位三小姐帶回府,她此行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在乎這位三小姐再帶其他的東西。

  傅卿和心中暗暗點點頭,不愧是趙氏身邊的人,從進門到現在說的每一句都恰到好處,傅卿和真誠地跟杜媽媽道了謝,然後就帶著木棉進屋收拾東西去了。

  「小姐……」木棉這一開口,傅卿和立馬一個眼神制止住了她。

  果然,跟著杜媽媽一起來得那兩個婆子笑呵呵地走了進來:「三小姐,杜媽媽讓我們姐倆個幫著您收拾。」

  「多謝兩位媽媽,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請兩位媽媽把那幾包藥材包起來,其他的也沒有什麼。」

  「是、是、是」,兩位媽媽雖然詫異,還是熱情地應了。

  不大一會,杜媽媽就看到三小姐主僕收拾好了,傅卿和主動走到杜媽媽身邊:「杜媽媽,這三個包袱,一個是我跟木棉換洗衣裳,一包是我藥材,還有一包是已經做好的丸藥,媽媽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不用,不用。」杜媽媽微微一笑,十分感概道:「沒有想到,三小姐竟然跟大夫人一樣喜歡研究這些醫術啊,藥材啊。」

  傅卿和有些不好意思:「我不過是閒著無事瞎琢磨罷了,媽媽別笑話我。」

  杜媽媽結果傅卿和手中的包袱,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三小姐切莫妄自菲薄,我聽楊莊頭說,這附近莊子裡的人病了全都是找您醫治,由此可見,您的醫術的確算是大成了,回頭我有個頭疼鬧熱的,不找別人,直接來找三小姐,三小姐可不能多收我診費。」

  杜媽媽是趙氏的心腹,跟這樣的人打好關係於自己有利,傅卿和雖然有意藏拙,可依然捨不得放過這個跟她拉近關係的機會,她臉紅著說道:「媽媽真會說笑,你身子康健著呢,我這裡倒是有一種精油,人累的時候聞一聞可以提神,坐車坐轎頭昏腦漲的時候也可以減輕不適,媽媽要是不嫌棄,就收著吧,或是送人,或是自己用都成。」

  傅卿和說著將三個小小的白瓷青花紋的小瓶子遞給杜媽媽,杜媽媽也不推辭,笑著接過來,打開其中一瓶,放到鼻子上一嗅,一股帶著清涼的味道從鼻腔直通腦中,說也奇了,聞了這個味道之後,杜媽媽立馬感覺自己頭腦爽利了很多。

  原本也沒有放到心上,不過是應景接過來,現在一聞,杜媽媽立馬對傅卿和刮目相看:「三小姐,這個藥叫什麼名字,真是好聞的緊。」

  「這叫風油精,主要成分是薄荷,所以聞著清香,若是夏天被蚊蟲叮咬了,還可以止癢止痛。」

  杜媽媽聽了,臉上露出幾分笑容:「這可真是好東西,我可捨不得送人,我經常出門幫老太太辦事,車子坐多了,難免有些疲乏,這東西剛好可以提神,謝過三小姐了。」

  「媽媽客氣了。」

  有了風油精做人情,傅卿和跟杜媽媽之間的關係拉近了很多,一路上兩個人倒也十分融洽。

  傅卿和不動聲色地跟杜媽媽套近乎,而這位杜媽媽也在悄悄打量傅卿和。

  越打量她越是驚訝,這位三小姐模樣並不隨其母,竟是越來越像她的父親--已故的大老爺,特別是兩人都長著烏黑油亮卻又自然曲捲的頭髮,不僅如此,那一雙大眼睛也是一樣分外明亮。

  第一代武定侯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靠著軍功掙得這偌大的家業,子孫靠著祖宗的餘蔭過日子,大部分的子孫都分出去了,有的在京城其他地方,有的去了南京或者其他地方做官,這一代代分家,偌大的家業也沒剩下多少。

  眼看著武定侯府要跟其他世襲的公侯伯爵一樣衰敗了,誰知道上一代武定侯傅虎,傅卿和的祖父由於平定南疆有功,先皇又給武定侯封賞了不少田莊,還御賜了一座宅邸給武定侯作為侯府。

  那御賜的宅邸在國子監街,原是一個親王的王府,因為犯了事被抄家,所以這宅子就空了下來。

  這座宅邸修建得十分精緻,雖然有很多人打這宅子的主意但都因為是親王府,所以不得不望而卻步。沒有想到,這宅子最終回落到武定侯手上。

  老武定侯傅虎已經歸於塵土,如今的武定侯是傅虎的二子傅恩海,傅卿和的二叔,管理內宅的自然是傅恩海的夫人陶氏。

  不過,這只是在外人看來而已,實際上侯府上至各房主子,下至內外僕婦都知道,這座百年侯府真正的當家人是武定侯太夫人趙氏,她管的不僅是內宅,還有外院。

  進入城門之後,外面熱鬧的聲音就一陣接著一陣的傳進來,貨郎挑、擺攤的、賣貨的、算命的、寫字的、辦事的、趕路的,形形色|色的人就像清明上河圖上畫的那樣熱鬧。吆喝聲,叫賣聲,讓這座城市變得鮮活生動而有趣。

  從車簾的縫隙裡,傅卿和就可以看見馬車、路人穿梭往來,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傅卿和不由心中暗歎,不愧是大熙朝的京城,帝都之繁華僅僅在外城就可見一斑。

  馬車緩緩行駛了一炷香左右,就進了安定門,此時喧囂的聲音漸漸變得少了,馬車一轉彎,拐進了國子監大街,打國子監大街上的四座牌樓走過,再往前行駛了一會,傅卿和就看到了久別三年的武定侯府。

 

  ☆、第8章 無心之失?有心試探

 

  三間開的紅漆大門,上覆綠色的琉璃瓦,門頭上掛著大紅的絞紗燈籠。

  不管是門前的白玉石台階,還是台階下石獅子鎮宅,無一不昭示著武定侯府的氣派與繁華。門口站著的幾個門房,也是清一色的統一著裝。

  如傅卿和想像的一樣,馬車在門口沒有停,而是順著侯府高高的院牆,拐進了左邊的通道。

  看著馬車從角門駛進了院子,傅卿和的心不由自主地頓了頓,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出了這個繁華牢籠,回到秀水莊,做個自由自在的鄉下郎中。

  下車換了一頂青帷小轎,由四個小廝抬至垂花門,傅卿和方進了內院。

  庭院深深,一進接著一進,迴廊游閣,處處精緻華美。

  隨處可見穿紅著綠的丫鬟,皆是步履輕盈,來去匆匆,竟無一人敢大聲喧嘩。

  杜媽媽隨手招來兩個人,讓她們帶著傅卿和主僕去安置,然後又對傅卿和告了饒。

  三載未見,侯府還是繁華富貴一如往昔,不愧是曾經的親王府,如今的侯府,端的是非常凡響。

  順著右邊長長的遊廊,再穿過一個月洞門,眼前突然就豁然開朗了,傅卿和記得,這是侯府東邊的小花園。

  在去秀水莊之前,傅卿和住的是侯府西路的勵榮院,這方向分明不對啊。

  傅卿和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手指,然後問道:「這位媽媽,咱們這是朝那裡去,不去勵榮院嗎?」

  聽了這話,走在前頭的那個媽媽立馬住了腳步,笑盈盈地回答道:「哦,三小姐恐怕不知道,勵榮院如今跟侯爺住的英華院合併了,如今統稱英華院。」

  另外一個媽媽補充道:「如今小姐少爺們都大了,少爺們都已經移到外院住了,小姐們都住在這花園子裡頭。大小姐、二小姐住在漪翠樓,四小姐住軼嵐閣,五小姐住在海棠館,您回來之前老太太已經吩咐了,安排您住在暢心齋,就在前面。」

  原來如此,傅卿和暗暗點頭,年長的小姐要自己出來住,這是武定侯府多年的規矩,傅卿和倒也知道。

  將傅卿和主僕送進暢心齋,吩咐裡面的小丫鬟好好服侍傅卿和,兩位媽媽這才轉頭過來跟傅卿和說話:「三小姐,你先洗漱休息一下,呆會老太太屋裡自會有人來請你。新的衣裳已經放到你房裡了,呆會要見老太太,這身衣裳可不行。」

  傅卿和謝過兩位媽媽,親自將她們送至門口,與院子裡五六個丫鬟廝見了,就趕緊讓丫鬟準備熱水,她要沐浴。

  熱水備好,傅卿和讓那些丫鬟都退下,留了木棉守門,便將自己泡到浴桶裡。

  早上她還在跟錦衣衛周旋,無意中又聽說了那樣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剛用過午飯就在杜媽媽的催促下上了馬車,這回將近傍晚了,要說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先是二夫人連番派人去找她的麻煩,接著老太太趙氏又突然接她回侯府,要說著其中沒有什麼關聯,她實在不能不信。

  想了好大一會,傅卿和也沒有想出其中的關鍵之處,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這變故太突然了,而她的信息也十分的閉塞,若能探知到更多的消息,或許她就不至於這麼被動。

  現在她人已經來到侯府,哪怕前途再撲朔迷離,她也要打起精神來,消極等待,不是她的為人處世的風格。

  傅卿和呼啦一聲從浴桶裡站起來,見旁邊的花梨木屏風上搭著軟軟的兩件中衣,伸手一摸,不由微微笑了,竟然是上好的松江棉布,自己有多少年不曾穿過這麼好的衣裳了。自由不自由先不說,至少在這侯門,衣食住行絕對不會比原來在秀水莊差就是了。

  傅卿和向來是個積極樂觀之人。

  屏風外面的床上,放著的幾件衣裳更是華美,傅卿和將衣裳穿了,就喚了木棉來給自己梳頭。

  木棉見傅卿和小臉因為沐浴而變得紅潤光澤,一雙明亮的眸子更是熠熠生輝,不由就愣住了。

  傅卿和見她憨憨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麼,我不過換了一身衣裳,你就不認得了?」

  木棉被傅卿和這一笑,不由紅了臉,她不好意思地嘟囔道:「不是認不得,是沒有想到,這一身衣裳好漂亮,小姐你穿著可真好看。」

  傅卿和微微一笑,將梳子遞到她的手中:「別傻站著了,快給我把頭髮梳起來。」

  木棉接過梳子,將傅卿和頭髮打開,小心梳理一遍之後,便手指上下翻飛,不一會便給傅卿和梳了一個雙平髻,又從面前盒子裡挑了兩個黃燦燦鎏金髮簪準備給傅卿和戴上。

  傅卿和立馬阻止了她,這種黃燦燦似暴發戶的東西她才不要戴,頂著這種東西在頭上她豈不是連扭脖子都要小心翼翼,她在盒子裡找了半天,見裡面有一對帶珠子的絹花還不錯,便讓木棉一左一右給她戴在了頭上。

  「小姐,你餓不餓?」木棉小聲對傅卿和道:「外面桌子上有點心,等會要去拜見老太太,估計有一會忙呢,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傅卿和想到等會恐怕需要自己打疊起精神來應付,就點了點頭跟木棉來到中堂,她剛吃了幾塊點心,就有人來報:「小姐,老太太院子裡的杜媽媽來了。」

  傅卿和趕緊擦了嘴,快步迎了出去。

  杜媽媽已經進了院子,剛走到門前,見傅卿和出來了,她眼睛一亮,不由暗暗點頭,不愧是侯府出身的大家閨秀,雖說之前樸質了些,卻也難掩其清秀,這番不過是洗漱了一番,還未怎麼收拾便這般娟麗明媚,要是再過幾年,那還了得?

  杜媽媽臉上當即揚起一個笑容:「三小姐,您這樣一收拾可真是漂亮的緊,不愧是大老爺的女兒。」

  傅卿和的父親傅恩澤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不過傅卿和自然知道自己這具身子容貌出眾,所以她之前在秀水莊從不打扮自己,當然那時候也沒有時間與條件。

  「杜媽媽說笑了。」傅卿和裝作羞澀的樣子低下頭,心中卻在暗暗盤算,自己這一次回來到底是什麼原因,恐怕等一下就要揭開謎底了吧。

  初夏時節,小花園裡花紅柳綠,暗香浮動,彩蝶戲舞,嬌鶯聲聲。

  杜媽媽在前面引路,傅卿和跟在後面。

  卻見杜媽媽出了院子之後,並沒有順著來時的路,沿著園子的小路走,而是徑直拐到暢心齋的院子的右邊的鵝卵石小徑上。

  小徑兩旁花朵爛漫,綠葉嬌柔。

  傅卿和心中詫異不已,卻並沒有說話,只用力地握了握拳頭,一言不發地跟在杜媽媽後面。

  鵝卵石小徑不長,傅卿和可以看到它的盡頭是一個小小的月洞門,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得恍然大悟。

  果然,杜媽媽笑容可親地說道:「說起來,還是老太太疼您,特意將三小姐安排在暢心齋,這暢心齋離老太太的泰和院最近,那邊有一個小小的對扇月洞門,每天卯時開,亥時關,您要是請安啊,不用繞過大半個園子,直接從角門就可以進入老太太上房的遊廊了,倒是極方便的。」

  是啊,這暢心齋離老太太的院子這麼近,自己每天晨昏定省方便了,按說這麼好的地方其他姐妹怎麼沒有早早地住進去?她可不相信老太太會未雨綢繆為了自己單單把這個院子留下來。

  說一千,道一萬,不過是這個暢心齋與老太太的泰和院不過一牆之隔,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那邊立馬就能知道,角門一開,這暢心齋便暴露在泰和院的眼皮子底下了。

  傅卿和雖然知道那位老太太的意圖不過是要監視自己,可仍然是要做出歡天喜地的樣子來:「老太太最是知道心疼人,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也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氣。」

  「那可不是,滿京城誰不知道老太太最是疼愛孫女。」杜媽媽笑瞇瞇道:「自打三小姐離了京城,老太太可是一直念叨著呢,眼瞅著您一天天大了,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您上面沒有父母,老太太自然要為您做主。」

  見傅卿和望向自己,杜媽媽忙作出無心失言的樣子掩口而笑:「瞧我,說這些做什麼!」

  傅卿和沒有接話,面色不動地收回了眼神。

  她臉上表情絲毫變化沒有,讓杜媽媽好一陣納罕,是沒有聽明白,還是故意裝作不懂?這一瞬間,她倒不好判斷了。

  杜媽媽看似無心之失,傅卿和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她那位繼祖母一攬武定侯府大權,莫說是尋常男子,就是那些久在宦海沉浮的老油條恐怕也遜色她幾分,這人精一樣的人,手底下的人怎麼可能是泛泛之輩?杜媽媽是她的心腹,怎麼也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這無心之失,恐怕是有心的試探。

  進了角門,傅卿和跟著杜媽媽順著掛著畫眉鳥的抄手遊廊徑直來到繼祖母趙氏住的泰和院,傅卿和稍作等待,杜媽媽已經當先一步進去稟報了。

  站在台階下面,環顧這五間九架,廳廈兩頭的上房正院,竟無一處不精緻,無一處不奇巧,處處透露著豪門世宦的潑天富貴。

  這富麗堂皇令人咋舌的同時,傅卿和同時也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壓抑,遊廊屋簷下站著一排垂首而立,隨時等候差遣的丫鬟婆子,大約有十來人,不僅無一人交頭接耳說話,居然連咳嗽聲都不聞。

  傅卿和不由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這看似富貴榮華的侯府,實際上又何嘗不是一種枷鎖。

 

  ☆、第9章 祖母嬸嬸姐妹

 

  青石大方磚鋪就的院子打掃的乾乾淨淨,大理石的台階光鑒照人,院子裡的梔子花枝葉繁茂,濃翠欲滴,花朵如白雪瓊玉點綴其上。

  簾子一動,有個身穿月白色比甲的丫鬟走了出來,她笑容可親地對傅卿和說道:「三小姐,請跟我進來。」

  進了內室,明堂並無人,那丫鬟帶著傅卿和去了右邊的房間,門口侍立的兩個丫鬟打起五福捧壽的湘妃竹簾子,傅卿和就走了進去。

  門口兩邊各擺放著一個八仙慶壽大香爐,正冉冉吐著香煙,傅卿和快速地瞟一眼,發現這香爐非銅非鐵,竟然是白玉雕成。

  遙遙望見屋中坐了幾個穿紅著綠的女眷,見臨窗大炕上坐著一個年約六旬的婦人,料想這便是繼祖母趙氏,傅卿和加快了腳步,丫鬟遞了蒲團過來,傅卿和忙屈膝跪拜下去:「孫女傅卿和見過老太太。」

  「快起來吧。」上頭傳來一個無驚無喜地聲音:「到我身邊坐。」

  「是。」傅卿和抬起頭的一瞬間,就感覺到周圍人的眼神一下就都聚集到自己的身上。

  傅卿和一抬頭,的確讓眾人都怔了一下,三年前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如今竟然出落的更加精緻美麗,比起在侯府錦衣玉食呼奴喚婢嬌養的千金小姐還要有氣派。

  哪裡像在莊子上生活了三年的人?這張臉生的也太好看了吧?

  而傅卿和自己則好像沒有發現似的,低眉斂目走到趙氏身邊,見她右手邊坐著一個身穿大紅色羅裙的少女,傅卿和就坐到了趙氏的左手邊。

  見她不言不語十分乖巧的樣子,趙氏不由暗暗點頭:「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在家裡住著,缺什麼,少什麼,都可以找你二嬸嬸。」

  「嗯。」傅卿和忙站起來應了,這才趁機打量這位繼祖母,她穿著石青色寶相花紋葛雲稠褙子,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頭上戴著五福捧壽簪,咋一看跟普通富貴人家的老太太並無不同,只是那一雙眼神異常犀利明亮,顯示著這個老太太的精明強幹。

  趙氏也在打量傅卿和,見她眸子黑白分明,五官也長得極精緻,雖然皮膚黑了些,卻掩不住那丹唇皓齒,明眸善睞。

  其他幾位孫女也是容貌出眾的美人,可是跟她站在一起,立馬就遜色了幾分。

  她心中暗歎道,不愧是老大的女兒,老大的生母歐陽氏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她生的兒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就連她的孫女,也如此驚艷動人。

  這樣的容貌,若是真給了湘王做次妃,豈不是要把湘王妃給比下去了?

  趙氏心中思量一番,然後又道:「你這一走就是三年,家裡很多人、事都生疏了不少,快見過幾位嬸嬸與姐妹們。」

  「是。」傅卿和點頭,轉過身來。

  趙氏下首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身穿一品紅妝蟒緙金絲提花紋錦對衫的婦人,她頭上戴著幾個金燦燦的簪子,打扮的十分富麗堂皇,看著傅卿和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傅卿和想到如今是二老爺傅恩海當家,又想到二夫人最近總是找自己麻煩,再加上記憶中有個大概的輪廓,便料想這位必定是武定侯夫人無疑。

  口中喚著「二嬸嬸」,當下就拜了下去。

  二夫人死死地盯著傅卿和,要不是有人在,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最終還是在太夫人趙氏一聲咳嗽之後,說道:「不必多理,既然回到家裡,以後要緊守本分,不能像原來在莊子上那樣無法無天,去做那拋頭露面的行當。你是侯府小姐,走出去代表的是咱們家的體面,我既然管家,就絕不會任由你做出毀壞傅家名聲的事情,你可記住了?」

  這幾句話不可謂不露骨,久別重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二夫人說著這樣一通話,令傅卿和詫異的同時也隱隱有些鄙視,這位二夫人性子也太急了,淺薄而無城府,狠厲有餘而心機不足,怪不得她當了夫人這麼多年,還是被太夫人吃得死死的。

  傅卿和面上沒有任何波瀾,點頭稱是之後,就轉身去了她的對面。

  對面坐的是三夫人,三老爺英年早逝,這位三夫人寡居在家,所以穿得特別素淡,雖然才三十出頭,通身卻沒有一丁點鮮艷的顏色,只頭上別了一直素銀簪子。

  拜見過三夫人,傅卿和又去了她的下首。

  那裡坐著一個身穿牡丹穿花的杭綢對襟褙子的婦人,傅卿和緩緩走了過去,心底輕輕吐了一口氣。

  這一位,便是四夫人了,傅卿和與她接觸甚少,記憶力沒有她的印象,可是傅卿和並不敢由此就生出輕慢之心,相反,對於這位四夫人,她是十分忌憚的。

  不為其他,就是為著原主的父親之死,跟四房脫不了干係。

  老武定侯傅虎還在的時候,就定下了嫡長子傅恩澤為武定侯世子,這位名正言順的武定侯繼承人,卻在孝期被人撞破與丫鬟通姦,那丫鬟還觸柱死了,當時身上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

  偏偏四老爺還一口咬定親眼看見大哥進了丫鬟的房間,這就更加坐實了傅恩澤的罪名。傅恩澤被擼了世子之位不說,還被打了一百大板,最後鬱鬱而終。

  而四夫人身邊的盛裝少女,傅卿和就更熟悉了,三年前,就是她把原主從假山上推下來,原主昏迷不醒,她這個異世的靈魂才得以來到這個古代。

  原主的母親,當時已經快要臨盆,因為擔心女兒,再加上腹中懷的是雙生子,所以難產,最後她拼勁九牛二虎之力生下了孩子,卻雙雙都是死胎,她自己也因為生產傷了身子,連月子都沒出就撒手人寰了。

  而原主母親臨死之際,交代傅卿和的兩件事情,其一是好好保管著玉珮,另外一件事情就是離四房遠遠的。

  傅卿和現在是無父無母的孤女,這四房的人,難辭其咎。

  傅卿和拜見了四夫人,見她盯著自己的眼神奇怪中透著幾分不善,傅卿和不由緊緊握住了拳頭。

  見過幾位嬸嬸,又與幾位姐妹見了,傅卿和這才回到太夫人趙氏身邊坐下,而太夫人右手邊的那位穿大紅色衣衫的少女,正是自己的二堂姐,傅卿嬌。

  她看著傅卿和個子高挑,一雙眼睛明亮有神,上身穿著的海棠紅折枝牡丹紋葛雲稠褙子,底下配了墨綠色繡玉簪花暗地織金褶裙,襯得她整個人如好花含萼,似明珠出胎,竟然將一身大紅裙裳的自己都比了下去,她不由惡狠狠地瞪了傅卿和一眼。

  傅卿和倒不懼怕她,只裝作沒有看見,那傅卿嬌眉頭皺的更深,要不是礙於太夫人在側,她估計就要跳起來了。

  太夫人拉著傅卿和話了幾句家常,就道:「這天也不早了,眼瞅著就到了擺飯的時候,我原想留你在這裡用飯,但想著你剛回來,好多事情都不習慣,等日後你熟悉了再留你吧,橫豎你以後在家有的是時間。」

  傅卿和起身道了謝,其他幾位夫人小姐趁機起身告辭,太夫人也不留,一群人魚貫而出。

  她初來,自然要給別人讓步,所以就落在最後面。各色裙裾如水波一般在她眼前蕩起陣陣漣漪,還有好聞的脂粉香味,直傳到傅卿和的鼻中。

  暗香浮動,裙裾蹁躚間,她突然想起來,好像少了一個人。

  出了太夫人的正房,傅卿和這才發現金烏已經西墜,夕陽的餘暉下讓這座院落都籠罩在金色之中,傅卿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什麼都沒有發生,她的心情卻壓抑了。

  想到來時杜媽媽的試探,她不由覺得自己實在是被動,就像上了案板的魚肉,只有任人窄割的份。可是,她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問題來了不可怕,只要迎難而上就是。

  怕的是,那問題便是藏在暗處的箭,誰也不知道它會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射向自己。

  懷著滿腹的心事,傅卿和走上了抄手遊廊,剛出月洞門,就見二姐傅卿嬌正滿臉怒色地瞪著自己。

  雖然不知道這怒氣從來而來,但是傅卿和也能感覺到傅卿嬌身上那濃濃的攻擊性。

  果然,她人離這位二姐還有幾步之遙,她就指著傅卿和罵了起來:「別以為回到侯府你就能回到從前,現在你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再不是侯府最尊貴的小姐了。如今,武定侯是我父親,我母親也是侯府的當家主婦,你這克父克母克兄弟的掃把星,休想再騎到我頭上來。」

  原先傅卿和的父親是武定侯世子,她自然是侯府最尊貴的小姐,平日裡享受的自然是眾星捧月的待遇,但凡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流水一般送到她的面前。

  而當時而二老爺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庶子,頭上的繼母趙氏也不曾將他放在眼中,他自己也不上勁,文不成武不就,連恩蔭的路子都走不上,一家子就指望著侯府公中的月例銀子,日子自然過得緊巴巴。

  所以當時的二小姐傅卿嬌對於這位堂妹,自然是異常羨慕嫉妒恨的,現在情況倒了過來,傅卿和成為無父無母無兄弟的孤女,而傅卿嬌則搖身成了武定侯的嫡次女,傅家最最尊貴的小姐,所以,她倒傅卿和面前耀武揚威來了。

  雖然是耀武揚威,這從二小姐的語氣中來看,她竟然是氣急敗壞的多,居高臨下的少,這真是令人稱奇。

  見傅卿和不答話,傅卿嬌還以為她怕了,便諷刺道:「三年不見,你變老實了很多嘛,這樣正好,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還有,你今天坐的那個位置,是我姐姐的,以後,你不許坐那裡。」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話:「真不知道老太太怎麼想的,居然讓你坐姐姐的位置,她也不怕你克了她!」

  說完,她「哼」了一聲如驕傲地孔雀一般抬著下巴走了。

  只留下傅卿和在原地緊緊握了拳頭,這二房一家好不讓人省心,先是做母親的跑到莊子上找傅卿和麻煩,今天又給了傅卿和一個下馬威,好好的出去行醫,竟然被她講成了毀壞傅家名聲之事,現在她的女兒又跑到自己面前大放厥詞,一口一個「掃把星」、「剋死人」,這二房母女未免也欺人太甚。

  不過她有一句話說的沒錯,自己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罷了,又是初來乍到,所以,她講的那些污言穢語自己只能聽著,卻不能把她怎麼樣。她所依仗的,不過是她父母的勢罷了。

  一個嘴利無腦,當著一眾妯娌侄女的面與一個晚輩過不去;一個眼高於頂,張嘴閉嘴就是刻薄之詞,毫無大家閨秀的品格,二房這對母女,果然都是一樣的心胸狹窄,鼠肚雞腸,真真是應了不是一人不進一家門這句古話。

  就算傅卿和好脾氣,可連番這樣被人挑釁,心頭的火也有些壓不住,她不由暗暗罵了一聲斗筲之人。

 

  ☆、第10章 大表姐湘王妃

 

  回到暢心齋,木棉已經在等著了,大廚房已經送了飯菜過來,四菜一湯,主食是大饃,倒也算豐盛,至少比她們二人之前在秀水莊一頓飯只吃一個菜要強多了。

  折騰了這麼久,傅卿和也餓了,她淨了手,坐下來就準備吃飯,拿起筷子,見木棉還站在一邊,她不由問道:「木棉,你怎麼不坐下來吃飯?」

  木棉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小姐,你忘了,這是侯府,下人怎麼能跟主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可沒有這樣的規矩。」

  傅卿和想勸她坐下來,木棉卻道:「小姐,我知道你心疼我,待我好,可是這院子裡並不是只有我們兩個,外面還有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呢。」

  傅卿和知道,自己強制要求木棉坐下來吃飯也不是不可以,可萬一哪一天有人找木棉的麻煩,光這一個由頭就可以發作了她,自己與她同桌而食,不是尊敬她,反而是害了她。

  木棉不過比自己這具身子大了兩歲,當年離開傅家的時候也不過十二歲,傅卿和從前是個嬌滴滴的小姐,什麼都不會,後來的傅卿和是個現代人,剛到這個世界也是兩眼一抹黑,所以,木棉便時時處處照顧傅卿和,在傅卿和心中,木棉就像是姐姐一樣。

  三年來,二人也是一起用餐,事情都是一起做,為了幫自己製藥,木棉可沒少吃苦。曾經貧困的生活兩人一起度過了,現在回到侯府,衣食無憂了,自己卻要跟她正了主僕的身份。

  自己還沒有轉變過來,木棉卻已經進入了角色。

  傅卿和歎了一口氣,木棉真是太實在了,自己這麼多年跟她相依為命,她卻從來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

  木棉見傅卿和歎氣,立馬說道:「小姐,我知道你對我好,之前在秀水莊,因為小姐疼愛,又沒有其他人,所以我也就不曾顧忌那麼多。如今回了侯府,咱們事事處處都被人看著,我雖然愚鈍,但是也知道小姐的處境並不好,所以更要小心翼翼。至於我,本來就是下人,現在不過是做自己分內的事情,小姐千萬不要覺得有愧疚,能跟著小姐這樣的主子,是我的榮幸。」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木棉在身邊服侍。傅卿和看著木棉秀氣的臉龐,心中突然就迸發出一個念頭,以後自己有能耐了,一定要讓木棉嫁個好人家。

  傅卿和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只用力握了握木棉的手。

  吃了晚飯,太夫人趙氏有著人給傅卿和送了幾套衣裳,兩套金鑲玉頭面,一掛金鑲玉螭摺絲嵌珠寶珊瑚墜領,壓裙角的金鑲貓睛水晶寶石絛環一件,並胭脂水粉一套。

  饒是傅卿和見多識廣,這一會也被這些閃爍著金光玉彩的首飾晃花了眼,木棉也被這些流光溢彩的珠寶震住了,她咋舌道:「真沒有想到,老太太出手這麼大方。」

  說著,她躍躍欲試地慫恿傅卿和:「小姐,要不要我服侍您裝扮起來看看?」

  「不用。」傅卿和抿了抿嘴唇說道:「木棉,你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吧。」

  木棉看著傅卿和眉頭緊鎖,不由歎了一口氣,她雖然不大明白,卻也能感覺到,這些首飾並不能真的令小姐開心。若是別人這會子見了這麼多珠寶,恐怕早就歡天喜地了,可是小姐除了最初有些驚訝之外,之後竟好似並未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一般。

  她的小姐,總是跟別人不一樣。

  榮華富貴,誰人不愛?只不過,傅卿和卻知道,這些榮華富貴並不是自己的,而是旁人賦予自己的,繼祖母趙氏能將這些給自己,那她隨時能將這些東西收回。

  自己與這位繼祖母沒有任何血緣,她怎麼會平白無故對自己好?這些首飾越貴重,傅卿和心頭的壓力越大。

  她走到門口,輕輕吐了一口氣。

  一進這暢心齋,事情就接二連三而來,直到現在,她才有機會細細打量這個小小的院子。

  正房三間,左右各兩間偏房,大門正對著正房,就算這一會天已經黑了,傅卿和還是能想像得到這座院子采光是極為不錯的。

  就是離趙氏住的泰和院太近了,這種隨時被人監視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在院子裡走了一小會,精神稍稍有些放鬆,傅卿和這才想起傅卿嬌說的話,怪不得她下午總覺得少了一個人卻想不起來少了人,原來少的那個不正是傅卿嬌的姐姐嗎?

  因為她二人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不說,還喜歡穿一樣的衣裳,若不是極熟悉的人還真區分不出她們來。

  傅卿嬌的姐姐叫傅卿妍,她今天怎麼沒到場?

  相較於杜媽媽今天下午有意無意透露出來的口風,傅卿嬌與二夫人的挑釁不過是癬疥之疾,前者才是心腹大患。

  繼祖母趙氏到底要是做什麼?這才是令她最擔心的所在。

  接下來幾天,侯府一片風平浪靜,傅卿和要做的,不過是每天晨昏定省的時候跟著幾個堂姐妹陪太夫人趙氏演一場祖慈孫孝的戲碼罷了。

  這一日,也前幾天一樣,一眾姐妹都圍在趙氏房裡。

  傅卿和端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喝水,別人說笑的時候,她也跟著笑,問一句答一句,看上去竟是異常的乖巧伶俐。

  這幾天,傅卿和一直乖乖地坐在趙氏的下首的椅子上,再沒有朝炕上湊,二小姐傅卿嬌給了傅卿和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傅卿嬌剛說了一個笑話,哄得趙氏哈哈而笑,突然,簾子一動,杜媽媽面帶喜色,小跑著到趙氏身邊道:「老太太,湘王妃到了。」

  趙氏聽了,臉上不由一喜,連皺紋都舒展了許多:「真的,什麼時候到的,到哪裡了?」說著,她下了炕,要出去相迎。

  杜媽媽連忙上去扶著趙氏,嘴裡歡天喜地道:「老太太別急,湘王妃才剛到儀門,估計馬上就到泰和院了,湘王妃是微服來的,並不曾擺王妃的儀仗。」

  傅卿嬌臉上也是喜氣洋洋的,她立馬扶住了趙氏右邊的胳膊,甜甜地說道:「老太太別急,橫豎大表姐已經來了,不差這一時半刻。」

  她的話剛落音,傅卿和就聽到一個年輕女子笑著說話的聲音:「這話說得對,不枉老太太這麼疼幾位妹妹。」

  緊跟著,傅卿和就看到一個花信年華的女子走了進來,她身上穿大紅五彩通袖妝花錦雞緞子袍,頭上戴金鑲玉倒垂蓮花簪,整個人輕盈合度,穠纖得中,眼波流轉間自有一股通身的氣派。

  她進來之後先是笑嘻嘻地問傅卿嬌:「讓我來猜一猜,這定然是二妹妹吧!」

  傅卿嬌聽了,抿嘴一笑:「大表姐,真是聰明,一下子就猜對了。」那裊娜動人的樣子,跟在其他人面前簡直判若兩人。

  而那位湘王妃得知自己猜對了,不由展顏一笑,這才屈身給趙氏請安,趙氏哪裡捨得,一把拉住了她,嘴角含笑地問道:「怎麼這時候來了,也不讓人通傳,若是被人衝撞了該如何是好?」

  這一句接著一句,雖說是責問的話,那語氣中的寵溺與眼眸中的疼愛卻怎麼也掩不住。

  傅卿和覺得,此時的趙氏方像一個正常的祖母,而不是面對傅家姐妹時那敷衍的笑容。

  趙氏沒有兒子,只生養了一個女兒,嫁到了鎮國公史家,如今是鎮國公夫人,而鎮國公夫人也只生了史欣彤一個,就是眼前這位湘王妃。

  也不怪趙氏會厚此薄彼,前後相差這麼大,相較於傅家這些跟她沒有血緣的孫女,這位湘王妃才是她嫡嫡親的外孫女。

  俗話說,肉連肉,疼不夠,趙氏只有一女,鎮國公夫人也只得這一位女兒,趙氏能不千疼萬愛嗎?

  湘王妃史欣彤拉著趙氏的手,輕聲說道:「就是怕大家勞師動眾地出去相迎,所以才悄悄來的,我用過早飯就出了門,先去了娘那裡,跟娘說了好半天的話,本來想早點來的,誰知道一回家,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

  「什麼回家?」趙氏拉下了臉:「已經出嫁兩年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注意,湘王府才是你的家。」

  湘王妃看了一眼門口侍立的幾個丫鬟婆子,小聲嘟嚷道:「她們又聽不見,再說了,聽見了又怎麼樣?我不過在您面前說說,回到了王府,我就不這樣了。」

  見外孫女小聲嘀咕,趙氏又心疼地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分寸,不過白囑咐一句罷了,快說吧,你今天來做什麼來了。」

  湘王妃倒也不賣關子,而是直言道:「下個月初六就是皇后娘娘千秋,我前幾日聽宮裡幾位娘娘跟皇后娘娘商量千秋宴會的事情,當時她們說趁著這個機會,給幾位適齡的皇子挑皇子妃,但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家中十三歲以上,十六歲以下,未成婚的閨秀都要給皇后娘娘獻上千秋禮。」

  她這話一出,傅卿和就感覺到,屋裡的氣氛立馬變了,不說傅卿嬌臉上有壓抑不住的喜色,就連之前一貫淡定的四小姐傅卿璃也緊緊抿了嘴唇,而向來驕傲的五小姐傅卿寶望向湘王妃的眼神也有幾分火辣辣的。

  幾位小姐人人臉色各異,趙氏則是立馬坐直了身子:「你說得是真的?」

  湘王妃道:「雖無十分把握,但是也有七八分的可能,當時德妃娘娘提出來之後,皇后娘娘不僅沒有反對,反而還有幾分意動,畢竟眼下就有三位皇子到了要選妃的年紀。」

  趙氏卻阻止她繼續說下去,而是笑著對傅卿和姐妹說道:「你們大表姐出來一趟不容易,我還有話跟她說,你們先回去吧。」

  傅卿和還好,傅卿璃的失態也只有剛才那一瞬,現在已經恢復平靜,而傅卿寶也恢復了原來驕傲的樣子,所以,這三人都是抬腳就走,只有傅卿嬌,臉上百般不願,慢騰騰出了屋子之後,還頻頻回頭張望。

 

  ☆、第11章 宮花玉珮

 

  傅卿和回到武定侯府已然有好幾天了,那一天狀似無心之失之後,杜媽媽再也沒有透露出任何口風,太夫人趙氏更是滴水不漏,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來,但是這幾天傅卿和還是有所收穫的。

  每天的晨昏定省,傅卿和對幾位姐妹的性格多少有所瞭解。這幾位姐妹,真是性格各異。

  二房的二小姐傅卿嬌性格張揚,處處掐尖,說是跋扈也不為過。

  三房的四小姐傅卿璃許是早年喪父的原因,性子溫順和軟,是個沉默寡言的。

  而四房出身的五小姐傅卿寶,因為是嫡女,所以非常高傲。

  當然,這只是表象,那位湘王妃大表姐剛才說的幾句話,幾位姐妹雖然反應各異,但是對這消息的重視卻如出一轍。

  一聯想前幾天杜媽媽說的話,傅卿和心中不由警鈴大響,難道太夫人趙氏,是想在自己的婚事上做文章嗎?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可能了。

  中午,太夫人趙氏留了湘王妃在家中用飯,直到了下午,才將人送出去。

  傍晚,傅卿和像往常一樣去請安的時候,才走到台階下,還沒進屋子就聽到裡面有歡聲笑語傳來。

  傅卿和心中暗暗歎道,湘王妃來了一趟,這侯府的幾位小姐就坐不住了。

  屋子裡面笑語盈盈,一個個臉上都笑嘻嘻的,趙氏也很高興。

  最先看到傅卿和的是二小姐傅卿嬌,她抱著趙氏的胳膊咯咯直笑,然後大聲說道:「喲,三妹妹今天可來晚了,按說,你住的暢心齋離老太太的院子可是最近的呢!」

  傅卿和也不反駁,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午後有點熱,我睡不著,等下午涼下來了,困意就來了,本來打算小瞇一會,誰知道就睡過了,還好,沒有過時辰,要不然,我真是羞也羞死了。」

  她雖然不好意思,卻也點出了自己並未遲到,是你們來早了。

  傅卿嬌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被傅卿和這樣軟軟地頂回來,雖然滿心不快想教訓她一番,但是由於在趙氏身邊,她只惡狠狠地瞪了傅卿和一眼。

  趙氏卻彷彿沒有看到兩個女孩子之間的小摩擦,而是衝著傅卿和招手:「三丫頭,快過來,你大表姐今天從宮裡帶了幾支時新的宮花來,你姐妹們都得了,我給你留了兩支。」

  傅卿和有些受寵若驚地走上前去,滿臉緋紅地從趙氏手中接過大紅描金海棠花匣子,口中稱謝:「多謝大表姐,多謝老太太。」

  趙氏卻沒有就這麼放她走,而是說道:「怎麼不打開看看?看看喜不喜歡?」

  傅卿和羞澀一笑:「大表姐給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話雖然這麼說,她還是非常聽話地打開了匣子,見裡面裝的是兩隻絹布紮成的宮花,一支是紅色的梅花,一支是藍色的蝴蝶,臉上當即綻出一個笑容:「真漂亮,謝謝老太太,我很喜歡。」

  她笑起來甜美可愛,嘴角兩隻酒窩更是讓她俏麗的臉上憑填了幾分嬌憨,趙氏不由一怔,接著就笑呵呵地拍著自己身邊的座位:「來,到我身邊來坐。」

  傅卿和乖巧地坐過去,抬頭卻看見二小姐傅卿嬌咬牙切齒地望著自己,臉色十分難看不說,那眼中彷彿能噴出火來。

  傅卿和知道這下子自己是真的惹怒了這位二姐了,不知道過後她會怎麼找自己算賬呢。

  傅卿嬌心情不好,再也沒有開口逗趣的心思,傅卿和剛來,自然不會亂說話,四小姐傅卿璃吶吶無言,五小姐傅卿寶更是高昂著頭一副驕傲的樣子,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

  「皇后娘娘要考校各家千金的才學與手藝,湘王妃得了消息頭一個就告訴了你們,你們額不能辜負了她這番好意,回頭趕緊想想該拿什麼獻個皇后娘娘。」趙氏環顧四個孫女,說道。

  好像在熱油裡面滴了一滴冷水,場面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傅卿嬌最先反映了過來,她當即揚起一個笑臉,十分討好地說道:「大表姐不僅孝順事事想著老太太,連帶著我們也沾了福氣,有這樣的姐姐,真真是我們的幾輩子修來的。」

  傅卿嬌拍完馬屁然後又道:「既然是皇后娘娘千秋,這禮物定然不能送輕了,老太太放心,我回去就跟娘說,絕不會丟了咱們侯府的顏面。」

  她有父母撐腰,自然不怕的,可是老太太剛才說了,皇后娘娘要考驗的是千金們的才學與手藝,她送那種名貴的東西怎麼可能討得了好?皇后娘娘身為後宮之主,雖然無子,卻深得皇帝敬重,什麼樣的東西沒見過?

  趙氏卻絲毫沒有糾正傅卿嬌的意思,而是說道:「這事情不急,橫豎還沒有準確的消息下來,回去先跟你們母親商量個章程出來,等消息確定了再著手準備不遲。」

  趙氏說著,眼光在一個孫女臉上一轉,見傅卿和、傅卿璃臉上表情不變,傅卿寶緊緊捏住了帕子,傅卿嬌臉上躍躍欲試,便又拋出了一句話:「你們一天天大了,眼瞅著就到了說親的年紀,這般如花似玉,不知道誰能得了去?」

  這下子,別說是其他人,就連傅卿和也十分詫異地望著趙氏,趙氏心中歎道,怎麼說都是十幾歲的小丫頭,不管平日裡沉穩也好,內向也罷,這會子聽到關於婚事的安排,一個個難免都有些坐不住了。

  幾個小姐不管面上如何,心中卻都是非常緊張,但是趙氏卻再也不提剛才的話,而是將茶盞放到炕桌上,然後道:「時候不早了,你們都回去吧,記得別忘了跟你們商量皇后娘娘千秋節禮的事情。」

  趙氏頓了頓,然後說道:「三丫頭,你留下,待會陪我用晚飯,你沒有母親幫你操持,我這個做祖母就幫你參詳參詳。」

  這話一出,幾分小姐都是一愣,倒是四小姐傅卿璃,當先反應過來,她對著傅卿和善意地一笑,然後就出了門,傅卿寶跟在她後面也走了。

  而原本就忿忿不平的傅卿嬌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老太太,我也要留下來陪你。」

  她因為太過生氣,語氣略有些生硬。

  她挑釁地瞪著傅卿和,半天都沒有等來趙氏的回答,這才恍然想起來這不是在自己的漪翠樓,更不是在母親英華院,這泰和院根本不是自己撒野的地方。

  她惴惴不安地朝趙氏望去,正對上她那雙犀利的眼睛,不由心頭一跳,腿也有些打軟,當即惶恐道:「我忘了母親讓我陪她用飯了,還是讓三妹妹陪著老太太吧,我這就回去了。」

  說著,也不等趙氏回答,竟是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趙氏心中冷笑,果然是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有什麼的女兒,陶氏自己愚不可及,養出來的兩個女兒也一個賽一個的笨,老大心思不用在正道上,跟人家勾勾搭搭,這會子出了事情還要自己去給她擦屁股。

  老二狂妄自大,卻外強中乾,就這毫無頭腦的樣子,居然還妄想做王妃,呵,以為自己長得好就行了嗎?這愚不可及的樣子,就算上位了可不過是拖湘王妃的後腿罷了。

  這二房母女還真是上不了席面的狗肉!

  可趙氏卻並不生氣,反而淡淡地微笑,越是這樣自己就越好掌控,不是嗎?

  傅卿和看著趙氏一句話都不說,就讓驕縱的傅卿嬌落荒而逃,不得不對這位繼祖母又多了幾許佩服。

  沒有兒子傍身,卻能將這侯府牢牢握在自己手中,靠的不僅僅是運氣,更多的是耳聰目達的心機與運籌帷幄的智謀。只可惜,如今已然是將近六十歲的年齡了,心智再厲害,恐怕也有限。

  趙氏卻不知道傅卿和在想什麼,她對傅卿和說道:「三丫頭,別傻站了,快坐下吧。」

  傅卿和不知道趙氏留自己下來做什麼,此刻只能依言坐下。

  趙氏卻拿出一個小小的瓶子,問她:「我聽杜媽媽說這瓶藥是你送給她的?」

  傅卿和心中一驚,怎麼也沒有想到趙氏一開口會問這個,當下就站了起來:「回老太太的話,是孫女送給杜媽媽的。」

  趙氏微微一笑:「這裡沒有旁人,你不必這麼拘謹,坐下說話。」

  傅卿和再次坐下之後,趙氏又道:「真沒有想到,三年不見,你不僅人長大了許多,這製藥的本事也是見漲,聽說你在秀水莊的時候還出去治病行醫?」

  傅卿和不知道趙氏為什麼要這麼問,卻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那些人都是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孫女也不過是照本宣科,多虧了母親留下來的幾本醫書,說起來不過是小打小鬧,並不曾治過什麼大病。」

  「你不用謙虛了,杜媽媽都跟楊莊頭打聽了,你的醫術的確不錯。」見傅卿和臉上露出駭然的表情,趙氏連忙說道:「你不用怕,你會醫術給人治病,這是好事,之前我還感歎過,你母親英年早逝,可惜她一手高超的醫術,沒有想到你繼承了她的衣缽不說,甚至比她還更有天分,我只有高興的份,不會怪你。

  我雖然是女人,但並不會那種冥頑不靈的老古董,女子怎麼啦,很多事情女子可以比男人做的更好,我經營武定侯府這麼多年,比那些男人還要強。你放心好了,關於行醫,我不會阻止你。」

  傅卿和聽了,心中大為感激,立馬從椅子上起來,恭恭敬敬地給趙氏磕了一個頭,不管趙氏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是就衝著她允許自己給人治病這一條,傅卿和就要感激她。

  她本來以為回到侯府,這一手醫術就要被荒廢了,現在好了,趙氏不反對,她還能給人治病,這簡直就是沖天而降的驚喜。

  然而,傅卿和知道,趙氏肯定不會平白無故跟自己說這些,她拋出了誘餌,接下來該開條件了吧。

  趙氏將傅卿和拉起來,然後正色問她:「你可曾見過一個圓形的玉珮?」

  傅卿和心中一動,果然,還是來了。

 

  ☆、第12章 驚聞婚約

 

  初夏的傍晚,夕陽通過雕刻著喜鵲登枝的窗欞照進來,水晶的簾攏在夕陽的照耀下閃著五彩的光華。

  臨窗大炕上,已經鋪上了今年新編的涼簞,簞席清香陣陣,院裡的梔子花馥郁撲鼻。

  可是傅卿和的心情卻一丁點也不輕鬆。

  趙氏問她玉珮的問題,令她心生警惕,而趙氏接下來說的話更令她驚詫萬分。

  「你母親過世前幫你定了一門親事,並且求我把你送到莊子上去,等到了適婚的年齡再接你回來,這件事情我一直記著。」

  傅卿和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已經有了婚約,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一雙手不由抓住的炕沿,臉上也露出了驚詫表情。

  然而只一瞬間,傅卿和就恢復了平常,她思量了一會,然後說道:「老太太,您說的這件事情,我之前一點也不知道。」

  趙氏卻道:「之前你年紀小,所以你母親沒有告訴你,現在我跟你說,你的未婚夫婿不是旁人,正是榮昌伯世子,這婚事是你剛出生沒多久就定下的了。

  那時候榮昌伯還沒有承爵,榮昌伯夫人也不過是世子夫人,而你父親也還是咱們武定侯府的世子,那個時候,兩家門當戶對,這門親事也是非常的合適。

  可是後來,榮昌伯承爵,你父親又出了事,所以榮昌伯夫人,對於這門親事還是頗有微詞的。」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榮昌伯家想悔婚?」傅卿和忖度著說道。

  趙氏聽了,搖了搖頭:「她不敢,她就是有這份心,也不敢隨意說毀婚。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你這婚事按說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上個月你二叔過生辰,榮昌伯世子來賀壽,醉酒之後誤闖小花園衝撞了你大姐姐。」

  自己的未婚夫婿衝撞了大姐姐,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榮昌伯世子是男賓,就算醉酒怎麼會進了小花園?

  二老爺生辰家中來賓眾多,家裡上上下下能不戒備深嚴?

  須知這內宅垂花門、儀門、各個院子門口都從來不曾斷了守門的婆子,他一個男客還醉了酒,怎麼就能誤闖小花園,小花園裡住的可都是未婚的小姐!

  再說了,趙氏用了衝撞一詞,究竟是怎麼個衝撞法?這衝撞兩個字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見傅卿和不說話,趙氏不由抿了抿嘴角,都是那陶氏無能,自己蠢笨不堪,居然還養出了這樣不規矩的女兒,如今卻要她來善後。

  她掌管侯府幾十年,什麼樣的風風雨雨沒見過,只是這堂堂侯府千金小姐居然做下這樣下作的事情,她還是都一次遇到。

  這要是她的女兒,她早就一板子打死了!

  趙氏心中把陶氏罵了個狗血噴頭,臉上卻絲毫不顯,而是痛聲對傅卿和說道:「你大姐姐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總不能就這樣被人衝撞了,偏偏那人跟咱們家又是有婚約的。

  不是祖母偏心,非要你把婚事讓你給大姐姐,而是現在出了這檔子事,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將此事描補過去。你要是願意把那訂婚的玉珮讓出來,自然皆大歡喜,我跟你二嬸嬸,還有你大姐姐都念著你的情。」

  趙氏頓了頓,然後跟傅卿和保證道:「今天你大表姐說的話,想必你也聽見了,我絕對不會虧待於你,以後定然會給你許一門更顯貴的親事,比起榮昌伯府,只會高,不會低。」

  「當然,如果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你。」趙氏說著,眼睛直直地望著傅卿和,彷彿想看到她的心裡去:「也是你大姐姐命苦,只能絞了頭髮去廟裡做姑子了。」

  傅卿和聽著趙氏的話,只覺得胸前掛的玉珮滾燙起來,腦海中卻將趙氏這番話思來想去,當下她就當機立斷地說道:「老太太說的話令著實令我我震驚,我沒有想到母親已經給我定下了婚約,更沒有想到大姐姐會遭遇這樣的不幸。老太太說的玉珮,我依稀是有印象的,只是不知道放到了什麼地方,需要回去找找。」

  趙氏沒有想到這個孫女居然會有這樣一番說辭。

  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只推說玉珮不在身上。

  她當即深深地看了兩眼這個孫女,然後道:「我知道這樣的事情駭人聽聞,你年紀小,從前也沒有經過這樣的事,這事情你好好想一想,那玉珮你回去之後也要找出來,就算不為你大姐姐,那東西畢竟也是你的定親信物。」

  「是。」傅卿和乖乖點頭:「老太太說的,我都記下了。」

  接下來,祖孫兩個便同桌用了晚飯,趙氏的晚飯規格比傅卿和的晚飯高了何止一個檔次?

  傅卿和雖然心中有事,卻是個愛吃的,見了一桌子美食,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丫鬟給她布什麼菜,她就吃什麼。

  趙氏之前也不是沒有孫女陪她用過飯,但那些人總是小心翼翼的,並不敢多吃,像傅卿和這樣敞開肚皮來者不拒的,趙氏倒是頭一回見到。

  她雖然貪吃,儀態卻非常優雅,夾菜也只夾眼前的,咀嚼沒有任何聲音不說,也聽不到勺碗相碰的聲音。

  趙氏不由想到前幾天頭一回見到她的時候,除了皮膚稍稍黑一些,規矩禮數卻絲毫不差,那分寸拿捏的竟然比二房的兩個丫頭都要好,絲毫看不出來她之前在莊子上放養了三年。

  怪不得崔氏會求自己將她唯一的女兒放到莊子上去養。

  饒是趙氏精明強幹,這會子也對已經過世的大兒媳婦生出幾分佩服來。

  用過晚飯,外面天已經擦黑,傅卿和提出告辭,趙氏卻道:「天黑了,路上不好走,讓杜媽媽送你回去吧。」

  傅卿和連忙推辭:「杜媽媽是老太太身邊的人,您是一時半刻也離不了的,哪裡能勞動她。橫豎暢心齋離泰和院又不遠,不過幾步路的距離,我走過去就是了。」

  趙氏沒有勉強,而是說道:「這幾天請安,你總是一個人來來往往,怎麼也不帶個丫鬟?是了,你那院子裡的儘是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哪裡懂規矩,想來你也不放心讓她們跟著的,你帶回來的那個丫鬟又要在家裡看著。」

  趙氏略一沉吟:「這樣吧,我屋裡有幾個丫鬟都是得力的,你領一個回去,好歹有個人陪著你,要不然你身邊連個人都沒有也不像樣。」

  傅卿和知道,趙氏看似臨時起意,其實早就安排好的人,哪容自己推辭?

  她當即就拜謝道:「我正愁屋裡亂糟糟的沒人管,原來就打算跟您提一提的,沒想到老太太一開口就是您身邊得力的人,這真是求之不得。就是不知道,哪位姐姐要跟我去暢心齋?」

  傅卿和說著,就朝趙氏身後站著的四個丫鬟望去。

  趙氏道:「她們四個都是一樣,你自己選一個吧?」

  四個丫鬟被趙氏調理的像新鮮的小白菜一樣水靈靈的,比小戶人家的小姐還氣派。

  這些人平日裡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刻都低眉斂目等待著傅卿和挑選。

  這一瞬間,傅卿和突然覺得,在這豪門,誰都不比誰容易!

  傅卿和看了一會,然後為難地說道:「每一個都這麼好,這可真是難壞了我,我平生最怕做這樣的事,還是老太太幫我挑吧。」

  傅卿和一攤手,一副難以取捨的樣子讓趙氏十分滿意,她點點頭,指著那個穿綠色比甲的丫鬟道:「那好吧,就半夏去服侍你吧。」

  傅卿和立馬說道:「謝老太太疼愛。」

  趙氏道:「半夏還不過來見過你主子。」

  半夏聽了立馬走過來,給趙氏磕了個頭,然後又跟傅卿和廝見了。

  趙氏滿意地點點頭:「以後要好好服侍三小姐,今天就收拾了東西,跟著三小姐一起去吧。」

  「是。」半夏應了。

  傅卿和心中卻歎,趙氏辦事真是雷厲風行,說辦就辦。暢心齋離這裡這麼近,她還是不甚放心,現在,又安排了一個眼線在暢心齋,這下子,她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身後,半夏提著燈籠,亦步亦趨地跟在傅卿和身後,並不時提醒她注意腳下,傅卿和並不說話,只用力抓著胸前掛的玉珮。

  先是杜媽媽的試探,接著是湘王妃過來拋出一個皇子要選妃的消息,緊跟著趙氏不僅不反對自己行醫,反而對自己的醫術讚不絕口,這幾樁事情都撞到一塊,緊緊是巧合?亦或是趙氏的安排?

  趙氏今天的目的很簡單,自己交出玉珮,成全了大姐姐,然後她不會虧待了自己,以後再給自己介紹一門更顯貴的親事。

  太|祖皇帝定國之後分封了幾十位恭候伯爵,先帝在位時也分封了五、六個,饒是如此,到了如今在京城能站住腳的貴勳豪門不過一公二侯三伯爵而已,剩下的不過是二三流的勳貴,如今已經成不了什麼大氣候了。

  武定侯傅家就是那二侯中的一家。

  豪門之間互為聯姻,強強聯合,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傅卿和走的很慢,頭腦中有太多的思緒,她不得不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今天趙氏說的話上來。

  作為一個孤女,又長成這般容貌,她最怕的就是侯府拿她的親事做文章,她曾經想過,萬一她的這位繼祖母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將自己送給其他勳貴做玩物,她該怎麼辦?

  當然這是最壞的想法,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趙氏將自己作為聯姻的籌碼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未來掌握在別人手中,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她母親生前給她定下了親事,對方還是伯爵府的世子,讓她驚詫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畢竟婚事定了,其他的事情她都不怕了。而且對方與自己年齡相當,又是世家子弟,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

  現在,要她將這門親事拱手讓給別人,她是捨不得的。

  並不是她想著從一而終,也不是她看上伯爵府的權勢,她捨不得的原因,一來是這親事畢竟是原主母親定下的,這不單單是一門親事,更是一個母親對於女兒幸福生活的期望。

  這第二點就是,一旦自己將這玉珮交出去,那就意味著,婚事的安排又要交由他人之手,那種受人擺佈的滋味傅卿和真的不想再嘗試了。

  更何況,趙氏還拿了未婚的皇子來加大自己的砝碼,天知道,她根本不想做什麼皇子妃,趙氏以為這樣能吸引她,殊不知,這樣反而令她更加不願意了。

  可是,若不乖乖交出去,先不說趙氏,便是那二夫人就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而自己就要埋沒在這侯府深院,再也不能隨意出去了。

  傅卿和想了很久,再三斟酌,還有沒能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

 

  ☆、第13章 事發

 

  原本一盞茶就能走完的一條路,傅卿和今天硬生生地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小花園的草叢裡,蟲兒鳴叫個不休,更有不知名的飛蛾飛蟲繞著燈籠轉來轉去。

  露水打濕了傅卿和的裙擺。

  對於眼前這位新主子,半夏一點都不瞭解,家中的小姐們脾氣都不大好,她是知道的,所以,從內心來說,她還是想留在老太太的院子。畢竟,不是人人都能適應新地方的。

  這位三小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走的這麼慢,燈籠裡的蠟燭都快用光了。

  她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地說道:「三小姐,夜裡露水重,仔細著涼。」

  聽了半夏的話,傅卿和這才從思緒中走出來,她對著半夏微微一笑,溫和地說道:「多謝半夏姐姐提醒。」

  半夏連忙誠惶誠恐地說道:「三小姐,叫我半夏就可以了。」

  傅卿和點了點頭:「好,半夏,往後我屋子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木棉心性綿軟,又跟我一起從外頭剛回來,底下的小丫頭她彈壓的很是吃力,你要幫我管起來才是。」

  「是。」半夏不相信這位三小姐就這樣輕輕巧巧地把院子裡的大權叫給了自己,畢竟之前老太太派到其他幾位小姐院裡的姐姐,可都是被高高供起來,不讓幹事情的。

  心裡半信半疑,口中卻說道:「我一定不辜負三小姐的期望。」

  回到暢心齋,居然是木棉親自開的門,她一見到傅卿和,就道:「小姐,那些小丫鬟太過分了,連門都不守,您還沒有回來,她們就一個個就都偷懶不知道到哪裡玩去了……」

  傅卿和走了進來,木棉沒有想到她身後跟的還有人,立馬噤了聲。

  傅卿和給她使了一個眼神:「這是半夏,原先是服侍老太太的,老太太今天將她撥給了我,以後咱們暢心齋的事情悉數交給她,你只要跟原來一樣,照顧我的飲食起居就好。」

  木棉詫異地看了一眼半夏,見傅卿和對她點了點頭,然後她就上前去拉了半夏的手:「今天讓半夏姐姐見笑了,這些事情我本來就管不好,這暢心齋一團糟,我正愁不知道怎麼辦,可巧姐姐來了,以後我就放心了。」

  傅卿和聽著她掏心掏肺地跟半夏說話,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這個木棉,心眼太實在了。

  不過她越是這樣,老太太就越放心,不是嗎?

  傅卿和讓木棉安置了半夏,就坐在椅子上,細細思量起來,這玉珮究竟是給,還是不給?

  「砰、砰、砰。」一陣急促拍門聲之後,半夏快步走了進來,臉色鄭重:「小姐,杜媽媽來了。」

  自己剛從泰和院回來沒多久,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難道是為了玉珮?

  傅卿和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迅速迎了出來,杜媽媽臉色非常難看,她一把抓住傅卿和的手,急急地說道:「三小姐,老太太那邊有急事,你快跟我走一趟。」

  傅卿和手被她抓的生疼,心卻不停地往下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能讓素來冷靜的杜媽媽急成這個樣子,連上下尊卑都忘了。想來,這絕對不會是小事。

  可是老太太身邊出了事情,來找自己做什麼?

  「杜媽媽,什麼事這麼急?」傅卿和不動聲色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根本抽不動。

  杜媽媽卻心急如焚道:「三小姐快別問了,這事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您去了就知道。」

  當即就拉著傅卿和出了院子,等到了院門口,傅卿和才發現門口停了一個滑竿,傅卿和還沒有反應過來,杜媽媽已經一把將傅卿和按到了滑蓋上,並焦急地催促著:「快,快走。」

  滑蓋猛地抬起,雙腳離地,傅卿和不由緊緊抓住滑竿兩側,四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健步如飛地快步走了起來,而平日裡養尊處優的杜媽媽這會子正小跑著追著滑蓋。

  眼前的情況令傅卿和越來越惶恐不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讓杜媽媽慌成這個樣子?當她注意到,這根本不是朝泰和院去的方向的時候,心不由緊緊縮成一團,這大晚上的,杜媽媽到底要帶自己去哪?

  滑竿上下顛簸,這樣大概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婆子們的腳步終於慢了下來。

  滑蓋停在了一座小院前,杜媽媽二話不說,拉著傅卿和就朝院子裡沖:「老太太,老太太,三小姐來了。」

  傅卿和認出來了,這居然是傅卿妍、傅卿嬌雙胞胎姐妹花住的漪翠樓。

  院子裡黑漆漆的,沒有掌燈就算了,更詭異的是,居然連一個下人都沒有。

  就是自己的暢心齋,好歹還有一個木棉守著,這漪翠樓住的可是二夫人的愛女,那些下人巴結討好還來不及,怎麼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偷奸耍滑?

  院子裡沒有點燈,杜媽媽一路小跑過來,在上門前台階的時候,腳下一軟,「噗通」一聲就摔倒了,傅卿和連忙拉她起來:「杜媽媽,你沒事吧?」

  杜媽媽大口地喘著氣,卻道:「我沒事,我沒事,三小姐,不要管我,你快進去,老太太等著呢。」

  傅卿和聽了,還要再說,她卻用力將傅卿和朝屋裡推:「快去,快起,別管我!」

  傅卿和聽了,當即三步並作兩步踏上台階,一把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明堂裡面燈火通明,太夫人趙氏臉色陰沉地坐在正座上,二夫人焦急地走來走去,頭上都是汗。

  見傅卿和來了,她哇啦一聲就哭了出來:「老太太,你不是說讓杜媽媽去請大夫了嗎?怎麼來得是她?她怎麼會看病?不行,我要去請大夫來。」

  趙氏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蠢婦,你要是想讓別人知道你生的好閨女跟人私|通有了身孕,你就去請大夫吧。陶氏,你可別忘了,我們傅家還有其他的小姐,而你,也還有另外一個女兒。這件事情傳出去,你的臉面要還是不要?」

  二夫人聽了,身子像被釘住一樣一動不動,接著便癱軟如泥,一把撲到在趙氏腳邊:「老太太,妍兒的情況很不好,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妍兒受苦?老太太,我求求你了,你拿帖子去請太醫,太醫絕對不敢把這些事情說出去的!」

  趙氏聽了,再也忍受不住,劈手一巴掌打到二夫人臉上。

  二夫人又驚又怕,抬起頭來,正對上趙氏那刀子一樣的眼神:「你要是想讓我休了你,就儘管鬧!你養的好女兒,做下了這種事,還想張揚的人盡皆知!

  你跟我說只是無意中衝撞了,絕對沒有私情,那你告訴我,大丫頭如今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平白無故懷了孩子?你們一個個仗著自己聰明,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瞞我,如今要鬧出人命來了,才想起我來!

  陶氏,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來當!你可以不要臉,但是我們武定侯府的臉面不能不要!你要是再無理取鬧,你信不信,立馬就休了你!」

  趙氏這一話一出口,二夫人立馬如篩糠一樣抖了起來,剛才大聲的嚎啕,這會子竟變成了小聲的抽泣,她雙眼渙散,喃喃道:「我活不成了,妍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三丫頭,事到如今你也看見了。」趙氏臉色灰敗,揉了揉眉心道:「你大姐姐眼下很不好,這總事實在不能跟外人道,只能你去看一看了。」

  這會的功夫,傅卿和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之中回轉過來了,她衝著趙氏點點頭,然後道:「老太太,你別擔心了,我這就去看看。」

  屋裡燃著香,卻依然掩蓋不住那濃濃的血腥味,堆漆螺鈿描金床上躺著一個穿著月白色中衣的少女,她臉上頭上全是汗水,整個人像是水洗過一番,被汗水打濕的頭髮緊緊地貼在額前。

  此刻她閉著眼睛,臉上毫無血色,痛苦地咬著嘴唇,倔強地一點聲音都不願意發出。

  聽到動靜,她睜開眼睛,雙目空洞地望著傅卿和。

  這個女孩子跟傅卿嬌長得一模一樣,卻比她消瘦多了,她雙手緊緊抓著被子,蔥管一樣的手指纖細無比,卻因為太過用力而關節發白,青筋隱隱,傅卿和看著,不由得就有些心疼。

  十四歲的女孩子,要擱在前世正是上初中年紀,她懂什麼?居然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傅卿和暗道了一聲作孽,就坐到床邊,替她將額前的濕發撥到兩邊。

  然後就柔聲說道:「大姐姐,我是傅卿和,是你的三妹妹,我也是大夫。我現在我幫你診治,我的醫術很好,你別怕,有我在,你會沒事的。」

  傅卿妍眼睛眨了眨,沒有說話。

  傅卿和歎了口氣:「你要是不反對,我先幫你看看,我現在要掀開被子了,你千萬別怕,我不去傷害你的。你放心,這事情,只有老太太跟二夫人知道,院子裡的下人都被打發得遠遠的,我也會替你保密。你要是痛,就叫出來,千萬別忍著。」

  傅卿和說著就掀開了她身上的被子,果不其然,床褥上都是血,傅卿和替她褪下衣服,不由鬆了一口氣,還好,流了不少血,但好歹現在血是止住了,雖然淅淅瀝瀝還有些不乾淨,但好歹無性命之憂。

  傅卿和給她蓋上被子,又坐下給她號脈,然後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大姐姐,我看過,你這病不嚴重,孩子雖然沒了,但是沒有傷及你的根本,你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傅卿妍這才動了動,空洞無神的眼睛裡這才有了一丁點光彩,她啞著嗓子不敢置信地問傅卿和:「你說得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傅卿和點點頭:「我又不是那外面的郎中,又不圖你的診金,幹嘛要騙你呢?大姐姐,我待會給你開藥方,你好好服用,然後再好好補補身子,養一個月也就好了。」

  傅卿妍無聲地點點頭,眼淚順著眼角滾滾而落。

 

  ☆、第14章 拱手相讓

 

  出了屋子,傅卿和將傅卿妍的情況悉數告知趙氏,然後道:「我這就開藥方,今天晚上服用了,情況就能改善不少,吃個三四天,我再換給藥方試試。」

  二夫人一直緊張地盯著傅卿和,聽了這話,立馬鬆了下來,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趙氏聞言,也鬆了一口氣:「辛苦你了,三丫頭。只是,眼下已經宵禁,要出去抓藥也不是不行,萬一被巡城御史碰上,咱們的苦心就白費了。」

  傅卿和道:「老太太放心,這些藥,我屋裡有。」說道這裡,她心中一動:「不過,我的藥不多了,今天晚上、明天早上沒有問題,再多也沒有了。」

  趙氏拍了怕她的手,欣慰道:「好孩子,這事情多虧了你,今天晚上先熬了藥,讓大丫頭服用了,明天上午,我讓杜媽媽陪著你出去再採買一些回來。」

  傅卿和沒有想到這麼順利,當即點點頭:「我也這麼想的,剛好還可以多採買一些其他的藥,這樣別人就不知道我開的是什麼方子,治的是什麼病了。」

  「還是你想的周到。」趙氏讚了她一聲,然後道:「快開了方子,我讓杜媽媽送你回去,順便抓了藥過來。」

  二夫人卻跳起來道:「老太太,這不行,她要是走了,妍兒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

  對於這個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兒媳婦,趙氏就沒有那麼多耐心了,她當即虎了臉呵斥道:「三丫頭都已經說大丫頭無事了,你這個做母親的怎麼還這樣詛咒自己的女兒?橫豎藥方子已經開了,三丫頭留在這裡也沒事!」

  二夫人張張嘴,看著趙氏鐵青的臉,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不甘心地嚥了下去。

  這會的功夫,傅卿和已經開好了藥方,她將藥方遞給趙氏,然後說道:「老太太,無妨的,讓杜媽媽去找木棉拿藥,她認得的,我就留在這裡看著,二嬸嬸也是愛女心切。」

  趙氏聽了,複雜地看著一眼傅卿和,心中不由又是一歎,這個丫頭,不僅繼承了她父親的容貌,還繼承了她母親那綿軟的性子,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趙氏沒有說話,招了杜媽媽進來,然後道:「去暢心齋找木棉抓藥來。」說著,她的眼睛在傅卿和身上轉一圈,見她只穿著白天穿的齊胸襦裙,就又說道:「順便給三丫頭帶一件薄披風過來。」

  杜媽媽詫異地看了一眼趙氏,然後接過藥方就去了。

  傅卿和看著二夫人不敢與趙氏對視,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心情就有些複雜,傅卿妍、傅卿嬌姐妹一個未婚先孕,一個性格驕縱,二夫人這個做母親的難辭其咎。

  想著傅卿妍還躺在血窩裡,傅卿和歎了一口氣,就對二夫人說道:「二嬸嬸,大姐姐雖說現下已經無事了,然而身邊卻離不得人,那床上的褥子還有她身上的衣裳都髒了,二嬸嬸你趕緊去幫大姐姐收拾一下。雖說現在不能洗澡,那身子也要用熱水擦一擦。現在天氣這麼熱,大姐姐又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哪能一直這麼躺在污跡裡面?」

  二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跑進屋裡,過了一會又急匆匆跑出來吩咐葛媽媽去準備被褥以及熱水。

  這一會的功夫,趙氏已經平靜下來了,看著傅卿和有條不紊地提醒二夫人,她看向傅卿和眼神就帶了幾分讚賞。

  等二夫人主僕給傅卿妍換了乾淨的被褥,又幫她擦拭了身子之後,杜媽媽已經從暢心齋拿了藥回來了。

  傅卿和接過藥:「辛苦媽媽了,你先歇著,我去煎藥。」

  趙氏一把拉住她:「將披風披上,夜裡冷。」

  傅卿和心頭一動,接過披風道:「謝謝老太太。」

  漪翠樓就有小廚房,所以煎藥也十分方便,等傅卿和煎好了藥,二夫人就親自端了藥進入了內室。

  傅卿和走到趙氏身邊,將玉珮遞給趙氏:「老太太,您今天下午跟我說的就是這個玉珮吧,我找到了,現在交給您,您拿去給大姐姐吧。」

  趙氏眸中閃過一絲驚訝,然而片刻就恢復平靜:「好,三丫頭,你怎麼就拿出來了,我還以為……」

  「老太太,這玉珮於我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是對於大姐姐來說,卻是救命的藥。」傅卿和不急不緩地說道:「我比大姐姐年紀小,婚姻的事就是再晚兩年也可,再說,不是還有您為我做主嗎?」

  趙氏點點頭:「好孩子,真不枉我特意從秀水莊接你回來,這下子,你救了你大姐姐的命!夜深了,你回去吧。」

  傅卿和走出了門,趙氏看著手中的玉珮若有所思,她輕聲對杜媽媽說道:「看來這三丫頭的確是個心地良善的,你說,這一次,我會不會看錯?」

  杜媽媽卻不敢輕易回答,只扶著趙氏道:「老太太閱人無數,這看人的眼光自是旁人不能比的。」

  趙氏將玉珮交給杜媽媽:「好好收著,夜深了,我們也回去。」

  趙氏沒有想到傅卿和會這麼痛快地交出玉珮,其實傅卿和自己也沒有想到,若不是今天晚上這件事情,傅卿和恐怕還要好好考慮一段時間。

  現在,既然她知道榮昌伯世子與傅卿妍有了私情,她是萬萬不願意再淌這一趟渾水了。

  身為侯門小姐,傅卿妍與男子私通,固然是她不對,那榮昌伯世子在明知道自己有婚約的情況下還與別的女子發生關係,足以證明這人不是可以托付終身之人,他只顧自己一時風流快活,卻不想想這事後要承擔什麼要的後果。

  所以,去煎藥的時候,她便下定了決心要將玉珮交出去,與自己想像的一樣,自己這樣做,果然令趙氏對自己高看了幾分。

  趙氏越看重自己,她就越不會隨便找個人把自己嫁了。

  通過今天的事情,自己已經給趙氏留了一個好印象了,可是這些遠遠不夠。

  她真正的能耐還沒有拿出來,等她施展了醫術,令趙氏不僅刮目相看,更覺得自己對她有用,那時候她才能在侯府站住腳。

  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沒用!

  相較於二夫人,這個祖母才是侯府真正的掌舵人,只有依靠她,自己才能活得更好。

  最關鍵的是,眼下各王都要選妃,看趙氏的情況,她明顯是想讓侯府裡出一位王妃來鞏固侯府的勢力。

  現在侯府的長房只有自己一個女孩子,二老爺是個庸碌無能之輩,指望不上。

  三老爺與趙氏不對付,武定侯要想一直在京城站住腳,維持著仕宦貴勳的名頭,就必須要想辦法另闢蹊徑。

  跟皇族聯姻,無疑是個不錯的法子。

  在這個敏感的時期,趙氏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傅卿妍的醜事宣揚出去的。

  因為傅卿妍的事情一旦敗露,傅家女孩子的名聲就全部被牽連,別說傅家女孩子與王子妃無望,就是其他世家恐怕也不願意再娶傅家女。

  想通了這些,傅卿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一晚,她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傅卿和給趙氏請過安之後就要出門,馬車早已經安排得當,陪著傅卿和的是半夏。

  馬車緩緩駛出國子監大街,然後就拐上了京城的西大街,由西大街出了安定門。

  外面就是京城最繁華的地帶,商舖林立,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熙熙攘攘,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生機勃勃,十分的熱鬧。

  傅卿和透著馬車簾子朝外看,居然還看到了幾個金髮碧眼的胡人。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就徑直在一家藥鋪門前停了下來。

  這是趙氏指定的商舖,是趙氏唯一的女兒,如今的鎮國公夫人名下的產業。

  因藥鋪與其他商舖不一樣,所以門口並沒有迎客的小二,大門不像其他商舖大開迎客,而是掛了一層薄薄的細竹門簾。

  半夏遞上武定侯府的名帖,掌櫃的立馬面帶笑容迎了出來:「原來武定侯府上,不知道這一位是?」

  半夏道:「這是我們家三小姐,這次奉我們老太太的命前來採買藥材。」

  掌櫃的一聽,臉上笑容更勝,腰也彎得更低:「原來是三小姐,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三小姐莫要見怪,不知今天要抓什麼藥?」

  這掌櫃的好甜的一張嘴,傅卿和微微一笑:「原是我們來得唐突,沒有打招呼就來了,掌櫃的不必客氣。需要的藥都寫下來了,掌櫃的只需照單抓藥便是。」

  掌櫃的熱情地笑著說:「是,是,我這就安排人抓藥,三小姐請稍等。」他說著有吩咐小二給傅卿和主僕倒茶。

  看著眼前主僕二人,掌櫃的心中犯起了嘀咕,侯府小姐親自來抓藥,真是奇也怪哉!

  然而,等他打開藥方子,不由怔住了。

  這哪裡是什麼藥方子,分明就是一個進貨清單。

  什麼藥,要多少,寫得一清二楚。

  掌櫃的心中疑惑歸疑惑,卻還是將清單遞給了抓藥的藥童:「快去,按著這上面抓藥,分開包好。」

  藥童應聲而去。

  不得不說,這家藥鋪的效率還是很高的,不一會,掌櫃的就滿臉堆笑拎著一長串地藥包走了出來。

  「是放到馬車上還是待會我著人送到府上?」掌櫃的點頭哈腰地問道。

  傅卿和道:「有勞了,放到馬車上就行了。」

  掌櫃的一聽,立馬推卻道:「不敢當,不敢當。」

  「我們來的時候,老太太說藥資記在賬上就好,等到了月底在一起算。」

  「那是當然。」掌櫃的說道。

  「三小姐,我有一事不明。」掌櫃的輕聲問道:「貴府抓這麼多藥做什麼?」

  傅卿和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那掌櫃的立馬低下頭去,不敢直視。

  就在他以為傅卿和不會回答的時候,頭上卻傳來她的輕輕的聲音:「我買這些藥材是一方面是為了給人治病,另外一方面是為了做藥用。」

  治病?做藥?這世上會做藥的女子不是只有先武定侯世子夫人尹氏嗎?

  掌櫃的一下子沒反映過來,只傻傻地送了傅卿和主僕上了馬車。

  等馬車走了老遠的時候,掌櫃才一拍大腿,這位三小姐可不就是尹氏的女兒嘛,怪不得剛才她一笑那麼好看,那麼熟悉,可不是跟已故武定侯世子長得一模一樣嘛!

 

  ☆、第15章 馬車撞人

 

  坐在馬車裡,回想著剛才那掌櫃目瞪口呆的樣子,傅卿和不由嘴角含笑。

  她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半夏,笑盈盈地問她:「半夏,堂堂侯府千金,居然要給人治病,說出去是不是沒人會信?」

  她本來就是平和之人,加上心情又很好,說話的時候嘴角上揚,聲音清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顧盼生輝,就像是春天枝頭的花朵,在陽光下生機勃勃。

  半夏看了先是一愣,接著心底就歎了一口氣,這般相貌,若是生在二房,便是王妃也做得,何愁謀不到好姻緣?

  可是偏生是個無父無母的,雖然有個老太太,卻也不是親生的,以後不知道還要如何磋磨呢,這位三小姐也是個可憐人。

  「那掌櫃的孤陋寡聞,自然不知道咱們小姐是個醫術高超的。」半夏微微一笑:「小姐別跟他一般見識。」

  傅卿和聽了她的話,不由搖了搖頭:「我怎麼會跟他一般見識,這世上不相信女子能行醫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每個都生氣,恐怕還氣不過來呢。想當初,我剛到秀水莊給人治病的時候,不要錢人家都不願意。

  不要說那掌櫃的了,便是你,不過是因著主僕的身份才會誇我兩句,要說你真的相信我會治病,我是不信的。」

  半夏一聽這話,心裡立馬慌了,正想著對策,卻聽到傅卿和低低歎了口氣:「也不知道當初母親是怎麼幫人治病的?」

  傅卿和的母親尹氏,是武定侯世子夫人,自然不能像尋常大夫那樣給人治病,只不過,跟武定侯家往來比較密切的幾位夫人有了什麼病都喜歡讓她看,畢竟婦人有很多病是不方便告訴大夫的。

  一二來去,尹氏的名聲就傳開了。

  後來,她居然還進宮幫貴人治過幾次病,雖然有的治好了,有的沒治好,卻令她名聲大振。

  最轟動的一次,便是尹氏幫已故的玉賢太妃治病了。

  因為當時玉賢太妃的身體的確是強弓之末,連太醫院的名醫都束手無策的。

  雖然最後沒有治好,尹氏之名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尹氏出名時,半夏已經入府了,雖然年紀尚小,也沒有跟尹氏接觸過,但是依然聽那些年長的丫鬟,嘴碎的婆子說過尹氏的事情,所以對尹氏並不陌生。

  想起了這一遭,她不由細細思量起來,這位三小姐,興許真的跟大夫人一樣,是個醫術高超的大夫。

  馬車噠噠而行,車外日光炎炎,車簾輕輕搖動,吹進來的風已經開始有幾分夏日的灼熱。

  半夏立馬拿了繡著昭君出塞的銷金團扇幫傅卿和打扇子,她抬頭覷了一眼傅卿和,見她正低頭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扇子輕輕搖動,扇柄上的玉石珠子清脆做響,打亂了傅卿和的思緒。

  她正要讓半夏停下來,馬車突然停了。

  外面傳來隨從的聲音:「三小姐,前面錦衣衛封了路,說路過的行人車輛必須一一盤查。」

  傅卿和聽了不由臉色一變,半夏則是「吧嗒」一聲,嚇得將團扇丟在了小桌上。

  半夏可是趙氏身邊的大丫鬟,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了,沒想到還是被錦衣衛嚇成這樣,可見人人逼錦衣衛如蛇蠍。

  傅卿和柔聲安慰她:「你別怕,無事的。」

  說完這句話,她掀了簾子,見灼人的烈日下,各式各樣的車子排成了長龍,錦衣衛正在挨個檢查,有幾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正朝她們這邊走來。

  傅卿和放下簾子,將武定侯府的名帖遞出去,對隨從說:「既然是錦衣衛要檢查,咱們就略等等吧,等人來了,將名帖給他們看。」

  錦衣衛是天子近臣,替天子監督百官,豈會因為她們是武定侯府的人就對她們與眾不同?

  傅卿和將名帖遞出去,不過是希望待會檢查的時候,那些人看在武定侯府的面子上能快一些,省得他們問來問去的。

  這麼大的陣仗,像是在找什麼人。她自己倒是不怕的,可是半夏卻嚇壞了。

  這可是內城,到底要盤查什麼人呢?希望不是什麼大亂子才好。

  看著半夏臉色比剛才好了很多,傅卿和鬆了一口氣:「不用擔心,跟咱們不相干。」

  半夏點了點頭,感激地看了傅卿和一眼。

  乍一聽到錦衣衛的名頭,她的確是嚇得不知所措,摔了扇子不說,還忘記將名帖交出去,老太太最討厭身邊的人遇到事情緊張害怕不成樣子,還說這樣的人最沒有出息,這要是在老太太身邊,恐怕早就是劈頭蓋臉一陣罵了。

  幸好自己跟的這位三小姐是個十分和氣的人,半夏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佩服,不愧是小姐,果然端莊持重,除了剛開始略有震驚之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要知道,這位小姐今年才十三歲,比自己還小了兩歲呢。

  半夏在心中暗暗讚歎,真不像是十三歲的小姑娘,更不像養在莊子上的人,若是老太太身邊的杜媽媽在,不知道能否做到如此沉穩淡定。

  很快,那幾個錦衣衛就走了過來,隨從奉上武定侯府的名帖,那幾個人見了,倒也沒有為難,只掀開簾子朝車內望了一眼,見裡面坐著兩個女子,便放下簾子,讓馬車通行。

  就這一眼,半夏就嚇得緊緊握住了帕子,等到簾子放下,她又懊惱自己不頂用,她不由朝傅卿和望去,卻發現傅卿和一臉的若有所思。

  傅卿和的確在思考事情,剛才錦衣衛來盤查的時候掀動了簾子,順著簾子的縫隙,她看到在離馬車十幾步遠的地方一人手握繡春刀立於馬上。

  丰神俊朗,身姿如青松般高大挺拔,不正是衛大人嗎?

  那些盤查車輛的錦衣衛對他恭敬有加,頻頻向他請示,看樣子,他的職位不會低。

  想起之前在秀水莊,他連個幫手都沒有,只能用五城兵馬司的人,現在卻可以指揮這麼多錦衣衛了,那時候的捉襟見肘跟此刻的意氣風發截然不同。

  再一聯想到那萬公公吐露的駭人聽聞的一句話,傅卿和不由瞭然,看來,他應該是陞官了才對。

  原本以為兩人以後再也不會見面,卻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

  看到衛昭,傅卿和不由又想起從前在秀水莊在鄉間山野給人治病,那是何等的愜意自由,而現在一舉一動都離不了丫鬟婆子。

  傅卿和低垂了眼皮,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這一盤查,倒耽誤了不少的時間,車伕不由加快了速度,木質的車輪碾壓在石板路上嚕嚕作響。

  「撲通!」一聲,傅卿和突然感覺到車子一頓,然後又傳來車伕緊急勒馬剎車的聲音。

  「怎麼回事?」不等半夏反應過來,傅卿和就一把掀開了車簾子。

  「小姐,我們的馬車撞到了人了!」那車伕一臉的後怕,戰戰兢兢地說道:「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他突然從巷子裡面竄了出來,我躲避不及就撞上了。」

  「人在哪裡?快看看撞壞了沒有。」傅卿和語氣焦急地催促道。

  這裡可是內城,隨時都會有巡城御史路過,萬一被那些人發現了,指不定明天就會參上一本「武定侯府縱容下人當街縱馬撞人」之類的話。

  「人在那。」車伕隨手一指,傅卿和抬頭一眼,見地上躺著的分明是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丐,跟車的護衛已經上前去查看傷情了。

  「人怎麼樣?」傅卿和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立馬跳下了車:「嚴不嚴重?」

  傅卿和還沒有走到兩人身邊,那乞丐卻一下子醒了過來,他緊張地看了一眼護衛,立馬站了起來,許是站得急了,疼得直吸氣。

  「你怎麼樣?要不要緊?」傅卿和連忙走過去:「我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你哪裡疼,我們帶你去看大夫。」

  本來傅卿和是要說自己就是大夫的,因為怕乞丐不相信,所以話到嘴邊就改了口。

  那乞丐卻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我沒事,我沒事,不用看大夫。」

  說著,竟是像火燒屁股一樣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走路的時候扶著後腰不說,還一瘸一拐地露出了擦破右腿的肌膚,傅卿和不由一愣,這乞者好白淨的腿,根本不像是長年不洗澡之人。

  護衛撿起地上的一個荷包,彎了腰對傅卿和說道:「三小姐,您別擔心,這些伎倆我們都見多了,這要是遇到普通人家,他們恐怕早就訛上了,咱們家的馬車畢竟不一樣,他們知道惹不起所以趕緊就躲了,這些叫花子精著呢。」

  他說的雖然有道理,傅卿和卻覺得哪裡有些不對,若真要碰瓷,應該找熱鬧的地方,這條路上往來的基本上都非富即貴,既然明知道惹不起,又何必到這裡來呢?

  傅卿和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荷包,青石色的松江綾布上繡著五隻蝙蝠,中間是壽字團花圖案,用大紅色的凌布包了邊,青紅對比顏色非常鮮艷,荷包的收口繩編著元寶的花樣,下面還墜著幾個小小的玉珠子。

  傅卿和心頭一震,立馬對護衛吩咐道:「快,快抓住那乞丐!」

 

  ☆、第16章 乍見

 

  護衛一愣,不知何故,卻也不敢忤逆主人的吩咐,幸好那乞丐腿腳受傷還沒有走遠,護衛跑著追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擒住了那個乞丐。

  「為什麼抓我?你們……你們撞了人還抓人,我要到順天府告你們去!這可是天子腳下,就算是侯府也不能這樣罔顧王法,倒行逆施……你放開我,你憑什麼抓我?」

  那乞丐氣急了,滿臉通紅,氣憤填膺地質問傅卿和。

  若說剛才傅卿和還有懷疑,這一會傅卿和就可以肯定了,這個乞丐不簡單!

  被抓到傅卿和面前,他絲毫沒有對於豪門權勢的畏懼,反而還振振有詞。

  他知道順天府不稀奇,關鍵是他居然能通過車子判斷出她們是侯府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居然還出口成章。

  能說出「罔顧王法」與「倒行逆施」這兩個成語的人會是普通乞丐?

  傅卿和是不相信的!

  她並不答話,而是對護衛吩咐道:「將他捆起來,堵上嘴。」

  那乞丐的臉色這才流露出驚恐的神色:「你們要幹什麼?你們憑什麼?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你們……」

  後面的話,被護衛堵了回去。

  傅卿和避開乞丐,小聲對護衛道:「你拿了侯府的名帖,去請了錦衣衛的人過來,就說咱們抓到一個碰瓷的人。」

  護衛聽了,不由大吃一驚,錦衣衛是什麼人,等閒人避之不及,這位三小姐卻要自己去找錦衣!

  護衛的沒有想到傅卿和會這樣吩咐他,當即就有些為難:「三小姐,就算這要飯的真是碰瓷的,咱們也沒有損失,何必叫了錦衣衛過來?不用這樣大張旗鼓吧?」

  自己人微言輕,使喚不動他也是正常的,傅卿和也不多言,而是說道:「讓你去你就去,等錦衣衛來了咱們就回府。」

  言下之意,竟是不將人交給錦衣衛不罷休的樣子。

  那護衛沒有想到傅卿和居然這麼難纏,心中不由就存了一口氣,但是他還是耐著性子勸道:「小姐,得饒人處且饒人,而且錦衣衛那些人不是好惹的,碰瓷這件事也不該他們管啊!」

  「李護衛,難道你不想早點回去嗎?這要是再耽誤下去,咱們可就過了飯點了。」傅卿和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說道:「車裡有點心,我反正是不餓的。」

  傅卿和這個樣子,十足是個難纏的跋扈小姐。

  自己人微言輕年紀小,就算跟李護衛講道理恐怕他只會認為自己是危言聳聽,況且,這乞丐有問題,不過是自己的猜測罷了,並沒有真憑實據,所以,她沒打算將真實的想法告訴李護衛。

  她的目的是將人交到錦衣衛手裡,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了,至於用什麼手段,又有什麼關係。

  她冷冷地盯著李護衛:「李護衛架子真大,看來,我是使喚不動你的。你在這裡等著,看著那乞丐,我去叫錦衣衛的人來。」

  說著,傅卿和就吩咐道:「車伕,掉頭!」

  李護衛沒有想到這個三小姐年紀小小卻這般固執任性,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樣子。他實在不想陪著她胡鬧,卻也無可奈何。

  這位小姐脾氣這麼倔,要是真的跟錦衣衛衝突了起來,回頭還是個大麻煩,雖然百般不願,李護衛還是一把拉住了馬韁,對傅卿和說道:「小姐在這裡等著,還是我去吧。」

  他十分生氣,硬邦邦地說完這句話,竟是不待傅卿和有所反應,就轉身就走。

  ***********

  半夏剛才還以為傅卿和是性格溫和的人,這會子見她有幾分胡攪蠻纏,又有些看不懂了。

  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李護衛態度居然這麼惡劣,她擔憂地望了一眼傅卿和,連忙勸道:「三小姐,李護衛脾氣向來不好,就因為這樣的罪了不少人,他一直就是這樣,並不是針對你一個。」

  傅卿和嘴角彎彎:「好了,半夏,你不用擔心,我沒有生氣。」

  既然目的已經達成,那她為什麼要生氣呢?

  半夏將帷帽遞給傅卿和:「小姐,戴上吧!」

  傅卿和接過帷帽,看了一下,她又想起了在范水鎮的時光,那時候她出門幾乎都是步行,也沒有那麼嚴謹的男女大防,更不存在戴帷帽這一說。

  不過,現在可是在京城啊!她的身份是京華侯門的小姐,而不是鄉下那個赤腳郎中。那樣的生活,恐怕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傅卿和歎了一口氣,乖乖地將帷帽戴到頭上:「這帽子可來得真及時,遮陽剛剛好。」

  傅卿和撩起帷帽的薄紗,對半夏微微一笑:「你也拿個帽子戴上吧!」

  半夏被她的笑容感染,也露出了輕鬆了笑容:「小姐,半夏只是奴婢,不像小姐這麼金尊玉貴,我若是戴了這個會惹人笑話的。」

  傅卿和點點頭,也不勉強,轉頭去看那被困得像粽子一樣的乞丐。

  他的嘴被堵住了,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充滿了憤怒。

  「我知道你恨我綁了你,也知道你心裡疑惑,不知道我為什麼綁你。」傅卿和看了看他□黑的臉龐下面露出一截白淨的脖子,直言不諱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綁你,我只是覺得你不像是好人,我已經讓護衛去叫人了,估計這會子錦衣衛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那乞丐聽了,像被開水燙了一樣,開始在地上掙扎,不過他手腳都被捆了,再掙扎也不過是像個蟲子一樣在地上亂扭而已。

  他抬起頭來,懇求地望著傅卿和,嘴裡嗚嗚直叫,想說話。

  傅卿和卻搖了搖頭:「不行,我不能放你走,要是放了你,等會我就沒法像錦衣衛交代了,你老實呆著吧。」

  說完,她也不再看那乞丐,而是轉到另外一邊,站在馬車的陰影處躲太陽。

  沒過多久,遠處就傳來陣陣清脆急促的馬蹄聲。

  傅卿和抬頭一看,見一名男子騎馬而來,他身後跟著五六個錦衣衛,穿著一樣的飛魚服,在馬後面小跑。李護衛就跟在那五六個錦衣衛身邊。

  一人一馬越來越近,來到面前,那人勒住馬韁,然後翻身下馬,逕直走到那乞丐面前。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十分賞心悅目。

  傅卿和微微有些吃驚,沒想到又見到他了。

  而那乞丐見到來人,先是焦急地在地上掙扎想脫身而逃,繼而便面如死灰,如驚弓之鳥一般瑟瑟發抖。

  等到那人走到他面前,他竟然兩眼一白,昏死了過去。

  衛昭看了一眼那個乞丐,然後就走過來,對傅卿和一個抱拳:「在下衛昭,是錦衣衛鎮撫,此人正是我們要找的人,三小姐幫了我們一個大忙,這裡謝過。」

  原來他的名字叫衛昭,傅卿和衝他點點頭:「衛鎮撫不必客氣,不過是碰巧罷了。」

  錦衣衛設南北兩個鎮撫司,南鎮撫司負責錦衣衛的法紀、軍紀,北鎮撫司專理皇帝欽定的案件,擁有自己的詔獄,可以自行逮捕、刑訊、處決,不必經過司法機構。

  鎮撫雖然只是五品官,可是職權卻大得很。不知道這個衛昭是南鎮撫還是北鎮撫。

  說話的功夫,衛昭的下屬以及李護衛已經趕到了。

  衛昭一抬頭,那幾個人立馬將那乞丐拖起來,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只聽那乞丐悶哼一聲,然後就醒了,他一見自己竟然被幾個錦衣衛拖著走,立馬嚇的尿了一褲子,隨著他蹣跚顫抖的腳步,那淅淅瀝瀝的液體灑了一地。

  「人交給大人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傅卿和道:「鎮撫日理萬機,我們就不耽誤鎮撫公務了。」

  「三小姐留步!」衛昭攔住傅卿和,聲音冷若三九天的寒冰:「三小姐可否告知在下,你怎麼知道我們錦衣衛在找這個人的?」

  這話一出,半夏嚇得瑟瑟發抖,李護衛也臉色發緊地吞了吞唾沫。

  傅卿和抬起頭來,隔著月白色薄紗看到衛昭面色凝重,目光如炬地盯著自己。

  傅卿和心頭不由一個咯登!

  她怎麼忘了,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他辦的也是非常大的案子,自己幫了他這樣一個大忙,他不僅不會感激自己,反而懷疑自己窺伺案件,甚至懷疑自己從何處知道的消息。

  她的心不由朝下沉去,整個手心裡面都是汗。

  李護衛見半夏嚇得花容失色上下牙打顫,剛才刁蠻的三小姐此刻也一句話都不敢說,不由硬著頭皮說道:「大人!事情是這樣的……」

  「衛鎮撫真會說笑,你們錦衣衛要辦什麼案子,要找什麼人,向來都是密不透風滴水不漏的,我一個深閨女子怎麼能知道你們要找什麼人?」傅卿和不急不緩地說道:「我不過見那乞丐被撞了不僅不問我們討要醫藥費,反而落荒而逃有些奇怪而已,誰知那乞丐就掉下了這個!」

  傅卿和一揚手,拋出一個青石色的物件,衛昭一把接住,才發現她拋過來的竟是個十分精緻的荷包。

  傅卿和繼續說道:「我見那乞丐衣衫襤褸,身上卻有這樣精緻的物件,便猜測他是小偷,於是便讓我家護衛請了大人過來。」

  她語氣一頓:「至於這人正好是大人要找的人,這實出乎我意料之外,沒想到會這麼巧。」

  說著,她一抬手,撩起帷冒上的薄紗,對著衛昭微微一笑。

  明亮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牙齒整齊而潔白,修眉端鼻,眉目如畫,烏黑曲捲的劉海貼在前額上,說不出的嬌憨可人。

  衛昭萬萬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撩起帷紗,更沒有想到居然是她。

  乍一見面,他不由呼吸一滯,心砰砰亂跳不說,臉也覺得有些發燙。

  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將眼睛垂下,輕聲說道::「原來如此,今天的事,多謝三小姐。」

  這意思就是相信自己了,傅卿和鬆了一口氣,聲音清越:「鎮撫客氣了!」

  「告辭!」衛昭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個拱手,便躍馬而去。

 

  ☆、第17章 各有肚腸

 

  離中午越來越近,頭頂的陽光火辣辣的,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那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遠,半夏突然就腳下一軟,癱倒在地上,李護衛也連連擦汗。

  傅卿和也覺得自己後背都濕透了,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怕的。

  「小姐,以後萬萬不可如此魯莽了。」李護衛心有餘悸地告誡道。

  半夏也嚇得直點頭:「三小姐,那位衛鎮撫可真是嚇人,您……您以後不能再這樣了。」

  傅卿和將半夏拉起來,然後對二人說道:「我心裡有數,今天的事情是我魯莽了,連累了你們,是我的錯,回頭到了老太太面前我自會一力承擔。」

  半夏跟李護衛聽了,面面相覷,紛紛不再說話,只沉默地盯著傅卿和。

  今天的事情,若是讓趙氏知道了,自己固然會受到懲戒,那半夏跟李護衛恐怕少不掉一頓皮肉之苦,甚至有可能會被攆出去,他們剛才只是害怕,現在一想到回去說實話的後果,便是驚懼了。

  傅卿和見他們不說話,心裡就有了幾分打算,她對著二人說道:「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錯,我原不該將那乞丐追回來,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也來不及了。我自己受罰不要緊,若是連累了二位,那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不如這樣吧,回去之後,咱們跟老太太實話實說,只是不提我們將那乞丐追回來的事情,就說我們撞倒了乞丐,正好被錦衣衛的人看見了,就帶走了乞丐,這樣也不算是欺瞞老太太,你們說這樣好不好?」

  李護衛想了想,跟半夏對視了一眼,兩人達成默契,異口同聲道:「我們都聽三小姐的!」

  傅卿和聽了,微微一笑:「好,那咱們回去吧。」

  說完,也不等半夏扶著,她自己就登上了馬車。

  李護衛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這個三小姐,真是在鄉野間長大的,一點也不知道錦衣衛的厲害之處,不過,經過今天一事,恐怕她已經知道了,這事情就算給她一個教訓,也算給自己一個教訓,以後哪怕沒活計,他也不能跟這樣任性的嬌小姐一起出門了。

  這個三小姐本就是個不受寵的,今天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吶!

  他握了握拳頭,開始跟車伕講起這中間的厲害關係來,直把車伕嚇得連連說一切都聽他的安排這才住了口。

  而跟傅卿和同乘一車的半夏,就沒有那麼好受了,她看著傅卿和如皎潔的月亮一般恬淡的臉,心裡像十五個吊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

  剛才的事情,她越想越覺得這位三小姐是故意的,就好像是故意挖了一個坑讓自己跳下去一樣。

  自己是老太太安排過來,若是老太太真的問自己三小姐的事情,自己能不回答嗎?

  她剛到暢心齋,三小姐就將院子裡的大權交給了自己,那位木棉也是個和氣好說話的,她本來以為三小姐性子單純,為人好相處,定然是因為覺得自己老太太給她的恩典,所以才會這般全心全意不設防地信賴自己。

  可是現在,她不敢這麼想了!

  面對盤查時的冷靜,抓捕那乞丐時的當機立斷,說服李護衛去請錦衣衛時的手段,面對錦衣衛時的鎮定自若,以及剛才處理事情的連消帶打……

  這位三小姐真令人看不透。可是有一點,半夏可以肯定,眼前這個人,絕不是自己原來想的那般單純。

  傅卿和看著半夏在自己對面,雖然正襟危坐面無表情,可緊緊抿著的嘴唇卻出賣了她心中的忐忑。

  她不由輕輕呼了一口氣。

  半夏是老太太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個眼線,自己沒有辦法拿她怎麼樣,事情也不能避開她,特別是在不瞭解這個人性格的時候,有這樣一個人盯著自己實在是危險極了。

  她本來打算好好觀察一段時間再說,誰知道今天竟然就讓她遇到了這樣一個好機會。

  現在,她跟半夏有了共同的秘密,今天過後,她手裡就算有了半夏的把柄了。若有一天半夏做對她有害的事情,她將今天的事情捅出去,在老太太那裡,半夏落了個欺主罔上的名頭,趙氏那裡恐怕就容不得她了。

  若是她今天不答應,那她也要喝一壺,甚至還要被趕出去,所以,傅卿和斷定,她必然會答應。

  因為趨利避害,是所有人的本能。

  不是自己故意要這樣,只是人在侯府身不由己,她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多謀劃一些而已,這也是她的本能。

  她不會主動去害人,但是別人要來害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回到侯府,傅卿和就打發半夏去泰和院跟趙氏稟報自己回來了,她自己則徑直回了去暢心齋。

  等沐浴之後,她換了乾淨涼爽的半臂衫出來,木棉已經為她端來一盞荷花清露:「小姐,您是先歇歇再用飯,還是現在就擺飯?」

  「現在就擺飯吧,我等會有事。」傅卿和喝了一口荷花清露,只覺得清甜可口,沁人心脾。

  「這荷花清露怎麼這麼甜?」傅卿和低頭又喝了一大口:「跟我前幾天喝的不大一樣。」

  木棉一邊指揮小丫鬟布菜,一邊道:「是呢,我聞著就覺得香得很。這是今天早上杜媽媽差綠蕪姐姐送過來的,說這是湘王妃前幾天送來的,總共才得了三瓶。老太太說味道太甜膩不大喜歡,就送了二夫人、三夫人一人各一瓶,剩下的一瓶就送到咱們暢心齋來了。」

  木棉說著笑嘻嘻的,臉上露出與有榮焉的高興:「這在幾位小姐裡頭可是獨一份,可見老太太是真心疼愛的您的。」

  傅卿和聽了心頭一動,等布菜的小丫鬟下去了她才問道:「綠蕪當真說老太太嫌這個味道太甜了?」

  「是啊,綠蕪姐姐說老太太不大愛吃甜食,就是這些花露也偏好味道淡淡的。」

  傅卿和聽了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以後要是老太太屋裡再來人,你不妨多跟她們說說話。」

  木棉聽了先是一愣,接著就有些忐忑道:「小姐,我怕自己做不好。」

  「沒有人生來就樣樣事情都會做,你不試試怎麼知道自己行不行?」傅卿和安慰她:「你別擔心,我就是讓你跟她們說說話,其他的都不要緊。就是做錯了,我也不怪你。」

  「我知道了,小姐。」木棉有些糾結地說道。

  傅卿和見了,就歎了一口氣,木棉的性子真是太綿軟了。

  吃過飯,略休息了下,傅卿和就讓木棉將傅卿妍要用的藥包好,然後自己親自送到漪翠樓去。

  傅卿妍今天的情況已經好了多,看這個樣子不過再服三四副藥就可以了。

  看到傅卿和,傅卿妍臉色微滯,神情侷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彆扭。

  年輕輕的小姑娘做了這樣的事情,任誰都會不自在的,偏自己還比她小,這就更令她難以自處了。

  傅卿和理解她的心情,就裝作沒有看到她的異樣,給她把了脈,然後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起身就要走。

  傅卿妍卻一把抓住了她:「三妹妹,你知不知道沁芳、桃紅她們幾個去了哪裡?」

  見傅卿和一愣,她又急急忙忙說道:「就是之前我身邊貼身服侍的幾個丫鬟,沁芳個子高挑,喜歡穿綠色的繡鞋,桃紅眉梢有顆硃砂痣,你有沒有見到她們?」

  去了哪裡,還能去哪裡,主子出了這樣的事情,不管那丫鬟知情或不知情,恐怕都難逃一死。

  傅卿和搖搖頭:「我不知道。」

  傅卿妍無力地垂下手,眼角隱隱有水光。

  她心裡明白,那幾個貼身服侍她的丫鬟恐怕早就因為她的事情受了牽連,這會子恐怕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傅卿和看了她一眼,道:「大姐姐不要傷心了,好好養身子要緊,等你身體好了,再將她們要回來就是了。」

  傅卿妍聽了慘然一笑:「多謝三妹妹,勞你費心了。」

  傅卿和點點頭,回了暢心齋。

  ******

  二夫人看著丫鬟服侍女兒吃了藥,厲聲告誡那幾個丫鬟:「沁芳、桃紅她們幾個得了傷寒,還傳染給了大小姐,如今她們已經被送到莊子上去了,你們服侍大小姐的時候一定要精心,服侍得好的,我重重有賞。要是敢怠慢大小姐,打板子都是輕的,我也沒有時間聽你們理論,到時候不過是賣出去了事。」

  一席話說得幾個丫鬟戰戰兢兢,俯首帖耳,二夫人這才回了英華院。

  她剛回到院子,丫鬟就稟報:「夫人,葛媽媽回來了。」

  「快,快讓她進來。」隨著二夫人一迭聲地吩咐,葛媽媽已經小跑著進來了,她一回來就面色鄭重地說道:「夫人,都辦妥當了。沁芳、桃紅那幾個大的,傷寒發病沒救回來,剩下的幾個小丫鬟都讓人牙子領走了,我已經吩咐他們把人賣的遠遠的了。」

  「老天保佑!」二夫人雙手合十唸了一聲,然後道:「可算是了結了我一樁心事。」

  葛媽媽也連忙說道:「二夫人放心吧,大小姐是個有福氣的。」

  「可不是嘛,妍兒的確是個有福氣的,今天上午,榮昌伯夫人來過了,我們當著老太太的面交換了庚帖,婚期就定在年底,天可憐見的,妍兒的事終於塵埃落定了,不枉我謀劃了這麼久。」

  想起上午榮昌伯夫人那個高興的樣子,二夫人不由笑了:「本來要娶那個剋死父母兄弟的喪門星,榮昌伯夫人早就抱怨連連了,現在換了我們妍兒,她高興的不得了,恨不能將我們妍兒誇成一朵花才好。以後妍兒嫁到榮昌伯府,夫婦和順,婆媳融洽,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葛媽媽也喜上眉梢:「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大小姐自然會心想事成,大小姐做了伯爵夫人,二小姐做了王妃,以後就是老太太也要讓您三分呢!」

  這樣的奉承讓二夫人很是受用,她拍了拍葛媽媽的手:「這些年來,多虧你在我身邊幫我謀劃,你的功勞我都記著呢。」

  葛媽媽忙道:「幫夫人排憂解難,是老奴的本分。」

  二夫人將一個赤金的簪子放到葛媽媽手裡:「不要推辭,這是你應該得的。」

  她是真心感謝葛媽媽。

  葛媽媽推辭不過,就將簪子收入懷中。

  主僕兩個正說著話,「呼啦」一聲簾子被挑開,一個身穿桃紅色褙子的丫鬟闖了進來:「二夫人,二夫人,不好了,紅蓮姐姐與夏荷姐姐打起來了。」

 

  ☆、第18章 丫鬟打架小姐遭殃

 

  二老爺傅恩海不過是庶出,老侯爺傅虎在世的時候,根本就不顯,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而二夫人雖然是隆平侯府上的小姐,卻也不過是庶出的,再說了,隆平侯早就沒落了,跟武定侯府根本沒法比。

  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因此,這門親事也算是門當戶對。

  一開始,二老爺傅恩海性子綿軟,而二夫人卻是個潑辣的性子,二老爺對二夫人可以說是言聽計從。

  可自打二老爺襲了爵位,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庶子搖身一變成了武定侯之後,二夫人這時候才將二老爺當做自己終身的依靠,低眉順眼地服侍起他來。

  特別是這幾年,眼看著雙胞胎姐妹花一天天大了,二夫人的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二老爺對她也開始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偏偏二老爺不像原來朝她屋裡來得那麼勤,不過十天半個月才過來一次,她怎麼能不著急?

  二老爺也是個好色的,自打襲了爵位,那後院的姨娘也跟著多了起來,可惜這麼多女人,就是生不出兒子來。

  半年前有個姨娘生了個小少爺,地位立馬水漲船高,二老爺寶貝蛋一樣寵著那母子倆,可是好景不長,那小少爺不過活了兩個月就夭折了。

  想起這些,二夫人心中又是一陣暗恨,都是那該死的賤婢,自己拿那孩子來邀寵,故意隱瞞孩子的病情,居然誣賴到她的頭上,害得二老爺對她大發雷霆,一連一個月都不搭理她。

  若非如此,她也不用將自己貼身的丫鬟挑出來服侍他。

  誰知道,人還沒有送出去呢,這兩個反倒窩裡鬥起來了。

  二夫人看著跪在自己面前嚶嚶哭泣的兩個丫鬟,不由心煩意亂,劈手將桌子上的茶杯摔到她們面前:「說,到底怎麼回事?」

  當先說話的是紅蓮,她撲到二夫人身邊,哭得梨花帶雨:「二夫人,是夏荷,夏荷故意將桂花油倒在我的床邊,害得我摔了一跤,扭了腳不說,還將臉皮都跌破了……」

  說著,她抬起頭,露出被撞得紫青了一大片的額頭跟紅腫的右臉。

  今天晚上,二老爺可是要過來的,她這個樣子還如何服侍他?

  紅蓮越想越委屈,給二夫人磕了幾個頭:「二夫人,奴婢對您忠心耿耿,本想著今天晚上一定要是盡渾身寫讓二老爺留在咱們院子裡,這樣就可以報答您的恩情了,可是,夏荷這個賤婢,卻故意謀害奴婢,夫人,您可一定要為奴婢做主啊!」

  二夫人見她話說得露骨,還將自己牽扯了進去,心裡就更厭煩了,沒用的東西,臉摔成這樣還怎麼服侍人?

  看來,只能指望夏荷了。

  她一腳將紅蓮踢開:「到一邊跪著去。」

  然後指著夏荷問道:「夏荷,是不是你幹的?你好大的膽子!」

  夏荷聽了也是嗚嗚地流淚:「二夫人,不是奴婢做的,是紅蓮誣蔑奴婢呀,那桂花油是我不小心弄灑的。」

  夏荷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她頭上出汗,嘴唇發青,捂著肚子直發抖。

  「二夫人,紅蓮她惡人先告狀,她在奴婢的茶水裡頭放了瀉肚子的藥,害得我現在腹痛的厲害,二夫人,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千萬別輕饒了這個賤婢!」

  沒想到夏荷也成了這個鬼樣子。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為了今天,自己可是安排了很久,這兩個賤婢,生生壞了自己的安排。

  看著底下這兩個互相攀咬的丫鬟,二夫人眼中彷彿能噴出火來,她一拍桌子,恨恨地說道:「來人,將這兩個害人的小蹄子給我拉出去,各大十大板賣給人伢子!」

  紅蓮與夏荷嚇得魂不附體,哭天搶地的求饒:「二夫人,不要啊,二夫人,奴婢是冤枉的……」

  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立馬將二人的嘴堵上,連拉帶拖地將二人拽走了。

  看著二女消失不見了,葛媽媽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臉的駭然:「二夫人,壞了!」

  「壞了就壞了吧。」二夫人氣急敗壞地問道:「葛媽媽,你趕緊再幫我挑兩個伶俐的丫鬟過來。」

  「不是的,二夫人,不是這兩個丫鬟,而是大小姐。」

  二夫人聽了,一臉的不耐煩:「葛媽媽,你到底要說什麼?」

  「這兩個丫鬟平日裡好得親姐妹一般,現在為了二老爺互相陷害。大小姐可是搶了三小姐的婚事的,如今大小姐的吃的藥都是三小姐經手的……」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二夫人卻如遭雷擊一般臉色大變,她一把抓住葛媽媽的手,焦急地說道:「快,快把藥方子拿給我!」

  「二夫人,藥方子在三小姐那裡。」

  二夫人聽了,急急地吩咐道:「快給我穿鞋,我得找三丫頭問個明白!」

  她的心不斷地朝下沉去,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三丫頭,要是你真敢害妍兒,別怪我心狠手辣。

  傅卿和正在睡午覺,就聽見外面傳來刺耳的聲音:「你們小姐呢,快讓她出來,我有事情問她!」

  能在侯府這樣大聲喧嘩的非二夫人莫屬,木棉正要出去,傅卿和就示意她過來給自己穿鞋,因為是午休,所以,傅卿和是和衣而睡的,並不用換衣裳。

  外面傳來半夏不卑不亢的聲音:「二夫人您是長輩,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們小姐,派個人來傳話不就成了,您何必親自跑一趟?這大熱的天,要擱旁人恐怕都在午休呢。」

  「您要是曬著累著了,我們小姐心裡也過意不去。」

  「您先坐著歇歇喝杯茶水,我這就讓小姐起來。」

  「您也別著急,橫豎您人已經在咱們暢心齋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傅卿和在內室聽了,不由暗暗點頭。

  而二夫人雖然心裡有火,卻礙於半夏是老太太指過來的人,不得不壓著心頭的怒火道:「好了,快叫三丫頭出來。」

  「二嬸嬸找我有什麼事?」傅卿和已經穿好了鞋,木棉撩了簾子,她款款走了出來。

  剛剛睡醒的傅卿和臉上還殘留著紅暈,月白色的中衣外面是粉紅色的半袖,胸前用草青色的絲線滾了邊,下面穿著蔥白底繡紅梅花的湘裙,整個人清清爽爽,如幽靜簡約蘭花一般,瀟灑清秀。

  二夫人見了,心頭的火「騰」地一下子就竄了出來。

  長得這樣漂亮,偏聲音還軟糯可人,怪不得老太太會偏疼她,還讓她給妍姐兒看病,要不是她遲遲不交出玉珮,妍姐兒也不會這樣著急,要不是她回來了,老太太恐怕早就請大夫來給妍姐兒看病了。

  都是她!這個害人精!

  「三丫頭,我問你,你給妍姐兒開的是什麼藥?」二夫人鐵青著臉質問傅卿和:「你快說!」

  這個二夫人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跑上門來興師問罪!

  傅卿和有些詫異,卻決定不跟她一般見識:「木棉,你將藥方子拿出來給二嬸嬸瞧瞧。」

  二夫人接過藥方子,匆匆看了一遍,就將藥方子收到袖子裡。

  傅卿和知道,她看不懂這方子。

  「你們都出去吧。」傅卿和對木棉與半夏說道,等人都走了,傅卿和才道:「二嬸嬸,這藥方名叫生化湯,是專門用來調理夫人產後淤血腹痛的,它止血效果特非常好,正對大姐姐的症狀。」

  傅卿和知道她信不過自己,恐怕是要找別人問的,於是就說道:「這生化湯的方子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這方子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別人就算能看懂這方子,恐怕也不知道它就叫生化湯的。」

  傅卿和說的實話,生化湯是清朝醫藥世家出身的傅青主所發明。

  這個時代在唐朝及其之前的歷史都跟傅卿和之前的那個世界一樣,不同的是,那個世界,唐朝之後是宋朝。而傅卿和現在所在的世界,唐朝之後居然是一個名叫馬大闖的人開創的朝代,名曰周朝。

  根據時間來推斷,傅卿和目前所出的大熙朝相當於歷史上的明朝,所以傅卿和敢斷言,這個時代還沒有生化湯這個方子。

  二夫人顯然是不信的:「三丫頭好大的口氣,別說是你,就是你母親恐怕也不敢說這樣的大話。」

  「二嬸嬸,是不是大話不要緊,重要的是這方子是對大姐姐的症候的,要不然大姐姐也不會好的這麼快。」

  信不信那是她的事,可是該說的話傅卿和還是會說的。

  二夫人看了傅卿和一會,見她還是一副篤定的樣子,就威脅道:「三丫頭,你最好老老實實的,要是這方子有什麼問題,我絕不會放過你!」

  傅卿和問心無愧,自然不會被她嚇到,她淡淡地說道:「看時間老太太午休該醒了,我上午回來之後就一直沒有去泰和院,正好現在過去,二嬸嬸要一起去嗎?」

  二夫人見傅卿和抬出老太太,氣勢短了一些,臉色卻更冷了:「三丫頭,別以為你傍上了老太太就可以目空一切了,你要搞清楚,現在的武定侯夫人,是我!」

  「二嬸嬸自然是武定侯夫人,這個我是知曉的。」傅卿和實在不想跟她歪纏了。

  「算你識相!」二夫人撂下這一句,就跟葛媽媽一起回去了。

 

  ☆、第19章 萬公公的回憶

 

  本是清貧卿士家,一朝入宮做宮人。紅顏暗老白髮新,一閉上陽多少春。入時十六今六十,零落年深殘此身……

  萬公公不由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這一輩子馬上就要過去了。

  曾經的小太監小萬子,如今已經五十三歲了,他十三歲進宮,二十三歲進了浣洗局之後,便一直在浣洗局,一路從洗衣裳的小太監做到浣洗局首領太監,在外人看來,他這一輩子就這麼平平當當地過了。

  暮春傍晚的陽光還有些刺眼,萬公公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惦記著出宮後的事情,要從侄兒那裡過繼個孫子來給他繼承香火,還要買幾個伶俐的侍婢,他這幾十年攢下的身家夠他衣食無憂地過完最後的日子啦。

  嘖嘖!萬公公明日就要出宮榮養了,想著這一生,他不是不得意的。外人看來,他這幾十年順風順水穩穩當當,實際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剛進宮他就攤上了大事。

  說起來,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那時候,他剛進宮半年,不過是大太監手底下的小徒弟,根本沒有資格伺候貴人,那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師傅突然讓他跟另外一個小太監小康子去趙賢妃宮裡伺候。

  趙賢妃是何人?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不說,最關鍵的,賢妃娘娘當時身懷六甲,人人都說如果賢妃娘娘誕下皇子,定然是要被封為太子的。當然,賢妃娘娘還有一個強有勁的對手,那就郭氏榮妃,榮妃如今也身懷龍種,二位娘娘明裡暗裡可沒少較勁。

  如今,後位空懸,這二位無論哪個誕下皇子,都是要進一位的,端看誰的肚子爭氣罷了。

  這二位娘娘那可都是高高在上之人,他一個剛進入毫無根基的小太監居然有如此造化能去賢妃娘娘宮裡服侍,這可真是他的福氣,萬一他服侍的好了,賢妃娘娘對他青眼有加,賞他個總管做做也不是不可能。要是賢妃娘娘肚子爭氣,生了太子,當了皇后,那他飛黃騰達,步步高陞便也指日可待了。

  小萬子心中欣喜不已,這樣想著,腳下走的更快了,再一看小康子,跟他一樣,也是一臉的憧憬。

  他二人對視一眼,都看清楚了彼此的意圖,不由暗暗將對方當做勁敵了。

  像較勁一樣,兩人越走越快,誰也不肯落後半步,好像誰跑在前頭,誰就能先得到賢妃娘娘的寵信一樣。

  等到了趙賢妃的宮殿裡面,他二人才傻了眼,賢妃娘娘難產了,他二人只能站在賢妃娘娘煦芳宮的門口,連門都不讓進。

  突然有個圓圓臉尖尖下巴的宮女快步走了出來,見了他二人之後,目光不由一沉,然後低聲質問:「湯公公怎麼沒來?」

  湯公公正是小萬子與小康子的師傅。

  小萬子見此女打扮不俗,便想著她一定是賢妃娘娘近身伺候的,說不定還是賢妃娘娘身邊的紅人,要是搭上了她,自己的前途可不就亮了。

  他趕緊說道:「師傅身體不爽利,就讓俺兩個來了,這位姐姐,賢妃娘娘讓俺們來做什麼?」

  那圓臉宮女臉色露出厲色,然後皺著眉頭道:「罷了,你們趕緊到後面角門等著,東西拿到了,我自會交給你們。」

  「這位姐姐,你讓俺們拿什麼?」小萬子詫異地問道。

  「怎麼這麼囉嗦?讓你們去就去!」圓臉宮女十分不耐煩,沉著臉說道。

  宮殿裡面有人喊:「紅蓮,娘娘發作了,你快來……」

  圓臉宮女急急應了一聲,轉過頭見小萬子與小康子一臉的探究,就厲聲催促道:「還不快去!」

  「是」,二人一齊應聲,這才去了西邊的角門。

  本來以為能得到賢妃娘娘的青眼步步榮華,誰知道連門都不讓進,二人心中一團熱氣騰騰的抱負好似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好冷啊!」小康子抱緊了雙臂,跺著腳:「這夜都深了,咱們要等到啥時候是個頭啊?」

  「呼呼」,小萬子也搓著手:「是啊,怪不得師傅不願意來,有好差事哪會輪到俺們兄弟,師傅那個老不死的,真是可惡!」

  「可不是嘛,以後俺們再也不聽他的話了,俺們兩個要好好幫扶才是……」

  「是呀,俺們還年輕呢,這宮裡處處是機會,俺兩個回去就結為異性兄弟,想扶相持,有一個飛黃騰達了,絕不忘記另外一個。」

  「好,就這麼說定了。」

  兩個小太監剛才還視彼此為勁敵,這一會的功夫又抱成一團成了好兄弟。

  「吱呀」一聲,角門露出一個縫,圓臉宮女探出頭來,鬼鬼祟祟地看了一會。

  「紅蓮姐姐,你終於來了,幾乎要把俺們兩個凍死……」

  「行了,別囉嗦了」,紅蓮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們兩個的話,一把將籃子交給小萬子,然後急急地叮囑道:「快走,快走,立馬送到姏棠宮去。」

  小康子沒有反應過來,小萬子卻倒吸了一口冷氣!

  姏棠宮?那不是郭氏榮妃娘娘的住處嗎?這大半夜的,他們去了,榮妃娘娘還不把他們當做歹人抓起來啊?

  「你們快去,回來少不了你們的好處」,紅蓮說著,給他們二人一人一塊碎銀子:「這些你們先拿著,等回來了,一人一錠金子。」

  哎呀,他們在宮裡,月例都要拿回家,剩下一丁點還要孝敬師傅,這位圓臉的宮女一出手就是碎銀子,這讓小康子欣喜不已。

  小萬子卻越來越覺得這事情處處透著一股子蹊蹺,就在他遲疑的空檔,小康子已經歡天喜地地接過了碎銀子並且保證道:「紅蓮姐姐放心,俺們這就去,姐姐你別關門,俺們馬上就回。」

  小萬子來不及回答,那個叫紅蓮的宮女啪嗒一聲關上了門,小康子也扯著他的胳膊急匆匆地順著甬道朝姏棠宮的方向走去。

  小小的籃子不重也不輕,小萬子不得不用兩隻手拎著,他的手心裡沁出了汗,心裡也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可是事到如今,他只想趕緊把籃子送到姏棠宮了事!

  小萬子拎著籃子,腳步飛快,突然,他聽到籃子裡有什麼聲音,不由停下了腳步,這籃子裡頭該不會是小貓吧,怎麼還叫喚呢?小萬子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裡頭。

  「小康子,把燈籠拿過來!」

  燈籠趙亮了籃子,小萬子揭開籃子上蓋的寶藍色的絨緞錦被,裡頭露出一個皺的像猴子一樣紅彤彤的小娃娃。

  小萬子臉色大變,手一滑,險些要把籃子仍到地下。

  這!這是怎麼回事?小萬子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回想前因後果,惶恐不安的情緒怎麼也止不住。

  而小康子嘻嘻一笑:「這毛娃娃頭上長了三顆痣呢,以後定然能做大官!」

  看著他笑得沒心沒肺的的樣子,小萬子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正想開口說話,突然就感覺到一陣肚子疼,這一疼,倒給他提了個醒:「小康子,我下午喝了涼水,剛才又凍著了,我可能要跑肚子,這孩子,咱們不送了,給那姐姐送回去吧。」

  「小萬子,你說什麼呢?」小康子戒備地看著他:「你不要金錠了我可還要金錠養家呢!」

  「不是,小康子你聽我說,這孩子太蹊蹺了,一個弄不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哎呦……」

  小萬子剛才只是微微有一點痛,這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就感覺腹痛如刀割,人也支撐不住坐倒在了地上。

  「哎呀,你真是無用,這樣陞官發財的機會都抓不住。」小康子看看左右無人,一把將小萬子手中的籃子搶了過來,他吶吶地對小萬子說道:「兄弟,別怪我不幫你,是你自個兒身子骨不濟事,等我得了銀子,定然分一點給你。」說完這句話,他拔腿就跑。

  「小康子……」小萬子焦急地喚了一聲,只感覺小腹一陣刺痛,呼啦一聲一股熱流拉了出來,他滿頭都是汗地倒在路邊。

  小康子跑的很快,他沒有回頭。

  小萬子倒在地上,他只能看見小康子手中的燈籠左搖右擺,離他越來越遠。

  「小康子,小康子……」小萬子醒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破舊的房間裡面,底下鋪的被褥也破破的,髒髒的,空氣裡面漂浮著一股嗆人的味道。

  「這是哪兒呀?」小萬子勉強坐起來,虛弱地問道。

  「這兒啊,是檻壽堂!」對面的床上躺著一個衣衫襤褸渾身腥臭的老太監,他嘴裡噙著一根旱煙管,正慢悠悠地吞雲吐霧。

  檻壽堂?小萬子嚇得兩眼都直了!

  除了正兒八經的主子,其他人若是得了病就會被丟到檻壽堂任其自生自滅,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這個地方,能活著走出去的少之又少。

  小萬子心裡一片悲涼,他老子死的早,他老娘含辛茹苦拉扯他與哥哥,誰知道哥哥也病了,為了給哥哥治病,他走投無路才進了宮給人為奴為婢,他老娘與哥哥還等著他的月例養活呢,要是他死了,他老娘與哥哥可怎麼辦?

  求生的欲|望讓小萬子比旁人恢復的更快,身體好了之後,頭一件事情就是要趕緊離開檻壽堂這個鬼地方。

  可是最終,小萬子還是回到了檻壽堂,而且一呆就是十年。

  那一天,他出了檻壽堂沒多久,就聽人議論紛紛。

  小康子與湯公公全部死於暴斃,十分蹊蹺。

  趙賢妃生了個小公主,卻身體羸弱連洗三禮都沒熬過就夭折了。

  賢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紅蓮失|足落進了太液池淹死了。

  而郭榮妃因誕育皇子有功,被封為皇后……

  小萬子想起半個月前那天的事情,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若不是他突然腹瀉,恐怕他也已經去黃泉路上陪著湯公公與小康子了。

  死裡逃生的小萬子當即決定,留在檻壽堂不呆個十年八載絕不出去。

  因為他老老實實待在檻壽堂,身體好了也不出去,而是留下來照顧檻壽堂其他的病人,這麼多年來,倒結了不少善緣。

  也就是在第九年,浣洗局的大總管顯公公得了重病被送了進來,當時顯公公病得快要死了,他看顯公公可憐,就動了惻隱之心,將自己攢下來的一點碎銀子換成了湯藥喂顯公公,在他的悉心照顧下,顯公公的身體慢慢好了起來。

  來檻壽堂的人九死一生,而小萬子與顯公公都活了下來,可謂僥倖之極。

  等顯公公身體康復回到浣洗局的時候,第一件事情就是調了他進浣洗局做了個小小的帶班首領。

  後來先帝駕崩,今上登基,顯公公得到了御前太監梁公公的提拔,一路升為敬事房的副總管,而他這個小萬子也從浣洗局的小帶班成為了浣洗局的大總管。

  說起來,正是應了那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若不是湯公公把這掉腦袋的差事派給他們,小康子就不會命喪黃泉。若不是他突發疾病被送至這九死一生的檻壽堂,他也不能逃過一劫,若不是他當機立斷留在檻壽堂結下不少善緣,也就不會有他今天這般榮耀。

  在浣洗局平平當當地舒服了這麼多年,如今,他也要出宮榮養了,這可是天大的體面。

  「師父,敬事房的小張子來了」,說話的是萬公公的一個徒弟。

  萬公公一聽,立馬從回憶中拉回了思緒,臉上也掛上愉悅的笑容:「快讓小張子進來。」

  小張子是敬事房的,他是顯公公手底下的人,這些年萬公公與顯公公一直來往頻繁,顯公公有什麼事情都是通過小張子來傳話。

  片刻功夫,小張子就走了進來。

  萬公公熱情地招待他:「哎呀,小張子來了,快坐。」

  小張子臉色卻非常凝重:「萬公公,我們總管讓我帶句話給您。」

  萬公公心頭咯登一聲,眼瞅著明天就要出宮了,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岔子:「什麼話?」

  小張子擔憂地看了一眼萬公公,然後壓低了聲音道:「我們總管說,有人私下裡追查您之前的事情,這事情是福不是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不要等明天了,收拾東西,我現在就送您出宮。」

  這短短幾句話,登時讓萬公公嚇出一身冷汗。

  有人查他之前的事情,他之前能有什麼事情,也只有那一件事情了。他躲了四十年,難道還是難逃一劫嗎?

  郭氏榮妃,你如今已然是皇太后,難道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嗎?

  他以為是皇太后,所以嚇得連夜奔逃幾乎喪命,若不是秀水莊上的那個小大夫救了他一命,他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

  萬公公回了皇宮,卻一直沒能再出宮。

  他守著這樣大的一個秘密,皇帝沒有殺他,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他心裡卻一直記著,那個小大夫的恩情。

  很久之後,傅卿和醫術揚名京城杏林界,萬公公才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就是傅家的三小姐。

 

  ☆、第20章 重生改命

 

  剛出了暢心齋的院子,二夫人就將藥方子塞給葛媽媽:「趕緊到外面找個人打聽打聽這方子是做什麼的,記住,要快!」

  「是,我這就去。」葛媽媽知道兩位小姐是二夫人的心頭肉,她不敢耽誤,急急忙忙地去了。

  二夫人卻沒有直接回英華院,她心裡惦記著傅卿妍,出了暢心齋的院子,就拐到了漪翠樓,在漪翠樓院子門口,她看到二女兒傅卿嬌。

  「母親,姐什麼時候才能好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我不想住宜勤軒,我想回來住!」傅卿嬌跟二夫人抱怨道:「宜勤軒沒有漪翠樓漂亮,住著不舒服啊,姐姐已經不要緊了,我要搬回來!」

  二夫人拉著傅卿嬌的手,安撫她:「我跟你說,不是我不讓你搬回來,是你姐姐得的是傷寒,萬一過了病氣給你了怎麼辦?」

  「那我怎麼辦?」傅卿嬌暴躁地說道:「現在姐姐要養病,等病好了又要備嫁了,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回漪翠樓?我一個人好無聊啊,我想跟姐姐住在一起!」

  「我這不是怕你姐姐過了病氣給你嗎?好孩子,你聽話,等你姐姐病好了,她就可以天天陪著你了。」

  傅卿嬌卻生氣了:「母親你真是偏心,既然姐姐得了風寒,你幹嘛不讓姐姐搬出去?漪翠樓給了姐姐就算了,那麼好的婚事你也給了她!憑什麼啊,就因為她比我早出生了一會,就什麼好東西都要先緊著她。你眼裡心裡都只有姐姐,根本沒有我!」

  「好嬌嬌,我怎麼會不疼你?你跟你姐姐在我心裡都是一樣的。榮昌伯夫人喜歡你姐姐你也是知道的。」二夫人安撫道。

  傅卿嬌卻不相信:「怎麼會?我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那榮昌伯夫人怎麼能分辨的出來,肯定是你偏心!」

  二夫人道:「你這孩子真真是我命裡的禍天星,我跟你講,馬上不是就要給皇子選妃了嗎,難道你不想跟你大表姐那樣做王妃?」

  這幾句話算是說道了傅卿嬌的心坎上,她聽了心裡舒坦了很多。

  二夫人再接再厲道:「我知道你住慣了漪翠樓,宜勤軒住著難受,不過那裡地方寬敞,離冰窖又近,你想吃冰或者用冰盆都極方便,我給你開個小廚房,撥兩個會做菜的婆子專門服侍你,再給你撥兩個丫鬟,好不好?」

  傅卿嬌一聽可以開小廚房,高興的無可無不可:「好、好、好,母親最好了。你去看姐姐吧,我去陪老太太說話去了。」

  二夫人哄好了二女兒,這才進了漪翠樓。

  傅卿和到了泰和院,她將路上的見聞跟趙氏匯報了一遍,當然是她們商量過的那個版本,趙氏顯然已經知道了,並不十分感興趣。

  「你其他姐妹都已經準備好要送進宮裡的東西了。」趙氏問傅卿和:「你有沒有想好皇后娘娘千秋給她送什麼?」

  「沒有。」傅卿和直言道:「這些年在外面,針線活早就荒廢了,我正愁著,老太太可有什麼好主意嗎?」

  聞音知雅,真是個通透的人,趙氏道:「皇后娘娘什麼東西沒見過,不過是為了考校你們的手藝罷了,針線活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這話說的大有文章,傅卿和不由心頭砰砰直跳,她捏了捏手指,然後笑著說道:「是啊,老太太說的是,不光是針線,還有書法,繪畫等,都可以做為千秋的壽禮呈上去,只不過,我手笨心拙,樣樣都不通,這可怎麼辦?」

  趙氏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你可不是樣樣都不通,你做的那個風油精不是就挺好的嗎?這幾天蚊子可不少,用了它之後,蚊子都不叮我了。既然這東西這樣好,你就把它獻上去吧。」

  傅卿和聽了,簡直又驚又喜,她不敢置信地望著趙氏,激動地問道:「老太太,您說得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趙氏點點頭:「不過這藥瓶子太差了,你要找個像樣的瓶子來裝,還要用上好的盒子裝了才行。」

  「是。」傅卿和壓下心底的激動:「一切都聽老太太的安排。」

  這個孫女果然是個聽話的,從她交出玉珮的那一瞬間起,趙氏對她就高看了兩眼。

  「嗯。」趙氏對傅卿和的表現很滿意,她接著說道:「你今天回去就準備,明天就要送上去。還有,你大表姐派人來說,要從你們姐妹裡面選兩個人進宮給皇后娘娘拜壽,你說該選誰呢?」

  「這種大事,老太太還是跟二嬸嬸商量一番才是。」傅卿和斟酌著說道:「橫豎都是自家姐妹,誰去都是一樣,反正是代表咱們家去給皇后娘娘拜壽的,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了。」

  趙氏聽了,看了傅卿和一眼,沒有說話。

  這個孫女是真的不在乎,還是沒有聽懂?

  大丫鬟綠蕪端了一盞荷花清露過來,趙氏接過來之後,又道:「給三小姐也沖一杯過來,你多放點蜂蜜吧,我這荷花清露太淡了,她恐怕喝不慣。」

  「哪裡會喝不慣?我也不大喜歡喝甜膩的東西,清清爽爽才好呢。」傅卿和對著綠蕪微微一笑:「綠蕪姐姐不要放蜂蜜了,就照老太太平日裡喝的口味來就成。」

  趙氏點點頭,綠蕪就去了。

  不多時她就回來了,手裡捧著紅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盤,托盤上放著纏枝蓮花小蓋盅。

  紅的托盤,青花白底的茶盅,顏色相得益彰,十分好看。

  傅卿和雙手接了:「多謝綠蕪姐姐。」

  傅卿和抿了一小口,味道竟然比她想像中還要清淡。

  趙氏看著她問:「如何?」

  「很不錯,清而新,雅而爽。」傅卿和說著又喝了一小口,她小口小口的喝,細細品味著荷花清露的味道,讓整個舌頭與味蕾都能嘗到它的滋味。

  正說著話,二小姐傅卿嬌、四小姐傅卿璃、五小姐傅卿寶都到了。

  「三妹妹吃的什麼好東西?」傅卿嬌臉上帶著笑,眼神卻冷冷的盯著傅卿和,特別是傅卿和居然又坐在老太太身邊,她就更生氣了。

  「是荷花清露,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要不要來一盞?」傅卿和臉上帶著淡淡地笑:「老太太才賞我的,可巧你們就來了。」

  傅卿璃與傅卿寶雙雙都推辭了。

  只有傅卿嬌十分不高興她「哼」了一聲坐到趙氏身邊:「老太太不是已經送了一瓶荷花清露給你了嗎?怎麼,你還嫌不夠啊?」

  傅卿和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趙氏,然後柔聲對傅卿嬌說道:「那荷花清露非常甜,我上午吃了一湯匙,覺著不大合胃口,要是二姐姐你不嫌棄,我將那荷花清露送給你,好不好?」

  傅卿嬌聽了,臉上就露出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來:「老太太賞的東西都是好的,既然你沒福享用,那就讓人送到我院子裡吧,我如今住在宜勤軒,別送錯地方了。」

  「是,二姐姐放心,不會送錯的。」傅卿和回道。

  傅卿嬌臉上就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來。

  傅卿寶撇了撇嘴別過了頭,覺得傅卿和這樣討好傅卿嬌實在有*份。

  而傅卿璃則低下頭去,以防止別人看到她譏誚的嘴角,呵,這個傅卿和真是跟上一世一模一樣,性子還是如泥人一般,毫無氣性可言。

  說她傻吧,在人前她偏偏謹言慎行,小心翼翼。

  說她聰明吧,她偏偏正事不幹,就知道好奇這個,好奇那個,整天惦記著到外面玩。

  說好聽點,就是孩子心性沒長大。說難聽點,就是沒長心眼。

  上一世,自己沒了父親,所以汲汲營營地討好老太太,這種場合裡面坐在老太太身邊的也只能是自己,當然,為了討老太太歡心,自己沒少為她出謀劃策。

  可是,就因為如此,老太太覺得自己太過於聰明不好拿捏,不願意將自己送進宮裡參加王妃的候選,就怕那位大表姐以後壓不住自己。

  老太太覺得自己精明能幹,適合做仕宦豪門的宗婦,於是就將自己嫁給了襄誠伯世子。

  襄誠伯長女是楚王妃,而楚王也是最熱門的太子候選人,後來,楚王果然做了太子,襄誠伯府更加炙手可熱了。

  自己當時對這門婚事自然是極滿意的,背地裡還暗暗替傅卿和歎息。

  她長得那麼美,居然要給湘王做次妃,其實不過是大表姐固寵的工具罷了,等她生了孩子,大表姐來一個去母留子,她這一輩子就到頭了。

  可是,事事偏偏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傅卿和嫁的居然不是湘王,而是貪財好色的淮王,雖然都是王子次妃,可淮王的名聲實在是太壞了。

  人人都替傅卿和不值,長成那般容貌,卻嫁了那樣一個齷蹉的人。

  可誰能知道,先是淮王妃得重病而亡,接著傅卿和便生了一對龍鳳胎,孩子剛滿月淮王就將她扶正了。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後登上九五之尊的居然是淮王。淮王當了皇帝之後,對傅卿和疼愛有加不說,還早早封了傅卿和的兒子為太子。

  曾經被老太太當做棋子一樣的傅卿和,居然成了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而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卻是個窩囊廢,貪戀女色還有龍陽之好,竟是個男女通吃的,人前人後一點臉面都不給自己,床笫之間還喜歡用鞭子。

  想起成親前幾年自己身上紫一塊青一塊幾乎沒有一點好地方,傅卿璃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不,這一輩子她再也不要過那樣的生活,老天開眼,自己重活了一回,這一回自己定然要謀取屬於自己的幸福。

  她抬起頭來,看著端坐在趙氏身邊的傅卿和,不由微微笑了。

  上一世,坐在老太太身邊的人是自己,坐在自己位置上默默無聞的人是傅卿和,而現在,她們兩個剛好換了位置。

  她們換的,其實又何止是位置呢,還有彼此的人生。

  傅卿璃心中默唸一聲,三姐姐,對不住了,這輩子,你去做襄誠伯世子夫人吧,皇后的位置是我的。

  傅卿璃握了握拳頭,站起來,邁著小碎步走到趙氏面前,盈盈一拜,然後說道:「老太太,後天就是端午節了,我想明天去廣濟寺祭拜父親、大伯與大伯母。」

  自打兩年前重生之後,四小姐傅卿璃就收起了前一世八面玲瓏的處事作風,只安安分分做一個父喪母弱的小姐。

  這兩年來,她也沒閒著,每到過節之前,她都要去一趟廣濟寺,名義上自然是為了給趙氏祈福,給亡父上香,順便給已經過世的大伯父、大伯母上香盡盡心意。

  這兩年來,她雖然默默無聞,從不曾刻意去討趙氏歡心,卻也得了一個孝順的名頭。

  孝順就意味著聽話、好拿捏,這樣的人誰不喜歡呢?

  果不其然,趙氏聽了點點頭:「難為你這兩年來一直記在心上,一回也不曾忘記過,明天上午你就去一趟廣濟寺吧。」

  「這是孫女應該做的。」傅卿璃聽了大喜,臉上不敢露一點形色,兩隻手卻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她的心願明天就要實現了,她傅卿璃的命運從明天起將會真正的扭轉。

  誰知道趙氏卻突然開口道:「從前都是一個人,不僅要祭拜你父親,還要替你三姐姐祭拜,這一次你三姐姐回來了,明天,就你們兩個一起去吧。」

  傅卿璃聽了,心頭一墜,三姐姐也要去,那豈不是跟上一世一樣了,這該怎麼辦?

  她謀劃了兩年就是為了明天,上一世,她的三姐姐就是在廣濟寺邂逅了淮王,並以此為契機成為淮王次妃的,難道命運又要重演?

  不、絕對不可以!傅卿璃深深吸吸了一口氣,顫抖的雙手不由緊緊握成了拳頭。

 

  ☆、第21章 反常

 

  廣濟寺就坐落在京城阜成門內大街上,香火非常鼎盛,與距它四十里遠的潭拓寺齊名,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寺院。

  廣濟寺的泓元法師與潭拓寺的圓慧法師一樣,都是大熙朝有名的得道高僧。

  不同的是,廣濟寺最靈驗的是求姻緣,而潭拓寺最靈驗的則是求子,所以,來廣濟寺的多是未婚的青年,而去潭拓寺的多是已婚的婦人。

  從國子監大街的武定侯府到廣濟寺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都不到,可就為了這麼點路程,趙氏安排了兩輛馬車,除了傅卿和、傅卿璃各自帶的一個貼身丫鬟不算,還另配了兩個婆子,兩個護衛跟車。

  前頭的那輛朱輪華蓋車內飾非常豪華,坐位上鋪著窄窄的青竹蓆,蓆子上放著簇新的墨綠色坐墊,坐墊中間繡著富貴如意的團花圖案,十分精緻,這還倒是其次,那坐墊摸上去滑滑的涼涼的,居然是冰絲做成的。

  車子中間放著一個小小的茶几,茶几上放著一壺沏好的老君眉,並一套菊瓣翡翠茶盅。

  碧青色的軟煙羅紗車簾外面,掛了一個竹簾。

  透過竹簾的縫隙,傅卿和可以看到面外的光景。

  難得出來,她自然要看個夠。

  坐在她對面的傅卿璃盯著傅卿和看了半晌才收回眼光,這個三姐姐跟前世一模一樣,就惦記著玩。

  這樣沒心沒肺的人居然能當上皇后,命真是好!

  不過,這一次,三姐姐再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今生今世,跟淮王邂逅的那個人,是她傅卿璃。

  馬車停在了廣濟寺的山門前,知客師父早就在山門前的台階上等著了。

  先是後面的那一輛黑漆平頭車上下來了兩個婆子、兩個丫鬟,她們下了車之後立馬走到前面朱輪華蓋車前,接了兩個年輕的女孩子下來。

  知客的和尚知道,這兩位才是他今天上午要招待的正主。

  傅卿和下了馬車,只見山門前的大路上榴花妖艷,蝶舞翩翩,楊柳垂絲,綠蔭叢叢。

  寺廟奪目的紅漆大門,屋脊上的耀眼琉璃瓦,與碧空如洗的藍天相得益彰。

  五月的天氣雖然已經開始熱了,但今天仍不失為出來遊玩的好日子。

  知客和尚笑的一臉和氣地迎著她們朝寺裡走,一邊走一邊說著:「今天早上知道兩位小姐要過來,方丈就命我早早地淨了寺。可巧方丈今日有客來訪,不能來招待兩位小姐,您二位切莫怪罪,要是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小僧道行上雖然較方丈師叔遠矣,可這熱忱好客之心卻是一樣的。」

  傅卿璃聽到他說方丈有客一顆心早就狂喜了,當即面露微笑道:「淨澄師傅不必客氣,既然泓元法師有客,自然是以客人為主。你是知道我的,每年這個時候都來,您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兩個人一對一答看似十分平常,卻令傅卿和詫異不已。

  沒有想到這位知客師傅說話這麼露骨,她知道侯府在廣濟寺點了三盞長明燈,年年的香油錢不少,可是,她一直以為寺廟的和尚頂多對她們客氣一些罷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位淨澄和尚說話這麼諂媚。

  而且,聽他的語氣,之前傅卿璃來的時候,居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泓元法師親自招待的。

  看來,出家人並不都四大皆空,有些也會跟紅塵中人一樣愛慕富貴,貪戀權勢,佛祖面前人也有高低貴賤之分的。

  另外一件令傅卿和吃驚的是,自打出了門,這位五妹妹時不時地打量自己,那眼神有忌憚有思慮有疑惑不說,還有幾分坐立不安的感覺。

  而進了這廣濟寺,聽了那淨澄和尚的話之後,她那種異樣的情緒就更明顯了。

  平日裡見她,是個溫和而又妥貼的人,剛才回答淨澄和尚的話十分隨意不說,竟然都不問問自己這個做姐姐的意見。

  這幅模樣,與之前傅卿和所見到的那個孝順懂事的四妹妹大相庭徑。

  傅卿和回頭看了看跟車來的兩個婆子,心中默念了一句,希望今天不要出什麼岔子才好。

  淨澄和尚帶著姐妹倆個在大雄寶殿拜了佛,又去看了長明燈,傅卿璃還將自己抄寫的經文供奉到佛祖面前。

  對於神佛一事,傅卿和上一世是不相信的,可是自打經歷了穿越一事,對於這種事,她於心底多了幾份鄭重與虔誠。

  那天她到外地去參加一個中醫的研討會,誰也沒有想到就這樣出了車禍,到處都是血,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紅色的,驚呼聲、□□聲,還有警車跟救護車的鳴笛聲……

  她以為自己死了,沒想到醒來卻發現自己來到了這個地方。

  她知道自己穿越的,可是爸媽不知道啊,離家前一天晚上媽媽還幫她整理行李,爸爸還讓她路上當心呢。

  誰知道那一次竟然成了永別!

  跪在蒲團上,傅卿和心情很是沉重,她默默地對前一世的爸媽說著自己的不孝,同時也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為了爸媽,也為了這具身子的父母雙親。

  另外一邊,傅卿璃何嘗不是在感謝菩薩,自打重生之後,她就信佛了,她相信,她上一世過得太苦了,重活一回,是佛祖對她的憐憫,她絕對不能辜負這重來的機會,一定要活出個樣子來。

  淨澄和尚見多了拜佛匆匆忙忙跪不住的名門閨秀,傅家倆姐妹的沉穩與虔誠讓他不由「咦」了一聲。

  拜佛完畢,淨澄和尚道:「兩位小姐真是好定力,比我們剛入門的小弟子還要虔誠呢。」

  兩姐妹謙虛道:「師傅客氣了。」

  幾人正說著話,只見一個小和尚面帶喜色,步履匆匆而來,淨澄和尚道了饒,連忙迎了上去。

  那小和尚說了幾句話,就聽見那淨澄和尚驚喜地說道:「真的?可看清楚了嗎?」

  在小和尚再三點頭之後,那淨澄就和尚臉上就露出喜悅的笑容。

  他走回來對傅卿和與傅卿璃說道:「兩位小姐,本寺的一株百年老菩提樹,去歲夏天被雷火所毀,沒想到今天居然長出了新枝,實在是令人欣喜。」

  老樹發新枝本來就是吉兆,更何況是百年的老菩提樹?難怪淨澄和尚會這麼笑逐顏開了。

  「看來是二位貴人降臨本寺,於我們帶了了福音了,連菩提樹都知道迎接貴人了呢。」淨澄和尚道:「這真是本寺的榮幸。」

  「淨澄師傅真是太客氣了,明明是貴寺虔誠,感動了佛祖,才使貴寺老菩提長出新枝,這都是貴寶剎上下齊心的功勞。」傅卿和笑著說道:「我們姐妹不過是碰巧罷了,能遇上這百年難遇的祥瑞之事,也是我們姐妹的福氣。」

  這話一出,淨澄和尚先是一愣,接著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對,對,這等祥瑞是佛祖之功,是我大熙朝百姓安居樂業上下齊心,皇上文功武治的結果。」

  傅卿和再次對他刮目相看,好個淨澄和尚,不去當官真是屈才了!

  傅卿璃也道:「三姐姐說得對,這等祥瑞我們遇上了就該去看看才是,也沾沾福運。」

  淨澄和尚立馬道:「二位小姐與菩提樹如此有緣,是該去看看的。那株百年菩提離這裡不遠,就在本寺西北邊的三戒堂,我這就引二位小姐過去。」

  淨澄這話一出,兩個丫鬟還好,跟車來的婆子都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好不容易出來一回,又遇上這樣祥瑞的好兆頭,她們自然都想去沾沾喜氣。

  傅卿和當即點點頭:「有勞淨澄師傅帶路。」

  大雄寶殿後面是圓通殿,圓通殿後面是藏經閣,三戒堂就在藏經閣的後面。

  不過淨澄沒有帶著她們依次從大殿內穿過,而是順著大雄寶殿西邊的一個長長的迴廊徑直去了三戒堂。

  因為淨了寺,寺廟裡人非常少,傅卿和見到的除了光著頭穿著緇衣的和尚與小沙彌,再也沒有其他人。

  頭頂是泛著青光刻著梵文的瓦,兩邊是大紅色的廊柱,迴廊外面松柏森森,秀竹鬱鬱,給人一種寶寺深嚴肅穆的感覺,誦經聲與木魚聲飄蕩在空中。

  置身其中,令人不得不收斂心神,生怕擾亂了這陣陣禪音。

  「四小姐,你怎麼了?」

  傅卿和聞聲回頭,正看到傅卿璃身子軟軟地靠在她的貼身丫鬟寶珠身上。

  見眾人都回過頭來看她,傅卿璃臉上立馬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三姐姐,我突然感覺有些累。」

  說著,她強撐著站起來道:「我沒事,別因為我擾了大家的興致,咱們繼續走吧。」

  傅卿和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四妹妹你既然不舒服,那就別強撐著了,畢竟身體要緊,這樣吧,我陪你回去,菩提樹什麼時候看都成。」

  「那怎麼行?」傅卿璃一口拒絕道:「菩提長新枝可不是誰都能遇到的,好姐姐,怎麼能因為我阻了你去看菩提。我沒事,三姐姐你別擔心了。」

  「既然四小姐身體不適,我讓寺中弟子先帶四小姐去精舍歇息,三小姐跟其他人跟我繼續去看菩提樹,可好?」

  淨澄和尚的提議得到了眾人的贊同。

  傅卿璃由丫鬟寶珠扶著往回走,剩下的人歡歡喜喜地去看菩提樹。

  到了三戒堂,見那菩提樹高大挺拔,根深枝粗,上面卻黑魆魆一片,沒有葉子,顯然是被雷火擊中。

  在一片焦黑之中,一枝長滿樹葉的枝椏異常顯眼,綠油油如小孩巴掌大的葉子在陽光下微微泛著光,生機勃勃。

  眾人都非常驚歎,認為不可思議。

  而傅卿和卻知道,不出三天,廣濟寺老樹發新芽出祥瑞的事情就要傳遍整個京都了。

  不知道傅卿璃回到精舍沒有,更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

  傅卿璃根本沒有病,也不存在身體不適,這個傅卿和心知肚明。

  只是,如果自己阻攔她,不知道她還要弄什麼么蛾子出來呢。

  自己雖然跟她一起出來,卻沒有監管她的義務,她要做什麼,那也是她的自由。

  傅卿璃身邊只有一個丫鬟,料她做不出什麼大事,所以,傅卿和很放心,畢竟傅卿璃要真出了事,這廣濟寺也脫不了干係。

  就在傅卿和跟幾人看樹觀景的時候,剛才陪著傅卿璃一起回去的丫鬟寶珠卻急匆匆跑了過來。

  她臉色漲得通紅,額頭上都是汗水,一見到傅卿和她就像找到救星一樣急急道:「三小姐,我們小姐不見了。」

  傅卿和一聽,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說清楚,怎麼人就不見了?」

  「我們回到精舍之後,小姐說肚子痛要如廁,我說陪著她過去,她卻要自己去,還讓我給她打點洗臉水,我打完水等了半天也不見小姐回來,等去了如廁的地方卻發現小姐根本不在,三小姐,你說該怎麼辦啊?」

 

  ☆、第22章 謀算

 

  曲徑通幽,鐘磬陣陣。

  廣濟寺藏經閣前的亭子裡,一個身穿月白色綢杭直裰的年輕男子正與一個白鬚白眉的和尚對弈。

  亭子外面站著一個小沙彌與兩個佩劍的護衛皆是屏氣凝神,一言不發。

  亭子裡面的二人也不說話,只將精力凝聚在棋盤之上。

  一局結束,那鬚眉皆白的和尚微微一笑:「殿下的棋藝越發精進了。」

  年輕男子也微微一笑道:「五局僥倖勝了兩回,仍是大師的手下敗將,何來精進之說?」

  「殿下心有大志,心中所想並非小小棋局,並未將輸贏放在心上,何談敗將之說?」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淮王站起來對泓元法師道:「今日跟大師手談,收穫良多,改日再來拜訪。」

  泓元和尚道:「貧僧亦是受益匪淺,殿下慢走。」

  淮王沖泓元點點頭,走出了亭子。

  泓元和尚並不送淮王出去,只目送他順著石板路漸行漸遠,與兩個隨從隱入綠樹叢中。

  說出去誰會相信,這位好色貪財,喜歡做生意與民爭利的淮王居然跟得道高僧泓元法師是至交好友。

  明明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居然私交甚篤,是相交十幾年的忘年交。

  這廣濟寺淮王是常來的,他每次來都是微服,所以寺裡的小和尚只知道這一位年輕的公子是方丈的好友,卻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往日這個時候寺裡人的香客是非常多的,今天難得這麼安靜,淮王攔住了一個小沙彌:「今天寺裡來的是哪家的貴人?」

  「是武定侯府上的小姐來給太夫人祈福,順便為亡故的父母點長明燈。」小沙彌回答的一板一眼。

  淮王聽了卻是一愣,他又問了一遍:「確是武定侯府的小姐?」

  「是的,施主。」小沙彌行了個禮,解釋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好,多謝師傅解惑。」淮王也是一施禮,分明是個信佛多年的富家貴公子模樣,半點不見天潢貴胄的凌人傲氣。

  繼續朝前走,淮王的腳步慢了許多,武定侯府的小姐,又是父母雙雙亡故的……真的那麼巧,會在這裡遇上她?

  淮王正在思量,突然聽見女子的聲音。

  「……生恩比山重,三生報答輕。積年別離久,遺言刻骨中。」

  那聲音又輕又軟,似低聲呢喃,又帶著幾絲離愁別緒的傷感。

  淮王的腳步,不由就這麼定住了。

  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傅家的四小姐傅卿璃,為了今天,她準備了兩年之久。

  上一世,回娘家的時候,她聽傅卿和說過,她在廣濟寺看到一大一小兩樹纏在一起,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雙親,連小樹都有依仗,而她卻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由就念了一首詩,就是這樣引得微服拜佛的淮王注意。

  傅卿璃越想越覺得傅卿和命好,她感歎自己的身世,卻被淮王聽到,要知道淮王也是早年喪母,聽到這樣的詩,自是感同身受,對於那念詩的人,也就多了幾份好奇。

  想到這裡,她的聲音越發的哀婉:「女已努力慰天靈,怎奈世事多變幻。人情淡薄何以堪,在天之靈莫牽掛。」

  她的話剛剛落音,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人情淡薄,世態炎涼,小姐更需放寬心緒,照顧好自己,方能慰上天之靈。」

  突然的聲音,令傅卿璃受了驚嚇,她身子一顫,就從樹上掉落下來。

  這一瞬間,突然變得十分的漫長,也十分難熬,傅卿璃閉上了眼睛,成敗在此一舉。

  她沒有落空,一個堅強有力的臂膀攬住了她的腰,男子堅硬的胸膛與身上的龍涎香無不證明著她成功了。

  上天果然是眷顧她的!

  傅卿璃緊緊抓著淮王的手臂,像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一樣茫然無措地睜開了眼睛,她看到抱著自己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子時,嚇得立馬跳開。

  她滿臉緋紅,手足無措地問道:「你……你是誰?這廣濟寺是淨了寺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淮王聽到小沙彌說起武定侯府的小姐,想起前塵舊事,就有了要見她一面的打算,沒有想到卻突然在這裡撞上了,他只不過是想跟她打聲招呼,更沒有想到會出現這一番變故。

  「小姐請莫怕,我不是歹人。」淮王看了傅卿璃一眼,突然有些猶豫,真的是她嗎?為什麼跟記憶中的有些不大一樣。

  他記得她是活潑的,是靈動的,是漂亮的。

  那時候自己不過十歲,而她也不過五歲,八年的時間過去了,她肯定是長變了的,曾經的小女孩如今長成了大姑娘自然不能像原來那麼活潑,今天又乍然被生人驚嚇一番,自然有些害怕的。

  淮王再次打量傅卿璃,見她雙目微垂,睫毛輕顫,似蝴蝶振翅弱不勝風,眉似初春柳葉,臉似三月桃花,玉貌姣嬈,芳容窈窕,的確很漂亮。

  他之前也想像過她的容貌,雖然不知道具體如何,但絕對像眼前人一樣是美麗動人的女孩子。

  淮王緩步走到傅卿璃面前,柔聲說道:「今日是我唐突,冒犯了小姐,還請小姐切莫見怪,我即不是登徒子故意為之,也不是懦弱之輩不敢擔當。即是我冒犯了,必然要給小姐一個交代。」

  淮王伸出手,將腰上的玉珮遞個了傅卿璃。

  淮王的一席話,早說得傅卿璃面露怒色,又急又羞。

  等她接過玉珮,臉色卻突然大變,蒼白取代了臉上的紅暈,她立馬施了一禮:「不知殿下駕到,小女子失禮。」

  淮王輕聲道:「是我先前沒有說明白,你不必多禮。」

  聲音如春風一般溫柔,傅卿璃一想到這位以後要問鼎天下的男子如此溫柔地跟自己說話,她就激動的不能自已。

  可是她臉上卻絲毫都不敢露,表情與聲音都拿捏得十分得當:「敢問貴人您是哪一位殿下?」

  「我排行行四。」

  「原來是淮王殿下,請恕小女子失禮,剛才的事是小女子無狀了,淮王殿下就當沒有發生就好。」傅卿璃規規矩矩又行了一個禮。

  淮王卻十分失望,原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了啊。

  不過這也沒關係,她那時候那麼小,反正自己記得就行了。

  「不必客氣。」淮王問道:「我是皇子,自然是說話算話的,你是武定侯府的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傅卿璃心中狂喜,臉上再次出現了紅暈,嬌艷的如一朵動人的桃花。

  剛才的鎮定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兒的羞澀,她雙手不安地握著那象徵著承諾的龍形玉珮,羞赧地說道:「是,家伯父是武定侯,我在家行四,名叫傅卿璃。」

  她的話一說完,淮王的臉色就變了,他心中錯愕不已,竟然認錯了人!

  然後只一瞬間,他就反應了過來,他後退了兩步,臉上那如沐春風的表情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疏離感:「今天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的話剛落音,就聽到後面傳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

  淮王應聲回頭,不由愣住了。

  淨澄和尚正帶著一行人朝這裡跑過來。

  為首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她穿著蜀錦交領齊腰襦裙,月白色的底,繡著大紅色的鳥銜花草紋,一頭烏黑油亮的青絲,梳成了時下未婚女子非常流行的垂掛髻,頭上只帶了兩朵珠花,分明還帶著一些孩子氣。

  見對方走過來,淮王不由心中一動,他停下了腳步,細細打量著她。

  濃密的劉海蓋住了額頭,只露出眉毛點點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雖然臉上帶著焦灼的神色,卻依然掩蓋不住她那流轉的美目,就好像暗夜中的一雙星子,顧盼生輝。

  這個女孩子好漂亮,就像初日的芙蕖,曉風的楊柳,讓人不得不多看她幾眼。

  幾人漸走漸近,淮王看著她烏黑的秀髮帶著一些天然卷,一下子就呆住了。

  這一回他真的想起來了,武定侯府的三小姐傅卿和,他之前叫阿和的那個女孩子是也是卷髮的。

  傅卿和急匆匆走來,看也沒看一眼淮王,而是徑直跑到傅卿璃身邊,將她上上打量一番。

  見她衣服雖然有些皺,卻並不甚凌亂,身上的東西沒有少,頭髮也沒有亂,傅卿和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是她依然不放心,壓著心頭的火氣問道:「四妹妹,你沒事吧?」

  傅卿和這一通上下打量,早讓傅卿璃有些惱羞成怒了,她當自己是什麼人了?自己可是正兒八經的侯府的千金,她傅卿和憑什麼這樣一副審視自己的模樣,難道自己竟然是那種沒皮沒臉與人淫奔之人嗎?

  傅卿璃越想越生氣,她冷冷一笑,低聲反問道:「三姐姐真是大驚小怪,我人好好的在這裡,能有什麼事?」

  傅卿和心頭的火氣蹭蹭就上來了,傅家大小姐傅卿妍未婚先孕已經讓傅卿和大跌眼鏡了,萬萬沒想到的是,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傅卿璃居然也能幹出與人私會的事情,而且自己還偏偏跟她一起,這令她如何不生氣?

  這要是傳揚出去,傅家的女孩子名聲都不能要了!

  偏偏她還一副自己沒錯的樣子,傅卿和瞥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搖了搖頭,這位四妹妹,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兩位媽媽,好好看著四小姐!」傅卿和低聲吩咐道。

  那兩個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壞了,聽了傅卿和的吩咐立馬一左一右架住了傅卿璃。

  傅卿璃長這麼大,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當下便是又急又羞,礙於淮王在,又不能反抗,只好在心裡暗罵傅卿和多管閒事。

  而傅卿和則冷著臉走到淨澄和尚身邊,大聲質問他:「淨澄師傅,你跟我說今天是淨了寺了的,那怎麼會有外人進來?你可不要跟我說他是你們廣濟寺帶髮修行的弟子!」

  淨澄和尚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剛才他看到傅卿璃跟一個男子站在這裡時也是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佛門清淨之地,出現了這種事情,以後他們廣濟寺還會有人來嗎?

  當務之急,是要將事情壓下去才是,想來武定侯府也不希望這事情外傳的。

  想到這裡,他心中立馬穩了穩心神,上前賠罪道:「三小姐請莫生氣,這位公子是我們方丈的朋友,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也沒有想到的,幸好四小姐安然無恙沒有出事,否則我寺真的難辭其咎,這真是佛祖保佑,阿彌陀佛!」

  「淨澄師傅這混淆視聽的本事果然一流,怪不得方丈要讓你來做知客師傅呢!」傅卿和言語中儘是機鋒:「這還叫安然無恙?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你擔得起責任嗎?」

  「三小姐說的對,是我寺的不對,是我們沒有考慮周全……」

  淮王此刻已經肯定,眼前這一位就是他心裡惦記的那一位了,淮王不由暗暗讚了一聲,好個貌美機智的姑娘。

  雖然才十三歲,一睥一睨之間,卻已經帶著與生俱來的雍容氣度,風華無限。

 

  ☆、第23章 淮王

 

  五月,花木扶疏,楊柳垂絲,正是一年中風光最好的時候。

  廣濟寺藏經閣前面的樹林裡綠樹蔥鬱,遮住陽光,只留一地濃蔭清涼。

  然而此刻這綠蔭小徑上站的幾個人根本沒有夏日遊園的閒情逸致,反倒有幾分劍拔弩張的壓抑。

  淨澄和尚解釋了半天,傅卿和臉色的神色卻絲毫沒有鬆動,她上前一步,看了淮王一眼。

  這男子穿著一襲白月色的袍子,頭上戴著碧玉簪,面皮白淨,雙目有神,站在那裡風度翩翩,儒雅的很。

  分明是富家貴公子的打扮,他卻偏偏穿出了幾分清新飄逸來。

  這瀟灑俊逸的樣子,就是後世的明星也遜色三分,怪不得傅卿璃會鋌而走險!

  「三小姐,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對,是我衝撞了貴府四小姐,我會負責的。」淮王深深地看了一眼傅卿和,希望從她臉上看出端倪來。

  傅卿和聽他這樣講,心中就有些不確定,難道真的不是私會,而是巧合?那傅卿璃之前那緊張兮兮的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敢問這位公子,你打算如何負責?你家中是否已經有了妻房?」

  她說話的聲音雖然平靜溫柔,但是那一雙眼睛卻緊緊地盯著淮王。

  淮王根本就沒有想到傅卿和張口就問這樣的話,他不由有些尬尷:「尚未……」

  他剛出口,傅卿璃卻急的臉通紅,她不顧羞澀,焦急地說道:「三姐姐,這位公子是淮王殿下。」

  她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的人立馬又驚又疑,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

  傅卿和看著傅卿璃那小兒女的模樣,不由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傅卿璃的目的,她想攀上淮王,她想像那位大表姐一樣做王妃啊!

  她真是有能耐,居然能打聽到淮王今天要來廣濟寺。

  傅卿和突然有些後悔,這一趟渾水她不該來的。

  可是既然已經來了,就沒有回頭的道理,她沖淮王施了一禮,然後問道:「不知淮王殿下打算如何安置我家四妹妹?」

  「三姐姐,淮王殿下已經將玉珮給我了……」傅卿璃怕傅卿和惹惱了淮王,連忙衝她使眼色。

  傅卿和卻好像沒有看見一樣,繼續對淮王說道:「據我所知,皇子正妃都要經過皇上或皇后賜婚才行,不知淮王殿下準備如何跟聖上說今天的事情。」

  淮王不由苦笑,他與阿和多年未見,沒想到她已經忘了自己,更沒有想到一見面她就給自己出了一個難題。

  「三小姐,今天的事情我自然會跟父皇說清楚,是我唐突了貴府的四小姐,只不過,我的正妃人選已經內定了,只能委屈四小姐做次妃了。」

  傅卿和聽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個淮王還算有擔當,要嚴格說來,他也不過是個受害人罷了。

  剛才,傅卿璃與他估計也沒有出什麼大事,至於怎麼個唐突法,恐怕只有他們兩個當事人心知肚明了。

  就是不知道這個結果傅卿璃滿不滿意,她不由回頭看了一眼傅卿璃。

  傅卿璃已經掙開了兩位媽媽的手,緩步走到淮王面前,滿臉緋紅聲音羞澀道:「一切但憑殿下安排,我無怨無悔的。」

  傅卿璃這話說得這麼露骨,淮王不由笑著點點頭,倒是個大方純真不作偽的姑娘,這個次妃,他倒是極滿意的。

  「兩位小姐回去之後,盡可將此事告知貴府太夫人,有玉珮為證,皇后娘娘千秋之後便會有消息。」淮王衝她們兩個點點頭,然後說道:「我先走一步,兩位請自便。」

  「恭送淮王殿下!」

  淮王本不是糾結之人,對於傅卿和更多的是一種牽掛,一種溫暖,他那時候還小,還不懂什麼是男女之情。

  今天認錯了人,他是失落的,然而這失落只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看著眼前綠蔭匆匆,古樹參天,他微微一笑。

  今天的事情對他而言實在是不值得一提的,不過是家中多了一個女人罷了,正好,他素來有荒唐好色的名聲,這下正妃次妃一起納,坐享齊人之福,倒也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至於阿和,他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那就再等等,一定會有時機成熟的那一天的。

  傅卿和隨著眾人屈膝施禮送淮王離開,等人走遠了才站起身來。

  這個淮王,倒是個敢作敢當之人。傅卿和不由鬆了一口氣,這個四妹妹,膽子也太大了,萬一認錯了人,或者淮王不願意,不知道她要如何收場。

  傅卿璃卻沒想到他會走得那麼快,原本腹中準備了很多話都沒有派上用場,看著他抽身而去,一刻也不停留,她心中有些失落。

  都怪這個三姐姐多管閒事,她當時真的很害怕,畢竟她是奪了傅卿和的姻緣的,她真怕淮王見了三姐姐會喜歡上她,畢竟三姐姐長得太漂亮了。

  然而這失落立馬被一種無法自持的狂喜給取代了,不管怎麼樣,她今天已經成功了。

  她,傅卿璃,這輩子終於要揚眉吐氣,直上青雲了。

  回去的路上兩姐妹依然沒有交流,傅卿和心裡想著該如何跟趙氏說今天的事情,好好的出去上香,回來家裡就多了個淮王次妃,不知道趙氏心裡會怎麼想。

  若說這僅僅是巧合,傅卿和是不相信的。

  那淮王想來有貪財好色的名聲在外,傅卿和原本以為他是個不學無術、滿腦肥腸的酒囊飯袋,沒想到今天一見,居然是個如春風玉樹一般的英俊男子,如此說來,四妹妹傅卿璃鋌而走險倒就有了原由了。

  她原本以為趙氏管家,這武定侯府上上下下定然鐵桶一般密不透風,沒想到這個四妹妹居然在趙氏的眼皮子底下謀事,最後還成功了。

  可見,這武定侯府眾人就沒有省油的燈!

  她依然想不通,傅卿璃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是如何知道淮王行蹤的。

  看今天的樣子,傅卿璃應該是頭一次跟淮王見面,之前沒見面的時候,她怎麼就敢賭上名聲跟一輩子的幸福?

  傅卿和抬起頭來,打量了傅卿璃一眼,見她臉上榮光滿面,雙目帶著喜悅,嘴角上翹,一副揚眉吐氣的樣子。

  見傅卿和打量她,傅卿璃得意地一笑,明知故問道:「三姐姐,你看我做什麼?」

  傅卿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沒什麼,只是要恭喜四妹妹心想事成了。」

  「多謝三姐姐,你也會有好姻緣的。」傅卿璃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卻為傅卿和歎息。

  「只是不知道四妹妹打算如何跟老太太交代?」

  「交代?有什麼好交代的?」傅卿璃輕描淡寫地說道:「咱們家要出一個王妃了,老太太恐怕高興還來不及呢!」

  不過是得了淮王一句承諾,傅卿璃就當了真了,她難道就不怕淮王中途變卦嗎?

  再者,不過是個次妃,連個影的都沒有的事,這為四妹妹居然就這樣大大咧咧地以王妃自居了。

  這番為人做派,跟之前那個謹小慎微的傅卿璃簡直判若兩人。

  還沒飛上枝頭就開始翹尾巴了,傅卿和心底十分不贊同。

  當下,她沒有說話,只沖傅卿璃點點頭。

  傅卿璃本來以為傅卿和會多恭維自己幾句,沒有想到她的表現這麼淡漠,再一想到剛才被她撞破事情的難堪,心中就多了幾分氣憤。

  傲什麼?以為攀上老太太這顆大樹就能坐享榮華富貴了,做夢!有朝一日,有你哭著求我的時候。

  上一世,自己為了擺脫襄誠伯家,不惜求到了傅卿和面前。而這一世,她等著傅卿和來求她。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貌女子,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襄誠伯那個變態的折磨。

  想到傅卿和要跪著求自己,傅卿璃的心情舒服了很多,風水輪流轉,這一切都只是開始,等她傅卿璃做上了皇后,誰還敢再小瞧她?

  回到國子監大街,傅卿和與傅卿璃先回了各自的院子,那兩個跟車的媽媽則是著急麻慌地去了趙氏的泰和院。

  剛走進小花園,還沒到暢心齋,傅卿和就對半夏道:「我知道這會子你要忙,我不攔你,你快去吧。」

  半夏聽了,心頭一驚,當即雙膝一軟,就想跪下來。

  傅卿和連忙拉住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知道你難,我也是,咱們兩個都是一樣的人,身家性命都握在別人手中,事事不敢自專,我不為難你。」

  半夏站了起來,對傅卿和低低說了一句:「三小姐,多謝你體諒,是我對不住你。」

  「你別這麼說。」傅卿璃道:「我做事光明磊落,沒什麼不能對人說的,老太太那邊問起來,你只管如實回答就行了。」

  「是!」半夏穩了穩心神,心中對傅卿和多了幾分感激。

  傅卿和看著她去了,方朝暢心齋走去。

  這個半夏看著柔弱,實際上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光看她道暢心齋不過幾天,就將一眾小丫鬟收拾的服服帖帖就知道了。

  她要在侯府立足,身邊還真的不能少了這樣一個聰慧又內斂的人。

  自己這樣做,也許並不足以打動她,但是至少,在趙氏面前,她言語中會維護自己幾分,這就足夠了。

  至於將這個人徹底拉到自己身邊來,傅卿和覺得,這事,急不得。

  回到暢心齋,剛喝了一口茶水,杜媽媽就來了。

  她的臉色很平靜,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三小姐,請隨我到老太太那邊走一趟。」

  她的聲音有些硬,傅卿和就知道,對於傅卿璃的事情,趙氏恐怕是不贊同的。

  她也不讓杜媽媽進屋,當即就跟杜媽媽一起去了趙氏的院子。

  在趙氏院子門口,傅卿和見到了失魂落魄的傅卿璃,她被兩個婆子架著,雙目通紅,頭髮凌亂,額頭正中心還青了好大一塊。

  見傅卿和滿臉詫異,其中一個婆子就對傅卿和說道:」四小姐最近有些上火,老太太吩咐了,讓把四小姐關幾天小佛堂清清心。「

  傅卿和不知道小佛堂是什麼地方,但是光聽著就知道那裡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

  傅卿和當即心下一凜,沒有想到趙氏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是這樣凌厲的手段。

  看著傅卿璃那狼狽的樣子,她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警惕。

 

  ☆、第24章 惹禍

 

  進了上房,見趙氏在臨窗大坑上坐著,一臉的平靜。

  傅卿和趕緊上前行了禮,然後走到趙氏身邊,沒有趙氏發話,她不敢坐。

  趙氏果然不讓她坐,而是問道:」今天去廣濟寺怎麼樣?「

  傅卿和聽了當即就跪在了炕邊:」老太太,我知錯了。「

  」哦?「趙氏眉頭一挑,雙目瞬間凌厲了幾分:」你說說,你錯在何處?「

  「今天我跟四妹妹一起去廣濟寺,我是姐姐,沒有看顧好四妹妹,是我的疏忽。」傅卿和說著給趙氏磕了一個頭:「還請老太太責罰。」

  趙氏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我說一遍。」

  「是。」傅卿和點點頭,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關鍵的地方說得比較詳細,當然,她並沒有說自己一開始就發現了傅卿璃的反常。

  末了,傅卿和再次說道:「四妹妹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心裡頭自責的很,好在淮王人還不錯,給了玉珮,還讓我們回來跟您說,他一定會給咱們家一個交代,不會白白讓四妹妹受了委屈的。」

  趙氏本來以為傅卿和會推卸責任,沒有想到她會主動認錯,更令她吃驚的是,傅卿和居然還為傅卿璃求情。

  當即,她心中歎了一口氣,這樣的良善,真是跟她父母是一樣的性子。在宅門裡生存,心地良善可不是什麼好事,她父母雙親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趙氏幼年喪母,在繼母手底下討生活,不知經歷過多少算計,此刻見傅卿璃這樣,心中就多了幾分憐惜。

  這個三丫頭,怕是比自己那時候還不如呢!

  「你起來吧!」趙氏拍了拍身邊的墊子:「坐到這裡來。」

  聽趙氏這樣說,傅卿和不由鬆了一口氣,她剛才是真的怕趙氏遷怒將自己也關起來。

  傅卿和坐到趙氏身邊,不動生色地活動了一下跪得生疼的雙腿。

  「你四妹妹人太聰明了,當別人都是傻子呢。我只恨她自作主張還將我蒙在骨裡,本來,我打算讓她給湘王做次妃的,湘王的品行可比淮王好多了,還有你大表姐照應,她去了就是享福的,沒想到她居然這樣……」

  趙氏搖了搖頭,深深地看了傅卿和一眼:「其實你大表姐也是很喜歡你的。」

  傅卿和聽了這話,不由得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大表姐嫁給湘王兩年無所出,若自己真的嫁給湘王做了次妃,恐怕只是個生育孩子的機器罷了。

  自己無父無母,在武定侯府被趙氏捏在手心裡,等出嫁了,還要被大表姐吃的死死的,這種日子光想想就讓人心驚。

  怪不得傅卿璃寧願得罪趙氏也要鋌而走險,恐怕她早就看透了趙氏的意圖了吧。

  自己無父無母,若真的被逼急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可她還有個母親在趙氏身邊,若真的做了湘王次妃,便只能任由大表姐擺佈了。

  這一瞬間,傅卿和的思緒飛快地轉了起來,她穩了穩心神道:「大表姐人好,對我們姐妹幾個都不錯,要不然也不會獨獨告訴我們皇后娘娘千秋的事情了,這都是我們沾了老太太的光了。老太太還將我做的藥送了上去,我心中感激的很。」

  趙氏聽了,臉上果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是你的藥做得好,這是你的能耐。」

  會做藥,就會用毒,趙氏要用自己,就不得不考慮這一點。

  趙氏只生養了一個女兒,嫁到了鎮國公府,而鎮國公夫人,又只生了湘王妃這一個女兒。

  趙氏一個沒有兒子傍身的老太太,能在武定侯府呼風喚雨這麼多年,說到底還是仗著女兒跟外孫女嫁入高門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現在太子之位空懸,湘王是次子,在朝野中名聲又不錯,並不是沒有機會的。

  「老太太是自家祖母,快別誇我了。」傅卿和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做的藥平常的很,倒是老太太您身子一直很康健,我想著您應該用不上藥,就跟廣濟寺的淨澄師傅求了大悲聖水帶了回來。」

  趙氏微微一笑,好奇地問道:「廣濟寺裡大悲聖水十分難求,那些香客為了能討得聖水不惜天不亮就跑去排隊等候,咱們這樣的人家總不好意思與那些小民爭搶,就怕失了豪門的氣度,你是怎麼求得的?」

  傅卿和聽這話沒有責怪的意思,就放軟了聲音道:「原來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廣濟寺裡香火鼎盛,大悲聖水的確十分難求。因為明天就是端午了,寺裡想著明天去求聖水的香客比較多,今天就多準備了一些,可巧今天我們去了,就淨了寺,這大悲聖水可還有不少呢。我跟淨澄師傅討要了聖水,還讓他用開戒過的白瓷缽盂裝了。」

  「我讓木棉帶過來了,就在門口呢,要不要讓她送進來?」傅卿和問道。

  「自然是要送進來。」趙氏聲音輕快,帶了幾分滿意:「真沒想到你這孩子這麼貼心。」

  兩個孫女一起去上香,一個自作主張壞了她原本的打算,一個將她放在心上,特意為她求了大悲聖水回來,孰好孰壞,趙氏心中自然是有一桿秤的。

  三丫頭的確不能送到湘王府,可是她長得這麼漂亮,以後自然會有用得著的地方。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趙氏是個非常會算計的人。

  木棉送了大悲聖水進來,趙氏道:「你們小姐說之前在莊子上你服侍的很盡心,半夏也說你是個敦厚的,早該賞你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可巧今天趕上了。」

  她的話剛落音,杜媽媽就拿了幾個銀角子給了木棉。

  木棉慌得忙跪下去給趙氏磕頭。

  趙氏點點頭道:「好了,不必磕了,好生服侍你家小姐,以後自有你的好處。」

  等木棉退下了,杜媽媽就笑著說道: 「這大悲聖水是三小姐求來的,老太太您既然賞了丫鬟,這正主可不能不賞。」

  趙氏聽了點點頭,看著傅卿和道:「正是這個理,去,開了我的箱籠,給三丫頭挑一對翡翠鐲子來。」

  「老太太,使不得。」傅卿和連連拒絕。

  之前不過得了一瓶荷花清露,就惹得傅卿嬌冷嘲熱諷了,如今趙氏再給自己翡翠鐲子,那傅卿嬌還不翻了天?

  她不怕傅卿嬌,但是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她當即又說道:「我去廣濟寺本就是為您祈福去的,我沒有照看好四妹妹,您都沒有罰我,我心裡感激的很。我求大悲聖水,是我應該做的,您賞了我的丫鬟,就是給我了極大的體面了。這其他的賞賜,真的不用了。」

  趙氏卻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你身上的確太素淨了,我給你的東西,你就拿著。」

  趙氏這樣說,傅卿和就知道推不掉了,她當即笑盈盈道:「那孫女就謝過老太太了。」

  這般有眼色,知進退,趙氏見了,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她滿意地拍了拍傅卿和的手。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叮叮噹噹釵環相撞的聲音,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趙氏最厭煩人遇事慌張,當即就皺了眉頭。

  她正要開口說話,簾子一掀,二夫人就急急慌慌地走了進來:「老太太,不好了,嬌兒出事了……」

  她面色焦急,如火燒眉毛一般闖了進來。

  一見傅卿和,她就撲了過來,口中大罵著:「你這剋死父母兄弟的喪門星,你好歹毒的心思,嬌兒可是你姐姐,你居然能下得去手,你這黑心腸的老鴣,小小年紀不學好,壞了心腸的下作胚子……」

  傅卿和見她來者不善,早躲到了一邊,二夫人撲了個空,將花梨木的椅子打翻了。

  她一擊未中,臉上更恨了。

  二夫人衝著跟隨而來的兩個丫鬟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將這個黑心爛肝的給我抓起來!」

  那兩個丫鬟看了看一臉不悅地趙氏,又看了看滿面憤怒地二夫人,十分的為難。

  「夠了!」趙氏大喝一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看看你,哪有半分侯門夫人的樣子,你到底要幹什麼?」

  「老太太啊……」二夫人一聽,這才反應過來,她立馬嚎了一嗓子,心急如焚地說道:「老太太,嬌兒她快不行了,你趕緊讓人請大夫,要是晚了,估計嬌兒真的就危險了,不、要湘王妃請太醫來,還是請太醫更保險一些。」

  「到底怎麼回事?」趙氏不耐煩地皺著眉頭道:「二丫頭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就突然快不行了!」

  「是她,是三丫頭給嬌兒的荷花清露裡面下了藥,嬌兒昨天晚上喝了那荷花清露,今天早上就起不了床了,嬌兒她……她全身浮腫,身上還癢得很,肯定是中毒了,一定是中毒了,老太太,都是三丫頭她面上敦厚,內裡藏奸,你要為嬌兒做主啊!」

  趙氏聽了這話,臉色慢慢沉了下來:「你說得可是真的,二丫頭當真這麼嚴重?」

  二夫人聞言,狠狠剜了一眼傅卿和,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是啊,老太太,您要是不相信,就過去看看吧,二丫頭可受了大罪了。」

  她說話的時候,眼淚糊了一臉,妝也花了,頭髮也亂了,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杜媽媽,你先派人去請大夫過來。」趙氏吩咐了一聲,然後轉過頭來問傅卿和:「三丫頭,你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說話的時候緊緊盯著傅卿和的眼睛,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來。

  傅卿和心中一緊,連忙搖頭,向趙氏保證道:「老太太,我學醫是用來治病的,不是用來害人的,我昨天將荷花清露給二姐姐的時候是好好的,我絕對沒有給二姐姐下藥。我跟二姐姐無冤無仇,實在沒有必要這樣做。」

  「牙尖嘴利的黑心老鴣,老太太,你千萬莫被她騙了。」二夫人瞪著傅卿和,睚眥目裂道:「她是記恨您將榮昌伯世子的婚事給了妍兒,所以伺機報復!」

  「夠了!」趙氏揉了揉眉心,有些厭煩,後天就是皇后娘娘千秋了,二丫頭要真生了病,如何見人?

  她心中煩悶,當即沖二夫人呵道:「沒影的事情就不要胡說八道了,你且隨我一起去看看二丫頭吧。」

  「老太太,我也一起去吧!」傅卿和站起來說道。

  趙氏盯著她看了一會,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不必了,你今天上午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

  她的話很平和,卻讓傅卿和心頭一顫,她知道,趙氏這樣說,便是懷疑自己了。

 

  ☆、第25章 韓太醫

 

  四小姐傅卿璃在廣濟寺自作主張跟淮王定了婚事,讓趙氏非常生氣,把她關進了小佛堂淨心。

  傅卿和親眼看著她當時狼狽不堪瑟瑟發抖的樣子。

  如果趙氏真的懷疑自己給傅卿嬌吃的荷花清露中投了毒,恐怕自己的結果比傅卿璃還不如。

  傅卿和只覺得覺得背脊發涼。

  怎麼就這麼巧,自己昨天剛將荷花清露給傅卿嬌,她今天就病倒了?要是換做其他人,恐怕也會懷疑是自己吧。

  有犯罪的能力,有犯罪的動機,有犯罪的機會,怎麼看自己都擺脫不掉這個嫌疑。

  趙氏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傅卿嬌住的宜勤軒,傅卿和也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二夫人那張嘴掃把星,閉嘴喪門星的語氣她真是受夠了!

  還有她臨走時那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了的眼神,也令傅卿和如鯁在喉。

  一定要想個辦法,讓她以後再不敢這麼說自己才行。

  要不然自己好好的名聲,都被她給敗壞了!

  眼下自己不明不白就成了犯罪嫌疑人,傅卿和自然知道自己的處境尬尷,她歎了一口氣,回了暢心齋。

  用過午飯,傅卿和像往常一樣午睡,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半夏,是誰來了?」傅卿和坐起來,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道。。

  半夏打起帳幔,又端了一杯茶水給她,笑盈盈地道:「是二夫人院子裡專管分派東西的媽媽,讓人給咱們送菖蒲、艾草來了,讓明天一早就掛上,還送了熏蟲的藥,讓下午把院子熏一熏。」

  「小姐還要再睡一會嗎?」她看傅卿和臉上還帶著倦意,就問道:「我幫您把帳子放下來吧?」

  傅卿和心中惦記著傅卿嬌中毒的事情,這中午也沒有睡好,一直迷迷糊糊的。

  「不了,這就起來吧。」傅卿和一邊說著一邊挪到床邊,半夏蹲下去就給她穿鞋。

  「半夏,我自己來。」傅卿和阻止她道:「穿衣穿鞋,我向來是自己弄的。」

  「是。」半夏說著,退到了一邊。

  傅卿和剛穿好了鞋,木棉就急急地走了進來:「小姐,杜媽媽來了。」

  傅卿和聽了,立馬精神一震,她站起來道:「快請進來。」

  說著,她自己當先迎了上去。

  杜媽媽臉色很不好看,她進來先沖傅卿和福了福身,然後有些忐忑地說道:「三小姐,二小姐情況很不好,老太太說,請你過去看看。」

  不是已經請了大夫了嗎?怎麼還會叫自己過去?但不管怎樣,這都是自己洗刷清白的機會。

  「好。」傅卿和也不多問,直接吩咐道:「半夏拿傘跟我一起,木棉在家看著。」

  她說完,就對杜媽媽道:「咱們走吧。」

  木棉看著半夏跟傅卿和一起走了,心中不由覺得有些難受,自打半夏來了,小姐每每出去,叫的都是半夏,而她只能在家看門。

  小姐是不是用不到她了,木棉心情低落地想到。

  宜勤軒裡面愁雲慘淡,趙氏臉色不虞,二夫人憂心忡忡。

  傅卿和也不多說話,沖趙氏行了禮,就道:」可請了大夫看了?「

  二夫人眼圈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她額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齒道:」請了,那起子庸醫說嬌兒這是麻風病,看了一眼就走了,連治都不給治……等太醫來確診之後,我定要去砸了這些庸醫的門面!「

  這個時候,不想著怎麼給傅卿嬌治病,居然惦記著打砸人家大夫,這個二夫人真是太囂張了!

  傅卿和聽了,心中暗暗忖度,難道真的是麻風病嗎?

  她不由朝趙氏看去。

  趙氏疲憊地揉著額頭,頗有幾分無奈:「連請了三個大夫都是這樣說,已經著人去請太醫了,現在只能等太醫來了再說了。三丫頭,你先進去看看。」

  」是。「傅卿和應了,然後就進了內室。

  傅卿嬌躺在床上,一邊不停地撓著自己,一邊還叫著:」好癢,好癢,快幫我撓,快幫我撓撓,我要癢死了,癢死了……」

  她全身浮腫,很多地方都長出了大塊的紫斑,脖子上,胳膊上都被抓破了。

  指甲呼哧呼哧地在身上撓來撓去,很多地方都是血印子,可是傅卿嬌好像感覺不到疼一樣,只拚命地撓著。

  「好癢啊,母親,我快癢死了,你拿刀來,拿刀來,幫我把這塊癢癢得地方割掉吧,母親,我快癢死了……母親,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傅卿嬌痛苦地在床上翻來覆去,因為太過難受,她不惜將兩隻胳膊在牆上摔來打去,以此來緩解自己身上的瘙癢。

  她滿臉通紅,頭上都是汗,呼吸也很急促。

  看到傅卿和站在身邊,她早沒有了往日的囂張,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焦急地說道:「三妹妹,你來了,快,我背上好癢,自己夠不到,你快,你快幫我撓撓,快點,快……」

  傅卿和心中不忍,一把抓住她的手:「二姐姐,你快別撓了,越撓越嚴重的。」

  「不行啊,不撓的話,我要……我會癢死的……」傅卿嬌一邊喘著氣,一邊站了起來,她背靠著牆,在牆上蹭來蹭去,兩隻手也不停。

  傅卿和見了都替她難受,昨天那麼囂張的人,今天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母親,母親,你怎麼不進來?」

  傅卿嬌大聲地喊著,就像一隻離了水的魚,好像頃刻就要枯竭而死:「母親,我好難受,我快死了!」

  二夫人聲音哽咽中帶著幾分顫抖:「嬌兒啊,你別撓了,你再忍忍,等會太醫就到了,你再忍忍啊!」

  大夫說傅卿嬌得的是麻風病,二夫人自然是不敢進來的,傅卿嬌這樣的樣子太嚇人了,任誰見了也要嚇壞了,怎麼敢進來?

  二夫人雖然愛女心切,卻也不敢以身試險。

  傅卿和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傅卿嬌不是中毒,得的也不是麻風病。

  她這個樣子,更像是過敏。

  傅卿和上前一步,捏著傅卿嬌的貼身穿的衣裳,用力捻了捻,心中就有了底。

  外面傳來葛媽媽欣喜的聲音:「韓太醫來了!」

  然後就聽見韓太醫跟趙氏寒暄的聲音,傅卿和連忙走了出去,見韓太醫一臉鄭重地問道:「不知道生病的那個小姐現在何處?」

  「在裡面。」二夫人連忙掀了簾子,讓葛媽媽陪著韓太醫進去了。

  「這下好了,嬌兒有救了。」二夫人滿心希冀地唸了一聲:「菩薩保佑,可一定要讓嬌兒平平安安的才是。」

  誰知道她的話剛落音,韓太醫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慌忙退了出來,他臉上還帶著慌亂,如臨大敵一般道:「你們怎麼這麼兒戲,這是麻風病,快將人移出去隔離開,要不然,傳給其他人可是要命的事情!」

  二夫人聽了如遭雷擊,已經忘記了哭泣,過了一會才臉色煞白懇求道:「韓太醫,你是不是診錯了啊,您再給看看吧。」

  韓太醫見二夫人這悲慼的樣子,心有不忍,頓了頓才說道:「夫人,不是我不願意,而是貴府二小姐的病的確嚴重的很,根本沒法治,我才疏學淺,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這怎麼會?」二夫人如喪考批一般,張皇無措地望著眾人:「我不信,我不信,嬌兒她怎麼會得麻風病,不會的,不會的。韓太醫,您再給診診,再診診吧。」

  「唉,夫人,這病根本沒法下手,您是知道的,這麻風病根本沒法治。」韓太醫無奈地搖了搖頭。

  「韓太醫,您還是再給診診吧!」傅卿和走到韓太醫身邊道:「您連脈都沒有診,怎麼就斷定我二姐姐得的是麻風病呢?」

  韓太醫五十多歲,在太醫院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為醫術不錯,所以那些達官貴人都對他頗為敬重。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敢有人質疑他的醫術。

  他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後不悅道:「太夫人,我已經說了,這是麻風病,根本沒人能治得了這病。府上二夫人愛女心切,不願意相信這個我能理解,但是,貴府這位年輕的小姐也來質疑我的醫術,這個我實難忍受。」

  「韓太醫,我這孫女沒有別的意思,你千萬莫往心裡去。」趙氏看了傅卿和一眼:「三丫頭,快給韓太醫賠不是。」

  傅卿和不急不緩地說道:「是,韓太醫,我剛才說話有些直,您千萬別生氣,不過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有些好奇,您剛進門就退了出來,連脈都沒有診,怎麼就知道我二姐姐得的是麻風病呢?」

  韓太醫哼了一聲道:「望、聞、問、切,望字排第一,切字排最後,很多時候根本不用切脈,就知道這個人的病症了。貴府二小姐,全身浮腫,身上長斑,騷癢難耐,分明就是麻風病的症狀!」

  「韓太醫說的固然有道理,可是並不是浮腫長斑就一定是麻風病啊,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韓太醫有沒有想過呢?」傅卿和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韓太醫突然拔高了聲音: 「我韓某人行醫多年,豈會連麻風病都不認得?」

  一個小小的未及笄的黃毛丫頭也敢來質疑他的醫術,這令韓太醫十分憤怒,他一甩袖子:「貴府要是不信任本太醫,大可以請別人來看,看看這病究竟是不是麻風病!」

  趙氏聽了,臉上就露出幾分慎重,剛才請的幾位大夫都一口認定這是麻風病,韓太醫也是這麼說,看來,二丫頭真的是不成了。

  二夫人滿臉都是淚水,早已經無力地癱軟在椅子上了,內室裡面還傳來傅卿嬌叫喊著身上癢的聲音。

  傅卿和看了韓太醫一眼,心中歎了一口氣,行醫者最忌諱心浮氣躁,聽不得其他人的話,這個韓太醫估計一直高高在上,現在偶爾有人懷疑,他就受不了了。

  這可是行醫的大忌!

  傅卿和眼中的懷疑與不贊同令韓太醫更加氣憤了,這武定侯府的小姐居然這麼猖狂,也敢瞧不起老夫了,想他行醫治病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猖狂之人。

  他應該甩袖子就走的,可是偏偏嚥不下去這口氣,傅家,一定要給他一個交代才是,否則以後但凡是個人都敢質疑他,那他的威嚴何在?

  想到這裡,他心中譏諷一聲,收起臉上的憤怒,問道:「難道三小姐,有不同的見解嗎?」

  傅卿和知道,這位韓太醫是真的生氣了。

 

  ☆、第26章 我治

 

  對於醫生而言,與病人家屬解釋患者的病情,多聽家屬的話,以此來判斷患者病情,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沒有想到,這位韓太醫居然這麼敏感,傅卿和不過是問了一句,他就動了怒。

  傅卿和再次提醒道:「我只是覺得我二姐姐得的應該不是麻風病,還想請韓太醫您再給診治診治。」

  「不用診治。「韓太醫撇了撇嘴角,一口否決道:「我剛才已經說過兩遍都不止了,貴府二小姐得的是就麻風病,這是不治之症。三小姐與二小姐姐妹情深,可是也得接受現實才是!」

  「這麼說,您確定這是麻風病了?」傅卿和又問了一遍。

  「自然是麻風病!」韓太醫冷哼一聲,咄咄逼人道:」我確定,如果不是麻風病,那我就將姓名倒過來寫!「

  韓太醫撂下這句話,氣哼哼地走了。

  氣走了韓太醫,趙氏的臉就沉了下來,她瞪了一眼傅卿和:「三丫頭,你今天太胡鬧了!」

  傅卿和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誠惶誠恐地認錯,而是不疾不徐道:「老太太,二姐姐得的不是麻風病,這病,我能治!」

  趙氏不置可否,二夫人聽了,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眼淚巴巴地看著傅卿和:「三丫頭,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二嬸嬸,大姐姐的病不是就我給治好的嗎?我何必要騙你?」傅卿和信心十足道:「我說能治,就一定能治。」

  趙氏沒有說話,二夫人卻一把拉著傅卿和的手,催促道:「那你快開方子!」

  她抓的很用力,傅卿和的手被她捏的生疼。

  傅卿和把手抽出來,輕輕說道:「二嬸嬸既然願意相信我,我也不是不能幫二姐姐治病,只是,我是有條件的。」

  這話一出,二夫人與趙氏都愣住了。

  趙氏愣住了,是因為她沒有想到溫順的三丫頭會突然間變得這麼猖狂,氣走了太醫,說自己會治病這些就算了,還敢提要求!

  她難道真的認為自己的醫術比太醫還強嗎?

  她們根本沒有想到,平素溫順的傅卿和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這樣的話來。

  原本面色哀戚的二夫人突然上上下下將傅卿和打量一番,然後豎著眼睛挑著眉頭,冷笑數聲:「三丫頭,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傅卿和再次強調:「二嬸嬸可以不答應我的要求,畢竟韓太醫也說了,二姐姐得的是不治之症,我就是治不好,也是正常的。」

  「你!」二夫人聽了,張嘴就要罵傅卿和,卻被趙氏攔了下來:「夠了,你不要吵了,先聽三丫頭怎麼說。」

  「三丫頭,你有什麼要求?」趙氏問道。

  「老太太,上次我給大姐姐治病,您是知道的,前幾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二嬸嬸突然跑到我的院子,說我給大姐姐的藥裡面下了東西,說我要害大姐姐,她不僅要去了藥方子,還將我罵了一頓,說我是克父克母的喪門星……」

  「哼,你本來就是喪門星!」二夫人打斷了傅卿和的話:「我說的是實話,大哥大嫂就是被你剋死的!」

  傅卿和看了一眼二夫人,沒有理會她,繼續說道:「我好心救人,還落了這樣的名聲,這就是好心沒好報!今天,二姐姐也生了病,二嬸嬸張嘴就說是我下的毒,當著您的面就這樣罵我。」

  「老太太,我不想再做爛好人了,二嬸嬸要是想讓我給二姐姐看病的話,就必須給我賠禮道歉,還有,以後再也不能無緣無故責罵我,至於喪門星、克父克母這樣的話,我再也不想聽到了。我也是傅家的女兒,正兒八經的侯門千金,我要頂著這樣名頭,對咱們家能有什麼好處?」

  傅卿和道:「孫女實在不知怎麼就得罪了二嬸嬸,還請老太太您給我做主。」

  趙氏看了二夫人一眼:「三丫頭說的對,這次的事情是你不對。」

  二夫人不悅地瞪著傅卿和道:「難道我這個做長輩的,教訓不得你嗎?你這丫頭,怎麼還記仇?這屋裡頭被病痛折磨的可是你的姐姐,你的良心被狗掏吃了?」

  「二嬸嬸是長輩,自然是可以教訓我的。」傅卿和聽了既不生氣也不反駁,沖趙氏一福身道:「老太太,二嬸嬸已經教訓過我,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不行!你不能走!」傅卿嬌突然從房間裡面跑了出來,一把拽住傅卿和的手臂:「我難受得快死了,三妹妹,你不能走,你要幫我治病。」

  她一邊說,一邊還不停的撓著自己,她頭髮凌亂,滿臉通紅,狼狽不堪,露出的一截胳膊上紫紅的一大片斑,上面還有指甲撓破的血印子,看著觸目驚心。

  傅卿和道:「不是我不願意治,而是我不能治。」

  傅卿嬌急的直哆嗦,她眼淚都快出來了:「母親,你快跟三妹妹道歉啊,你再不道歉,我就要癢死了,母親,母親!」

  傅卿嬌的的喊聲一句比一句焦急,到後來不由就帶了幾分淒厲。

  二夫人見了,立馬撲過來抱著她,眼角都是淚水:「好、好、好,阿嬌不要著急啊」

  她咬了咬牙,回頭恨恨不平地看了一眼傅卿和:「三丫頭,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講你,我以後也不會那樣說了。」

  說著,她的聲音帶了幾分急切:「你快給嬌兒看看吧。」

  趙氏也對傅卿和說道:「三丫頭,既然你二嬸嬸已經知錯了,你快給二丫頭看看吧。」

  「是。」傅卿和點點頭,對二夫人說道:「二嬸嬸趕緊讓人燒熱水來,先給二姐姐洗個澡。」

  「好、好。」二夫人連連點頭,忙不迭地吩咐葛媽媽:「快去燒水。」

  「另外,再端一盆清水過來,等二姐姐身上衣服脫下來之後,泡在裡面。」傅卿和想了想又道:「還有床上的褥子、被子,一律都換掉。」

  「好,都聽你的!」

  在傅卿和的指揮下,傅卿嬌沐浴更衣之後,身上瘙癢的症狀就減輕了不少。

  她昨天癢了整整一夜,折騰了一晚上,又累又困,剛躺到床上就沉沉睡去。

  二夫人看著睡著的傅卿嬌,如釋重負般地鬆了一口氣,她拉著傅卿和的胳膊,將她拖出內室。

  「三丫頭,這到底怎麼回事?」二夫人緊緊地盯著傅卿和,聲音也崩得緊緊的:「嬌兒的病看著來勢洶洶,怎麼洗個澡就好了?」

  傅卿和指了指地上的那個盆,示意二夫人看。

  盆裡面跑著傅卿嬌剛才脫下來的衣裳,只是清澈的水早已變成了黑黃色,不僅如此,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二夫人腦子「嗡」的一聲,臉色也變得駭人:「有人在衣裳上下毒?」

  「是。」傅卿和點點頭:「是樟木,把衣裳泡在樟木磨成的粉裡面,人穿在身上就會全身瘙癢、浮腫,看著跟麻風病無異。」

  二夫人聽了,立馬死命地瞪著傅卿和,好像要在她身上戳出個窟窿來。

  傅卿和無奈地搖了搖頭:「二嬸嬸,真的不是我!要真是我做的,我何必要點出來,只需跟著大夫說二姐姐是麻風病就行了。再說了,我剛回來,身邊只有木棉一個丫鬟,半夏還是老太太院子裡的人。」

  她是在提醒二夫人,她根本沒有辦法接觸到宜勤軒的人,更不可能在傅卿嬌的衣裳上面做手腳。

  二夫人額上青筋直冒,牙齒咬得「咯咯」響:「你說,到底是誰?」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傅卿和坦誠地搖了搖頭:「這樟木粉不是抹在衣服上的,而是在水裡泡的。」

  有了傅卿和這句話,二夫人立馬就明白了,她當下把臉一橫,怒氣沖沖地吩咐葛媽媽:「去,將二小姐身邊貼身服侍的幾個丫鬟都綁起來,還有漿洗衣裳的丫頭都一併綁過來。」

  她是當家主母,居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害她的女兒,這口氣她無論如何也是嚥不下的,她陰森森地說道:「把家法也請過來,我就不信,從她們嘴裡翹不出東西來。」

  看這個樣子,二夫人是要大開殺戒了。

  傅卿和不想參和,就跟二夫人說了告辭:「等回去了,我讓半夏送一瓶藥膏過來,等二姐姐醒了,給她塗上就行了。這幾天,不要見風,不要吃刺激的東西,飲食要清淡。」

  叮囑完這些之後,傅卿和並沒有回暢心齋,而是徑直去了趙氏的泰和院。

  鬧了一上午,趙氏也累了,傅卿和去的時候,趙氏小憩剛醒,杜媽媽正陪著她說話。

  「……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溫溫順順的人,當時居然提了那麼一個要求,可見她雖然內斂,卻並不是個沒有腦子的。」趙氏捋了捋自己的頭髮道。

  「是啊。」杜媽媽道:「也是二夫人說話太難聽了,三小姐畢竟是侯府的千金,二夫人說話也太戳人心窩子了。別說三小姐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就是我聽了都覺得刺耳的很。」

  「這就是三丫頭的獨特之處了。」趙氏讚道:「要換做別人,不是跟她吵起來就是哭哭啼啼來告狀了,沒想到三丫頭不聲不響,在關鍵時刻給了二夫人一個嘴巴子,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呢。我這個三孫女,不是一般人吶。」

  對於這份獨特,杜媽媽不知道趙氏是讚賞還是厭惡,因此不敢接話。

  外面丫鬟來稟:「三小姐來了。」

  趙氏與杜媽媽對視一眼,道:「說曹超,曹超就到了,八成是二丫頭的病有得治了。」

  杜媽媽這下子才算確認,對於三小姐,老太太是讚賞居多的,畢竟一個無父無母的姑娘,長得好,又聰明識時務,這才是老太太需要的人。

  她連忙走出去,打起簾子,對著傅卿和微微一笑,高聲地說道:「三小姐,快請進來,可巧老太太剛睡醒呢。」

  「有勞杜媽媽。」傅卿和虛扶了一下簾子,走了進去。

  而跟在傅卿和身後的半夏,看到杜媽媽那麼客氣,臉色就不由得有些複雜。

 

  ☆、第27章 婆媳鬥法

 

  傅卿和將傅卿嬌的情況仔仔細細地跟趙氏說了一遍,趙氏聽完,臉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你二姐姐什麼時候能好?」趙氏問道:「後天就是皇后娘娘千秋了。」

  傅卿和自然知道趙氏的擔憂,她斟酌著說道:「二姐姐的身子已無大礙,只是這兩天需要上藥,恐怕是出不得門的,就是勉強出去,若是在貴人面前失了儀態,反而不美。」

  趙氏點點頭,沒有說話。

  傅卿和知道她在思考,也不打擾她。

  丫鬟突然來稟:「老太太,四夫人跟五小姐來了。」

  趙氏臉色不變,眸中卻閃過一絲不耐煩:「她們來做什麼?」

  丫鬟也知道,老太太不喜歡四夫人,當即吶吶地道:「四夫人沒有說。」

  「讓她們進來吧。」趙氏不悅地說道。

  四夫人不過三十歲左右,她穿著沉香色水緯羅對襟衫,下面是玉色的馬面裙,頭上帶著碧玉七寶玲瓏簪。

  剛一進門,她就給趙氏行禮。

  她動作輕盈,舉止得當,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整個人清爽中帶著幾分溫婉。

  趙氏見了她,眼中就閃過一抹沉鬱。

  跟在她身邊的五小姐傅卿寶,穿著海棠紅的直領齊腰襦裙,像從前一樣,臉板的直直的,帶著幾分孤傲。

  「老太太。」四夫人走進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聽說您讓四丫頭進小佛堂淨淨心?」

  「怎麼?」趙氏眉頭一挑,淡淡地問道:「我教養我的孫女還要知會你一聲?」

  「不是,不是。」四夫人正色道:「老太太您誤會了,我只是乍一聽到這件事有些詫異罷了,並不是要干涉您。」

  「那你來這裡是做什麼來了?」趙氏垂著眼皮問道。

  四夫人身子坐的筆直,臉上帶著幾分關切:「是這樣的,您關了四丫頭不要緊,三嫂擔心的不得了,這幾天她身上又有些不爽利,所以,我就替三嫂過來看看,不知道四丫頭做了什麼讓您這麼生氣?」

  「哦?這麼說你是替四丫頭求情來了。」趙氏一抬頭,嘴角就露出幾分嘲諷:「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你跟你三嫂這麼要好了。」

  這話說的不好聽,四夫人卻像沒有聽懂似的,繼續說道:「我是怕您氣壞了身子。」

  「不用了,我身子好得很。」趙氏見五小姐傅卿寶握緊了拳頭,一臉的不忿,卻偏偏強自忍耐,就撇了撇嘴角道:「看也看了,問也問了,你回去吧。」

  四夫人聞言,嘴角不由抽了抽。

  人已經來了,連話都沒說出去就這樣走,不是她的作風,為了女兒的前程,她怎麼著也要努力一下。

  「老太太,是這樣的。」四夫人臉上露出幾分憂心忡忡:「後天就是皇后娘娘千秋了,咱們家要安排兩個姑娘進宮給皇后娘娘賀壽,眼下,大小姐、二小姐紛紛病倒,三小姐剛從外面回來禮儀不熟,四小姐又要在佛堂淨心,不知道……」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趙氏猝然打斷了四夫人的話:「我已經決定了,讓三丫頭跟四丫頭一起進宮給皇后娘娘賀壽,這個不勞你操心。」

  傅卿和沒有想到,趙氏會突然點名要自己進宮,她當即嚇了一跳,張嘴就要反駁,杜媽媽卻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對她搖了搖頭。

  五小姐傅卿寶死死地瞪著傅卿和,那目光裡的怨恨與厭惡昭然若揭。

  傅卿和只裝作沒看見她的眼神,不動神色地低下頭,把玩著衣服上的流蘇。

  四夫人聞言,心頭不由一緊,臉上的神色也帶了幾分僵硬,她停頓了片刻,放軟了聲音,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老太太,三小姐剛從外面回來,禮儀方面都是不熟,宮裡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萬一失了儀態衝撞了貴人,可就不好了。」

  四夫人瞥了一眼傅卿和,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就算三小姐能去,可是四小姐不是犯了錯,被您關進小佛堂了嗎,她怎麼能去?」

  趙氏不急不緩地說道:「誰告訴你四丫頭是犯了錯被我關進小佛堂的?」

  四夫人聽了愕然,心中頓時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

  果然,趙氏微微一笑:「你三嫂這幾日身子不爽利,四丫頭擔心她母親,就主動要求在小佛堂撿兩日佛豆,後日煮熟了送到街上去結緣,以此來給她母親祈福。這明明是四丫頭的孝心,怎麼到了你這裡,就變成我將四丫頭關起來了?」

  趙氏把臉一沉:「杜媽媽,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傳出這樣的流言蜚語?著人去查查這話是誰傳出去的,找到了立馬打死丟出去,這樣亂家的奴僕,我們家可不敢用!」

  一番話說得雷利風行。

  杜媽媽聽了,並不著急,而是躬了身子,慢悠悠地勸道:「老太太,這事兒恐怕是下人亂說,四夫人就當了真,您可千萬不能生氣,這是小事,哪值當您動怒?」

  「嗯。」趙氏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說得也是,我倒沒有聽說,這捕風捉影的事兒,要是人人當了真,那咱們家豈不是就亂了套了?雖然你不管家,但到底也是四房的主母,往日瞧你也是個穩妥的,怎麼這幾天這麼心浮氣躁?這不過出了一點小事,就這麼蛇蛇蠍蠍的,沒個主子的樣子,傳出去平白讓下人笑話。」

  最後兩句話,卻是對四夫人說的。

  四夫人聽了,氣了個仰倒,因在趙氏面前,還不得不低眉順眼道:「老太太教訓的是,是媳婦兒沒問清就來了,實在也是關心則亂。」

  四夫人心裡把杜媽媽罵了個狗血淋頭,停了一會才道:「四小姐雖然可以去,那三小姐畢竟沒有正兒八經學過規矩,要是出了差子可如何是好?」

  「這個你不用擔心。」見四夫人還是不死心,趙氏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三丫頭雖然沒有正經學過,可這幾天我看著,她舉止穩重,言行有度,比某些人還要強些,再加上有四丫頭跟在身邊,能出什麼錯?」

  四夫人氣的咬緊了牙根,可一想到自己女兒這麼優秀,卻連個機會都沒有,就忍不住還想再試一下。

  「老太太……」

  「好了,你不用說了。」

  趙氏看著她母女二人,當娘的明明很迫切卻故作淡薄,一副為趙氏考慮的樣子;做女兒的雖然一臉的高傲,卻難掩心有不甘,不由撇了撇嘴。

  四夫人抬頭,正對上趙氏嘲諷的眼神。

  「這次拜壽,誰去誰不去,都是我說了算!」趙氏冷笑道:「我說誰行,誰就行,不行也行;我說誰不行,那就不行,行也不行!」

  出了泰和居,四夫人的雙手就緊緊攥成了拳頭,而傅卿寶也是臉色氣得鐵青,走路的時候也是狠狠地踩著地面,哪裡還有平日那孤傲清高的樣子。

  四房住的奕知院離在侯府最東邊,要繞過小花園才能到。

  四房母女打定了主意而來,空手而歸不說還被趙氏好一通冷嘲熱諷,直氣的兩人鼻子咻咻地喘著粗氣,胸口也不停地起伏。

  回了奕知院,剛進房門,四夫人就再也壓制不住心頭的怒火了,她一抬胳膊,將面前桌子上的茶杯掃到了地上,茶杯砸在青磚地面上,匡當作響,摔了個粉碎。

  老虔婆,簡直欺人太甚!

  五小姐傅卿寶氣得坐在椅子上嚶嚶地哭:「母親,老太太擺明了偏心,虧你還說,只要二姐姐去不了了,我就能去了,你看看,結果呢,老太太還是不讓我去!」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埋怨道:「都是你,平日裡讓我離老太太遠點,要不然的話,傅卿和那個小蹄子怎麼能後來先到得了老太太的歡心?」

  「夠了!」四夫人一想到剛才在泰和院受到的屈辱,太陽穴就「突突」直跳,當即就有些不耐煩地呵斥道:「我不讓你親近老太太的原因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是不是要我再跟你說一遍?」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我今天受得這些屈辱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你不幫著母親,怎麼能反過來埋怨我?」

  四夫人生了一兒一女,跟其他人重男輕女不同,她最疼愛的偏偏是這個長女。

  傅卿寶從小就被她捧在手心裡,根本不怕她的呵斥。

  她聞言立馬跳了起來,用比四夫人還高的聲音叫道:「你還怨我?你憑什麼怨我?我也是侯府的千金,憑什麼她們能去,我去不得?傅卿和一個無父無母的野丫頭都能去,偏偏是我不能去,我不服!」

  她氣得滿臉都是淚水,聲音中帶了幾分委屈:「我還是父母都在的呢,偏偏就是去不了,憑什麼要就要遭受這樣的對待!還不是因為你們不討老太太的喜歡,連帶著她厭了我,要不然,去宮裡拜壽怎麼著也得有我一個名額吧!」

  她越說越是傷心,眼淚奪眶而出,怎麼也止不住。

  四夫人見了,心就不由抽抽地疼,是啊,她捧在手心裡的女兒,那點比別人差了,憑什麼不能進宮做貴人?

  心疼女兒佔據了上風,她拿出帕子,輕輕地幫傅卿寶擦著眼淚:「寶兒,乖,你別哭了,其實進不了宮也沒什麼,那兩個就算進了宮也不見得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這次進不了宮不要緊,橫豎你才不過十三,有的是時間與機會。」

  說著,她聲音低了下去:「現在,先讓那老虔婆得意一時,等你父親回來,咱們再好好跟她算賬!」

  傅卿寶聽了,卻不依不饒:「母親,你總是這樣說,那父親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你放心,這次你父親已經給了准信了,用不了多久了。」四夫人輕聲安撫道。

  「那又怎麼樣啊?」傅卿寶不哭了,但是還是不滿地撅起了嘴:「就算父親回來了,我也不能進宮做貴人啊?」

  「傻孩子!」四夫人輕輕戳了傅卿寶的額頭:「我問你,同樣是侯府千金,是侯爺的侄女好嫁,還是侯爺的女兒好嫁?」

  傅卿寶聽了不解:「自然是侯爺的女兒好嫁啊,畢竟侯爺的女兒才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千金,可是父親又不是侯爺……」

  四夫人嘴角含笑,帶著幾分憧憬:「你父親現在不是,可很快就是了!」

  傅卿寶聞言大喜,她一把抓住了四夫人的衣袖,激動的有些發抖:「母親,你說得是真的?」

  「那當然了。」四夫人信心滿滿地點點頭:「這一次,二房兩個丫頭都進不了宮,三丫頭、四丫頭既不是二房所出,又沒有父兄幫扶,成不了大氣候的。等你父親成了事,這天底下的好姻緣,還不是由著你挑?」

  聽了四夫人的話,傅卿寶彷彿就看到了自己侯府千金的風光日子,剛才的埋怨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突然,外面傳來丫鬟的聲音:「四夫人,老太太院子裡的杜媽媽來了。」

  四夫人還好,而傅卿寶則是臉色大變,一把抓住了四夫人的手,磕磕絆絆地說道:「母親,是不是二姐姐的事東窗事發了?」

  四夫人拍了拍傅卿寶的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寶兒,你別怕,她們奈何不了我們。你先進去,我來對付她。」

  傅卿寶剛才又哭又鬧,現在這個樣子的確不宜見人,她點了點頭,帶著幾分擔心,退到了屏風後面。

  「什麼風把杜媽媽吹來了?」四夫人面帶微笑,客氣中帶著幾分慇勤:「快請坐。」

  說著,她高聲喚著丫鬟的名字:「快沏上好的六安瓜片來。」

  「四夫人,不必客氣了。」杜媽媽是趙氏的貼身侍婢,自然跟趙氏一個鼻孔出氣,對於這個笑面虎一樣的四夫人也沒有好感。

  她正色道:「老太太那邊有些事情,想問問四夫人,還請四夫人不要耽擱了,現在就跟我走一趟吧。」

  四夫人聽了也不勉強,臉上帶著幾分和煦的笑容:「既然老太太那邊有事,我們這就過去吧,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找我要問什麼事?」

  杜媽媽臉色不變:「這個奴婢也不清楚,您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那老太太院子裡還有誰?」四夫人試探地問道。

  杜媽媽瞇了瞇眼睛,似笑非笑:「還有二夫人。」

  四夫人聽了不由駭然,沖杜媽媽擠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

  杜媽媽見她面容焦慮,有著掩飾不住的忐忑,嘴角不禁抽了兩下,這個四夫人,像個泥鰍一樣滑不溜丟上人抓不住,真沒有想到,為了一個皇后娘娘千秋壽誕,她竟然犯了這個一個大錯。

  四老爺如今不在京裡,可沒有人給她撐腰。

  這下子,她可是親自將把柄遞到了老太太手中。

 

  ☆、第28章 毒計

 

  白天還是艷陽高照,到了傍晚天突然陰沉下來。

  黑雲壓城,風乍起,吹得池塘裡的荷葉左搖右擺,園子裡原本嬌滴滴的紅花綠柳,此刻也在狂風的肆虐下花木折腰。

  傅卿和進了暢心齋的院子,就看見門前的竹簾被風吹得上下翻飛,打在門框上辟啪做響。

  木棉見傅卿和回來,鬆了好大一口氣。

  她一邊給傅卿和換衣裳,一邊問:「小姐,怎麼去了這麼久?可擔心死我了。」

  不管是在宜勤軒還是在泰和院,傅卿和的精神總是緊繃著的,乍一回來,見到木棉這擔心的樣子,讓傅卿和不由心頭一鬆,她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這是自己家裡,你擔心什麼?難不成我還能走丟了?」

  木棉卻煞有介事道:「怎麼能不擔心呢?這不是要下雨了嗎?我正想著要不要去二小姐的宜勤軒找您呢。」

  原來是怕自己淋雨了。

  傅卿和啞然失笑:「你怎麼不問問二小姐的病怎麼樣了?」

  木棉端了杯茶水給傅卿和,一臉的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好問的?管她二小姐得了什麼病,只要你去了,一定能治好,這幾年,我還從沒見到過您不會治的病呢。」

  「你就這麼相信我啊?」傅卿和微微一笑,眉眼彎彎地看著她。

  「那當然。」木棉毫不猶豫,一點也不考慮,張口就說:「在我心中,小姐您就是神醫,藥到病除,妙手回春,再難的病到了您的手中也是輕而易舉地就被解決了。」

  她說話的時候,一臉的佩服與信賴,讓傅卿和十分感動。

  自己並不是神醫,只不過,傅卿和還真的很少遇到她解決不了的病。

  她出身醫藥世家,會吃飯的時候就聞著藥香,會說話的時候就開始認藥,父親與哥哥都不願意學習醫術,爺爺就手把手地將一身的本領全都教給了她。

  爺爺退休之後,開了一家醫館,從全國各地趕來的求診的人不計其數,而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給爺爺當助手。

  爺爺去世後,她繼承了爺爺的衣缽,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是聞名全國的大夫了,她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繼承人。

  那時候,原本不重視的中醫,一下子就火起來了,而她也名聲大噪,電視台還請她去養生欄目普及中醫知識。

  她很高興,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實現爺爺的夢想,讓所有人都重視中醫。

  只可惜,她出了車禍。

  出車禍的時候,她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為了這件事,媽媽不知道嘮叨了她多少回。

  前世,她只活了三十二歲。

  中醫經過很多朝代的發展,到了傅卿和生活的那個年代已經非常先進了,很多藥,很多方子,很多辨證的方法都被提了出來。

  比這個時代不知道先進多少倍。

  傅卿和手中掌握的中醫知識,也比這個朝代的大夫多了許多。

  很多別人看來非常嚴重的疾病,在她看來,不過是小兒科罷了。

  只不過,在前世,別人知道她是大夫,相信她,依賴她。

  而這一世,她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誰會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她?

  之前在秀水莊,她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打開局面的。如今回了武定侯府,她的醫術,恐怕真的沒有用武之地了。

  以後,她只能給自己的姐妹或者是身邊的丫鬟治病了吧。

  傅卿和想著,心裡就有些失落。

  「咦?小姐,半夏怎麼沒有跟您一起回來?」

  木棉的話打斷了傅卿和的思緒,她不急不緩地說道:「半夏跟老太太院子裡的碧螺是好姐妹,我留了半夏跟碧螺說話,就沒讓她一起回來。」

  話剛落音,只聽到外面呼啦一聲,大雨傾盆而下。

  木棉聽了,點點頭:「外面下雨了,我去接接半夏吧。」

  傅卿和看了看窗外,見雖然還是傍晚,但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就點點頭:「也好,你去吧。」

  今天下午,從泰和院出來的時候,傅卿和正遇上怒氣沖沖的二夫人,她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拖著一個嚇得瑟瑟發抖的小丫鬟。

  傅卿和猜測,估計是傅卿嬌的事情查出了什麼眉目,她不想參和二房的事情,可也不想做個瞎子聾子,就放了半夏兩個時辰的假,讓她跟昔日的姐妹敘敘舊。

  半夏當時一怔,傅卿和就知道,半夏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的,就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幫自己打探消息。

  外面的雨嘩嘩作響,突然天空一個閃電,將漆黑的院子照的亮如白晝,緊跟著又響起幾個炸雷。

  小丫鬟推門而入,輕聲問她:「小姐,要擺飯嗎?」

  「先放著,等木棉她們回來再說。」

  得到傅卿和的吩咐,小丫鬟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傅卿和站起來,朝門外看了看。

  突然,兩隻油布傘進了院子,傘將人遮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穿著繡鞋的腳,踏得地面上水花四濺。

  傅卿和心中一喜,連忙走到迴廊下:「你們回來了?」

  「哎呀,小姐,您怎麼跑出來了,仔細雨水打濕了鞋。」木棉嬌嗔著:「快進去,快進去。」

  木棉的兩隻腳已經濕透了,緋紅色的繡鞋在雨水的浸泡下變成了殷紅色,裙擺也濕了一大片,她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只讓傅卿和進去。

  傅卿和噗嗤一笑:「你自己一身的水,反倒讓我進去。」

  話雖然這樣說,傅卿和還是乖乖進了屋。

  半夏跟在木棉身後,見木棉跟傅卿和關係這麼親近,不由得生出了幾許羨慕。

  「小姐……」

  她正要說話,傅卿和卻打斷了她:「快去換了衣裳,要是得了傷寒可不是玩的,有什麼事,等你們換了衣裳再說。」

  「小姐,不礙事的,我先服侍您用晚膳。」木棉說道。

  傅卿和卻催促道:「好了,快別說了,木棉,你們兩個都去,等你們換好了衣裳再吃飯,快去吧。」

  兩個丫頭扭不過傅卿和,只得笑嘻嘻去了。

  換好衣裳,兩人服侍傅卿和吃了晚飯,傅卿和又讓他們去用餐之後,這才到東次間說話。

  「半夏,你今天在老太太的院子看到什麼了?」傅卿和做在臨窗大炕上,燭光映著她盈盈的臉龐,襯得她整個人如月亮一樣皎潔。

  半夏聽了,臉色一白,滿臉的不安。

  傅卿和心中就歎了一口氣,她居然連這點小事都不願意為自己做,看來這個半夏以後只能敬而遠之了。

  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半夏顫抖的聲音:「三小姐,二小姐身邊的小丫鬟翠兒死了。」

  死了?傅卿和一驚,猛然抬頭,正對上半夏那帶著後怕的眼神:「是的,的確死了,奴婢當時就在旁邊。」

  傅卿和知道二夫人一貫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但是她卻沒有想到,二夫人為了傅卿嬌居然會處死那個小丫鬟,還是當著趙氏的面,絲毫沒有忌諱,這樣的心狠手辣,簡直令人心悸。

  看來,她還是低估了二夫人了。

  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得詳細一些。」

  「是。」半夏重重地點頭:「二小姐院子裡的漿洗丫鬟翠兒親口承認事情是她做的,還說那樟木粉是四夫人給她的。

  老太太非常生氣,就喊了四夫人過來問話。

  沒有想到,當著四夫人的面,翠兒突然改了口,說跟四夫人無關,是她老子娘病重,二小姐不讓她回家去看老子娘,所以才下的手。

  她還說四夫人心底良善,給了她很多銀子,讓她拿回家去給她老子娘治病,所以,她心存感激。

  為了讓五小姐能進宮,所以她才將二小姐的衣裳泡在樟木粉裡面,一方面是為了報復二小姐,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報答四夫人的恩情。」

  「這樣漏洞百出的謊話,誰會相信?」傅卿和搖著頭說道:「那翠兒不過是小丫鬟,怎麼會有樟木粉這樣的東西?難道二夫人沒有問嗎?」

  「問了!二夫人當然不相信,當時就這麼問了。」

  半夏聲音一頓,面如素縞,顫抖著說道:「可誰知……翠兒突然站起來,拼了全身的力氣拿頭去撞老太太屋裡的花梨木櫃子。」

  一想到那場景,半夏還覺得心有餘悸,她磕磕絆絆地說道:「她拼了必死的心,腦袋撞在櫃楞子上,當場就流了好多血。」

  傅卿和聞言愕然,她沒有想到,翠兒居然是自殺而亡。

  這件事情裡面,二夫人固然可惡,但是罪魁禍首分明就是四夫人,怪不得她今天下午會帶著五小姐傅卿寶去泰和院。

  還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麼的不善,這種不善與二夫人不同,二夫人是□□裸地討厭自己,而她的眼神中則藏著一股子冰冷的陰毒。

  傅卿和不由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四夫人讓翠兒給傅卿嬌下毒,然後誣賴到自己頭上,自己跟傅卿嬌都去不了宮裡,正好給她的女兒五小姐傅卿寶讓路。

  好一個一箭雙鵰的毒計!

  要不是自己會醫術,要不是太醫診斷傅卿嬌是麻風病,恐怕自己在這侯府就真的無立錐之地了。

  這正是人無害虎人心,虎有傷人意。這個四夫人,的確不是善茬,比起二夫人的張牙舞爪,她就像一直陰毒的蛇,悄悄潛伏在你的身邊,她會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會狠狠地給你致命一擊。

  四夫人敢這麼做,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誰也不知道她下一步會做什麼。

  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這種人,不得不防。

 

  ☆、第29章 謠言紛紛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卻是個大晴天。

  只柳梢上籠著的水滴與地面上還未來得及打掃的殘紅,提醒著昨晚的狂風暴雨。

  夏天的雨,來得急,去的也快。

  這一天是端午節,傅卿和一大早就就去給趙氏請安。

  原本熱鬧的泰和院突然冷清了下來,趙氏身邊也沒有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幾位小姐。

  大小姐傅卿妍還沒出小月子,二小姐傅卿嬌過敏未好,四小姐傅卿璃在小佛堂淨心,五小姐傅卿寶托病沒來。

  只有傅卿和一個人,她突然感覺有些不太習慣。

  雖然趙氏一臉的平靜,看不出喜怒來,但是傅卿和還是感覺到這屋中帶了幾分凝重。

  原本靠牆放著的花梨木三面雕雲龍頂箱櫃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櫸木做的二門櫃,小小巧巧靠著牆,一點也不顯眼。

  若不是半夏告訴自己,傅卿和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這個屋子,昨天出了命案。

  「今天過節,你姐妹們都病了,來不了,今天中午,你留下來用膳吧。」趙氏說道。

  「好的。「傅卿和站起來,抿嘴一笑:「幾位姐妹們都不來,有好吃的、好喝的,我可就不客氣了。」

  趙氏聽了也是一笑:「其他的沒有,好吃的保管讓你吃個夠。」

  原本凝重的氣氛,因為傅卿和的話而多了幾分輕快,杜媽媽見了,就鬆了一口氣。

  「昨天,你求了大悲聖水給我,我說送你一隻鐲子,結果有事耽誤了,今天可不能忘了。」說著,她對杜媽媽說道:「快把鐲子拿過來,給我們三小姐戴上。」

  杜媽媽聽了,轉身而去,過了不大一會,就捧了一個彩錦如意小圓盒。

  她笑盈盈地將盒子遞給傅卿和。

  傅卿和雙手接過來,當場就打開了。

  月白色的托布上,是一隻的翡翠鐲子,通體晶瑩剔透,配上秧苗綠的色澤,猶如一汪綠瑩瑩的水,讓人一見就知道這玉鐲不是凡品。

  「水色真好,真漂亮!」傅卿和由衷地誇讚著,喜滋滋地將玉鐲戴在手上。

  水潤的鐲子細膩光潔,她胳膊上的肌膚竟絲毫不遜色於鐲子,鐲子與人兩相輝映,相得益彰。

  「多謝老太太。」傅卿和站起來跟趙氏道謝:「這鐲子我很喜歡。」

  趙氏也笑著點頭:「這鐲子是我年輕時戴的,如今人老了,骨頭也硬了,就不要戴這種鮮嫩的顏色了,本來有一對,那一隻給了你大表姐了。你們年輕,帶著正正好。」

  傅卿和沒有想到這鐲子這麼貴重,立馬站起來,再次道謝。

  水晶簾子一動,綠蕪跑了過來,歡天喜地地稟著:「老太太,宮裡來人了,送了一百兩銀子作為過節的賞禮。」

  趙氏聽了,臉上也帶了喜色,忙不迭地吩咐:「快,給我更衣。」

  說著,她扭過頭來,對傅卿和說道:「咱們一起去謝恩。」

  傅卿和聽了也笑:「好,老太太您別著急,橫豎天使都已經到了家裡,跑不了的。」

  趙氏在杜媽媽的服侍下換了武定侯府太夫人品級大妝,傅卿和與杜媽媽一左一右地扶著她上了肩輿。

  傅卿和也隨後上了另外一輛肩輿,而杜媽媽則徒步跟在趙氏的肩輿旁。

  一行人迤邐到了二門處,二夫人、四夫人都已經在等待著了,就連身體有恙的三夫人都出來了。

  趙氏下了肩輿,二夫人立馬迎了上去,喜滋滋地稟道:「老太太,來得是御前太監梁公公。」

  她的嘴角翹得高高的,一臉的洋洋得意。

  趙氏拿眼睛一掃,見少了一個人,就問道:「侯爺呢?是不是在招待梁公公?」

  二夫人聞言,笑容立馬就僵住了,她帶著幾分不自然道:「侯爺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在歇著。」

  「哼!好大的臉面,居然連聖旨都敢不接,他可是侯爺,是咱們武定侯府的當家人。」趙氏紫檀木的枴杖在地面狠狠一跺,直嚇得二夫人面露驚色。

  「老太太,不是他不想來,而是侯爺身子的確不舒服。」

  「好了,不用說了。他是什麼樣子,我比你更清楚。」趙氏深知二老爺傅恩海定然又是喝的爛醉起不了床,只淡淡地說了這一句,就去了承恩堂。

  御前總管太監梁太監正坐在承恩堂的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上喝茶,一邊喝茶一邊細細打量承恩堂屋裡的擺設。

  武定侯府是御賜的宅邸,為了表示對皇帝的感恩,老武定侯就將二門外的一個院子取名承恩堂,裡面擺著□□皇帝御賜的墨寶,還有最近幾年宮裡陸陸續續賞賜東西。

  見一行人走了進來,梁太監一眼就認出來走在最前頭的是武定侯府太夫人趙氏。

  他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

  因代天子送賞禮,所以,他不便行禮,只沖趙氏點了點頭:「太夫人。」

  「讓梁內侍久等了。」趙氏一邊寒暄一邊歉意道:「家裡的孩子都病著,連侯爺也病了,人到的不齊,還望見諒。」

  這送賞禮本就是過節的時候例行公事,並不是要宣什麼重要的旨意,因此,並不需要所有人都到場,梁太監自然是明白的。

  果然,他說道:「既然病著,自然是不需要出來接旨的。」

  趙氏微微一笑,正要說話,誰知道梁太監卻突然話鋒一轉:「貴府二小姐得了麻風病,這可是要命的病,實在不行,還是移到莊子上靜養吧,免得過了病氣給旁人。」

  趙氏聽了這話,臉色當場就變得刷白,她身後的二夫人更是像被人打了棍子一樣,整個人都懵了。

  趙氏一輩子經過不少大風大浪,可還是被梁公公這句話給驚著了,可她到底心智過人,只愣了一會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她遞了一個荷包過去,然後試探著問道:「梁內侍,您這話是不是上面的意思?」

  梁公公十分嫻熟地接了荷包,用力捏了捏,見荷包輕飄飄的,知道裡面是銀票,說話的聲音就和緩了幾分:「不是上面的意思,只不過,二小姐的病現在整個京城人人皆知,上面遲早會有知道的那一天,這麻風病可不是一般的病症,您還是早點想辦法為妙。」

  「梁……」聽了梁太監的話,二夫人一雙眼睛都紅了,她想上前為女兒辯解,被杜媽媽死死地拉住了。

  趙氏的臉色變了又變,然後說道:「多謝告知,香案已經擺好了。」

  梁太監點了點頭,等趙氏率領家中眾人跪下之後,方開始宣旨賞賜。

  送走了梁太監,二夫人就嚎叫開了:「老太太,梁公公是什麼意思?二丫頭得病的事情怎麼會鬧得滿城皆知?」

  說著,她咬牙切齒地瞪著四夫人:「是你,一定是你,你不僅指使人害嬌兒,還將這事情捅了出去,你好狠的心!賤人,你不得好死!」

  說著,她就朝四夫人撲了過去。

  四夫人卻正色道:「二嫂你胡說什麼?昨天的事情,明明就是二丫頭苛待底下的丫鬟,所以才會被丫鬟報復,說她是自作自受也不為過,這事情昨天不是已經蓋棺定論了,你怎麼還要扯到我身上來?就算你是侯夫人,你這樣無憑無據地污蔑我,我也是不依的。」

  說著,她對趙氏說道:「老太太,我也是侯府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進來了,二嫂這樣冤枉我,您可不能坐視不理!要不然,我總是要回娘家哭訴哭訴的。」

  她雖然說著正經的話,嘴角卻是上翹的,與之前她低眉順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昨天二小姐傅卿嬌過敏,分明就是這個女人搞的鬼,只可惜沒有證據,只能任由她逍遙自在。

  沒有想到的是,昨天才發病,今天就鬧得滿城皆知,連宮裡的太監都來提醒她了,要說沒人搗鬼,趙氏打死也不信。

  韓太醫有這個可能卻沒必要這麼做,能這樣做的,非四夫人莫屬!

  看著四夫人這得意的樣子,趙氏的雙手不知不覺攥成了拳。

  那個女人死了,可是她的兒子還活著,還有她的兒媳婦也活著,時時處處與她作對,只要她一看到四夫人,一看到四房的人,就忍不住想起四老爺的生母,老武定侯的貴妾古姨娘,她忍不住想起從前的恩怨,忍不住心中那刻骨的怨恨。

  偏偏四夫人一向低調,自己根本抓不到她的把柄。

  而二夫人卻是個蠢笨如驢見識淺薄的,但凡二夫人機靈一點,她們婆媳聯手,早收拾了四房。

  眼下,四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她,可是自己偏偏不能將她怎麼樣,這種被動的感覺令趙氏十分憤怒。

  「夠了!」趙氏冷眉冷眼地望著四夫人,呵斥道:「二丫頭的事情,你二嫂失了分寸,你就不能包容些,這得理不讓人的樣子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趙氏的訓斥並不能讓四夫人生氣,她臉上神色不變,聲音恭敬中帶著幾分輕快:「老太太教訓的是,是我疏忽了,要是老太太沒什麼事,兒媳,這就回去了。」

  說完,她給趙氏福一福身,就帶著丫鬟腳步輕盈地走了。

  她走的時候,嘴角翹得高高的,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出了承恩堂的院子,四夫人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讓你猖狂,讓你得意,現在終於到了你們遭報應的時候。大丫頭已經定了親事,二丫頭、三丫頭、四丫頭,你們通通都要給我的寶兒讓路。

  四夫人的嘴角噙了一絲淡淡的嘲諷,二老爺每天只知道飲酒作樂,連聖旨也不出來接,一個酒囊飯袋居然也有臉霸佔著武定侯府當家人的位子。二夫人那個沒腦子的鄙薄之人,怎麼配做侯夫人?

  這武定侯的位子早該換人了。現在,才只是開始而已!

 

  ☆、第30章 端午

 

  送走了梁太監,一行人回到了趙氏的暢心齋。

  包括趙氏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梁太監居然會帶來這樣的一個消息。

  傅卿和還好,畢竟事情跟她關係不是太大。

  而二夫人則早就氣急敗壞地嚷嚷開了,她罵四夫人壞心腸,罵之前的幾位大夫沒有醫德,甚至連韓太醫都罵上了。

  若不是當著趙氏的面,恐怕連傅卿和都不會放過。

  不過傅卿和十分理解她,傅卿嬌比自己還大一歲,如今已經十四歲了,正到了說親的時候,得了麻風病這樣的消息一傳出去,別說是當王妃了,恐怕稍微有點身份的人家都不敢娶她。

  傅卿嬌的婚事,怕是難了!

  四夫人沒有生兒子,一心希望兩個女兒高嫁,能給她爭臉面撐腰,這樣她以後年紀大了,就可以跟老太太一樣可以在侯府呼風喚雨了。

  可是眼下,大女兒婚前失貞,雖然定了婚事,但到底只算是門當戶對,不算高嫁。

  她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二女兒身上,沒想到又出了這樣的變故。

  她是憤怒的。這份憤怒不光是為了二女兒傅卿嬌,更是因為她這麼久以來的希望要破滅了。

  「你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就將二丫頭送出去吧。」趙氏突然說道。

  二夫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見了鬼一樣不敢置信地望著趙氏:「老太太,您、您說什麼?」

  「我說,讓你把二丫頭送出去。」趙氏又重複了一遍。

  二夫人這下子聽清了,一張臉立馬漲得通紅,她幾乎是跳起來問趙氏:「為什麼?憑什麼?你知道嬌兒是被陷害的過敏,你知道嬌兒並不是麻風病!嬌兒現在病著,需要靜養,你現在將她移到莊子上,不就是承認了她得了麻風病了嗎?老太太,嬌兒是您的孫女,您怎麼能這樣?」

  二夫人愛女心切,情急之下忘記了上下尊卑,也忘記了害怕,一句接著一句地質問老太太。

  「二丫頭得了什麼病,你我都心知肚明,可是眼下我們知不知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怎麼看。」趙氏沒好氣地睥睨了二夫人一眼:「連梁太監都聽說了,你還是趕緊將二丫頭送出去為好。」

  「可是……可是……」二夫人不甘心地看著趙氏:「老太太,這件事情,明顯就是那個女人搞的鬼,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說道最後,她語氣裡帶了幾分猙獰。

  此時此刻,趙氏突然生出一種後悔來。

  若是長房的兩口子還在,或許她不致於這麼事事都要親自過問。如果二夫人能聰明一些,怎麼會有今天的事?當初她要是將二房的兩個女孩子親自養在身邊,這麼多年下來,或許她們已經成了自己的臂膀。

  可是,說這些都無用了。

  她不耐煩地看了一眼二夫人,敷衍地說道:「你先將二丫頭送出去,讓別人都知道她不在府裡了。等過幾日她好了,你再偷偷將她接回來就是了。等過了皇后娘娘千秋,你找個機會邀請其他人來家裡坐坐,到時候,讓大丫頭與二丫頭出來幫你,旁人見二丫頭好好的,那些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是、是、是。」二夫人聞言大喜:「還是老太太您想得周到,我這就去辦。」

  看著二夫人這歡天喜地的樣子,趙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大丫頭傅卿妍已經定型了,二丫頭傅卿嬌名聲已經壞了,就算她治好病,回來了,可以已經沾上了麻風病這樣的名頭,以後也不好再說親了。

  畢竟,麻風病不僅難治,而且非常容易復發。別人就算看她好好的,也會擔心她以後會發病。

  誰會娶一個隨時會發病的女子做媳婦呢?

  二房已經指望不上了。

  二夫人正想要出去,杜媽媽卻快步走了進來,稟道:「老太太,鎮國公夫人、湘王妃各派人送了兩盒粽子來,鎮國公府上人說是自家做的,做粽子的廚娘是南方人,味道跟咱們這邊的很不一樣,讓給老太太與各位夫人、小姐嘗嘗鮮。湘王妃送來的是宮裡賞下來的,一共得了五盒,湘王妃自己留了一盒,兩盒送給了鎮國公府上,兩盒送到咱們府上。」

  鎮國公夫人,是趙氏唯一的女兒;湘王妃,是趙氏唯一的外孫女。

  相比較武定侯府的這些人,那兩位,才是趙氏的骨肉血親。

  趙氏聞言,眉宇間的郁色就像春天的積雪,融化的一乾二淨,臉上的神色也像春風一樣柔和:「端午每年都過,她們就年年送粽子,也沒什麼好吃的。」

  杜媽媽抿嘴一笑,臉上帶了幾分與有榮焉的驕傲:「鎮國公夫人與湘王妃這麼孝順,送來的粽子年年都不一樣,今年送的更是新巧,光看著就讓人眼饞。」

  「好了,好了,說得好像你是那沒吃過東西的似的。」趙氏眉眼舒展,臉上帶著吟吟的笑:「咱們留一盒,給三夫人送一盒,剩下的兩盒,你帶回去吧。」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二夫人說的。

  二夫人聽了,既驚且喜地站了起來:「多謝老太太賞賜,那兒媳就不客氣了。」

  杜媽媽接著說道:「還有永嘉侯、隆平侯、榮昌伯府上都送了節禮過來,您看,是現在就安排回禮讓他們帶回去,還是過一會再派人送?」

  趙氏對二夫人說道:「這些事情,你去安排吧。」

  二夫人雖然管家,卻沒有什麼實權,如今有機會在其他幾府面前露臉,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聽了趙氏的話,她二話沒說,當即就屈膝應了,便道:「那兒媳這就去準備了。」說著,就急匆匆去了。

  杜媽媽又道:「永嘉侯夫人與鎮國公夫人都送了帖子來。本月初八,永嘉侯二小姐及笄,想請我們家的幾位小姐去觀禮。十四日,鎮國公太夫人過大壽,想請幾位夫人並小姐一起去熱鬧熱鬧。」

  如今勳貴裡頭,數得上名頭的只有一公二侯三伯爵,鎮國公便是那一公了,加上又是姻親,就是不用問,杜媽媽也知道,傅府一定會派人去的。

  而永嘉侯趙府,也是武定侯府的姻親。

  永嘉侯趙府,是太夫人趙氏的娘家,如今的侯爺,是趙氏異母弟弟的兒子,也就是趙氏的侄兒趙興。趙氏在娘家的時候,與繼母鬥法,因此,出嫁之後,跟永嘉侯府不怎麼走動。

  後來,太夫人娘家弟弟趙廣祿重病死了,侄兒趙興襲了爵位。

  趙興是獨子,卻也是個有心機的,他看著府裡人丁凋敝,又沒有什麼親戚可以走動,就主動俯身奉承趙氏,又讓趙氏給他做媒,娶了他恩師孔翰林的女兒為妻,自那之後,永嘉侯府與武定侯府才開始走動起來。

  趙興是勳貴,又是科舉出身,在官場上很能吃得開,仕途也非常順利,三年前做了河南提督,春上剛任滿回京,秋後補缺下來,估計還會高昇。

  趙氏想也沒想,就對杜媽媽說道:「你去跟二夫人說,她讓準備一份及笄禮,再準備一份壽禮,至於安排哪幾位小姐去,這個過幾天再說。還有,這兩份壽禮,都要比旁人家重三成才是。」

  看得出來,趙氏對兩家的邀請都很重視。

  「是,奴婢記下了。」杜媽媽說著就退了下去。

  處理完了這些事情,趙氏這才轉過頭來看著傅卿和。

  她現在已經無人可用了,二房的兩個女孩子指望不上,三房的四丫頭自作主張壞了她的打算,四房的五丫頭根本不會聽她的。

  目前看來,這個三丫頭長得花容月貌不說,又是個伶俐乖巧的,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她沖傅卿和招招手:「三丫頭,坐到我身邊來。」

  傅卿和聽了,溫順地坐了過來。

  「這次你二姐姐的事情,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恐怕她現在還在遭受折磨呢。」趙氏拍了拍傅卿和的手,寬慰道:「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裡,不會讓你白白受累的。」

  傅卿和連忙站起來,垂首說道:「老太太快別這樣說,折煞我了。」

  趙氏滿意地點了點頭。

  綠蕪突然走了進來:「老太太,侯爺來了。」

  趙氏聽了,眉頭一挑,嘴角就露出一絲冷笑:「讓他進來。」

  綠蕪應聲而去,一個身穿寶藍色紵絲直裰的中年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兒子給老太太請安。」二老爺說著給趙氏行了一個大禮,他身子肥胖,大腹便便,彎腰的時候帶了幾分吃力。

  「你還知道來?」趙氏嘴角噙了一絲薄怒:「你可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二老爺聞言,腰彎的更低,聲音裡也帶了幾分慚愧:「今個兒是端午,兒子昨晚太忙,給忘記了。」

  「太忙?侯爺是忙著喝酒吧!」趙氏怒極反笑:「原來你也知道今天是端午,但凡過節的時候,總要預備宮裡賞賜東西下來,家裡的人都要準備著的,你倒好,一個上午都不見人影,連宮裡天使來了都不出來,你怎麼這麼拿大,被那些御史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彈劾你目無君上!」

  一番話說得二老爺面色尷尬,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子,聲音顯得有些發虛:「母親,兒子……兒子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如此了。」

  「平日裡我不跟你計較,可你自己也該上上心才是。」趙氏聲音平緩了一些:「同樣是侯爺,永嘉侯步步高陞,一路榮華富貴,兒女雙全,而你呢,做官不成,居然連院子裡的事情都亂七八糟,你已經過了而立之年,連個兒子都沒有,侯爺,你該上點心了!」

  這幾句話說的很重,傅卿和這個旁觀者聽著都覺得刺耳,更可況是二老爺這個當事人,最重要的是,還是當著自己這個做侄女的面,老太太可真是一丁點情面都不留,傅卿和不由暗暗捏了一把汗。

  沒有想到二老爺點頭如搗蒜,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母親說的是,兒子會上心的。」

  傅卿和不由瞠目結舌,二老爺怎麼說也算是個侯爺,沒有想到在趙氏面前,他居然如應聲蟲一樣,連根脊骨都沒有,武定侯府名義上的掌舵人居然是這樣的窩囊無能。

  趙氏生性好強,最看不起窩囊的男人,要不是走投無路,當年她也不會選了二老爺做侯爺。

  從前,她覺得窩囊無能是非常好的,這樣,她就不會擔心兒子奪了她的權。可現在,她卻覺得,二老爺不僅窩囊,而且不求上進,只知道酒色,這讓她非常礙眼。

  趙氏看著二老爺白白胖胖的樣子,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你院裡的事情自己看著辦吧。」

  二老爺應了之後,又跟趙氏說了幾句閒話。

  眼看著就到了要用午飯的時候,趙氏留二老爺用飯,二老爺自然連連推辭,趙氏也不誠心留他,就由他去了。

  傅卿和陪著趙氏用了午飯,像之前一樣,傅卿和吃的非常多,她一點也不挑食,葷素都吃,飯也吃了一大碗。

  作為大夫,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健康的重要性,她更知道在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些,才能打好基礎。

  她的胃口一直很好,回到傅家之後,因為伙食好,飯菜多,她整個人都胖了很多。

  等趙氏放了筷子,她還在吃。嫣紅的小嘴一動一動,吃的又香又甜。

  趙氏見了,不由微微一笑。

  女子大多在意自己的身材,傅家其他幾位小姐怕長胖,都或多或少地控制飲食,就為了穿衣服能更漂亮一些。

  而傅卿和卻這麼貪吃,一口也不願意少,分明還是個孩子。

  她這樣想著,傅卿和就放下了筷子。

  「吃飽了嗎?」趙氏問道。

  「吃飽了。」傅卿和誠實地點點頭:「老太太這裡的飯菜很好吃。」

  趙氏聽了,哈哈一笑:「你要是喜歡,以後就經常來陪我吃飯。」

  「好,謝老太太賞飯。」

  杜媽媽與幾個撤碗筷的丫鬟也不由笑出了聲。

  兩天來,屋子裡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嚶嚶的哭泣聲。

  屋裡的氣氛還很歡快,這哭泣聲顯得那麼的不合時宜。

 

  ☆、第31章 哭訴

 

  趙氏的眉頭突然就皺了起來:「是誰在外面?」

  綠蕪快步走了進來:「老太太,四小姐來了,如今在廡廊下跪著呢。」

  「誰讓她來的?」一想到四小姐傅卿璃自作主張,挑了一個最不得力的皇子,對傅家與自己沒有任何幫助不說,還壞了自己原先的打算,趙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我不是說了讓她在小佛堂裡淨心嗎?是哪個放她出來的?」

  綠蕪沒有想到老太太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忙說道:「四小姐哭得厲害,說今天過節,無論如何也要過來給老太太磕個頭,要不然就長跪不起。看守的媽媽們怕四小姐跪出好歹來,就讓她過來了。不過,兩位媽媽寸步不離的跟著。」

  杜媽媽也在旁邊勸道:「四小姐也是個有孝心的,明天就要進宮了,這會子可不能跪出個好歹來。」

  趙氏聽了,面容有所鬆動:「讓她進來吧。」

  傅卿和料想,待會的場景的恐怕不好看,為免傅卿璃難堪,她連忙站起來告辭。

  在門口,她再一次遇到了傅卿璃,她臉上蒼白,由兩個婆子扶著,顯然已經餓的走不動路了。

  見到傅卿和,她有些吃驚,然而,這吃驚也不過一閃而過,她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笑著跟傅卿和打招呼:「三姐姐,你也在啊。」

  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蒼白的臉上還帶著喜色。若不是傅卿和知道她被關小佛堂的原因,還真的會認為她是心甘情願去小佛堂為母親祈福的。

  傅卿和不由想到那天淮王說,等過了皇后娘娘壽誕之後,就給傅卿璃確切的消息。明天就是皇后娘娘壽誕了,傅卿璃雖然身子受苦,心裡應該都是得償所願的快樂吧。

  她也衝著傅卿璃微微一笑:「是啊,老太太在裡面等著呢,四妹妹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好。」傅卿璃還是笑,她的笑容裡面,透露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奇怪,看向傅卿和的眼神裡面,甚至帶了幾分憐憫。

  傅卿和實在想不明白,索性就丟到一邊去了。

  回到暢心齋,傅卿和睡了一個午覺,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霞滿天。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明天將會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希望明天的皇宮行能順順利利的。

  木棉滿面含笑地走進來,一邊用福字銅帳鉤掛了帳子,一邊道:「小姐今天睡得又香又沉,我跟半夏姐姐都捨不得叫你起床。」

  睡得太久,傅卿和覺得頭昏昏的,身子也軟綿綿的,她不由長長伸了一個懶腰:「怎麼只有你一個,半夏到哪裡去了?」

  木棉道:「剛才老太太院子裡的碧螺姐姐來給您送明天進宮的衣裳首飾,木棉姐姐出去送送她。」

  木棉說著,快速地轉身出去,然後捧了一摞衣裳首飾回來。

  「小姐,你看,這衣裳真好看。」木棉將東西放到床上,獻寶似的一件一件展開給傅卿和看。

  蔥綠色南京雲錦圓領對衿衫上,用湘繡繡了蘭花蝴蝶紋,蘭花幽幽吐蕊,好像能聞到馥郁的香味,蝴蝶翩翩飛舞,栩栩如生。

  一條淺粉色的襴邊挑線裙子,一雙寶藍色繡蝴蝶的繡鞋。

  一支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金玉鴛鴦小插二根,一個赤金西番花文金項圈,一副金累絲燈籠耳墜,還有三個戒指,一個是金鑲玉的,一個是烏金鑲貓眼琉璃,一個是白玉做成。

  還有壓裙角的圓形玉珮,玉玲瓏絛環,掐絲金手鐲一隻。

  霞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照進來,床上的金玉首飾以及衣裙上的金線流光溢彩,艷色奪目。

  真漂亮!傅卿和由衷地讚道。

  木棉更是興致勃勃地將衣裳放在傅卿和身上比劃:「小姐,這些衣裳你穿了,肯定特別漂亮,我服侍您換上試試,好不好?」

  傅卿和見她滿面期待,也有些意動:「好啊,你幫我換上,看看哪裡有沒有不合適的地方。」

  「好。」木棉高興地跳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幫傅卿和換上了衣裳。

  傅卿和站到銅鏡前,見裡面的女孩子打扮一新,十分的俏麗。

  她肌膚比剛回來的時候白了不少,可仍然不能跟其他幾位姐妹相比,蔥綠色的對襟衫襯托的她十分水靈,精緻的五官容色絕麗,好似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花,雍容中帶著幾分清麗,有一種傾盡韶華的美艷,她自己也不由一怔。

  「小姐,你好漂亮!」木棉瞠目結舌地望著她,臉也紅撲撲的。

  傅卿和聽了,回過神來,噗呲一聲笑了:「我每次換新衣裳你都這麼說,每次就這一句,下一次,你該換一個新花樣了。」

  木棉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噥道:「是很好看啊,我又沒說錯。」

  傅卿和好笑地推了她一下:「別嘀咕了,快幫我把衣裳換下來,明天我可要穿著它進宮的,要是弄髒了,咱們就要遭殃了。」

  主僕兩個這才手忙腳亂地換衣裳。

  剛剛換好,就聽到外面傳來半夏的聲音:「三小姐,大小姐過來看您了。」

  傅卿和聽了一怔,不由就想起那天傅卿嬌臉色蒼白,眼角含淚的樣子。

  她連忙站起來,走到門口迎接她。

  「三妹妹。」見到傅卿和,傅卿妍對著她微微一笑,臉色雖然比原來好了很多,眉宇間還是有一股掩飾不住的郁色。

  「我不請自來,沒有打擾你吧?」傅卿妍說話的時候聲音很是輕柔,眼神中也帶著幾分柔弱。

  傅卿和忙說道:「沒有打擾,大姐姐快請進來。」

  姐妹二人進了內室,傅卿和請她坐到椅子上,小丫鬟給她們上了茶水。

  「大姐姐,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傅卿妍還沒出小月子,現在又是傍晚,傅卿和希望早點把話說完,好早點讓她回去,免得她沾了寒氣。

  「三妹妹,我今天來的確有話跟你說。」她看了傅卿和一眼,咬了咬下唇,過了好一會才道:「能不能其他人下去,我有些私密的話要說給你聽。」

  傅卿和聞言,不由一愣。

  如果她面前的人是傅卿嬌的話,她一定會自作主張地讓半夏她們都出去,絕對不會問傅卿和的意見。

  到了此刻,傅卿和才發現,傅卿妍與傅卿嬌雖然身量一樣,模樣一般,但是兩人的氣質卻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傅卿嬌美艷中帶著幾分凌厲,就像帶刺的玫瑰,有些咄咄逼人,一不留神,就會被她紮了手。

  而傅卿妍則好似一朵開在枝頭的丁香花,清麗而柔弱,需要人去小心的呵護她。

  「好啊。」傅卿和點點頭,沖半夏她們使了一個眼色,半夏心領神會,帶著小丫鬟們魚貫而出。

  「大姐姐,現在沒有旁人了,你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沒有想到,傅卿妍卻突然對著傅卿和跪了下去:「三妹妹,我對不起你。」

  「大姐姐,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情咱們坐著好好說。」傅卿和嚇了一大跳,連忙托著她的胳膊,要拉她起身,卻被傅卿妍反手抓住了胳膊:「三妹妹,三妹妹,你聽我說,這些話,我不說出來,我心裡實在是難受的很,你就讓我說完吧,就當我求你了,三妹妹,我求求你……」

  傅卿妍說著,聲音帶了幾分哽咽。

  傅卿和只得鬆了手,蹲在她面前,認真地聽她說話。

  「三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搶你的婚事的,我遇到了他,跟他說話,我只知道他是榮昌伯家的公子,我並不知道他是世子,更不知道他已經有過婚約……」

  傅卿妍滿面羞慚,難堪地低下了頭:「我知道我說這些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說的都是真的,還有,並不是他衝撞了我,是……是他用了強,我當時很害怕,想喊人,他說,要是張揚出去,我與他都是死路一條,他一定會娶我。是我傻,居然相信了他的話,就半推半就從了他……」

  傅卿妍臉漲得通紅,死死咬著下唇,眼淚簌簌而下:「三妹妹,我錯了,事到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搶了你的婚事,你還這樣大度不計較幫我治病,我心裡實在難受的緊,是我對不住你,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不忘……」

  她淚落如雨,砰砰給傅卿和磕起頭來。

  「大姐姐!」傅卿和按著她的肩膀,目光誠摯地盯著她:「我沒有怪你,我沒有怪過你。」

  「真的?」傅卿妍抬起頭,眸中還噙著淚水,不敢置信地望著傅卿和。

  「嗯。」傅卿和重重地點頭:「我沒有怪過你,你也不用太過自責,不管怎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跟榮昌伯世子有婚約的人是你,你要做的就是收起眼淚,安安心心的繡嫁妝,然後到年底的時候做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她越說越輕快,希望能安撫傅卿妍的情緒。

  沒有想到的是,傅卿妍聽了她的話,卻哭得更厲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怪不得你剛回來就得了祖母的喜歡,你這樣善良這樣為別人著想,你會有好的福報的……」

  「大姐姐,你到底怎麼了?」傅卿和感覺到她情緒不對,不由正色問她。

  「三妹妹,他之前跟我說,只喜歡我一個,眼裡心裡再無旁人,我信了他,也覺得他跟我是兩兩傾心,心投意合,可是我前兩天讓丫鬟去打聽,才知道他屋裡有通房丫頭不說,還抬了兩個姨娘……

  三妹妹,我好傻,居然會相信他的甜言蜜語,*與他。我這邊為他打胎,受盡痛苦,他卻摟著別的女人尋歡作樂,而我卻還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歡歡喜喜地準備嫁給他,跟他做夫妻……」

  傅卿妍一邊指榮昌伯世子的負心,一邊痛哭不已:「這都是我識人不清,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能有今天,都是自作自受……三妹妹,這些話我不能跟別人講,也沒有辦法跟別人講,只能跟你說了……」

  女孩子失戀的時候都是這樣,一邊恐怕男人忘恩負義,一邊恨自己瞎了眼。

  可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傅卿和不由歎了一口氣,同為一母所生,為什麼差距這麼大?傅卿妍也太單純柔弱了些。

  如果擱在後世,傅卿和一定跟她一起痛斥男人忘恩負義翻臉無情,然後讓她忘記一切,重新開始,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以後找一個比他更好更優秀的人。

  可是,這裡是大熙朝,傅卿和不僅不能那樣說,反而還要為榮昌伯世子說好話,只有這樣才能讓傅卿妍心裡好過一些。

  「大姐姐,你聽我說。」傅卿和道:「其實榮昌伯世子是喜歡你的,如果不喜歡你,他也不會冒著風險跟你接觸了,他身上有婚約卻還要跟你在一起,這說明他是在意你的。榮昌伯夫人也喜歡你,所以她才會同意我們家將這門婚事換給你,你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可是他屋裡還有別人啊。」傅卿妍期期艾艾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他屋裡有別人?」這話本不該是兩個未出閣的女孩子該談論的,可是眼下,傅卿和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輕聲說道:「你又沒有親眼看到,興許是以訛傳訛呢,那些下人婆子的嘴有多碎你難道還不清楚嗎?沒影的事情都能編成一本書,你怎麼能相信她們的話?」

  傅卿妍聽了,臉上的神色有所鬆動:「你說的是真的嗎?」

  傅卿和沒有回答,而是道:「是真還是假不要我來說,而是你要自己判斷。你現在自己這樣胡亂猜測有用嗎?你哭干了眼淚他也不知道啊。難道你還想悔婚,不嫁給他了?」

  傅卿妍聽了,立馬搖頭:「庚帖已經交換了,怎麼能不嫁他?就算我說不嫁,老太太與母親有不會同意的。」

  傅卿和就露出你就是杞人憂天的表情,道:「既然這樣,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年底你就出嫁了,與其想這麼多,不如想著怎麼孝順二嬸嬸與老太太吧,畢竟以後你出嫁了,想回來一趟就不容易了。」

  「嗯,三妹妹,我都聽你的。」傅卿妍眼圈雖然紅紅的,眼睛卻清亮了不少,眉宇間的郁色也少了很多。

  傅卿和這才鬆了一口氣,打水給她洗臉勻面,又讓半夏送了她回漪翠樓。

 

  ☆、第32章 進宮

 

  五月初六,萬里無雲,是個大晴天。

  小花園中的荷花已經露出娉婷之姿,早有蜻蜓立於其上。

  傅卿和起得很早,穿戴完畢,略用了飯就去了泰和院給趙氏請安。

  傅卿璃已經在那裡等著了,她穿著給傅卿和一樣的南京雲錦圓領對衿衫,只不過不是蔥綠色,而是鵝黃色的,上面繡著松鼠葡萄紋。

  她今天的化了淡淡的妝,眉目清亮,絲毫看不出昨天那有氣無力的樣子。

  她皮膚本來就白,身子又纖細,今天這樣一妝扮,顯得她氣質脫俗,有了幾分弱柳扶風的裊娜。

  見了傅卿和,她眸中閃過一絲驚艷,未語先笑:「三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妹妹真會說笑,漂亮的那個人明明是你。」傅卿和嗔怪地說道:「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等姐姐啊,我們一起進去好不好?」傅卿璃笑著說。

  「好。」傅卿和怎麼會拒絕:「妹妹有心了。」

  姐妹兩個推讓了一番,最後還是決定一起進去。

  傅卿和在左,傅卿璃在右,兩個打扮一新的女孩子好像枝頭最俏麗的花朵,讓趙氏的屋子都靚麗了幾分。

  趙氏端坐在椅子上,顯然已經提前得到消息了,見了兩個孫女,她臉上也露出一絲微笑。

  傅卿和與傅卿璃給她請了安,她笑著道:「這樣一打扮,的確很好看。」

  兩姐妹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二夫人十分不甘心地盯著傅卿和與傅卿璃,她的心頭在滴血。

  原本要進宮的,是她的女兒傅卿嬌,現在,這兩個跟她毫不相干的人進了宮,搶了她女兒的風頭,她心裡實在不能不恨的。

  雖然她明白並不怪這兩個人,但是她還是忍不住遷怒,盯著二人的模樣鋒利又憤恨,手中的帕子也被她攪得不像樣子。

  趙氏瞥了她一眼,然後對兩姐妹說道:「今天進宮,你們兩個要時時小心,處處謹慎,但是也不能太過小家子氣。皇后娘娘為人性子和軟,最喜歡性格爽利的女孩子,她問話的時候,你們儘管大大方方回答,切不可畏畏縮縮。」

  傅卿和與傅卿璃對視一眼,連忙站起來道:「是,老太太,我們都記住了。」

  「嗯。宮裡貴人多,沒事不要瞎轉悠,免得衝撞了到時候說不清,還有宮裡的茶水盡量少喝,萬一殿前有急,失了儀態,可就要惹人恥笑了。」趙氏叮囑道:「你們姐妹要時時處處一起,千萬不能落單,出了這個門,你們代表的是傅家的臉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明白嗎?」

  「是,我們一定謹記。」

  趙氏點點頭,又吩咐了一會,這才讓兩人坐下。

  杜媽媽過來回話:「老太太,時候不早了,是否要現在啟程?」

  「馬車準備好了嗎?」趙氏問道。

  「已經準備好了。」

  得到杜媽媽的肯定的回復,趙氏道:「你們兩個去吧,記住,一定要小心。」

  二人拜別了趙氏,各帶了一個丫鬟,登上馬車。

  二夫人也在趙氏的吩咐下給她們安排了一個車伕,八個護衛。

  載著兩姐妹的馬車緩緩駛出側門,二夫人瞪著馬車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方咬了咬牙轉身回了院子。

  一路無話,到了紫禁城門口之後,二人下了馬車,臉色都帶著幾分凝重。

  未經傳喚的人是不能進入皇宮的,也就意味著兩人都不能帶隨身服侍的人。

  辭別了丫鬟,這才由專人帶著二人到指定的地方進行例檢,不管是穿越的傅卿和也好,還是重生的傅卿璃也罷,此刻的心情都有些忐忑。

  雖然檢查很簡單,不過是看看她們有沒有隨身攜帶違禁物品而已,可依然讓傅卿和有些透不過來氣,還沒進宮就這麼森嚴,裡面什麼樣可想而知。

  她抬頭去看傅卿璃,見她也是一臉的鄭重,頗有幾分吃力的樣子。

  姐妹兩個對視一眼,不由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只有自己難受,還有別人陪著。

  例檢完畢,二人上了小油車,兜兜轉轉走了很久。

  這種倆眼一摸黑,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現狀令傅卿和很不舒服。

  她挑開簾子,只能看到青灰色的地磚與朱紅色高牆,還有牽著小油車的太監的衣服下擺與露出的鞋跟。

  傅卿和瞥了一眼傅卿璃,見她滿面緊張,握著帕子的手微微有些有些發抖。

  這樣又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小油車這才停下來。

  終於到了,傅卿和不由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已經有一個太監在等著她們了,見了她們,那太監微微一笑:「是武定侯府上的小姐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那太監微微彎了腰:「二位請隨我奴婢來吧。」

  原來還沒到啊!

  這樣又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方來到坤寧宮。

  「二位稍等。」

  那太監說了一聲,就進了偏殿,許是去報信去了。

  傅卿和轉頭看了傅卿璃一眼,見她面色發白,額頭上沁出了一些細細密密的汗珠子。

  「四妹妹,你沒事吧?」傅卿和朝她身邊站了站,輕聲問道。

  傅卿璃搖搖頭:「我沒事,就是有些累。」

  傅卿和見她說話有些喘氣,但是臉色比剛才好了一些,就明白她估計是平時不運動,乍一走這麼遠的路累著了。

  「沒事就好,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講,千萬別忍著。」

  傅卿璃看了看傅卿和,眼神頗為複雜,過了好一會,才輕輕點頭:「嗯。」

  說話的功夫,那太監就出來了,還帶著一個圓臉的宮女,她大概三十出頭的樣子,雖然容貌一般,眉心處卻長了一顆硃砂痣,令人過目不忘。

  「奴婢姓張,是坤寧宮的尚儀,兩位小姐,請隨我來。」

  傅卿和跟傅卿璃忙道:「多謝張姑姑。」

  張尚儀微微一笑,聲音很柔軟:「兩位小姐客氣了。」

  進入偏殿,傅卿和才發現偏殿裡面已經坐著四個年輕的閨秀了,見有人來了,她們紛紛站起來,面含微笑望著來人。

  這個女孩子都是豆蔻年華,又是穿戴一新,看上去就令人覺得十分賞心悅目。

  傅卿璃與這幾個女孩子顯然是認識的,她們輕聲地跟傅卿璃打招呼。

  裡面有個穿洋紅團花褙子的女孩子長得格外出眾,她個子高挑,面瑩如玉,一雙眼睛顧盼生輝,看到傅卿和,她不由「咦」了一聲,上上下下打量了傅卿和一番,這才將頭轉過去。

  傅卿璃忙小聲跟傅卿和介紹:「……名叫蔣如玉,蔣首輔家的千金,雖然是庶出的,但是她們這一輩,都是男孩子,就出了她一個女孩兒,首輔家太夫人寶貝的不得了,脾氣有些驕縱,跟二姐姐是手帕交。」

  傅卿和瞭然地點了點頭。

  傅卿璃又補充道:「對了,首輔家的太夫人跟當今太后是一母所出的嫡親姐妹。」

  「卿嬌妹妹怎麼沒來?」蔣玉如走了過來:「她的麻風病還沒好?」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咕嚕嚕一直跟著傅卿和打轉。

  傅卿和沒有說話,傅卿璃道:「多謝蔣小姐關心家姐,家姐的病已經好了很多了,過一段時間應該就可以跟蔣小姐一起玩了。」

  「嗯,那就好。」蔣如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她的眼睛一直落在傅卿和身上,直看了她好一會才道:「你叫什麼名字?你也是傅家的小姐嗎?」

  「我叫傅卿和,在家裡行三。」傅卿和衝她點點頭。

  「怎麼我從前都沒有見過你?」

  「我之前一直在田莊上,最近才回京城。」

  蔣如玉聽了,撇了撇嘴:「怪不得皮膚這麼黑,原來是個野丫頭。」

  說完,她扭頭就走了。

  傅卿和有些瞠目結舌,蔣首輔怎說也是一國首輔,國之棟樑,怎麼教養出來出來的女孩子這麼沒有禮貌?轉眼又想起剛才傅卿妍的話,或許這蔣如玉是被慣壞了。

  說話的功夫,張姑姑又帶了兩個閨秀進來。

  傅卿璃上前去跟她們打招呼,並將她們介紹給傅卿和。

  傅卿和這才知道,這兩位是武定侯太夫人趙氏娘家永嘉侯趙家的女孩子。

  個子矮的是三小姐,她穿著水藍色的褙子,濃眉大眼,英氣勃勃。

  個子高一些的那個是二小姐,她穿著芙蓉色的衫子,圓圓的臉上一團和氣。

  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妹,她們兩個長得並不很像,但是看上去都是那種令人很容易有好感的女孩子。

  想起二小姐五月初八及笄,永嘉侯夫人還給傅家下了帖子,傅卿和就對二小姐道:「過幾日就是二小姐芳誕了,我這裡提前祝二小姐芳齡永繼。」

  趙家二小姐十分羞澀,聽了傅卿和的話,她臉紅紅的,捂著嘴跟傅卿和道謝。

  三小姐見了,就朝姐姐翻了一個白眼:「姐姐,你說話就說話,好好的臉紅什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二小姐見了,就扯了扯三小姐的衣袖,三小姐一臉的無可奈何地搖頭,那模樣好像在說,真是怕了你了。

  這對姐妹怎麼這樣有趣!

  傅卿和不由撇過臉去,笑得肩膀直抽。

  張姑姑道:「人都到齊了,各位小姐跟奴婢來吧。」

  進了正殿,傅卿和也不敢抬頭張望,只隨著眾人一起下跪,起身。

  一共八個人,如春花秋月,梅蘭竹菊,雖然風姿不同,站在一起卻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皇后娘娘高座在鳳座上,見了這奼紫嫣紅的景色,也不由笑了。

  「怎麼站得那麼遠?朝我跟前來。」皇后娘娘聲音溫柔而低緩。

  傅卿和聽在耳中,只覺得皇后娘娘身體似乎有些不舒服,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有氣無力,不像正常人那樣中氣十足。

  不過,這也許是因為這宮殿太大,以至於聲音擴散比較厲害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為皇后娘娘今天不停地接見命婦太累了導致的。

  離得近了,皇后娘娘又吩咐道:「賜坐!」

  宮女抬了交椅上來,眾人謝了恩,方坐了下來。

  八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儀態端莊地來到鳳座前,皇后娘娘先看到了蔣如玉,見她皮膚白皙,容貌姣好,就暗暗點了點頭。

  等她目光滑過傅卿和的時候,不由吃了一驚。

  秋波連慧,眼澄似水,如精金美玉一般的容顏,雖然肌膚不甚白皙,卻十分的健康陽光。

  一群小姑娘大多穿粉嫩的紅或者鵝黃,只有她穿著蔥綠的衣裳,好似青蓮吐碧般清麗出塵。

  同樣是年輕的女孩子,她一下子就把別人比了下去。

  皇后娘娘見了,不由心中一動:「哪兩位是武定侯傅家的姑娘?」

 

  ☆、第33章 捷報

 

  傅卿和與傅卿璃連忙上前一步,盈盈給皇后行禮。

  皇后娘娘見了傅卿和,臉上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行動如嬌花照水,身姿若玉樹春風,唇紅齒白,人比花嬌。

  怪不得淮王求到了自己面前,說看上了一個顧家的女孩,這般容貌品格,但凡是個男子都不免心動的。

  「你們叫什麼名字,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

  傅卿和抬起頭來看了皇后一眼,見她臉色有些發黃,雙目卻灼灼有神,便迅速低下頭去道:「回娘娘,臣女名叫傅卿和,在姐妹中行三。」

  這下皇后更為詫異,竟然不是她!

  她不由朝傅卿璃看去,在皇后的注視下,傅卿璃有些緊張,她死死捏著帕子道:「臣女名叫傅卿璃,在姐妹們中行四。」

  皇后娘娘聽了,輕輕「哦」了一聲,然後道:「原來你就是四小姐。」

  不過短短幾個字,就令傅卿璃激動的幾乎要顫抖起來,淮王沒有騙她,淮王真的對皇后娘娘說了,她真的要做王妃了!

  怪不得皇后娘娘會單獨叫她們姐妹上前,原來皇后娘娘早就知道她了,接下來皇后娘娘肯定還會問她問題的。

  她都想好了,只要皇后娘娘問,她一定會回答的十全十美,保證讓皇后娘娘滿意,不、不單單是滿意,而是喜歡她!

  她有這個信心,皇后娘娘一定會對她另眼相看的。

  沒想到皇后娘娘根本沒有問她,而是柔聲對傅卿和說道:「你送上來的風油精很好,是你自己做的?」

  「多謝皇后娘娘誇獎,是臣女自己做的。」傅卿和抬頭來,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果然跟武定侯太夫人說的一樣,非常的寬和。

  這一會的功夫,傅卿和看了皇后好幾眼,她可以肯定了,皇后的身體,的確有病,而且還不是最近病的,而是病了很久了。

  「很好,那風油精很好用,我照著你寫的,睏倦頭暈的時候用,的確好了很多,本宮待會有謝禮給你。」

  聽了皇后娘娘這句話,其他的閨秀都不由抬起頭來,或驚艷或羨慕或嫉妒地盯著傅卿和。

  傅卿和聽了,微微屈身,對著皇后展顏一笑:「多謝娘娘。」

  她笑起來的如嬌花初綻,似白雲流霞,有一種令人移不開的眼睛的美麗。

  皇后娘娘先是一愣,接著就笑了。

  一般人聽了這話,恐怕早就趴在地上額頭謝恩,這個女孩子卻這樣大大方方一點都不害怕自己,真是有意思。

  這一笑,皇后就覺得有幾分累。

  「好了,你們且回去坐吧。」

  皇后娘娘沒有跟自己說話,令傅卿璃有些吃驚,而傅卿和卻立馬反應了過來,拉著傅卿璃屈膝退回到座位上。

  皇后娘娘一一召見,幾乎跟每個小姐都會說上幾句話,或誇獎或讚賞,總之,這一場見面令眾人都非常滿意。

  幾位小姐原本吊著心,一番召見下來,都覺得皇后隨和好相處,不由得放鬆很多。

  原本緊繃著的氣氛也變得融洽起來。

  皇后見了,臉上就露出滿意的微笑。

  突然外面傳來太監的尖亮的聲音:「皇上駕到,楚王駕到、湘王駕到、寧王駕到、淮王駕到、谷王駕到……」

  傅卿和心中一驚,沒有想到皇帝這個時候回來,更沒有想到幾位適齡的皇子都到了。

  太監長長的稟報聲剛落,傅卿和就看到身穿明黃色龍袍的皇帝走了進來。

  傅卿和還沒有看到人長什麼樣子,就看到身邊的人呼啦啦都跪下去,山呼萬歲,她也連忙跪下。

  傅卿和只看到一雙明黃色繡著五爪金龍的靴子從自己面前走了過去。

  皇帝越過他們,趕緊去扶皇后起來:「你身子不好,何必要起來?朕不是已經說了不要多禮了嗎?」

  皇后娘娘柔聲一笑,聲音裡面儘是溫情:「多謝皇上體貼臣妾,只是禮不可廢啊。快讓諸位小姐起來吧。」

  皇上沒有跟皇后分辨,而是說到:「都平身吧。」

  傅卿和跟著幾位小姐站了起來,然後又看見幾位皇子給皇后請安。

  「皇上怎麼這個時候來了?」皇后問道。

  「朕要送皇后一個禮物。」皇帝哈哈一笑,顯得十分開懷。

  「什麼禮物?」皇后娘娘十分配合地問道。

  皇帝的聲音裡面帶著幾分志得意滿的暢快:「皇后,安南大捷!戴明高打了勝仗,已經班師回朝,不日就要抵達京城,安南國俯首投降,以後要稱臣納貢,這回派了太子與宰相做使者簽署投降條約,你說這禮物好不好?」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皇后大讚一聲,臉上也帶了幾分喜色。

  為了攻打安南,朝廷耗費不少兵力、錢糧,一打就是好幾年,更是換了好幾個大將,去年年中,襄誠伯戴明高主動請纓,沒想到他真的打了勝仗。

  襄誠伯戴明高是大皇子楚王的岳父,皇后無子,大皇子生母早逝,他一直養在皇后名下充當嫡長子,卻因為太后的干涉,遲遲沒有被立為太子。

  這一回,襄誠伯打了勝仗,楚王恐怕就要被立為太子了,還有誰能比皇后更開心?

  幾位皇子之前已經說過恭喜了,這會子還是齊齊上前,跟著大殿內外的小姐、宮女、太監一起拜下去,高聲唱道:「恭喜皇上,吾皇聖明。」

  皇帝哈哈一笑:「都起來吧。」

  幾位皇子臉上都戴著笑,可是除了楚王是真心高興,其他人心裡恐怕都不是滋味。

  特別是湘王、寧王兩位在朝中也有支持者的兩位皇子,心中更是難受。

  這樣一個好消息,按說跟傅卿和關係不大的,可是傅卿和的心卻不斷朝下沉去。

  她的四叔,武定侯府的四老爺傅恩沐三年前去了安南戰場,之前雖然時有捷報,但大多是敗仗多,勝仗少,這一次大捷,恐怕他的位置又要升一升了。

  對於趙氏來說,四老爺傅恩沐打了勝仗自然是壞事,對於依附著趙氏的傅卿和,這事情好壞自然不言而喻。

  他跟趙氏針鋒相對,有著不可彌合的矛盾,之前他功敗垂成,去了安南,這次回來,傅家恐怕要掀起狂風暴雨了。

  怪不得一向低調的四夫人會突然囂張起來,原來,這就是她的憑仗!

  心裡揣了事情,傅卿和思量了好一會,才將注意力轉回到大殿中來。

  突然,她感覺到一道犀利的眼光在打量自己,這目光並非一掃而過,而是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一想到對面就是幾位皇子,一想到自己現在的容貌,她的脊背不由有些發涼。

  就在這時,皇后娘娘突然說她們可以回去了,那道目光這才從她身上收回。

  傅卿和如蒙大赦,跟著眾人一起給皇后磕頭,抬頭的瞬間,她用眼角的餘光去看那道眼神來的方向。

  她不由一愣。

  那個地方坐著的,顯然是淮王,他正漫不經心地坐在那裡,偶爾看一下自己這個方向。

  傅卿和不由心頭一鬆!

  他看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左手邊的傅卿璃,因為自己跟傅卿璃靠得太近,所以讓自己產生了錯覺。

  她鬆了口氣,暗暗嘲笑自己草木皆兵。

  張姑姑帶著一眾小姐出了正殿,正殿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高大身穿錦衣衛鎮扶服的男子。

  諸位小姐沒有想到這裡會有外男,都吃了一驚。

  張姑姑沖那男子點點頭,然後安撫眾位小姐:「是錦衣衛鎮扶衛大人。」

  眾人聽了,臉上都露出瞭然的表情,這位衛大人,可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小姐們紛紛低了頭,從衛昭面前魚貫而過。

  傅卿和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不由就犯了職業病,自己給他開的藥,不知道他有沒有按時服用,要是定時定量吃藥的話,那幾瓶藥估計該吃完了,後來自己跟半夏又制了幾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機會給交給他。

  現在不是時機,否則自己就可以問問他了,還可以跟他討要診費……

  上次在街上,他一定是認出自己了,否則也不會那麼輕易就讓自己過關。頭一次自己治好了萬公公的病,第二次自己又幫他抓了人,他怎麼說都欠了自己人情了,這人情什麼時候能收回來?

  傅卿和心中嘀咕著,經過他面前的時候,就轉頭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衛昭面無表情,根本沒有認出她。

  傅卿和自嘲地低下頭去,心裡對衛昭就有了幾分埋怨,我可是你的大夫啊,給你治過病的,還治了萬公公的病,幫了你一個大忙,你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呢,真是……

  一眾鶯鶯燕燕從身邊走過,衛昭一直面不改色,旁邊的隋太監心裡暗暗佩服他好定力。

  「隋公公,這些小姐都是來給皇后賀壽的?」

  隋太監咧嘴一笑:「是的,還要給幾個皇子選妃,走在前面的那位武定侯傅家的小姐,馬上要做貴人了,是淮王親自到皇后面前要的人,連陛下都驚動了。」

  「是嗎?」衛昭輕輕吐出這兩個字,聽不出喜怒來。

  他的手卻不由放到自己懷中,輕輕摩挲著懷中的那細膩光滑的藥瓶,心裡頭覺得有些悶悶的。

  這藥他吃著很管用,最重要的是攜帶方便,可以保證按時服用。上次她幫了自己一個大忙,自己還沒有來得及道謝呢,本想著過一段時間再去那莊子上找她拿點藥,再親自跟她道謝,沒想到不過短短半個月,她就要做貴人了。

  衛昭歎了一口氣,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失落。

  幾位小姐在偏殿裡面用了點心,由宮女帶著入了廁,淨了手,張姑姑方道:「各位小姐現在就可以回去了,這是皇后娘娘賞給各位小姐的。」

  張姑姑身後的站著八個宮女,手中都捧著一色的紅漆描金海棠花托盤,托盤上的放著或圓、或方、或長的匣子,一看就知道裡面裝的八成是首飾。

  張姑姑面帶微笑,一一將匣子發到眾人手上。

  本來以為只有傅卿和會有,那幾位閨秀是有些羨慕嫉妒恨的,沒想到現在人人都有,這倒是意外的驚喜。

  一時間人人臉上都帶著高興的笑。

  最高興的莫過於傅卿璃了,本來以為皇后娘娘天威難測,定然高高在上,令人難以觸及,沒想到皇后娘娘這麼和藹可親,比尋常人家的夫人還要好相處,一想到有這樣的婆婆,她心裡對於進宮又多了幾分熱烈的期待。

  兩人沿著來時的路,出了宮門,遙遙見到傅家的馬車在宮門外等著,不由相視一笑,齊齊鬆了一口氣。

 

  ☆、第34章 乍然歸來

 

  馬車沿著來時的路,朝國子監大街武定侯府駛去。

  正值正午,街上人很多,非常熱鬧。

  馬車內,傅卿和與傅卿璃的心情也是輕鬆的,來的時候一路忐忑,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流,回去的時候心情舒暢,話也就多了起來。

  剛一坐定,傅卿璃就迫不及待地打開匣子,喜不自禁道:「啊呀,真好看!」

  說著,她將匣子裡的金鑲珠寶摺絲大手鐲拿出來,高興地戴上,然後把胳膊伸到傅卿和面前問她:「三姐姐,你看,好不好看?是不是跟我很配?」

  傅卿璃偏瘦,胳膊纖細而白,鐲子金光閃爍很漂亮,但是她戴著卻偏大,晃蕩地掛在她的胳膊上,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似的,顯得有幾分滑稽。

  傅卿和見她滿面含笑,眼眸中儘是滿意,就點了點頭:「很好看。」

  「我也覺得很好看。」她說著又摸了摸鐲子上鑲嵌的珠寶:「這畢竟是皇后娘娘御賜的,是宮中之物。」

  「三姐姐,你的匣子裡面是什麼?」她的眼睛劃過傅卿和的臉,落在了傅卿和旁邊的匣子上,那匣子比傅卿璃的匣子大了很多:「你怎麼不打開看看?」

  傅卿和聞言微微一笑:「好啊。」

  匣子打開,裡面是一對巴掌大的玻璃瓶。

  傅卿璃臉色就落了下來。

  大熙朝是不產玻璃的,玻璃是西洋進貢過來的珍貴之物,而且本朝規定,除了御賜之外,玻璃只能供皇家使用,其他人私自使用玻璃是犯忌諱的。

  整個武定侯府只有兩塊玻璃,一塊在是先帝賜給老武定侯的,如今鑲嵌在承恩堂;另外一塊是今上賜給武定侯太夫人趙氏的,是一塊臉盆大小的玻璃鏡子。

  那鏡子傅卿璃見過,光鑒照人,清晰明亮,連人臉上的汗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沒有想到,皇后娘娘送給傅卿和的居然是如此珍貴的玻璃。

  這下子,她笑不出來了。

  再一想到剛才皇后娘娘對她讚賞有加,傅卿璃的心中就像梗了一根刺。

  難道皇后對傅卿和另有安排?重生了一回,難道她還是不如傅卿和嗎?

  她越想心裡越難受,有了玻璃瓶子的對比,金鑲珠寶的手鐲也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令人討厭,毫無新意。

  她的眼中,沒有了剛才的歡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鬱。

  回到傅家,兩人並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齊齊去了趙氏的院子。

  傅卿璃走的很快,遠遠地將傅卿和甩在身後。

  早上笑嘻嘻地等著自己,客氣中帶著親暱,而現在恨不得離自己越遠越好,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一對玻璃瓶子。

  玻璃是值錢,是珍貴,可這是娘後御賜的,又不是傅卿和能選擇的,再說了,這玻璃瓶子肚子大,口兒小,用來裝藥丸正合適,就算給了傅卿璃,她又能裝什麼呢?

  就為了這麼點事,就對自己擺臉色,傅卿和想想也是醉了。

  半夏扯了扯傅卿和的衣袖,煞有介事地問:「三小姐,您是不是跟四小姐吵架了?」

  「沒有。」傅卿和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興許她是累了吧。」

  傅卿璃沒有徑直進屋,而是站在迴廊上等候傅卿和。

  傅卿和見了,不由笑了,這個四妹妹,脾氣雖然怪,但是對趙氏卻是十分忌憚的。

  「勞四妹妹等著了,咱們進去了,別讓老太太等急了。」

  進了內室,二人將今天的見聞一一給趙氏聽,又將皇后賞賜的東西交給趙氏。

  趙氏看了,滿臉微笑:「皇后娘娘御賜的東西很好,正對你們的身份,既然是給你們的,你們各自收起來便是,不必交給我了。」

  兩人這才收了東西。

  傅卿璃聽了趙氏的幾句話,臉上的郁色消除了不少。

  「好了,你們回去歇著吧。」趙氏道。

  要擱從前,聽了這話,傅卿和就會起身告辭,可是今天在宮裡聽到的見聞,卻令她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她站了起來,笑盈盈道:「老太太這裡飯菜實在好吃的緊,我今天留下來陪您用飯好不好?」

  趙氏眼神在傅卿和身上一打轉,立馬就聽出了弦外之音:「好個鬼丫頭,就知道惦記我這裡的吃食,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厚此薄彼,四丫頭也留下來吧。」

  傅卿璃心中對趙氏是有幾分的忌憚的,她站起來說道:「多謝老太太留飯,只是我母親這幾日犯了病,一直沒好利索,我心裡惦記著,想早點回去看看。」

  趙氏本來就不是真心留她,此刻也沒有堅持,就順水推舟地點點頭道:「嗯,那你回去吧,你母親也擔心了半天了。」

  等傅卿璃走後,趙氏才看了傅卿和一眼,臉上帶著笑意:「說吧,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居然還要背了人?」

  傅卿和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鄭重地說道:「我今天在宮裡,聽見了一個消息。」

  見傅卿和如此,趙氏也正襟危坐,雙目灼灼地盯著傅卿和:「什麼消息?」

  「剛剛傳來消息,安南大捷,襄誠伯打了勝仗,已經在班師回朝的路上了,四叔估計過一些時日就要回來了。」

  趙氏聽了,雙目一瞪,立馬僅僅抓住了傅卿和的手腕:「你聽誰說的?消息可確切嗎?」

  沒想到四老爺傅恩沐要回來的消息,對趙氏影響這麼大。

  傅卿和也是心頭一沉,她重重地點頭:「今天在坤寧宮,皇上親口說的,安南國俯首稱臣,願意年年納貢,還派了太子跟宰相做使者,跟隨大軍一起朝京城來了。」

  聽了傅卿和的話,趙氏又冷靜了下來,她鬆開了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沉吟了片刻,然後對傅卿和讚賞道:「你做的很好,這個消息很及時,你父母出事的時候,你也已經記事了,對不對?」

  傅卿和聽了,紅了眼圈:「老太太,我知道,四叔想當侯爺,就陷害我父親,他怕我母親生下兒子,就讓五妹妹把我從假山上推了下來,還騙我母親我被摔死了,我母親太著急,就摔了一跤,要不是如此,我母親也不會難產,我那雙生弟弟也不會被悶死……老太太,母親走的時候跟我說,一定要離四房遠遠的,要我多親近老太太,只有您才是我最大的依仗,只有您才會庇護我!」

  她說話的時候,想起前塵往事,不由落了兩行清淚。

  趙氏也被她所感:「你母親真是這樣說的嗎?」

  母親就是這麼說的,只不過最後幾句卻是傅卿和自己加上去的,到了這個時候,真假除了自己又有誰知道?

  「嗯。」傅卿和重重點頭,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母親說的話,我一直都記著,這三年來,我片刻也不敢忘記。」

  趙氏沒有想到大夫人尹氏居然會這麼跟傅卿和,一時間想起了之前婆媳相處頗為融洽的歲月,心裡也有些動容。

  「你母親說的對,只要我在,別人就不能把你怎麼樣。」趙氏看著傅卿和說道:「三丫頭,你放心好了,他這次回來,最多連升三品,卻成不了多大氣候,這侯府的家還是要我來當。」

  傅卿和也收斂了情緒:「這個家裡,我只相信老太太。」

  「好孩子,不枉我疼你,這些事情不是你女孩子家該擔心的,你四叔那邊自有我應對。快洗洗臉,咱們先吃飯。」

  「好!」

  杜媽媽叫了綠蕪進來服侍傅卿和洗臉,她自己則張羅著小丫鬟安箸布菜。

  吃了飯,傅卿和跟趙氏說了一會話,正準備回暢心齋,就看見一個小丫鬟急急慌慌地跑了進來,一邊喘著氣一邊跟趙稟報:「老太太,宮裡來人了。」

  趙氏霍然起身,問道:「可知道是做什麼來了?」

  「不知道。」小丫鬟頭搖的撥浪鼓一樣:「二老爺跟二夫人已經去了承恩堂,二夫人說讓家裡能出去的都出去,那太監要宣讀聖旨。」

  「好了,我知道了。」趙氏心中微定,杜媽媽趕緊吩咐丫鬟去各房各院叫人。

  聽說有聖旨,諸人也不敢怠慢,都迅速收拾了自己,腳下生風地朝承恩堂趕去。

  今天比昨天的時間短了很多,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除了在莊子上的傅卿嬌,傅家所有人都到了。

  來宣旨的還是昨天那個隋太監,等眾人都下跪之後,他才打開明黃色絹布的聖旨,高聲宣讀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茂國公之孫女,傅氏卿璃,貞靜幽閒,令德不虧,而今已至出閣之齡,特封為淮王次妃,於下月初九進宮,欽此!」

  眾人都沒有想到,這聖旨居然是給傅卿璃的。

  隋太監聲音落了很多,傅卿璃才顫抖著聲音道:「臣女接旨。」

  隋太監將聖旨雙手交到傅卿璃手上,輕聲道:「恭喜四小姐了。」

  「多謝公公。」傅卿璃臉紅紅的,神色激動,卻沒有忘記禮數。

  隋太監這才跟趙氏告辭,趙氏留不住,二老爺親自送了隋太監到二門處。

  隋太監還沒出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嗚咽的哭泣聲,這哭泣聲剛出,就被一聲嚴厲的呵斥聲而制止住了。

  他臉色一冷,聽了腳步,挑著眉頭看向二老爺。

  二老爺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擠出一個笑容:「四丫頭這是喜極而泣,雖然是喜事,卻太失禮了,讓公公見笑了,我馬上就去說說她。」

  隋太監挑了挑嘴角,不陰不陽道:「侯爺慎言,裡面的那位可不是什麼四丫頭,是淮王次妃,是貴人了。」

  「是、是、是,公公說的對,是貴人,是貴人。」

  隋太監看了他一眼,這才出了二門。

  等他目送隋太監走遠了,直至看不到人,才回到承恩堂。

  承恩堂裡早已人去堂空,空空如也了,他愣了一下,才朝自己的英華院走去。

  剛剛走到正房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二夫人暢快的笑聲:「……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她們搶了我嬌兒的名頭進宮,結果呢,一個沒選上,另外一個雖然選上了,可是還不如沒選上呢。

  葛媽媽,你是沒聽到,隋太監說特封為淮王次妃的時候,三弟妹的臉當場就變了,人剛走,她就嚎上了,那樣子竟然比三老爺死的時候哭得還傷心……」

  「胡說什麼!」二老爺越聽越覺得二夫人刻薄,冷著臉走了進來:「你看看你自己這個德行,哪有半點侯夫人的樣子,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焉知不知你平日太刻薄的緣故!」

  二夫人本來一臉憤恨,可是聽到後來,就有些心虛,沒有兒子傍身,是她最大的痛。

  「老爺,你這是怎麼了?你看上誰了,儘管跟我說,我生不出來不要緊,不是還有其他人嗎?」

  二老爺聽了,臉色又是一僵。

  除了二夫人,他另有通房侍妾加在一起也有七八個,居然沒有一個肚子爭氣的,難道問題不在別人身上,而是在自己身上?

  他不由心頭一驚,連忙搖了搖頭,不可能,自己正值壯年,身體強壯,在床上也是生龍活虎,怎麼會是自己的問題呢?

  他抬頭看了一眼二夫人,見她身材微豐,臉色紅潤,分明不像有病的樣子。就算二夫人有病,也不至於其他人都生不出來吧?

  難道真的是自己?

  這個念頭一出,就怎麼也壓不下去。

  不行,得找個有經驗的郎中的看看才是!

  「侯爺,你怎麼了?」

  二夫人見他臉色不好,連忙問道。

  二老爺正心驚著,被二夫人這樣冷不丁的一問,就感覺有種被人戳破的窘迫,他大聲道:「我沒事,不要你管!」

  他的話剛落音,一個桃花眼、水蛇腰的丫鬟就跌跌撞撞跑了進來:「老爺,夫人,四老爺回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跑得太快,她頭髮有些凌亂,一進來就撲倒在門上,脖子下面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呼吸急促,胸脯上下起伏。

  二老爺見了,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

  雖然這丫鬟是二夫人安排好的,可是此刻見了,二夫人依舊沒忍住,暗暗罵了一句狐媚子。

  「你說誰回來了?」二老爺厲聲問道。

  「回老爺,是四老爺,四老爺回來了。」她說話的時候並不害羞,而是瞪著水汪汪的眼睛回望著二老爺。

  夫人說了,二老爺就喜歡嬌滴滴媚眼如絲的女子,只要自己生下一男半女,就立馬抬了自己做正經姨娘。

  今天她可是使盡了渾身的解數呢!果然,二老爺的眼睛掉在她身上都拔不動了,她心裡不由一陣竊喜。

  沒想到,二老爺聽了她的話,並沒有被她迷住,反而臉色鐵青,十分著急地大踏步走了。

  二夫人「咦」了一聲:「老爺今天怎麼轉性了?」

  還是葛媽媽當先反應了過來:「哎呦,我的夫人,是四老爺,四老爺回來了。」

  二夫人這才如夢初醒:「快,快去泰和院!」

 

  ☆、第35章 針鋒相對

 

  等二房夫婦到了泰和院的時候,四老爺已經在趙氏面前跪著了。

  他面無表情,雖然說不上多親切,但是也不失禮數:「不孝子回來了。」

  看著底下跪著的人,趙氏攥緊了五指,極力讓自己平靜,眸中的厭惡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看到這個人,她不由想起那個賤女人,想起幾十年來兩人結下的死仇,想起那賤人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她心中的憤恨就怎麼也掩蓋不住。

  她沒有兒子傍身,就將老武定侯先頭的妻子,歐陽氏所出的嫡長子傅恩澤養在膝下,雖然並沒有多少真心,但傅恩澤卻是真心當她是母親的。

  三年前,老武定侯去世,她一杯毒酒鳩殺了四老爺的生母古姨奶奶,卻沒有想到四老爺居然敢對大老爺傅恩澤下手。

  要不是她力挽狂瀾,拚死扶了二老爺傅恩海上位,如今這侯府恐怕就是四老爺的天下了。

  明面上是母子,實際上是仇人。

  雖然百般不願,趙氏還是說了句:「起來吧。」

  四老爺應聲而起,傅卿和也藉著這個機會仔細打量了他。

  與想像中的不大一樣,四老爺個子不甚高,黑色的面皮,一臉的大鬍子,看上去風塵僕僕,就連旁邊站得二老爺都比他有氣派。

  只是那一雙眼睛,如狼似鷹,透露著一股讓人心悸的陰鷙。

  「既然要回來,怎麼不著人提前說一聲?你也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如此冒失!」趙氏訓斥道:「以後萬萬不可如此了!」

  剛一見面,趙氏就是一頓毫不留情的訓斥,四老爺卻並不生氣。

  他抬起頭來,面上帶著幾分似挑釁似得意的微笑:「安南大捷,是一件大喜事,襄誠伯就讓我提前回來給聖上報喜,本來是要在端午之前趕回來的,誰知道路上還是耽誤了。不過卻趕上了皇后娘娘的千秋聖誕,皇上龍顏大悅,直說這是最好的壽禮。」

  趙氏聽了面色微落,過了好半天才道:「既然公務在身,自然另當別論。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方不負聖上的恩澤。」

  「是,兒子自當以聖上為先。」四老爺的一雙眼睛從趙氏身邊掃過,經過傅卿和的時候,他微微停頓,然後又移開了。

  趙氏看他一眼都覺得噁心,更不會提什麼接風宴了,直接道:「既如此,你先回去吧,你媳婦與丫頭小子一直惦記著呢。」

  「嗯。」四老爺點點頭,卻沒有走,而是看著傅卿和,笑著問道:「這是三丫頭吧,出落得越發標緻了,跟榮昌伯世子的婚期定下了嗎?」

  傅卿和沒有說話,趙氏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你一個堂堂爺們,出去一趟怎麼染了婦人的脾氣,朝廷大事不關心,反倒對內宅的事情這麼上心?」

  四老爺好像沒有聽見趙氏言語中的嘲諷一般,臉上帶了幾分明知故問:「老太太不要生氣,我回來的路上聽說榮昌伯世子跟大丫頭定了婚期,心中就十分好奇。榮昌伯世子不是大嫂給三丫頭定下的嗎?什麼時候又變成大丫頭了?

  本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聽老太太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肯定是那些人以訛傳訛,我明天就找他們去!」

  趙氏心中一驚,沒有想到傅恩沐消息居然這麼靈通。

  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四夫人,當即就明白了。

  「你聽到的沒錯,榮昌伯世子的確跟大丫頭定下了婚期,這裡面的詳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回頭再跟你說。再說了,這事情也不是你該操心的。」

  四老爺以退為進,逼得趙氏不得不解釋這件事,趙氏多精明的人,豈會被四老爺抓住痛腳,當即就不鹹不淡地解釋了。

  她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傅恩沐再繼續糾纏,她就要翻臉了。

  四老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傅卿和,有些可惜道:「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三丫頭真是仁厚。」

  明面上是說傅卿和仁厚,實際上卻是說趙氏不慈,厚此薄彼。

  若傅卿和是一般的女孩子的,恐怕真的會被他挑撥的生趙氏的氣,可眼前的這個傅卿和是後世之人,那婚事也是她心甘情願讓出去的,所以此刻她沒有絲毫的埋怨。

  四老爺見傅卿和不為所動,就道:「既然如此,我給三丫頭保個媒吧,這次跟我一起出征安南的袍澤有好幾個都要陞官了,很想跟我們家做親戚呢。」

  末了,他又強調:「他們的地位可不比榮昌伯世子低,三丫頭,你可願意?」

  端的是一副關心小輩的慈愛的樣子,傅卿和卻大驚失色,四老爺插手自己的婚事,老太太定然不會答應,她擔心的也不是這件事情。

  真正令她心悸的是,四老爺剛回來就跟老太太對上了,除了打了勝仗,難道他還有其他的依仗?

  再一想到之前四夫人整個人也不復原來的低調,傅卿和越來越肯定自己的猜測。

  要不然,他怎麼會如此咄咄逼人!

  居然拿女孩子最關心的終身大事來做誘餌,若不是原先的事情,傅卿和恐怕就真的被他蠱惑了。

  只是,四房的依仗到底是什麼?這一點傅卿和怎麼也沒有想明白。

  傅卿和不由朝趙氏看去,趙氏顯然也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今天上午剛得到安南大捷的消息,下午他就到了家,這本來已經令趙氏愕然了,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來勢洶洶。

  傅卿和這般容貌,但凡是個男人,都會把她捧在心尖上,趙氏可不想這個孫女就這樣被四老爺用來聯姻,給他增大勢力。

  一回來就被四老爺這樣三番兩次的挑釁,趙氏心中不由怒意漸起,聲音也冷冽了幾分:「你要真有好姻緣,就給五丫頭安排吧,三丫頭的事情自有我安排,你就不要操這個心了!」

  四老爺聽了,搖了搖頭,十分唏噓道:「我心裡疼三丫頭,所以才這樣講的,既然老太太這麼說,那我就把這門親事安排給五丫頭吧。」

  一旁的四夫人聽了這話,立馬臉色一緊,十分緊張。

  而五小姐傅卿寶也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咬著下唇,死死地盯著四老爺。

  傅卿和看了,心中一動,難道四老爺真是臨時起意,所以,四夫人跟五小姐都尚不知情?

  她正疑惑間,四老爺又說道::「好教老太太得知,對方不是別人,正是襄誠伯世子,與咱們家門當戶對,是天作之合。」

  他的剛落音,傅卿和就感覺自己的一隻胳膊被死死抓住了,傅卿和轉頭,就看到趙氏臉陰的像下雨一樣,冷笑著說道:「的確是天作之合,你可真有能耐,一個行走在外面的男人,連婦人家的事情都承包了。」

  四老爺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諷刺一樣,頗有幾分無奈:「打了勝仗,襄誠伯高興,非要拉著我定下兒女親事,還說不拘哪個,只要是傅家的女孩兒都可以,我推辭不過,就應了。

  二哥與二嫂在,是輪不到我插手大丫頭與二丫頭的婚事的,三丫頭無父母雙親,又比五丫頭大,我就想著把這門親事定給她,沒想到老太太對三丫頭另有安排,那我就給五丫頭定下了,明天就去襄誠伯府交換庚帖。」

  得了便宜還賣乖,四老爺說完,他再次看了一眼傅卿和,那意思好像在替她惋惜。

  而四夫人則是滿臉高興,要不是在老太太面前,她恐怕就要笑出來了。

  五小姐傅卿寶更是露骨,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眼睛也亮的驚人,激動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朝那裡放。

  二老爺一臉詫異。

  二夫人咬碎一口銀牙,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樣子。

  斗室之間,人人表情各異,竟比那戲台還熱鬧三分。

  到了此刻,傅卿和可以肯定了,四老爺根本不是想拉攏自己,他說這一切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將五小姐婚事定下來,同時再膈應一下老太太,再離間一下自己。

  離間自己沒有成功,但是五小姐的婚事卻定下了,趙氏也被他氣得不輕。

  等所有人都散去之後,傅卿和也告退了,剛走出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趙氏咬牙切齒的罵聲:「休想,只要我活著,那賤人跟她生的賤種就休想……」

  傅卿和的心卻一直朝下沉去。

  四老爺不過是武定侯的兄弟,是兵部小小的六品官,雖然打了勝仗也不是頭等功,就算要封賞,撐死了是個四品官,這樣的官職,在京城一抓一大把。

  現在還有著侯府的名頭,有朝一日分了家就什麼都不是,襄誠伯長女是楚王妃,這次安南大捷襄誠伯又是頭等功,這根本不是門當戶對,兩家相差大著呢。

  襄誠伯怎麼會上趕著跟四老爺做姻親?

  這一切無不表明一件事,四老爺馬上要有大動作,這動作無疑對趙氏是不利的。

  武定侯府的氣氛陷入了一種詭異之中,表面上一片平靜,實際上這平靜之下,卻掩藏著暗湧。

  特別是泰和院,下人無不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這個時候觸了趙氏的眉頭,沒有好果子吃。

  第二天中午,傳來消息,四老爺傅恩沐陞遷了。

 

  ☆、第36章 趙氏的承諾

 

  四老爺傅恩沐因征戰安南有功,被封為正五品的兵部郎中。

  四房上下都喜氣洋洋的。

  趙氏聽到這個消息,氣得隨手摔了一個甜白瓷的粉彩茶盅:「左防右防,沒想到還是讓那個賤人的種爬上去了。」

  杜媽媽連忙讓小丫鬟進來清理地上的碎片與茶渣,然後又勸道:「不過是五品的郎中,老太太您實在沒有必要這麼生氣。」

  摔了一個茶盅,趙氏心中的怒氣平復了很多,她冷笑一聲道:「你說的對,才正五品而已,那個賤人的種,能成什麼氣候?」

  說罷,她又道:「那賤人到死還只是個妾,他的兒子就算掙了誥命也落不到她的頭上,想強我一頭,她只能投個好胎了。」

  杜媽媽見她怒氣漸消,就暗暗鬆了一口氣,老太太平日還好,只要一提到四老爺與古姨奶奶,情緒就壓制不住,她年歲大了,再這樣,可不利於保養。

  「你去鎮國公府走一趟,讓箏娘幫著幫著打探,襄誠伯世子的婚事到底有沒有定,是不是真的有要跟老四結親的意思。」

  平靜下來之後,趙氏的心思就轉移道這件事情上來。她說的箏娘,不是旁人,正是她嫡親的女兒鎮國公夫人。

  四老爺傅恩沐這次回來,她是不忌憚的,畢竟她娘家侄兒是永嘉侯,女兒是鎮國公夫人,外孫女是湘王妃,大小姐傅卿妍又跟榮昌伯世子定了親。

  四老爺就算做了正五品的兵部郎中,她也是不懼的。

  可怕就怕在,四老爺真的跟襄誠伯做了姻親。如果這親事真成了,四老爺依然不敢跟趙氏來硬的,但是趙氏以後恐怕再也沒有辦法像原來那樣打壓他了。

  杜媽媽是趙氏心腹,自然明白其中的厲害,應了一聲之後就去了。

  下午,傅卿和來給趙氏請安,上台階的時候就聽到裡面傳來四夫人的輕笑聲。

  傅卿和不由詫異。

  要知道四夫人跟趙氏可謂針鋒相對,這樣融洽的氣氛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她的腳步不由就停在了台階上。

  杜媽媽去了鎮國公府,一直沒有回來,二夫人也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碧螺已經去找了,偏四夫人這個時候來了,綠蕪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就怕趙氏被她氣出個好歹。

  見傅卿和來了,綠蕪也顧不得禮數,她三步兩步跑下台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焦急地說道:「三小姐,您可算是來了。」

  傅卿和見她神色慌張,當下心中一凜:「除了四夫人,裡頭還有誰?」

  「是襄誠伯夫人,來了有一盞茶的時間了。」綠蕪的聲音繃得有點緊:「杜媽媽外出了,二夫人也不在,我實在是急的不得了……」

  一想到趙氏一個人要面對四夫人跟襄誠伯夫人兩人,傅卿和的臉色是變了又變:「你怎麼不早點去通知我?要是老太太有個好歹,你難辭其咎!」

  綠蕪聽了,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又是自責又是愧疚:「三小姐,都是我的不是,我也是著急亂了陣腳……」

  她太慌張了,以致於根本沒有想起來這個三小姐。

  究竟是太著急忘了,還是壓根就沒有想過指望自己,這個當口傅卿和已經不願意去細想了。

  她一把按住綠蕪的手,正色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趕緊進去通報。」

  「是!」綠蕪如醍醐灌頂,急急忙忙地進去了。

  傅卿和走上了台階,站在廡廊下。

  「讓三丫頭進來吧。」

  傅卿和聽到趙氏的聲音傳了出來,她掀開湘妃竹門簾,款步走了進去。

  屋內,趙氏坐在正座上,與她相對而坐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美貌婦人,她穿著雨過天青紫葡萄紋對襟褙子,細眉長眼,皮膚白皙。

  見傅卿和來了,她眉頭微微一挑,帶了幾分審視。

  傅卿和心中不由暗暗訝異。

  襄誠伯長女嫁給大皇子楚王做王妃,楚王比湘王年紀還要大,怎麼會有這麼年輕的丈母娘,難道那楚王妃與自己差不多大不成?

  趙氏看了一眼傅卿和,介紹道:「這是襄誠伯繼夫人,三丫頭快來拜見一下。」

  一句繼夫人,令傅卿和恍然大悟,原來是後來娶的。

  那襄誠伯夫人聽了趙氏的話,霍然起身,臉色也變了:「我也來了半日了,就不打擾太夫人了。」

  說完,也不待人趙氏回答,轉身就走了。

  四夫人看了一眼趙氏,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趙氏嗤笑一聲,無不嘲諷鄙視道:「一個扶正的妾,也敢到我面前抖威風,不過是個以色事人的東西,別髒了我的地方!」

  她的聲音很大,而襄誠伯夫人還沒有走下台階,這幾句話被她完完整整地聽見了。

  被人揭了老底,襄誠伯夫人勃然變色。

  本來準備下台階的腳步又收了回來,她氣得渾身亂顫,當即就要回頭找趙氏理論。

  綠蕪嚇得不敢抬頭。

  幸好這個時候四夫人追了出來,扶著她的胳膊溫聲軟語地勸了幾句,她這才跟著四夫人一起走了。

  綠蕪鬆了一口氣,連忙進去把剛才的見聞報告給趙氏聽。

  「我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進來跟我鬧。」趙氏聽了不以為意,撇了撇了嘴道:「她本來就是個妾,斗大的字都不識幾個,不過仗著先頭的夫人去了,她又生了庶長子這才被扶正的,要不是……」

  剩下的話,她吞了下去,看了一眼傅卿和,她才道:「你來得很及時,要不然還不知道要聽這種人聒噪到什麼時候。」

  「只是沒有想到,五丫頭真的跟襄誠伯世子定了親。」她的臉色有些沉鬱。

  過了好一會,她才看著傅卿和道:「三丫頭,你會不會怪我阻了你的親事?」

  傅卿和聽了,連忙站了起來:「老太太,我雖然年紀小,但是是非好賴還是分得清的,誰是真心對我好,誰是想用言語離間我,我心裡一清二楚。母親臨終前的話,我片刻不敢忘記。

  孫女說句狂妄的話,別說他的襄誠伯世子,就算對方是天潢貴胄,但凡是四房介紹的,我絕對不會接受。」

  趙氏聽了不為所動,好像早就猜到傅卿和會這麼說似得,她面沉如水道:「難道你心裡就沒有一丁點的可惜嗎?對方畢竟是襄誠伯世子,如果這婚事沒有四房插手,你是不是就會同意了?」

  一向點到即止的趙氏,今天突然咄咄逼人,這令傅卿和有些措手不及。

  一股涼意像小蛇似地爬上了她的脊背,令她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偏趙氏這個時候還目光犀利地盯著自己,令傅卿和連個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老太太,我心裡的確是沒有一丁點可惜的。」

  傅卿和微微一笑,嘴角綻開了一朵溫柔的花:「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合兩姓之好,目的是互利互惠,強強聯合,而我,上無官居顯赫的父母操持,下無懷黃佩紫的兄弟幫扶,外祖家也沒人了,若不是有幸生在侯府,恐怕連您屋裡的綠蕪、碧螺都不如。」

  「別人叫我一聲「小姐」,不過我看在我是您的孫女的緣故上,我並不敢因此而就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了。所以,在秀水莊的時候,我出去行醫,就是想著,萬一侯府把我忘了,我也有一技之長,不致於餓死。」

  「但凡女子嫁到夫家,靠得是豐厚的嫁妝,還有顯赫的娘家撐腰,這兩點,我都沒有。」

  「原先母親幫我定下了榮昌伯世子的婚事,那時候是門當戶對的,後來我父母都亡故了,這婚事不匹配了,榮昌伯夫人自然對這親事有微詞,我就只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將那玉珮拿出來,給了大姐姐。」

  傅卿和抬頭看了一眼趙氏,見她面上有詫異、有瞭然,就繼續說道:「曾經定下的婚事我都可以拱手讓人,如今不過是四叔故意激將您的幾句話,我豈會當真?豈會覺得可惜?」

  趙氏臉上的試探全都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欣賞。

  她拉著傅卿和的手,又是欣慰又是唏噓道:「我從前只當你是個柔順的,萬萬沒有想到你心裡這麼有主意。只是小小年紀將事情看得這麼透,未必是件好事。你今天說的話,也有不對的地方,你是侯府千金,只要咱們家一日不倒,你這侯府千金的身份就跑不掉。」

  她神色動容地說道:「你說的,我都記下了,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一定上心,絕不胡亂找個人將你配出去。你既然信我,我也必不辜負你的這一片赤誠之心。」

  傅卿和長長地透了口氣,後背濕漉漉的全是汗,面上卻一點也不敢表現出來,只眼圈一紅,道:「多謝老太太顧念。」

  趙氏喟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綠蕪再次進來稟報:「老太太,二夫人來了。」

  趙氏聞言,臉色一落,沒好氣道:「這個時候來做什麼,該來的時候找不到人影,堂堂侯府夫人,出門的時候連個招呼都不打,居然讓我出面去陪客,偏還不是什麼正經客人!」

  綠蕪聽了,不知道如何時候,手足無措地望了望傅卿和。

  趙氏見了,冷哼一聲:「叫她進來吧,我也問問她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是。」綠蕪忙出去了,心中卻道,老太太最近脾氣越發大了。

 

  ☆、第37章 回府

 

  二夫人出去沒有打趙氏招呼,她本來就心中有鬼,剛才在門外又聽到趙氏的話,心裡越發忐忑了。

  一進門,見趙氏冷著臉,傅卿和站在一邊,正低眉垂目地給趙氏捶肩膀,她雖然不抬頭,卻自有一股出塵的氣質,令人想忽視都不行。

  當即她心中一動。

  給趙氏行過禮之後,她就說道:「三丫頭也在啊,你真是越來越孝順了。」

  二夫人破天荒地誇獎自己,傅卿和雖沒有想到,卻也沒有太過的詫異,她微微一笑:「多謝二嬸誇獎,孝順老太太,原是我應該的。」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二夫人要不是有事,絕對不會誇自己的。

  傅卿和想到了,趙氏自然也想到了。

  趙氏挑眉看了一眼二夫人,問:「你來做什麼?」

  二夫人見趙氏沒有問自己下午去了什麼地方,當即心裡一鬆,又將傳話嚇她的幾個婆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是這樣的,老太太,明天就是永嘉侯二小姐及笄的日子了,她的及笄禮我已經備好了,這是禮單,請您過目。」二夫人臉上帶著幾分諂媚的笑,將薄薄的一張紙遞了過來。

  趙氏接過禮單,見禮單上面不過寫了幾行字,就道:「你準備得很好,就按這個來吧。」

  「是。」二夫人將禮單收回到袖子裡面。

  「老太太,嬌兒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去永嘉侯府,您看是不是讓嬌兒去?」

  原來這才是二夫人的目的。

  趙氏聞言,也不說話,只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她。

  二夫人見了,心頭突突直跳,她擠出一個笑容道:「妍兒病了,四丫頭成了貴人,如今要跟著宮裡的嬤嬤學禮儀,五丫頭又不大朝這裡來,如今,只有一個三丫頭服侍您,她也太辛苦了些……」

  「你下午出去,是不是去接二丫頭了?」趙氏冷不丁地出言,打斷了二夫人的話。

  二夫人笑容僵在了臉上,嘴角翕翕,好半天才心虛道:「這……老太太果真是洞若明燭,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您老人家。」

  「哼!」趙氏冷冷哼了一聲,嚇了二夫人一大跳。

  「你既然去之前不問我,現在過來問我做什麼?」趙氏想起今天下午四夫人那張狂的臉與得意的笑容,越發不悅:「你是侯府的夫人,你想自己拿主意,我也不攔你,你自便吧。」

  二夫人聽了趙氏的話,不僅沒有高興,反而嚇得立馬跪倒在地:「老太太請息怒,今天的事情是我擅作主張了,都是我的錯,請您千萬別生氣,我也是一時情急了。」

  她邊說邊大量趙氏的神色,見她沒有發怒,就道:「二丫頭的病已經好了,所以我就接了她回來,當時出去的時候,您正在睡午覺,所以我就沒有打擾您。」

  「好了!」趙氏一拍桌子,譏諷道:「我在睡午覺,難道我屋裡的人都是死的不成?你就算不想打擾我,難道就不能跟她們說一聲?你自己蠢,還將別人想得跟你一樣,我不跟你嚼舌根了。」

  說著,竟是把臉一轉,不欲再理會她的樣子。

  二夫人見狀急的手足無措,不知道該繼續跪著還是站起來,只頻頻朝傅卿和使眼色。

  傅卿和見她那個樣子頗有幾分著急了,一方面憐她慈母之心,另外一方面也怕老太太逼迫太過,她投向四房,於是就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勸道:「老太太,二姐姐病了這麼長時間,如今恐怕真的好了,我想二姐姐應該是惦記著家裡,惦記著您的,既然已經回來了,要不然叫二姐姐過來吧。」

  二夫人聞言連連點頭:「是啊,老太太,嬌兒她現在就在門外呢,她天天念叨著您,這不剛回來哪也沒有去,就直奔您這裡來了嘛,您生我的氣不要緊,千萬別怪她,她小孩子家什麼都不懂,這都是我的主意。」

  「好了。」趙氏擺擺手:「綠蕪,去叫二小姐進來。」

  「是。」綠蕪應聲而去。

  趙氏一轉頭見二夫人還跪在地上,就道:「你還不起來?」

  「是、是、是。」二夫人如蒙大赦,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老太太,我回來了。」傅卿嬌從外面快步走進來,直接拜倒在趙氏面前:「孫女不在的這段時間,家裡一切可好,老太太可好?」

  她眼圈泛紅,泫然欲泣,仔細地打量著趙氏,那模樣好像真的對她十分的思念,就是嫡親的孫女也不過如此了。

  傅卿和心底也歎了一口氣,傅卿嬌是端午節下午離的傅府,今天才五月初七,也就是說,她離開家,三天不到,這麼短的時間,有必要表現的這麼誇張嗎?

  沒錯,這世上是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句話,但還有另外一句話,叫過猶不及。

  她這樣一番表演,別說是趙氏了,就是傅卿和都覺得假得慌。

  果然,趙氏皺了皺眉頭,淡淡地說道:「家裡好,我也很好,你起來吧。」

  傅卿嬌有些尷尬地站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站在趙氏身邊的傅卿和,臉色頗為難看。

  她知道傅卿和雖然進宮了,但是卻沒有得到皇后青眼,反而是傅卿璃被封為淮王次妃。

  她雖然幸災樂禍,內心也是有些不舒服的,她不由猜測,如果進宮的是她,肯定會被封為正妃的,畢竟傅卿璃一無所有,而她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千金。

  她也知道自己的病是傅卿和治好的,本來是心存感激的,可是眼下傅卿和分明搶走了她曾經的位置,心裡的那點感激,立馬就消失的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埋怨。

  她瞪了傅卿和一眼,朝趙氏身邊站了站,把傅卿和擠到了一邊。

  二夫人見女兒如此,就咳嗽了一聲:「老太太,你也看到了,嬌兒現在已經好了,明天去永嘉侯府,您看是不是讓她去啊?」

  傅卿嬌這想起來自己回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她立馬說道:「老太太,您看看,我真的好了,我之前跟二表姐說好的,她及笄的時候一定要去觀禮的,真的。」

  趙氏聽了,不置可否,轉過頭來問傅卿和:「三丫頭,你覺得二丫頭的身體適合去永嘉侯府嗎?」

  這話一出,二夫人面含迫切地望著傅卿和,只希望傅卿和點頭同意。

  而傅卿嬌卻沒有想到,趙氏居然罔顧自己的想法,轉而問傅卿和意見,這是之前從來就沒有過的,當即她就惡狠狠地瞪著傅卿和,心中恨她給趙氏灌了*湯,臉上卻都是不善的警告。

  傅卿和看著她這個樣子,就知道,要是自己說不行,一出了這個門她恐怕就要纏上自己,她雖然不能對自己做什麼,卻像只打不死的蒼蠅,實在惹人厭煩。

  她想也沒想,當即就說道:「二姐姐這本身就不是病,不過是碰了樟木粉過敏了而已,現在過敏起得疹子已經退下去了,只要不碰樟木粉,也就無礙了。」

  言下之意,就是說,傅卿嬌明天去永嘉侯府是沒有問題的。

  傅卿嬌聽了,再次瞪了她一眼,嘴巴動了動,無聲地說了四個字。

  傅卿和看的分明,她說的是,算你識相!

  二夫人聞言大喜,鬆了一口氣道:「老太太,你看,嬌兒是真的好了。」

  趙氏道:「既然三丫頭都這麼說了,那就說明二丫頭是真的好了,那明天就讓三丫頭與二丫頭跟你一起去吧。」

  「是,老太太。」二夫人立馬接腔,喜滋滋道:「我這就去準備。」

  「等一下。」趙氏叫住了二夫人:「二丫頭過敏一事,是三丫頭出手治好了她,你這個做嬸娘的,也該有所表示才是。」

  二夫人沒有想到趙氏會這樣說,先是一愣,接著就反應了過來:「老太太,您說的對,之前我太忙了,沒有想到。既然您說了,那我就給三丫頭做一身衣裳吧。」

  不過是一身衣裳,根本花不了多少錢,二夫人每季給兩個女兒做的衣裳都不知道有多少,有很多還沒有上身就小了。

  趙氏心中鄙視她吝嗇,卻也沒有點破,她擺了擺手道:「這是你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是,那我這就先下去了。」二夫人又試探著說道:「不如讓二丫頭陪著您用晚飯吧。」

  這幾天,一直都是傅卿和陪著趙氏用飯,二夫人就覺得一定是這樣,所以傅卿和才討到了趙氏的歡心,所以,傅卿嬌一回來,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讓傅卿嬌在趙氏面前露臉。

  傅卿嬌也是一臉的期待:「是啊,老太太,這幾日在外面,我心裡一直惦記著您,今天我回來了,您可不能趕我走。」

  趙氏聽了,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你三妹妹一起留下來陪我吧。」

  「是,多謝老太太。」傅卿嬌微微一笑,朝傅卿和拋去一個挑釁的眼神。

  第二天,傅卿和在暢心齋用了早飯,略收拾一下就去了泰和院。

  她到的時候,傅卿嬌已經到了,她坐在趙氏身邊,一臉的興致勃勃。

 

  ☆、第38章 驚聞抄家

 

  今天的傅卿嬌打扮得非常靚麗,她穿著胭脂紅的交領齊腰襦裙,頭上插著一支長簪,簪子上綴著一顆明晃晃的東珠,襯得她玉貌姣嬈,人比花嬌。

  看得出來,對於今天的宴會,她是非常用心的。

  傅卿嬌見傅卿和只穿了一件月白底繡紅梅花的窄袖褙子,頭上也只戴了兩朵珠花,明明是再普通素淡不過的妝扮,偏偏讓傅卿和看上去更漂亮,更清麗出塵,她不由就撇過臉去,心中暗暗咒罵了一聲。

  趙氏點點頭,對她們二人說:「永嘉侯是自家親戚,今天二小姐及笄,去的客人比較多,你們二人萬萬不可端客人架子,要幫著二小姐與你們表嬸招呼客人,可記住了?」

  「是,老太太,我們記住了。」

  傅卿嬌之前是經常去永嘉侯府的,這事情對她來說不再話下,當即她就笑吟吟道:「老太太,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幫著二表姐與表嬸張羅的。」

  突然,外面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婆子:「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

  杜媽媽見了,一個嘴巴子打了上去:「什麼不好了?老太太明明好好的在這裡呢!」

  那婆子被杜媽媽一巴掌打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到底怎麼回事?」趙氏不耐煩地問道:「不是讓你備了馬車在二門處等著的嗎?」

  「老太太。」那婆子吞嚥了一口唾沫,一臉的驚悸:「永嘉侯府去不成了,永嘉侯被抄家了!」

  「你說什麼?」趙氏聞言霍然起立,厲聲質問道:「你是聽誰說的?」

  她因為太過震驚,聲音裡面都帶了幾分駭然。

  那婆子嚇得瑟瑟發抖:「是剛剛永嘉侯夫人身邊的貼身媽媽過來報的信,永嘉侯一家子昨天夜裡都被抓進了詔獄,剛才家眷才被放出來,永嘉侯府已經被封了,永嘉侯夫人帶著一家老小去了她陪嫁的莊子上。」

  趙氏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她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問道:「人呢?來報信的人在哪裡?」

  「在二門處,那媽媽灰頭土臉,又餓了一夜,我就讓她現在二門外小廚房吃點東西。」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這個時候你怎麼敢把人朝家裡領?」趙氏的手更是緊緊抓著椅子的扶手,聲音冷得像冰雹:「杜媽媽,你趕緊把人轟出去!」

  「是。」杜媽媽如臨大敵,臉色沉重,步履匆匆地出去了。

  那婆子這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虛得像冬天裡漏風的屋子:「老太太,是門房放那媽媽進來的,我不敢擅做主張,老太太,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都是我的錯,老太太,您要打要殺我都沒有半分的怨言,只是我家那口子還有我家小子,是無辜的,他們都不知道,還請老太太不要責怪他們。」

  說著,她「砰砰」給趙氏磕頭:「都是我的錯,老太太原諒我這一回吧!」

  不一會的功夫,她額頭上已經是紫紅一片,傅卿和見了,心裡就十分不忍。

  「老太太,眼下不是懲罰人的時候,放人進來的是看門的門房,別人恐怕已經看到永嘉侯府的人進了咱們家的門,至於是否進了內院,都不重要了。這婆子得了消息,立馬就進來稟報了,倒也沒有大錯。」

  趙氏聽了傅卿和的話,也是心頭一凜,她沉聲道:「三丫頭,你說得對,永嘉侯府與咱們家本就有親,咱們就是躲也躲不開的。」

  傅卿嬌聽說永嘉侯府被抄家,先是一驚,接著就想到自己悉心準備了一番卻不能出去了,心情立馬暗沉了下來。

  這一會見傅卿和說的話,得到了趙氏贊同,心裡的火氣蹭蹭就上來了,她瞥了傅卿和一眼,反唇相譏道:「就算是這樣,這婆子大聲嚷嚷,言語不周,還說老太太不好了,就算不賣了她,也該打她一頓板子!」

  「二姐姐!」傅卿和聽了,聲音也冷了下來:「這婆子聽聞出了這樣的大事,驚慌失措本來就是難免,別說她一個下人,就是我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也嚇得不得了,她亂了分寸也情有可原,二姐姐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在傅卿嬌面前,傅卿和向來是能讓則讓,能忍則忍,所以,傅卿嬌便覺得傅卿和是好欺負的,是不敢與她叫板的,沒想到傅卿和突然出言嗆她,傅卿嬌一下子就跳起來了。

  「你是個什麼東西?你沒有見過世面,自然膽小怕事,你當人人都像你,一點小事就嚇破了膽?三丫頭,你別以為你這樣就能收買人心?」說著,她看向趙氏:「老太太,你在處置下人,三丫頭卻越過你要給這些人施恩,果然是個外面忠厚,內裡藏奸的!」

  趙氏聽了,沒有說話,顯然是傅卿嬌的話起作用了。

  傅卿和也沒有想到,平日裡驕縱狂妄的傅卿嬌會說出這樣誅心的話,她當即冷冷一笑:「二姐姐,這府裡下人這麼多,我要施恩拉攏人心何必當著老太太的面?我剛才所說,一來是實話,二來是想著,眼下這個時候,家裡是一點亂子也不能出的。」

  她聲音一提,一字一頓地對傅卿嬌說道:「二姐姐,這本不是什麼大事,你何必緊逼不放?當初你要是對翠兒寬容一些,興許她就不會被別人利用,你就更不會過敏以至於皇后娘年的壽誕都沒去成!」

  「你……」傅卿嬌被揭了老底,當即氣得咬牙切齒,那目光恨不能將傅卿和吞下去。

  「好了!」趙氏冷冷地打斷了她們,然後對地上跪著的婆子道:「既然三小姐為你求情,我也不能駁了她的臉面,就罰你一個月例錢,你可服?」

  「婆子心服口服!」那婆子淚眼婆娑地道謝:「謝老太太,謝三小姐。」

  「你去吧!」趙氏淡淡道。

  「是。」那婆子抬頭來,感激地看了一眼傅卿和,擦擦眼淚,然後轉身去了。

  懲罰一個下人,傅卿嬌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她只把這件事情當做與傅卿和鬥氣的手段。

  見趙氏沒有懲罰那婆子,她只覺得丟了臉面,十分不悅。

  當即,她就心懷不滿地對趙氏抱怨道:「老太太,您罰得也太輕了!」

  「你也回去吧。」趙氏語調平平地說道。

  「老太太!」傅卿嬌愈發不滿,正準備反駁,抬頭見趙氏一臉的沉鬱,雖然萬分不甘,但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嚥了下去。

  只臨走的時候,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傅卿和。

  趙氏看著傅卿和一眼,見她一點妝沒上,臉洗得乾乾淨淨,偏偏比濃妝艷抹的傅卿嬌漂亮多了,整個人低眉斂目地站在那裡,就像是曉露的荷花一樣安靜婉約,不用抬頭,人的眼光就會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她太漂亮了!

  趙氏閱人無數,此刻也不由從心底讚歎了一聲。

  之前,她只覺得,這個孫女漂亮,會醫術,可是這幾天,她漸漸展露出來的聰慧令她側目,今天她更是覺得,這個孫女不僅看事情眼光獨到,更是有著一顆善良的心。

  剛才的消息太令她震驚了,以至於她幾乎要亂了分寸,幸好三丫頭提醒了自己,眼下這個時候,的確不能出亂子,四房現在正緊緊盯著自己,要是自己一亂,豈不是將把柄遞到那個賤種手中?

  或許,三丫頭真的可以為自己所用,不是聯姻的工具,不是膝下承歡的小玩意,而是像杜媽媽那樣的心腹之人。

  「三丫頭,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趙氏的雙眸中帶了幾分隱隱的期待。

  趙氏這般問自己話,令傅卿和既緊張又興奮,她的心砰砰跳個不停,略思考了片刻,就道:「據我看來,永嘉侯府被抄家了,這事情應該是真的,這麼大的事情,是沒有辦法做偽的,只要一打聽就能知道的事情,沒有必要騙咱們。

  永嘉侯府與咱家有親,這是賴也賴不掉的事實,與其躲躲閃閃,不如大大方方的出去打探消息,要是咱們家真的沒有人露面,別人說咱們落井下石,心硬如鐵都是輕的,怕就怕有人說咱們家是做賊心虛。」

  趙氏聽了,臉上閃過一絲讚賞:「你繼續說。」

  「永嘉侯已經下了詔獄了,雖然家被抄了,家眷卻都被放了出來,恐怕這不過是貪墨或者失誤之類的罪名,應該不是那株連滅門的……」

  造反兩個字傅卿和沒有說出來,趙氏卻是心知肚明。

  她當即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既然他家家眷都無事,我們家這個姻親,關係應該不大。」

  傅卿和心中道不一定,口中卻沒有說出來,而是道:「眼下,最重要的,我們要知道,永嘉侯到底是犯了什麼事。這樣,我們才好入手,不管是找人營救,或是趕緊脫離撇清關係,都必要要知道這一點才行。」

  趙氏頹然歎了一口氣:「趙興是我的侄兒,雖然不是嫡親的,這幾年下來,說沒有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只能等杜媽媽回來,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了。」

  傅卿和見她臉上有著掩不住的疲態,就勸慰道:「老太太別太擔心了,事已至此,擔心也無用。」

  趙氏拍拍她的手,沒有說話。

  下午,杜媽媽回來了,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河南發洪水,黃河決堤,河南境內淹沒良田萬頃,被淹死的百姓不計其數,僥倖存活的人也是流離失所,朝不保夕。

  作者有話要說:臨時有事去外地一趟,這裡是草稿箱君代發的。

 

  ☆、第39章 開胃小菜

 

  永嘉侯趙興是勳貴弟子,又是科舉出身,是少有的在貴勳與清流之間都能吃得開的人物。

  同樣是侯爺,武定侯府二老爺不過是個掛名的勳位,而他卻仕途平坦,一路做到了河南提督,剛任滿回京,還不到兩個月。

  本來,他是可以繼續高昇的,偏偏開封府黃河決堤了。

  昨日還鳴玉曳履,一轉眼便成了階下囚。

  去歲山東濱州黃河決堤,百姓死傷無數,路邊餓殍遍地。

  朝廷便下旨修整河壩,加固河堤,除了受災的山東省撥了八十萬兩白銀,其他凡事黃河流經的省份都有撥款,光河南省就撥了整整五十萬兩白銀。

  黃河沿岸的百姓以及文人士子大加讚賞,民間出了不少歌功頌德的詩詞文章。

  現在,才過了*個月,開封府就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永嘉侯身為前河南提督,他難辭其咎。

  五十萬兩白銀吶,永嘉侯的胃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聽到杜媽媽帶回來的這個消息,趙氏原本懸著的心,這會子懸得更高了。

  不知道這五十萬兩白銀裡頭,永嘉侯到底吞了多少,現在僅僅是抄查,還是已經坐實了罪名?

  趙氏歎了一口氣,顯得憂心忡忡。

  杜媽媽正了神色,又道:「老太太,別太擔心了,永嘉侯吉人自有天相,自能逢凶化吉。」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趙氏的臉色立馬就變了,她森然道:「若他是無辜的,聖上必定不會冤枉他,畢竟錦衣衛辦案可從來沒有冤枉過誰。但是,如果他真犯了這樣大的錯誤,恐怕老天爺也饒不了她。」

  說道後面,聲音裡面已經帶了幾分震怒。

  杜媽媽勸道:「既然如此,老太太您就更應該放開了手去,四老爺時刻盯著,就等著咱們出錯,二老爺雖說是您一手扶起來的,可卻是個大事不管,小事不問的,咱們家能指望的,就只有老太太您一個,您可千萬要保重自己才是。」

  趙氏再次歎氣:「我心裡何嘗不是這樣想,只是那畢竟是我娘家,豈是說丟開就丟開的呢?」

  杜媽媽見趙氏不復剛才的憤怒,反而有幾分喪氣,突然就道:「哎呀,我真該死,居然忘記了一件天大的事。」

  趙氏聽了,臉色一變,立馬緊張地問道:「什麼事?」

  杜媽媽先是給趙氏福身,然後才喜滋滋地跟趙氏報喜:「恭喜老太太,賀喜老太太,湘王妃有喜了!」

  傅卿和聽了,不由心頭一動,與此同時臉上也露出笑容來,湘王妃嫁入王府兩年未孕,湘王有娶側妃的打算,為此,趙氏還曾經謀劃著將傅家的女孩兒送進湘王府,眼下,湘王妃突然懷孕了,那趙氏定然會打消原來的念頭了。

  她也連忙笑著道:「老太太,這真是天大的喜事。」

  趙氏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震住了,好半天才如夢初醒一般反應過來:「真的嗎?是真的嗎?」

  雖然這樣問,她臉上卻有著掩飾不住的喜色。

  「是真的,老太太,鎮國公府人親自給我說的,您就等著抱重外孫吧!」杜媽媽笑呵呵地說道。

  趙氏聞言,臉上笑開了花,一面雙手合十,一面連聲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謝完佛祖,趙氏立馬吩咐道:「杜家的,你不要歇息了,你親自去一趟湘王府,對了,帶兩個得力的婆子去,問問湘王妃有沒有什麼想吃的,身上怎麼樣。記住,一定要問清楚。順便帶兩盒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她打小就愛吃這個。」

  杜媽媽聽了這一連串的吩咐,欲言又止。

  傅卿和連忙道:「老太太,湘王妃剛有身孕,湘王跟容妃娘娘肯定都十分上心,恐怕連皇后娘娘與皇上也十分高興,這會子吃的、用的、服侍的下人,容妃娘娘一定都安排好了,您何必要操這個心,不如撂開了手,等孩子出世了,有您操心的時候。」

  趙氏聽了,這才反應過來:「瞧我,高興起來就忘了,湘王妃嫁的是帝王家,可不是一般的平頭百姓。」

  她看了一眼傅卿和,半是失落半是感慨地說道:「你說的很對,我什麼都不要做,只需等著孩子出世就可以了。」

  杜媽媽與傅卿和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外面突然傳來細細的說話聲,偶爾可以聽到「永嘉侯」、「來了」這樣的字眼。

  「綠蕪,是誰在外面?」

  綠蕪連忙撩了簾子進來,跟趙氏回稟:「老太太,是二門處的媽媽,說是永嘉侯夫人來了。」

  趙氏聞言,臉色不由一落。

  綠蕪忙道:「那婆子說永嘉侯夫人是喬裝打扮了的,一般人根本認不出來。永嘉侯夫人也沒有上正門,而是從側門進來的,想來應該不會被人認出來。」

  趙氏心中歎了一口氣,既然一般人根本認不出來,那守門的小廝是怎麼認出來的?

  男人家在外面做的事情,瞞的死死的,家裡一點都不知道,到了出事的時候,一家子被嚇得半死。

  昨天晚上下了詔獄,雖然現在被放了出來,可家裡的頂樑柱卻還在牢裡面關著呢。

  連府邸都被封了,一家子婦孺不知道驚慌成什麼樣子呢。

  趙氏本來打算閉門不見的,可是心頭閃過這些念頭,到底還是心軟了:「就說我聽到消息,身體支撐不住病了,眼下再聽不得壞消息了,讓二夫人去見客,叮囑二夫人,不許說落井下石的話,多給些銀子,再派七八個護衛去莊子上護著她們,免得這個時候有宵小趁虛而入衝撞了她們。還是你親自去吧,綠蕪說的話,二夫人恐怕只會當做耳旁風。」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杜媽媽說的。

  「是。」杜媽媽腳步生風地去了,過了好大一會才回來,她想著永嘉侯夫人那狼狽的樣子,不由唏噓道:「……哭得像淚人一般,哪裡還有平日裡半分的風采,幸好您沒有見她,就是我這個做下人的見了,都心有不忍。」

  趙氏眼眸微黯,問道:「她可求什麼事了?」

  「說了,要咱們幫著打探消息,還說,想讓兩位小姐住到咱們府上來,二夫人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哭得厲害,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先回來了。」杜媽媽語氣中也帶了幾分憐憫:「那二小姐今天及笄,本來是高高興興的日子,誰曾想卻出了這樣的變故。」

  傅卿和一會想起永嘉侯二小姐那圓圓的和氣的臉,一會想起她妹妹三小姐英氣勃勃的眉眼,一會又想起她們姐妹二人互動時溫馨而又趣的樣子,越想心裡頭越悶。

  女孩子的命運維繫於家族,大廈傾倒,她們又將流落何方?不管如何,從前那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

  「老太太,四老爺來了。」綠蕪的聲音裡面透著幾分小心翼翼。

  趙氏眉頭一皺,臉色立馬就陰沉了下來:「他來做什麼?」

  語氣裡面掩不住濃濃的厭惡。

  「奴婢不知。」綠蕪忐忑地搖著頭。

  趙氏原也沒指望她能回答出個一二三來,她不耐煩地說道:「就說我現在忙,讓他……」

  說到這裡,趙氏突然一頓,又改變了主意:「罷了,你讓他進來吧。」

  過了一會,四老爺傅恩沐走了進來,他先給趙氏行了一個禮,然後就道:「老太太,今日可還好?」

  這樣一句話,趙氏只當傅恩沐是客氣之語,她當即頭也不抬,敷衍著說道:「我很好,你今日來有什麼事?」

  這樣簡單的一問一答,傅卿和的手心裡卻全是汗。

  要是趙氏抬頭,定然能看到四老爺傅恩沐臉上的嘲弄的笑,與野心勃勃的眼神,他今日根本不像是來請安的,反而像是挑釁來了。

  傅恩沐身子站的直直的,一雙手也背到了身後,頗有幾分囂張:「沒事,做兒子的晨昏定省,來看看老太太,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不用你來看我!」趙氏十分的不耐煩:「我已經說了,爺們要在外面做大事,早早就免了你們的晨昏定省,我好的很,你以後要多將心思放在公務上,我這裡,不用你操心。」

  「是。」傅恩沐滿不在乎:「聽聞永嘉侯府出了大事,我本來還擔心老太太上了年紀,受了這樣的打擊,身子恐怕不能支撐,這會子見了,才發現原來是我想多了,老太太心智過人,比男子還強,怎能將您當尋常婦孺看待?」

  「你到底要做什麼?你既然已經看了我,那就回去吧,我這裡不消你伺候。」這是明明白白地逐客了。

  可是四老爺傅恩沐卻顯然有些不依不饒,他道:「我知道老太太不樂意見我,不消您趕我,我說完了話立馬就走。」

  他頓了頓說道:「今天看到老太太身子康健,我放心了很多,畢竟永嘉侯府的事情只是開胃小菜,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頭,老太太您只有保重的好好的,才能繼續看下去。如果您早早地病倒了,我這戲還唱給誰看呢!」

  趙氏聞言,霍然抬頭,正對上四老爺傅恩沐那無不嘲弄、挑釁的眼神。

  「賤人!」趙氏氣急攻心,隨手抓起茶盞朝四老爺砸去。

  四老爺畢竟在軍中多年,輕輕一側身,就躲了過去。

  茶盞「匡當」一聲掉在地上,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第40章 重頭戲(一)

 

  綠蕪與碧螺聽到動靜,急急忙忙走了進來,待她們看清屋內的狀況,又提心吊膽地退了出去。

  四老爺傅恩沐雖然躲過了茶杯,那茶葉與滾燙的茶水還是濺濕了他衣袍的下擺。

  這個時候他的臉上才露出幾分怒氣,一雙如狼似鷹的眼睛全是陰狠,他冷冷一笑,無不陰鷙地說道:「我的話說完了,這就走了,老太太,這可是上好的六安瓜片,這茶盞也很值錢,你就這樣扔了,真是可惜呢!」

  等他走了,趙氏氣得嘴唇發抖:「賤人,賤人,他的眼神跟那賤人的眼神一模一樣,這個賤種,這個賤種……」

  她太過生氣,以致於理智全失。

  傅卿和卻被四老爺剛才的話嚇得暗自打了個寒顫,四老爺說,永嘉侯府的事情不過是開胃的小菜,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面。

  言下之意,永嘉侯府的事情竟然是四老爺策劃出來的不成?

  他究竟是為了氣趙氏故意這樣說,還是真有其事?

  如果真的是他做出來的,如果這真的只是開胃小菜,那真正的大戲是什麼?

  是趙氏?還是整個武定侯府?

  傅卿和越想越覺得害怕,整個人汗津津的。

  趙氏盯著四老爺離開的方向,一雙眼睛幾乎要嘔出血來,她的頭上出了很多汗,手攥成了拳頭,牙關也咬得緊緊的,整個人身子如拉開的弓一樣繃得緊緊的。

  杜媽媽唬了一大跳,焦急地喚趙氏:「老太太,老太太,您怎麼了,四老爺已經走了。」

  見趙氏不為所動,她連忙抄起旁邊的孔明扇,一邊給趙氏打扇子,一邊急急地說道:「老太太,那是四老爺,不是古姨奶奶,古姨奶奶已經沒了!」

  趙氏這才反應過來,兩隻手撐在椅子上,聲音低沉地惻然一笑:「是啊,那個賤人已經死了,可我的孩兒已經回不來了,她害死了我的孩兒,她的賤種卻平平安安地活著,如今還敢到我面前挑釁,老天爺,何其不公!」

  趙氏這個樣子,顯然是心結太重,怒極攻心了。

  傅卿和在一邊見了,心裡越發不安,老太太這麼容易動怒,根本不消四老爺出手來對付她,只要他隔三差五到她面前晃悠幾次,就能將她氣出個好歹來。

  四老爺以前是沒有發現還是不屑、甚至是不敢用這種手段來氣老太太,可是現在,他卻知道了老太太的命門,甚至有故意惹她動氣的傾向。

  他今天說得那些話,那麼張揚,根本不怕別人知道,他的憑仗到底是什麼,他手裡還有幾張王牌?

  傅卿和根本猜不透他!

  這樣想著,傅卿和就高聲地喊道:「綠蕪,碧螺,我失手打了茶盞,你們趕緊進來打掃一下。」

  二人應聲進門,將地上的殘骸收拾乾淨,這才退了出去。

  傅卿和又走到趙氏身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邊給趙氏揉捏肩膀,一邊鄭重地說道:「老太太,我總覺得四叔剛才過來是故意惹您生氣的,他知道您見到他心緒就難以平復,所以,就故意激怒您。」

  杜媽媽聽了,眼皮一跳,有些詫異地望著傅卿和。

  傅卿和感到她的目光,就抬起頭來,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見杜媽媽將嘴裡的話嚥了下去,她才低下頭,繼續說道:「就好比剛才,那茶水是滾燙的,要是他故意不躲,反而拿頭臉迎上去,燙傷了或是砸破了皮,該如何是好?」

  趙氏還在氣頭上,當即就猙獰地說道:「我本就想用開水燙他,我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老太太!」傅卿和聲音放軟,給趙氏揉捏肩膀的手卻按按又加了幾分力道,直到感覺她僵硬的肩膀鬆弛了一些,這才開口說道:「那一杯茶水若真燙著他了,對他而言,不過是小傷,可卻會壞了您的名聲。」

  見趙氏一動不動,一副認真聽的樣子,傅卿和這才點明道:「眼下這個時候,他幾乎天天都要面聖的,還有他那些同僚,下屬,見他得了勝眷,哪個不想巴結他?要是他頂著一頭的傷出門,別人問起來,他會怎麼說?」

  「也不消他自己說,家裡的那些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下人,恐怕早就添油加醋到處宣揚了,四夫人再推波助瀾一番,您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朝您身上潑髒水了。」

  其實也不算是潑髒水,畢竟這對母子的確視彼此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傅卿和本來聲音就清朗,這番話她娓娓道來,又這樣有理有據,趙氏就聽到了耳朵裡去了。

  趙氏聞言,沒有說話,可傅卿和卻感覺到,她的肩膀徹底放鬆了下來 ,整個人的狀態也由憤怒轉向了思考。

  趙氏一直沒有說話。

  傅卿和也不催促,直或輕或重地給她揉捏肩膀,悄悄用了推拿的手法。

  杜媽媽見趙氏不說話,人卻安靜下來了,再次詫異地看了看傅卿和。

  傅卿和沒有說話,輕輕朝她頷首。

  眉似遠黛,眼若秋水,如精金美玉般精緻的容顏,似疏梅映月般姣好的身姿,還有臉上的表情,也如吐碧的青蓮,帶著一股常人所沒有的從容豁達。

  從莊子上回來之後,這位三小姐是越來越漂亮了。

  現在,她的臉上還帶著一種堅毅與淡然,這一瞬間,杜媽媽輕輕鬆了一口氣。

  沉默了半晌的趙氏,這個時候突然開了口:「三丫頭,你說,除了這些,你還想到了什麼?」

  她的語氣沒有了剛才的憤怒,問話的時候語調平平,卻帶著重視。

  杜媽媽臉上一喜,重重地給她扇了幾下扇子。

  傅卿和也是心頭一鬆。

  若是老太太一直憤怒,她就根本沒有沒有辦法將自己的想法說給她聽。傅卿和困於內宅之中,她能出的力有限,這一現實,導致她不得不事事跟老太太商量。

  好在,老太太雖然憤怒,卻還是講自己剛才說的話聽了進去,否則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老太太,剛才四叔說,永嘉侯府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個開胃菜,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面,我聽了實在不能不擔心。」傅卿和不急不緩地說道:「四叔的話,我們的確要斟酌斟酌,一來,他可能是為了激怒您故意這樣說,二來,他說的可能是真的。」

  傅卿和,說著頓了頓:「要是前者,我們大可以不必理會他,只冷眼看著就好。可是,怕就怕,不是前者,而是後者。」

  趙氏也聽出端倪來了,她眼中精光直閃:「你是說,他要害我?」

  「不。」傅卿和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不只是您,而是整個侯府。」

  杜媽媽聽了,瞪大了雙目,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趙氏卻比她沉著多了:「他不敢。」趙氏不信:「他也沒有這個能耐。」

  聽了趙氏的話,傅卿和心頭一驚,她沒有想到老太太的沉著居然是因為不相信傅恩沐會這麼做。

  恃勇輕敵,是過招時的大忌。

  古往今來,因為輕敵而失敗的例子不勝枚舉。沒有想到,精明強悍的老太太,居然也會犯這樣的錯誤。

  「老太太,文官好名,武官戀權,對於侯位,四叔更是早有圖謀。」傅卿和的聲音裡帶了幾分迫切:「若是他不敢,那三年前,他怎麼會不惜冒著被奪爵的危險陷害我父親?」

  趙氏聽了,臉上漸漸露出幾分鄭重的神色來。

  傅卿和見了,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繼續說道:「為了侯位與權勢,四老爺不惜鋌而走險,他跟那些亡命之徒一樣心狠手辣。三年前,他功垂一線,心中定然嫉恨萬分,所以,他不惜去了戰場,就為了掙得軍功,回來奪取這侯府。

  三年前,他都敢不顧一切,更何況如今他羽翼漸豐,還跟襄誠伯做了姻親?現在他強勢回歸,必然要一雪三年前的恥辱。」

  傅卿和的聲音越發的急切:「老太太,古語有云,伏久者,飛必高,四老爺蟄伏了這麼久,怕是早就等急了,他怎會善罷甘休沒有任何做為?」

  一旁的杜媽媽越聽越是心驚,她不由想起三年前,老太太鳩殺了古姨奶奶,四老爺從外面回來,提著劍就衝進了泰和院,要不是當初有鎮國公夫人跟湘王妃攔著,四老爺如今恐怕已經背上了弒母的罪名了。

  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杜媽媽不由覺得脖子發涼,畢竟是她親自將藥灌進了古姨奶奶的嗓子裡。

  見趙氏不說話,她不由也出言提醒道:「老太太,三小姐的話不無道理,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特別是像四老爺這樣的人,他三年前就已經喪心病狂了,更何況如今?」

  趙氏卻把手一揚,制止住了她:「永嘉侯府的事情應該不是他的策劃的,一來,他剛回來,二來,他根本指揮不動錦衣衛,再有,永嘉侯府會倒霉,那是因為黃河決堤造成的,他難道還有本事讓黃河決堤?所以,我敢斷定,他今天過來,不過是想故意激怒我罷了。

  不過,三丫頭說得很有道理,他的確是個為了權勢鋌而走險的人,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他恐怕真的會渾水摸魚弄出什麼事來。所以,咱們一定要當心。」

  她看了一眼傅卿和,誇讚道:「你今天做的很好,要不是你提醒了我,我恐怕就會被他牽著鼻子走,由著他操縱我的情緒,我沒看錯人。

  不過,你畢竟是小孩子家,沒有經過事情,被他一唬就嚇著了,你放心吧,他就算有那個膽子,也沒有那個能力 ,今天的事情八成是他故意嚇唬人的。

  現在,湘王妃剛剛有了身孕,連帶著咱們家都會受到恩澤,你年紀小,心思細密,但是也不能草木皆兵。但是你提醒的對,咱們是該小心防備。」

  說著,她對杜媽媽道:「你先去歇歇,明天一早再去趟鎮國公府,好好打探一下消息,看看永嘉侯的事情有沒有什麼變化,再打探一下老四的事情。」

  杜媽媽連聲應了。

  傅卿和聽了,心就放了下來。

  她其實也不知道這事情是不是四老爺策劃的,怎麼他剛回來永嘉侯府就出了事了,偏偏他還跑過來說。

  現在,老太太對他有了一定的防備,不至於太過於被動,這樣就很好了。

  再說了,老太太剛才說的也對,幾個皇子裡面,目前只有楚王膝下有一兒一女,其他幾個皇子尚未有子嗣,眼下湘王妃懷了身孕,對於武定侯府來說,的確是一樁天大的好事。

  雖然如此,傅卿和總有不好的預感,晚飯只吃了一點,夜裡也睡得不踏實,先是夢到前世的爺爺家人,接著又夢到這一世的母親,最後卻是四老爺猙獰的笑,四夫人一臉的算計,一夜裡恍恍惚惚的,睡得很累。

  第二天起床,看著銅鏡裡面自己一臉的倦意,傅卿和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老太太說的真對,自己的確是草木皆兵,心思太過細膩了。

  因為杜媽媽一大早就要出門,傅卿和洗漱完畢就去了泰和院,她要跟趙氏一起用早飯,順便陪著趙氏,當然,等杜媽媽回來的時候,她也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趙氏的臉色也有些不好,興許昨天晚上也沒有睡好。

  武定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祖孫兩個沉默地用了早飯,傅卿和因為昨天晚上吃的少,早就餓極了,所以,早上吃的比平時多了一些。

  二人用畢飯,綠蕪帶著丫鬟過來撤了餐桌。

  這時候,二夫人與傅卿嬌、傅卿璃也過來給趙氏請安了。

  碧螺卻跌跌撞撞慌不擇路地闖了進來,她滿臉都是駭然,聲音顯得有些尖銳:「老太太,外面來了好多錦衣衛,將咱們家的門圍住了。」

  傅卿和心頭不由一個咯登,壞了,重頭戲來了。

 

  ☆、第41章 重頭戲(二)

 

  錦衣衛是皇帝皇帝的爪牙,京城裡人人避之如蛇蠍,王公貴族、簪纓世家有不少都是傾覆於錦衣衛的繡春刀下。

  永嘉侯府剛被抄家,此刻錦衣衛又圍了武定侯府的門,這意味著什麼?

  碧螺帶來的這個消息,可謂是晴天霹靂,令房間裡面的人皆是勃然變色。

  趙氏霍然起身,眼神犀利如箭一般緊緊地盯著碧螺:「你可看清楚了?」

  碧螺神色慌張,臉上還殘留著餘悸:「看清楚了,他們將咱們家的幾個門都圍住了,外院二門處站了好多人,全是錦衣衛。」

  趙氏聞言,震驚中帶著幾分愕然:「你是說,他們沒有進內院?」

  「沒有!」碧螺額上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他們只在二門處守著,沒有進來,只不過,有十幾個人去了二老爺的書房,還有十幾個人去了西路,應該是英華院的方向。」

  她的話剛落音,二夫人像被開水燙了一樣跳了起來,她臉色鐵青,嘴唇顫抖:「你胡說,你胡說!」

  傅卿嬌則是一臉的震驚,她三步並做兩步走到碧螺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大聲地質問她:「你可看清楚了?你可看清楚了?」

  碧螺不知道是被嚇住了還是不願意刺激二房母女,只目露焦急地望著趙氏,並不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傅卿璃的丫鬟寶珠,突然驚呼道:「四小姐,四小姐您怎麼了?」

  眾人應聲回頭,就看到傅卿璃臉色發白,軟軟地倒在她的貼身丫鬟寶珠身上,顯然是被嚇壞了。

  「也是個沒用的!」趙氏臉色鐵青,焦頭爛額地揉了揉太陽穴:「綠蕪,安排幾個人將四丫頭送回去。」

  綠蕪聽了,帶著兩個婆子進來,扶著傅卿璃走了。

  傅卿璃靠在寶珠身上,心裡一片嘲諷,二房母女平日裡囂張跋扈,會有今天全是她們咎由自取,上輩子自己沒少受傅卿嬌的欺辱,今天真是太解氣了。

  上輩子自己得罪了三房,最後沒有娘家人依靠,所以,永昌伯府的人才敢那樣作踐自己。這輩子自己雖然成了淮王次妃,可是總要有娘家人撐腰才是。

  二房不中用了,老太太也不中用了,她也要早些想退路,自己這個淮王次妃屈尊降貴親自向三老爺示好,他恐怕是不會拒絕的。

  傅卿璃臉上蒼白,心中卻一片明鏡,不管侯府怎麼亂,她傅卿璃榮華富貴,母儀天下的路卻是不會變的。

  等綠蕪送了四小姐傅卿璃回來,泰和院這邊趙氏也沉定了下來。

  趙氏看了二夫人一眼,見其一臉的慌亂惶然,就差瑟瑟發抖了,當即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她厲聲說道:「綠蕪,你趕緊出去,將家裡的下人們都約束起來,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不得出去打探消息。就說是我說的,哪個要是不聽話,立馬亂棍打死,你可記住了!」

  綠蕪心頭一顫,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當即正色道:「老太太請放心,我一定管好他們,不會讓下人在這會子出亂子。」

  趙氏點點頭,又對碧螺說道:「你去外院,看看錦衣衛的人到底做了什麼?最好找個人問問,現下我們府裡的人能不能出入,對了,如果遇到杜管事,你就讓他過來見我。如果可以,盡量請今天圍府的主事的人過來一趟。」

  碧螺聽了,也應道:「是,老太太,我這就去。」

  從得到消息到現在,整個屋子裡的人都是驚慌失措,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懵了,傅卿和也不例外,她除了懷疑這事情跟四老爺有關係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這種摸不著頭腦,無處使勁的感覺令她十分難受。

  不行,一定要打探到更多的消息才是!

  她聽了趙氏的話,連忙說道:「老太太,讓我去吧,碧螺只是個下人,那些錦衣衛恐怕不買賬,還是我去吧,怎麼說我也是侯府的主子,那些人總要忌諱一些的,錦衣衛主事的大人,一個下人去請,恐怕難以請動。」

  趙氏看了傅卿和一眼,又看了一眼旁邊失魂落魄的傅卿嬌,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個有擔當的孩子,只是你畢竟是個嬌滴滴的小姐,這樣出去拋頭露面總是不大好。」

  傅卿和當即握了趙氏的手,一臉的沉靜:「老太太,眼下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家裡總要有個主事的人,要是咱們家能平平安安度過這一關,我自然還是侯府的小姐,可萬一要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恐怕比永嘉侯府上的兩位姐妹還不如,老太太,我知道您疼我,您還是讓我去吧。」

  趙氏聞言,反握了傅卿和的手,頗有幾分唏噓動容:「好,難得你這麼冷靜能沉得住氣,讓碧螺跟著你一起去,要是有事情,你立馬回來不許逞強。」

  「好!」傅卿和點了點頭。

  她的話剛落音,杜管事就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他太過於著急,以至於進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踉踉蹌蹌地朝前跑了幾步才站穩了:「老太太,大事不妙,二老爺被錦衣衛的人帶走了!」

  「你說什麼?」趙氏聞言大驚失色,她滿臉的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二老爺連個正經的官職都沒有,怎麼會被帶走?」

  杜管事想起那些錦衣衛凶神惡煞的樣子,暗自打了個寒顫,聲音也帶了幾分顫抖:「我也這麼問了,那些錦衣衛還抬走了一箱子賬本,說那是二老爺幫著永嘉侯打理贓款的證據!」

  趙氏聽了,只覺得像被人當頭悶了一棍子,整個人都險些懵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平日裡懦弱無能的庶子居然這麼大膽,瞞著她做下了這樣的禍事。

  傅卿和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永嘉侯跟二老爺,顯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到了此刻,她終於可以確定,她的四叔,武定侯府的四老爺,這一次是真的下了死手,要剷除一切有礙於他謀得侯位的人。

  二房母女兩個,早嚇得呆若木雞。

  還是傅卿嬌當先反應了過來,她撲在趙氏身邊,拉著她的衣袖,哭著懇求:「老太太,求求您救救我父親,求求您了。」

  趙氏恨二老爺闖下彌天大禍,這會子心裡頭都是震怒,當即就沖傅卿嬌怒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他就是爛泥扶不上牆,你讓我怎麼救?」

  傅卿嬌聞言駭然,當即就大哭道:「你趕緊找大姑姑,她是鎮國公夫人,她一定有辦法的,還有大表姐,她是湘王妃,她一定有辦法的!」

  趙氏怒極反笑,目光如刀地盯著她,直至傅卿嬌嚇得停止了哭泣,握著趙氏衣袖的手也不自覺地鬆開了,她才冷笑數聲道:「好好的侯爺做著,他卻給我闖下了這麼大的禍,就算皇上饒他,我也不會饒了他!」

  趙氏的聲音冷得像冰雹,直打得傅卿嬌面如死灰,她連哭都忘了,只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身後突然傳來「咕咚」一聲,傅卿和抬頭望去,只見二夫人一頭栽倒在地。

  趙氏見了,越發生氣,雙手握成拳頭,牙關也咬得緊緊的。

  傅卿和忙沖二夫人身邊的葛媽媽道:「媽媽你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扶二夫人回去歇著。」

  葛媽媽剛才已經被嚇傻了,被傅卿和這下一呵斥才如夢初醒,連拖帶抱要扶二夫人起來。

  「還有二姐姐,你也別在這裡添亂了,趕緊扶二嬸嬸回去才是正理。」傅卿和見傅卿嬌目光呆滯,就蹲下來,搖著她的肩膀,厲聲說道:「二叔已經被錦衣衛帶走了,要是二嬸嬸再有個好歹,你們該怎麼辦?這個節骨眼上,你得擔起來才是。」

  傅卿嬌也不是個傻的,與其說她擔心二老爺,到不如說她擔心的是自己的前程,聽了傅卿和這麼說,她連忙爬了起來,跟著葛媽媽一左一右架著二夫人走了。

  鬧哄哄的泰和院,這才得了片刻的安寧。

  傅卿和見趙氏臉色不好,就對碧螺說道:「你在這裡服侍老太太,我跟著杜管事一起出去看看。」

  杜管事聽了,立馬抬頭看了一眼趙氏,見她沒有反對,就收起了剛才的遲疑,跟著傅卿和走了出去。

  二門外,守衛深嚴,每隔數十步就有一個錦衣衛站崗,他們站的筆直,一手放於腰間繡春刀的刀鞘上,一手握著刀柄,滿臉肅殺,威風凜凜。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錦衣衛了,傅卿和心中還是有些發楚,她的確是怕的,她不是怕錦衣衛,她怕的是錦衣衛身後的權勢,怕那種生殺奪予都由別人來決定的駭然。

  她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上平靜。

  「站住!」走到二門處,兩個錦衣衛大喝一聲,同時抽出腰間的飛魚刀,雙刀相交,擋住了傅卿和的路。

  傅卿和心頭一沉,她沒有說話,只默然朝後退了兩步。

  她身後的杜管事,嚇得連動都不敢動了,他連忙說道:「二位大人,息怒,息怒,這位是我們府上的三小姐。」

  兩名錦衣衛神色不動,就像沒有聽見一樣。

  傅卿和不用回頭,也能猜到杜管事無可奈何又害怕的樣子。

  傅卿和面色不改,大聲道:「我要出去!」

  那兩位錦衣衛冷著臉回答:「錦衣衛奉旨辦案,武定侯府上下一律禁止出入。」

  突然,傅卿和看到外面站著一個身穿大紅飛魚服的人,雖然看不到長相,傅卿和卻覺得那背影有些眼熟。

  她心中略一忖度,就道:「好,既然你們是奉旨辦案,那我就遵旨,不出去便是。」

  傅卿和又道:「只是,我們府上女眷受到驚嚇,昏倒了幾個,需要看大夫,還請兩位大人,去請為大夫過來。」

  門口站著的兩個人,依舊神色冰冷:「三小姐,我們錦衣衛辦案的時候,是禁止出入的,侯府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能進來。」

  「好!」傅卿和點點頭:「我明白了。」

  說完,她就轉身回了頭。

  那兩名錦衣衛本來以為她要回頭,沒想到,傅卿和又突然轉身,冷不丁地說道:「我要見你們主事的大人!」

  這一回,那兩個人臉上神色有所改變,他們對視一眼,再次搖了搖頭。

  傅卿和卻沒有像上次那樣好說話,她再次說了一遍:「我要見你們衛鎮撫!」

  這下子,那兩人真是吃了一驚,他們沒有想到這位漂亮的千金小姐居然知道這次的主事大人是衛鎮撫。

  只是他們還沒有想明白,傅卿和就繼續說道:「錦衣衛奉旨辦案,禁止我家上下人等出入,我們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能進來,對不對?」

  兩人一愣,齊聲道:「是。」

  「那聖旨有沒有說禁止我們家人見衛鎮撫?有沒有說我們要見衛鎮撫你們可以不通傳?」

  還沒待那兩位反應過來,傅卿和又質問道:「今天的主事究竟是你們還是衛鎮撫?我家太夫人要見衛鎮撫是有重要的證據要呈現,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攔著?」

  那兩個人聽了,這才嚇了一跳,其中一人立馬去通報了。

  傅卿和這才鬆了一口氣。

  而跟在他身後的杜管事,早就嚇的一頭是汗,遠遠的他看見那名離開的錦衣衛帶了一位人高馬大的大人過來,他的心不由又提到了嗓子眼。

  這位三小姐,真是有勇有謀,怪不得這麼快就得到了老太太的寵信。

 

  ☆、第42章 重頭戲(三)

 

  那天衛昭在皇宮見了傅卿和之後,就暗中調查了傅卿和的過往。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神差鬼使一般,他就是想瞭解她。

  她是什麼樣的人?她為什麼會到莊子上?她的醫術是跟誰學的?

  他覺得她像一團迷,引著他去一探究竟。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人家畢竟幫了自己兩次,總要找機會報答才是。他衛昭向來是個恩怨分明,不欠人情的人。

  那天在街上,她帶著帷帽,他只覺得聲音隱隱有些耳熟,卻沒有認出她來,直到她掀了帷紗。

  她長得可真是漂亮,特別是那一頭曲捲烏黑的秀髮,用手摸上去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可惜,她要做淮王次妃,衛昭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淡淡的遺憾。

  她那樣的人,像向日葵一樣陽光開朗,應該生長在廣袤的田園,迎著藍天白雲,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方能恣意,這樣的女孩子,怎麼能適應皇宮的生活?

  可後來,發現要做淮王次妃的不是她,他就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當時,從永嘉侯趙永口中聽到武定侯的名字的時候,他心裡吃了一驚,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竟然是那雙清澈見底的雙眸。

  今天,來武定侯府之前,他也想過,也許會見到她。

  所以,當下屬來報她要見他時,他一點也沒有猶豫,當即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她穿著鵝黃色的對襟衫,梳著雙平髻,什麼都不用做,就這樣靜靜地站著,就像出水的芙蓉一樣端莊清麗。

  念頭閃過見,衛昭已經走到了傅卿和面前,他微微一個抱拳:「不知三小姐找我何事?」

  傅卿和見他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就微微屈身:「是我們老太太有些事情想請教衛鎮撫。」

  「請教不敢當,既是府上太夫人有話要問,那我們這便去吧。」

  「好!」沒有想到事情這麼簡單,傅卿和不由放下心來:「衛鎮撫請。」

  衛昭衝她點點頭,當先走了進去。

  杜管事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傅卿和,小跑著到衛昭旁邊帶路。

  進了泰和院,衛昭停了下來,傅卿和告了饒,就快步進了上房:「老太太,這次的主事大人名叫衛昭,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鎮撫。」

  「居然是他!」趙氏心頭不由一緊,臉色越發地難看,過了好半晌才歎了一聲道:「這個人可是皇帝面前的紅人,是個大義滅親翻臉不認人的。」

  傅卿和聽了,心頭一動,暗暗記下了趙氏說的這句評價。

  「現在說這些無用,你將他請進來吧。」趙氏的聲音繃得緊緊的,有種如臨大敵的壓抑。

  傅卿和聽了,就走了出去,見衛昭身姿如松地站在庭院中,就對他說道:「衛鎮撫,我們老太太有請。」

  衛昭聞言,扭頭看了一眼傅卿和,衝她微微頷首,這才走了進去。

  「錦衣衛北鎮撫使衛昭,見過太夫人。」

  衛昭高大健壯,身姿如松,站在那裡給人一種隱隱的壓迫感,此刻他聲音冷冷的,一如他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勢一樣,帶著一股凜然。

  「原來是衛鎮撫。」趙氏輕輕點頭,微笑著說道:「衛鎮撫請坐。」

  衛昭並不坐下,而是說道:「在下公務在身,不能久留,太夫人有話請直說。」

  他聲音淡漠,面無表情,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趙氏好像早就料到會如此,她沒有再讓,出言問道:「衛鎮撫這次是奉皇命來辦案,我這裡沒有不配合的,只是,我們家侯爺到底犯了什麼事,不知道衛鎮撫可否告知一二,我心裡也好有個底!」

  「太夫人,永嘉侯趙興因為貪墨修補黃河堤壩的銀子被抄了家,這件事情想必您一定已經聽說了。」

  趙氏心頭一頓,一雙手不由緊緊抓住扶手,臉上神色不變,輕輕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我的確有所耳聞。」

  「太夫人,永嘉侯趙興貪贓枉法,以至於黃河決堤,百姓受難,已經被擼爵,連世襲的丹書鐵券也被奪了。」

  「你說什麼?」

  雖然早就知道永嘉侯的結果不會太好,可是此刻聽了,趙氏依舊大驚失色,不由霍然站了起來。

  她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奪爵、丹書鐵券被毀,便意味著永嘉侯趙府永遠覆滅了。

  傅卿和也覺得脊背發涼,二老爺跟這件事情是脫不了關係的,皇帝會如何處置傅家?

  此刻,她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

  衛昭道:「永嘉侯趙興按律當斬,聖上念其祖上功勞,這才格外施恩,只判了全家流放,明天一早就要上路了。」

  趙氏臉色駭然,好半晌才道:「趙興咎由自取,聖上皇恩浩蕩。」

  衛昭點點頭,頓了一頓方道:「前永嘉侯趙興貪墨的銀子有一部分是由武定侯保管的,這是前永嘉侯親口說的,剛才我們也找到了記錄兩位侯爺往來的賬本。」

  說著,他看了趙氏一眼,沉聲說道:「武定侯辜負聖恩,實在令人惋惜。」

  趙氏聽了,臉色變了又變,好半晌才穩住心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裡帶了幾分悲壯:「那聖上準備如何處置我們武定侯府?」

  「太夫人,我們來之前就已經查清了,武定侯做下這樣的大禍,府上其他人實際上是不知情的,這件事聖上也是知道的,所以,下官今天帶人來只圍了侯府,並沒有進內院,就是怕擾了府上其他人。」

  衛昭抬頭看了一眼面前這個手握侯府大權的太夫人,不由就想到來之前皇帝的叮囑,他心中暗暗搖了搖頭,要不是這位太夫人與那位故去的玉賢太妃,聖上真正的母親是表姐妹,恐怕就是另外一番結果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趙氏身邊的傅卿和,見她微微低著頭,秀似芝蘭,艷若桃李,心中不由就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否則像她這樣明珠一樣的美人失了家族的庇護,那真是令人扼腕歎息。

  想到這裡,他心頭微定,道:「聖上會如何處置武定侯,下官不得而知,一切都要聽聖上裁決,太夫人您雖然不知情,但那些御史們可不會管這些,您難免要落個治府不嚴的名聲。」

  趙氏聞言,道:「多謝衛鎮撫提醒,還請衛鎮撫轉告聖上,的確是老婦人治家不嚴,方釀出了如今的禍事,多謝聖上網開一面,老婦人銘記在心,時刻記得聖恩。」

  衛昭這才沖趙氏一個拱手,微微點了點頭道:「既然話已經帶到,下官這就告辭。」

  趙氏輕輕頷首:「衛鎮撫慢走,三丫頭,代我送送衛鎮撫。」

  傅卿和應聲道是。

  出了正屋的門口,衛昭停下來道:「三小姐請留步吧,太夫人神色不大好,你還是去看顧她,讓杜管事送我出去就可以了。」

  傅卿和聞言,不由暗暗詫異,這人看上去冷漠,沒有想到卻心細如髮,她也沒有推辭,就道:「衛鎮撫慢走,恕我不送了。」

  衛昭道:「三小姐不必客氣。」

  然後就跟著杜管事走了。

  傅卿和趕緊回身朝屋裡走,正看到趙氏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頹然倒坐在椅子上。

  傅卿和嚇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趕到趙氏身邊,連忙扶著她的胳膊:「老太太,您沒事吧?」

  趙氏緊緊抓住傅卿和的手,一雙眼睛裡面有著說不出的不甘:「三丫頭,我好後悔,我當初怎麼就扶了這個不中用的人做了侯爺,我更悔的是沒有照看好你父親,沒有照看好你母親,若是你父親還在,你母親能順利誕下雙生子,我們如今何至於此?」

  說著,她頹然歎了一口氣:「武定侯府百年世家,難道真的要敗在我的手上?若是沒了侯府,我該怎麼辦?還有你大姑姑,如何彈壓底下的一堆姨娘?如何與妯娌周旋?」

  傅卿和聽了,沒有說話,她最擔心的不是失去侯府千金的名頭,而是怕她那嗜權如命的四叔會擺佈老太太,擺佈她的婚事。

  「老太太。」

  傅卿和剛要開口,杜管事就回來了,他如釋重負地跟趙氏稟報:「老太太,錦衣衛已經全部撤走了。」

  趙氏滿臉疲憊,無力地沖杜管事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去看看,你家的回來的沒有,要是沒有,你就出去找她,將家裡的情況說給她聽。」

  她的話剛落音,碧螺就小跑著進來了:「老太太,杜媽媽回來了。」

  「快,快讓她進來。」趙氏連聲說道。

  杜媽媽已經快步走了進來,她臉色灰敗,惶惶不安。

  趙氏見了,不由心中一個咯登,她揮揮手,讓杜管事與碧螺都下去,這才問道:「消息打探得怎麼樣了?」

  「老太太,我先是去了鎮國公府,鎮國公夫人去了湘王府,並不在府中,我就轉了回來,誰知家門口圍滿了錦衣衛,我見事情不妙,就沒有進府,只留了一個人遠遠地守著,當即就調轉回頭去了鎮國公府。

  這一次我沒有進府,只在路上等著鎮國公夫人,我當時就將情況咱們家被錦衣衛包圍的事情告訴了鎮國公府人,鎮國公府人聽了擔心的不得了,就讓鎮國公幫著打探消息。」

  她說著頓了頓,道:「鎮國公夫人告訴我,四老爺這次是真的立了功,襄誠伯與安南國使者明天進京,後天將舉行簽約儀式,安南國將正式歸屬我大熙朝,歲歲朝賀,年年納貢。」

  趙氏聽了,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就變得更加難看了,她一個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這個賤種,到底還是爬上去了。」

  不怪趙氏憤怒,眼下二老爺出了這樣的事,四房那邊卻混得風生水起,此消彼長之下,鹿死誰手真的難以預計。

 

  ☆、第43章 二房落敗

 

  五月初九,武定侯傅恩海因參與前永嘉侯趙興貪墨案被錦衣衛帶走,整個武定侯陷入一片惶然。

  二夫人一病不起。

  大小姐傅卿妍與二小姐傅卿嬌兩個人同時來到泰和院,懇求趙氏出手營救。

  趙氏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得了空閒,本來想鬆口氣,誰知道這兩個人又跑過來煩自己,當即就道:「不許放她們進來。」

  二人被攔下,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庭院中,口中更是呼喊著求老太太無論如何也要救她們父親一命。

  趙氏被她們煩得不行,就由傅卿和扶著走了出來,她看了一眼跪在庭院中的姐妹兩個,當即沒有給她們好臉色,很是嚴厲地訓斥她們:「你們父親做下了彌天大錯,本來就是該死的罪,如今聖上格外開恩,沒有株連整個侯府,已經是萬幸,你們不要不知足,這樣子哭哭啼啼,傳出去別人說我們侯府心存怨懟,到時候別說你們父親,就是你們也脫不了干係。」

  雙胞胎姐妹花聽了皆是一愣,當下就不敢哭泣了。

  趙氏冷哼一聲,這才轉身進去。

  傅卿和送了趙氏進去,方又走了出來,她心中記掛著傅卿妍,她剛落了胎,雖然是夏天,可地上依舊很涼,這樣跪著膝蓋身體受不受得了另說,要是受了寒,坐下病根可就壞了。

  她走了出了,看到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妹花,一個跌坐在地上一臉的怨恨氣憤,另外一個滿臉淚水,哭得淚人一般。

  她一下子就分出了那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

  她歎了一口氣,走到傅卿妍身邊,蹲下來扶著她的肩膀道:「大姐姐,你快別哭了,老太太眼下正在氣頭上,說的話難免重了一些,可是她並不會見死不救的。」

  「你說得是真的?」傅卿妍抬起頭來,目露希望地看著傅卿和。

  傅卿嬌也死死地瞪著她,一臉的緊張。

  傅卿和點了點頭:「是的,老太太並不是狠心的人,她已經安排杜媽媽跟杜管事去打探消息了。」

  兩姐妹聽了眼中都露出驚喜:「是真的嗎?」

  「是真的,都這個時候了,我騙你們做什麼?」傅卿和輕聲道:「你們兩個不要擔心了,二叔雖然犯了大錯,可並不是主犯,永嘉侯才是主犯,他都沒有失去性命,二叔就更不會有什麼大事了,你們兩個要放寬心才是。特別是大姐姐,你身子不好,更應該保養好自己,年紀輕輕地留了毛病,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傅卿妍聽了,果然鬆了一口氣,她當即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佛祖在上,希望您能保佑我父親平安歸來,信女願意減壽十年,一生茹素。」

  而傅卿嬌則一把抓住傅卿和的手腕,一雙眼睛緊緊地逼問傅卿和:「三丫頭,今天上午錦衣衛跟老太太說話的時候你也在旁邊,是不是?」

  她用力很大,傅卿和覺得手腕有些疼,她用力抽了抽,卻發現傅卿嬌攥得更緊了,當即她伸出兩個手指,在傅卿嬌手腕的穴位處稍稍用力,傅卿嬌吃痛,趕緊鬆了手。

  傅卿嬌沒有想到傅卿和還有這樣的手段,又是惱怒又是心悸:「三丫頭,我問的話,你聽到沒有?」

  「我聽到了,二姐姐你說得沒錯,老太太跟錦衣衛鎮撫衛大人說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那你有沒有聽到,聖上準備怎麼處置我父親?」她說話的時候滿臉猙獰,眼角眉梢都是忿忿不平。

  傅卿和搖了搖頭道:「那位衛鎮撫沒有說,不過我猜測……」

  「你猜測什麼?」傅卿嬌當即緊緊追問。

  傅卿和壓低了聲音:「我猜測,二老爺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恐怕要吃些苦頭的。」

  誰知道傅卿嬌臉色不變,繼續追問道:「那你猜我父親的侯位能保住嗎?」

  原來她關心的不是二老爺的生死,而是自己侯府千金的名頭啊!

  傅卿和看了看旁邊默默唸經的傅卿妍,又看了一眼傅卿嬌,心中暗歎,同樣是一母所出的嫡親姐妹,怎麼差距這麼大。

  「三丫頭,我問你話呢!」傅卿嬌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我不知道,老太太也問了,衛鎮撫說一切都要由看聖意如何裁決了。」

  說完這句話,傅卿和便不再去看她,而是拉了傅卿妍起來:「大姐姐,眼看著天就要黑了,你在這裡也無用,不如你先回去用晚飯,或者去二嬸嬸那裡,有了消息,我再派人通知你,好不好?」

  傅卿妍握了傅卿和的手,感激道:「好妹妹,我記著你的情,要是有了消息,你可一定要通知我。」

  「好,你快回去吧,夜裡露水重,仔細別受了涼。」

  傅卿嬌聽了,也站了起來,跟著姐姐一起走了。

  傅卿和目送她姐妹兩個離開,方進了內室。

  「她們走了?」趙氏淡淡地問道。

  「回老太太,都走了,擔心的很,特別是大姐姐,擔心的厲害。」

  趙氏歎了一口氣:「擔心有什麼用?一個只關心自己能不能保住侯府千金的名頭,父母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另外一個雖然知道心疼人,卻是個耳根軟心性軟扶不起來的,要是她們都像你這樣,二房恐怕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綠蕪道:「老太太,天不早了,可要擺飯?」

  趙氏皺眉道:「再等等吧,我沒胃口,吃不下。」

  綠蕪為難地看了一眼趙氏,欲言又止。

  傅卿和忙說道:「老太太,這忙了一個下午,您只喝了一些水,連點心都不曾用,這樣子下去,身子怎麼吃得消?您就是再不想吃,多少該用點。再說了,我這會子餓得厲害,再不吃東西真的撐不住了。」

  趙氏不吃飯,泰和院上上下下的奴僕都是不能吃飯的。

  人不吃飯,哪有精神做事情?

  趙氏聽了就道:「我倒把你忘了,既然如此,綠蕪,趕緊擺飯吧。」

  綠蕪聞言,神色一鬆,連忙安排小丫鬟將飯菜端了上來。

  趙氏原先心裡有事,不覺得餓,這會子飯菜端了上來,食慾也就上來了,見傅卿和吃得香,她也吃了一大碗麵。

  吃了飯,人的身體就會舒服很多,心情也比剛才輕鬆了一些。

  丫鬟們剛撤了桌子,碧螺就領著杜管事進來稟報:「老太太,二老爺回來了。」

  趙氏聞言,霍然起身:「人在哪裡?」

  「已經進了二院了,正朝上房來,馬上就到了。」杜管事回答道:「還有,送二老爺回來的大人說,二老爺的爵位被擼了。」

  饒是趙氏早有心理準備,此刻聽了,還是不由怒意漸起。

  「老太太,二老爺到門口了。」

  「讓那個逆子進來!」趙氏冷冷地喝道。

  二老爺被兩個小廝攙扶著,不過離開了大半天,他整個人就大變樣,他面色蒼白,面容憔悴,頭髮凌亂,身上的衣裳也沾滿了污跡,哪有半分原來養尊處優的樣子。

  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他腿上隱隱有血跡,顯然是受了刑。

  「不孝子向老太太請罪來了!」他說著就要蹣跚下跪。

  趙氏臉陰得像下雨,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刀:「祖宗拼了性命九死一生才掙回來的侯位,居然在你手中丟了,日後黃泉下相見,你有什麼臉面見列祖列宗?」

  「老太太,兒子知錯了。」二老爺傅恩海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這一會的功夫,他的額頭上全是大顆的汗珠子,呼吸也不平穩,大口喘息起來。

  看得出來,他忍耐得很辛苦。

  「我當初扶你坐上著侯位是如何的艱難,你都忘了,你若還記得,就不會犯下今日的大錯了。」趙氏面色不虞,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罷了,你要認錯,也不是向我,而是向傅家的祖宗。」

  「是!」二老爺大口地喘著氣,像離了水的魚一樣好像隨時都會死過去:「老太太教訓的是,兒子這就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請罪懺悔。」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趙氏冷冷地說道:「今日失了爵位,又受了皮肉之苦,希望你能真正長了記性,再也不要犯了。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著吧,等你養好了身子,再好好跟祖宗請罪也不遲。」

  二老爺聽了,這才抬起頭來,感激地看了一眼趙氏,又艱難地磕了一個頭:「謝老太太。」

  兩個小廝見了,忙上前將他架起來,扶了出去。

  趙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滿臉的不甘:「侯位竟然就這麼丟了。」

  傅卿和的心頭也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沉甸甸的,二老爺失了侯位,接下來會如何?

  杜媽媽卻道:「老太太,雖然侯位丟了,但丹書鐵券畢竟還在,有鎮國公夫人與湘王妃在,咱們必定能重振旗鼓,奪回侯位!」

  她不說還好,她這一說,趙氏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聲音也晦澀得厲害:「奪回侯位,說是這麼說,可要做起來,談何容易?就算我們有這個能力去謀劃,可是眼下咱們手中根本沒有能當侯爺的人吶!」

  杜媽媽聽了,也是一陣默然。

  趙氏見杜媽媽不說話,知道她是沒有什麼好辦法了,就不由朝傅卿和望去,只見她一雙如籠煙般的秀眉緊緊地鎖在一起,顯然也到了黔驢技窮的時候。

  趙氏不由又是一歎,自己真是氣糊塗了,三丫頭再聰明,也不過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就算她天資聰敏,可畢竟見識有限,這會子恐怕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主意了。

  自己這是怎麼了?到了關鍵的時刻,竟然連個出謀劃策的人都沒有。

  「三丫頭,你有什麼想法?」

  「老太太,我始終覺得,從永嘉侯到二叔,這兩件事情都跟四叔脫不了干係!」

  趙氏聽了,卻仍然不願意相信:「永嘉侯是因為黃河決堤被牽連出來,你二叔則是因為被永嘉侯牽連出來的,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他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吧?」

  說道最後,語氣裡面已經帶了幾分不確定。

  傅卿和見趙氏臉色疲憊,精神不大好,就道:「老太太,天色不早了,讓杜媽媽服侍您早點休息吧,我這就回去了。」

  趙氏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累了一整天,快些回去歇著吧。」

  傅卿和點點頭,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很黑,看不到月亮,也沒有星星,傅卿和只覺得侯府現在的局勢也如這暗夜一般,黑得讓人看不清楚。

  黑夜降臨了,黎明還會遠嗎?

  傅卿和暗暗問了一聲,便覺得心頭的抑鬱淡了很多。

  她這才對在門外守等候著的半夏道:「咱們回去吧,木棉該等急了。」

  她的話剛落音,只聽得嘩啦一聲,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第44章 軟禁

 

  五月十一日,襄誠伯大軍回京,安南國使者與大熙朝簽訂了稱臣條約。

  當天下午,傅家四老爺傅恩沐被封為武定侯,傅家上下一片嘩然。

  宣旨的梁太監剛剛離了傅家,四老爺被封為侯爺的消息便猶如長了翅膀到處飛,不消片刻,整個傅家上上下下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

  老太太與四老爺此消彼長,那些原本就油滑的下人這會子都坐不住了,一個個都在想著待會送什麼東西賀喜四老爺,誰也不肯落後於人。

  四老爺傅恩沐親自送梁太監出去,等他回轉身來,正遇上要離開承恩堂的趙氏,他連忙攔住了趙氏:「老太太,請留步。」

  他說話的時候是帶著笑的,只那笑容裡帶著三分的得意七分的嘲諷,十分的刺眼。

  趙氏將紫檀木的枴杖重重的朝地上一磕,睥睨了他一眼:「說吧,有什麼事情?」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被這位繼嫡母壓在頭上,如今好不容易翻了身,怎麼也要耀武揚威一番才是。

  他五短的身材非常的敦實,緩步走到趙氏身邊道:「老太太,您住的泰和院在咱們家中路,是正兒八經的正房上院。據我所知,咱們武定侯百年來,歷屆侯爺都是住在泰和院的,之前家裡亂成一片,毫無規矩可言,二哥就一直沒有住進去。如今,我做了侯爺,無論如何也要正正家裡的規矩才是。」

  他說著聲音一提,挑釁道:「老太太,您也不想落個治家不嚴的名聲,對吧?」

  「你!」趙氏根本沒有想到,四老爺會這麼囂張,傳旨的梁太監剛走,他就這樣子張狂起來了,她怒不可遏地揚起枴杖,憎恨地指著他。

  傅卿和見趙氏要動怒,立馬上前一步,輕輕扶住了趙氏的另外一隻胳膊:「老太太當心,您年歲大了,可離不得這枴杖。」

  她的聲音清而緩,趙氏聞言聽了,立馬就反應了過來,不能生氣,若是動了怒,那就落了下乘了。

  這個賤種恐怕正等著看她的笑話呢,她不能讓他得逞。

  她重重地放下枴杖,倨傲地看了一眼四老爺:「怎麼,剛當上侯爺就要趕我出院子啊?老四,你性子太急了些。」

  四老爺是庶子,趙氏是嫡母,他之前沒少被趙氏這樣冷嘲熱諷,只是以往,他總是咬牙切齒地忍耐著,心底卻不知道將趙氏恨了多少遍。

  他辛辛苦苦謀取侯位,難道還要看她的臉色行事嗎?這個老虔婆還是殺害他母親的兇手。

  他不想再忍了,他也忍不了了。

  「老太太這話說得不對,如今這侯府是我當家,我這個當家人自然要住上房正院,您趕緊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搬出去,小花園裡面空院子還多的是,您看中了哪一個儘管住進去!」四老爺陰沉著臉道:「您要是搬不動也不要緊,我會讓人幫您搬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滿臉憤恨的二夫人與傅卿嬌:「二嫂若是沒什麼事,就帶著二丫頭回去吧,我這裡還有事情跟老太太商量。」

  二夫人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了一眼四老爺,雖然一臉的不甘心,但到底還是拉著傅卿嬌走了。

  趙氏冷哼一聲,撇著嘴道:「果然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慣會鬼鬼祟祟,有什麼話不能正大光明地說!」

  沒想到四老爺聽了卻並沒有生氣,只抽了抽嘴角冷漠地望著她。

  傅卿和見了,心中頓生不妙之感,她不動聲色地扶著趙氏,飛快地給杜媽媽使了一個眼色。

  杜媽媽先是一愣,接著就輕手輕腳地朝門口退去。

  「老太太,這府裡已經換了一重天了,再不是您能隻手遮天的時候了。」四夫人緩步走了過來,沖趙氏微微一笑,說不出的高興與愜意:「老太太,請您將府裡的對牌交出來吧,您年紀大了,是時候榮養了。」

  趙氏聞言,額上青筋直冒,她深惡痛絕地看了四夫人一眼:「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跟我要對牌!這裡什麼時候有你說話的地方了?」

  四夫人聞言臉龐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得,她咬牙切齒地對趙氏道:「老太太,這對牌你今天願意也要給,不願意也要給,我勸您看清楚,現在站在您面前的是四老爺,可不是二老爺那個窩囊廢。」

  「是啊,老太太,我勸您還是將對牌交出來吧。」四老爺陰測測地說道:「這些許小事,就讓夫人操勞吧,您也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他雙手背在身後,個子雖然不高,身上的一股陰狠令人不寒而慄:「您看,是您親自交出來呢,還是我讓人取?」

  趙氏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

  原本在承恩堂服侍的下人消失的乾乾淨淨的,這屋裡也只有三房幾口人,還有她自己與傅卿和,門口站著的幾個人顯然是陌生的臉孔。

  趙氏又驚又怒,不敢置信地瞪著四老爺:「你好大的膽子!」

  四老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嗤笑:「不敢當老太太的誇獎,誰不知道老太太您殺伐果斷,雷厲風行,便是尋常男子也比您不如,我現在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

  「好、好、好!」趙氏怒極反笑,咬牙切齒道:「不愧是那個賤人的種,果然……果然……」

  她說話的時候,臉色鐵青,一句話還未說完,就連喘了好幾口粗氣,顯然是氣急了。

  傅卿和只覺得身上一重,轉頭就看見趙氏被氣暈了,歪倒在她的身上。

  傅卿和大吃一驚,心不由一直朝下沉去。

  「來人,老太太不好了,快將老太太送回泰和院!」四老爺傅恩沐與四夫人對視一眼,就大聲地吩咐道。

  他的話剛落音,外面就走進來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將趙氏抬到滑竿上。

  傅卿和一路小跑著跟著她們一起,到了泰和院門口卻被攔了下來。

  四老爺如鷹一般的眼神盯著傅卿和道:「三丫頭,老太太病的厲害,你就不要添亂了。」

  說完,也不等傅卿和有所反應,就大喝一聲:「來人,送三小姐回去。」

  兩個婆子走了出來,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傅卿和。

  這連番的變故令傅卿和措手不及,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四老爺會這般大膽,更沒有想到老太太會突然暈倒。

  她渾身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怕的。

  眼下已經到了九死一生的時候,要是老太太有個好歹,她恐怕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到時候要殺要剮就隨四老爺的心意了。

  不行!

  不能讓他就這樣輕易地弄得了侯府的大權!

  到了此刻也顧不得什麼了,她如魚死網破一般,敞開嗓子不要命地大喊:「四老爺,你想做什麼?老太太可是你的母親!你知道以子殺母以下犯上是什麼罪名嗎?你以為你今天做的事情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瞞下去嗎?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今天子侍母至孝,絕不能容忍弒母之人,今天的所作所為總有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天,就算你是侯爺恐怕也不能落得好下場!」

  她這樣大聲嚷嚷其實就是想讓泰和院裡的下人能聽見,可是她喊了半天也沒有見人出來。

  綠蕪呢?碧螺呢?

  她們都去了哪裡?

  還有半夏,當時她去承恩堂接旨的時候,半夏就留在這裡跟碧螺說話。

  她們都是老太太的心腹,別人會倒向四房,她們不會的。

  難道她們都已經遇害了?

  這個念頭一起,她不由臉色煞白,如掉進了冰窟窿裡一般瑟瑟發抖。

  四老爺見了她這個樣子,一張臉陰得快要下雨,衝著那兩個婆子大吼一聲:「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將她帶走!」

  就算要死,我也要讓你們不痛快!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傅卿和衝著兩人一通亂踢亂踹,那兩個婆子目瞪口呆,沒有想到平時溫潤的三小姐居然也跟市井婦人一般撒潑。

  掙脫了婆子的手,傅卿和就朝大門外跑去,身後傳來四老爺氣急敗壞地聲音還有那兩個婆子的驚呼聲。

  堪堪跑到泰和院的門口,突然由外面跑進來兩個婆子將傅卿和堵住了。

  前面兩個、後面兩個,一共四個人,那兩個婆子手忙腳亂按住傅卿和,本以為她會反抗,沒想到這一次她老老實實的任由她們架著走。

  知道自己逃不掉,傅卿和索性就不跑了。

  「三小姐,您跑什麼?」一個婆子氣喘吁吁道:「三老爺不過是讓我們送您回暢心齋。」

  事到如今,居然還想騙我!

  傅卿和冷冷地哼了一聲,看也不看那個婆子。

  令傅卿和吃驚的是,那兩個婆子居然真的將自己送到了暢心齋的門口。

  木棉見傅卿和,連忙迎了出去:「小姐回來了。」

  待她看清傅卿和的樣子,不由大吃一驚:「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傅卿和頭髮凌亂,衣服皺成一團不說,整個人猶如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全身都汗透了。

  「半夏姐姐呢?怎麼就只有您一個人?」

  她語氣急促,擔心的不得了。

  傅卿和剛想回答她的話,就聽見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傅卿和應聲回頭,就看到杜媽媽一臉駭然地走了進來,她的情況比傅卿和好不到哪裡去,頭髮雖然沒散,衣裳卻已經揉皺了。

  看到傅卿和,她當即就哭喪著臉跌坐到地上:「三小姐,我對不住您……」

 

  ☆、第45章 對牌

 

  先是四老爺傅恩沐被封為武定侯,接著老太太又被氣暈倒,四老爺更是對侯府上下宣佈,老太太病重,由四夫人於五小姐侍疾,其他人等不得打擾。

  事發的時候,傅卿和察覺到不對勁,用眼神示意杜媽媽,讓杜媽媽去給鎮國公夫人報信,人到了門口卻被攔了下來。

  傅卿和與杜媽媽兩個人猶如籠中的困獸,急的團團轉卻一籌莫展。

  就在這個時候,半夏回來了。

  「小姐。」她一臉的焦急,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太太去哪兒了,四老爺又是怎麼回事?」

  傅卿和上前去一把按住她的肩頭:「這裡面事情比較多,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先跟我說說,你到哪裡去了?」

  半夏聽了,忙將自己的遭遇跟傅卿和說了一遍。

  梁太監來家中傳旨,傅卿和跟杜媽媽陪著老太太去了承恩堂,她們剛走沒有多久,老太太院子裡的辛婆子就帶著人進闖了泰和院,她們只說老太太屋裡少了一樣重要的東西,然後就將院子裡的其他人召集到一處。

  一開始她們雖然吃驚,卻都覺得既然丟了東西,就乖乖地服從安排好了,橫豎東西不是她們偷的。

  可是越往後,她們越覺得事情不對勁。

  既然是老太太屋子裡丟了東西,為什麼綠蕪跟碧螺不知道?而且來主持大局的居然是辛婆子。按道理這種事情應該由杜媽媽處理才是啊。

  等她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那幾個人強行按住她們,綁了她們的手腳不說,連嘴也一起堵上了。

  她們被帶到了奕知院與泰和院中間夾著的一個小小弄堂裡面,外面還有幾個人看守著,她們跑也跑不掉,求助無門,只急的嗚嗚直哭。

  辛婆子隔著門向她們喊話,說四老爺繼承了侯位,四夫人就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夫人,這府裡以後就是四房當家了,要是識相的,出來之後就到她這裡報個道,四夫人那邊一定不會虧待她們的。

  一直到了剛才,她們才被放了出來。

  泰和院有一大半的人都被辛婆子的話蠱惑,投靠了四房。

  只有少許人出來之後跟著半夏、綠蕪、碧螺她們一起回了泰和院。

  可是泰和院已經換了一重天,她們根本進不去,這才又來到了暢心齋。

  半夏的臉皺成一團,憂心忡忡道:「三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四老爺真的當了侯爺了嗎?老太太去了哪裡?」

  傅卿和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點頭,按照半夏剛才說的,她居然沒有投靠四房,的確難能可貴。

  她沒有回答半夏的話,而是問道:「你說綠蕪、碧螺跟你一起來了?」

  「是的。」半夏點了點頭道:「除了她們還有好幾個以前在泰和院服侍的人,她們本來都要過來的,我怕人太多了,就自作主張讓她們回去,只留了碧螺與綠蕪兩位姐姐,還有幾個管事的媽媽。如今她們就在院子外頭候著呢,小姐,可要叫她們進來?」

  傅卿和握了握她的手:「半夏,你做的很好,你現在就去將其他人都叫過來,讓碧螺、綠蕪進來,其他人在院子裡等著。」

  「好。」半夏應了一聲就去了。

  很快,她就回來了,她身後跟著的是愁眉苦臉的綠蕪,跟一籌莫展的碧螺。

  進了門,匆匆行了個禮,她們就忍不住問傅卿和:「三小姐,到底出了什麼事?老太太呢?她老人家無事吧?」

  見她二人這個時候不忘問及老太太,傅卿和心中略感欣慰,當即走上前,拉過她們,將事情的經過跟她們三個快速地說了一遍。

  「這……這該如何是好?」碧螺滿臉驚駭。

  半夏則是長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顯然被嚇到了。

  綠蕪也是異常吃驚,只是很快她臉上就閃過一抹堅毅:「三小姐,事情已經這樣了,您說該怎麼辦,我們都聽您的!」

  這麼短的時間,就恢復了鎮定,綠蕪的心性當真非常人可比,怪不得她能做到趙氏身邊的大丫鬟的位置,不說其他,就這份清醒就足以擔當這個重擔了。

  「半夏、碧螺,你們先別慌,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她吸了一口,看了綠蕪一眼,然後緩緩地說道:「我原本跟你們一樣,擔心四老爺對老太太下死手,在你們回來之前,我甚至懷疑你們已經遇害。」

  「可是,現在你們既然已經回來了,就證明四老爺並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傅卿和理清了思路,越發篤定道:「他與老太太不和,這件事情京城裡面很多人都知道,天子腳下,世家豪門又多,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宣揚的人盡皆知。他剛做上侯爺,老太太就出事了,別人會怎麼想?」

  杜媽媽本來坐在椅子上,聽了這句話,也霍然站了起來:「三小姐,您說得對,若老太太真有個三長兩短,鎮國公夫人與湘王妃那裡,他就說不過去。」

  傅卿和點點頭,聲音裡面也帶了幾分狠戾:「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除非他將我們全部弄死,否則但凡有一個人活著就能證明他弒母。我原本打算,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讓杜媽媽或者木棉出去給鎮國公夫人報信,無論如何也要讓世人知道他的倒行逆施!」

  「可是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咱們的這位侯爺,他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他雖然恨極了老太太,現在不敢對她怎麼樣。」

  她說話的時候面色鄭重,帶了幾分殺伐果斷,一點也沒有了平日的溫順。

  杜媽媽看了不由瞪圓了雙目,三小姐這個樣子,比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還要有氣勢。

  綠蕪卻急急地問道:「三小姐,既然四老爺不敢對老太太怎麼樣,那今天是怎麼回事?」

  傅卿和自然知道她的不解,她回答道:「四老爺今天的所作所為看似雷厲風行,令人措手不及,實際上,他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從老太太手中要對牌,掌握內宅的大權。」

  「這一點,從他將你們關起來,然後讓那辛婆子去蠱惑眾人就能看出來了。」

  碧螺卻道:「雖然如此,可老太太還在他手裡呢,您剛才不是說老太太暈過去了嗎?四老爺怎麼不著人去請大夫?要是老太太真有個三長兩短……」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杜媽媽就駭然地瞪著她,直嚇得她不敢繼續說了。

  「你們放心吧,老太太身體無礙,她昏過去不過是一時著急怒極攻心罷了,這會子估計已經醒過來了。」傅卿和安慰道:「老太太昏倒的時候,我趁機給她號了脈,杜媽媽,你不要太過擔心。」

  聽了傅卿和的話,杜媽媽吊著心這才放到了肚子裡。

  「四老爺雖然軟禁了老太太,他也不過是想逼老太太交出對牌而已。他不會讓老太太有事的,畢竟他沉寂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要有所作為了,怎麼捨得在這個時候丁憂?」

  傅卿和話,令在場的人不由精神一震。

  是啊,她們怎麼忘了,要是老太太的去了,四老爺就要丁憂三年,他現在剛剛掙下軍功,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要真要離開朝堂三年,他定然是不願意的。

  想到這裡,眾人都不由再次看了一眼傅卿和。

  發如潑墨,目若點漆,如精金美玉一般的容顏上,看不到一丁點的慌亂,好像那冬季依然翠筱的青松,有著一種傲然以待雪霜的從容。

  三小姐真的好漂亮!

  這般美貌,偏又如斯聰慧,當真是天底下的鍾靈毓秀都集中她一人身上了嗎?

  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容貌與品格?

  傅卿和見眾人沉默,便知道自己說的話令她們信服,她當即信心大增,對綠蕪說道:「綠蕪,你帶著碧螺出去,好好安頓外面的幾個管事媽媽,讓她們不要著急,事情一定會有轉機。最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能讓她們投靠四房,老太太手裡可用的人不多了,能多爭取一個是一個。」

  「好!」綠蕪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三小姐,您放心吧,我一定為老太太將人留下來。」

  碧螺也道:「三小姐,我們一定完成您的交代。」

  說完,她們兩個對視一眼,鄭重地給傅卿和行了一個大禮,就轉身去了。

  傅卿和又對半夏與木棉吩咐道:「木棉去安排午飯,半夏在門口守著,我跟杜媽媽有話商量,不要讓人進來。」

  「是。」兩人雙雙應了,各自分頭行事。

  看著她這樣有條不紊地安排事情,杜媽媽看向傅卿和的眼神是那麼的複雜,有探究,有驚詫,似乎還帶了幾分忌憚。

  傅卿和卻沒有去注意她的眼神,而是對她說道:「媽媽,雖然老太太現在沒有什麼大礙,可是四老爺畢竟在逼迫她呢,被人監管的滋味可不好受,老太太心氣高,這會子不知道氣成什麼樣子呢?四老爺越是這樣,老太太恐怕越不會將對牌給他。眼下,雙方僵持著,我們也該想個辦法,令四老爺盡快放手,也好讓老太太少受些氣。」

  杜媽媽聽了,臉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四小姐,那對牌不在老太太身上,也不在泰和院。」杜媽媽表情凝重,眉頭緊鎖:「四老爺要是在泰和院搜不到,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這裡來了。」

  「原來對牌竟是在您的身上嗎?」傅卿和沒有想到老太太居然會有這樣的安排,她當即就說道:「那您可一定要護好,萬一,四老爺回過神來找你可就大事不妙了。」

  她的話剛落音,半夏就急急忙忙走了進來:「三小姐,四老爺來了。」

  杜媽媽臉色大變,盯著她問道:「你可看清楚了?」

  傅卿和也大吃一驚:「的確是四老爺不是旁人嗎?」

  半夏艱難地點頭:「的確是四老爺本人,不是旁人,是四老爺來了。」

  杜媽媽與傅卿和對視一眼,心不由沉到了谷底:能讓四老爺親自出馬的,定然不是什麼小事,他衝著對牌來的可能性非常的大。

 

  ☆、第46章 客至

 

  「杜媽媽,您說該怎麼辦才好?」傅卿和急急地問了一聲。

  如果是其他的東西,傅卿和早就讓她交出來藏在其他地方了,可是這東西是對牌,是非常敏感的東西,就算是傅卿和,就是到了眼下這麼著急的時刻,她依然不敢胡亂討要。

  畢竟,老太太願意將對牌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由杜媽媽保管,定然是將其看做心腹,自己這個時候要是說替她保管,保不準她就要懷疑自己覬覦對牌。

  杜媽媽方寸大亂,一臉焦急地在屋裡走來走去,顯然是首鼠兩端,左右為難。

  「小姐,四老爺馬上就要到了。」半夏著急地說道。

  傅卿和的心也繃得緊緊的,她催促道:「杜媽媽,到底該怎麼辦?你趕緊拿個主意吧,沒時間再耽誤了,您再這樣舉棋不定,四老爺就要到了。」

  「三小姐,我跟老太太說過,對牌在,我在;對牌失,我亡!」杜媽媽咬緊牙關,義無反顧地對傅卿和說道:「我今天將身家性命都托付給您了。」

  說著,她把心一橫,從腰間取出一個物件,快速地交到傅卿和手中。

  傅卿和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大一小兩把鑰匙。

  耳邊傳來杜媽媽鄭重無比的叮囑:「三小姐,放對牌的地方恕我不能告訴您,這兩把是鑰匙,請您一定要收好。」

  傅卿和知道這東西的厲害之處,二話不說就將鑰匙放到貼身的小衣裳側腰的暗兜裡。

  那個地方是她偷偷讓木棉給她縫上去的,之前放玉珮,現在空了下來,正好放鑰匙。

  裝好之後見杜媽媽詫異地望著她,她這才低聲道:「這地方保管誰都找不到。」

  杜媽媽聞言,點了點,臉上也多了幾分放心。

  傅卿和坐在正座上喝茶,杜媽媽在下首坐著不說話。

  四老爺掀了簾子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見他進來了,傅卿和與杜媽媽二人還是老僧入定一般坐著,好似渾然沒有看到他。

  那模樣給泰和院裡的趙氏幾乎一模一樣。

  當時自己讓那兩個婆子送她回來的時候,她分明如臨大敵,又打又鬧,自己還以為她是真心怕了。

  沒有想到她居然還留了後手!

  當即他心頭的火就湧了上來:「三丫頭好定力,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喝茶。」

  「那我應該怎麼做?著急有用嗎?」傅卿和微微挑眉,反問道:「還是四老爺您認為我應該跪下來求您?」

  「果然伶牙俐齒!」四老爺臉色鐵青,眸中儘是陰狠。

  傅卿和與杜媽媽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不是為了對牌來的?

  不管怎樣,四老爺不主動提及對牌,對她們而言,就是好事。

  四老爺沒有說話,就那麼目露警惕地望著傅卿和。

  傅卿和雙手捧著茶盞,神色不變,整個人卻繃得緊緊的,雙腳死死地抓住地面。

  四老爺突然沉下了臉:「你還愣著做什麼?難道要我請你不成?」

  傅卿和一怔,反問道:「四老爺,您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下子輪到四老爺傅恩沐愣住了,他如鷹一般盯著傅卿和看了一會,然後問道:「你當真不知道?」

  「四老爺,您何必跟我打啞謎?」傅卿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抬起下巴:「如今整個侯府都在您的手中,我真不知道您到底在說什麼。」

  傅恩沐聽了,先是鬆了一口氣,接著望向傅卿和的眼神裡面帶了幾分審視與不解,他頓了頓,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家裡來了客人,點名要見你。」

  傅卿和與杜媽媽都愣住了,接著從對方的眼神裡面都看到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悅。

  太好了!

  四老爺居然沒有將人攔下來,可見四老爺對這人是頗為忌憚的,這一瞬間,傅卿和鬆了一大口氣。

  杜媽媽也是喜上眉梢。

  她們最怕的就是四老爺牢牢將侯府攥在手心裡,趁著她們孤立無援之際逼得趙氏交出對牌。

  趙氏心高氣傲,又打心眼裡恨毒了這個庶子,杜媽媽雖然不說,但是心裡卻還是很但心的,時間久了,雙方都喪失了耐心,四老爺逼迫太過,趙氏不堪其辱,會做出偏激的事情來。

  眼下來了人,只消將消息送出去,等鎮國公夫人或者湘王妃來了,她們就安全了。

  傅卿和放下茶盞,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四老爺,不知道來的是哪位貴客?」

  「哼!」四老爺冷哼一聲,不耐煩地說道:「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傅卿和見他如此,心中更多了幾分信心:「既然如此,那我們這就去吧,別讓客人等著急了,將客人晾著,可不是咱們家的待客之道。」

  四老爺也不說話,轉身就朝外走。

  傅卿和跟杜媽媽起身,跟在他的身後。

  她二人跟著四老爺朝外面走去,這才發現去的地方居然不是泰和院,而是外院的志遠堂,不由暗自詫異。

  難道來的竟然是外男不成?

  傅卿和抬頭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傅恩沐,見其大步凌風朝前走,一下子就瞭然了。

  來的人必然是外男,而且此人勢力不容小覷。

  如果來的是女子,來請她們的將會是四夫人而不是四老爺。

  如果來的是一般人,四老爺大可以將他打發走,或者隨便派個人通知自己出來見客。

  能讓他這般重視的人,到底會是誰?

  她來到大熙朝三年多,認識的人多在秀水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物?

  不知怎地,傅卿和心中突然閃過一雙冷若冰霜的眸子,她不由一頓,難道來的真是他?

  志遠堂的花梨木交椅上,坐著一個身穿月白色常服的男子,他正側著頭欣賞中堂上掛著的歸牧圖,那是前朝著名畫家山陰野人的真跡,千金難買。

  他歪著頭,傅卿和只看到他的側顏與濃密如瀑布一樣的黑髮。

  傅卿和心中暗暗讚了一聲,要是自己也有這樣黑直的頭髮就好了。她的頭髮也非常濃密,如潑墨一般漆黑油亮,只可惜帶著自來卷。

  那人感覺到門外有人,立馬轉過頭來,古銅色的肌膚,堅毅的眉眼,如新月般清冷的神色,不是衛昭還是誰?

  「衛大人。」四老爺走進廳堂,連連拱手:「久等了。」

  「侯爺客氣了。」衛昭站起來微微頷首,眼神卻落在了傅卿和身上。

  「衛大人請坐。」四老爺微微一笑,當先說道:「我這侄女尚待字閨中,按說是不方便見外男的,大人您有什麼話就直接問吧?一來您公務繁忙,二來畢竟男女有別。」

  衛昭聞言,輕輕皺了皺眉,他看了一眼四老爺:「侯爺說得沒錯,只不過,三小姐並不是尋常閨秀,豈能用那些規矩約束她?」

  不待四老爺回答,他就問輕聲對傅卿和說道:「之前在秀水莊,見三小姐醫術高超,藥到病除,還以為三小姐不是來自醫藥世家,就是名師出高徒,實在沒有想到你居然是武定侯府上的千金小姐,真是令人驚奇。」

  傅卿和微微服身:「大人客氣了。」

  「之前三小姐給我開的香砂養胃丸,我服用之後很有效果,後來藥吃完了,胃疾好像又犯了,特別是最近幾天,胃更是疼得厲害,我找了很多大夫,也問了很多藥鋪,都說沒有聽說過這味藥,所以,今天就登門找三小姐來了。」

  他說著一頓,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傅卿和:「三小姐現在是否仍在行醫?」

  原來他是為這件事情來的,傅卿和原本以為這個病人再也不會回來複診了,沒想到他還是來了,更加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之下。

  四老爺那審視的眼神在傅卿和與衛昭身上打轉,傅卿和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臉色定然十分不好看。

  想到這裡,傅卿和微笑頷首道:「我是大夫,自然是要行醫的,衛大人何出此言?」

  「三小姐是大夫,也是侯府千金小姐,這樣出去行醫不知道家中長輩是否應允。」衛昭看了四老爺一眼,又收回眼神,看著傅卿和道:「如果府上長輩不允的話,那我今天來的倒是唐突了。」

  四老爺嘴巴微微一動。

  「衛大人太客氣了。」傅卿和搶在他前面說道:「我行醫的事情,家中老太太是允許了的,衛大人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儘管來找我就是,醫者行醫治病,沒有什麼唐突一說,我還要多謝衛大人信任我的醫術,讓我給你治病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衛昭點點頭道:「三小姐這樣的醫術要真的埋沒了,那實在是令人可惜。」

  衛昭與傅卿和這樣一問一答,句句平常,卻句句都含著機鋒,旁邊的四老爺聽在耳中,氣在心裡,偏偏還不能發作。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說話的機會,他就立馬催促道:「三丫頭,衛大人是來看病的,你趕緊給衛大人治病吧。」

  四老爺臉陰得像快要下雨似的,說道:「衛大人公務繁忙,你可不能耽誤了他。」

  「是。」傅卿和不急不緩地應了:「衛大人,還請坐過來,我先給大人請脈。」

 

  ☆、第47章 山重水復

 

  四老爺傅恩沐先發制人,將趙氏軟禁了起來,傅卿和雖然有自由卻不能出去送信。

  事情接二連三發生如山重水復一般,就在此時,錦衣衛鎮撫登門複診,令傅卿和看到了一線生機。

  可是如何在四老爺眼皮子底下將消息傳遞出去?

  傅卿和一邊給衛昭號脈,一邊飛速地轉動腦子,想著應對的辦法。

  「大人的病較之前好了一些,但是情況不明顯。我還是那句話,胃病三分靠治,七分靠養,大人切不可因為胃是人的酒囊飯袋就輕視了。人生天地間,吃飯、睡覺是人生的頭等大事,胃不好,就會影響吃飯,飯吃不好,很多事情會有影響。」

  四老爺聽了,就露出一個嗤笑。

  把吃飯睡覺當做人生頭等大事,果然是內宅無所事事的婦人之見。

  三丫頭長得漂亮,頭腦卻不見得有多聰明。

  衛昭卻深信不疑:「請三小姐開方子吧。」

  傅卿和搖了搖頭:「不用開方子,還是香砂養胃丸。這藥是秘方,只有成藥,不開方子。」

  衛昭聽了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去了很多藥鋪都說沒有聽過這味藥呢,原來是三小姐的秘方。」

  傅卿和聽了微微一笑,香砂養胃丸是明朝出現的,剛出現的時候是湯劑藥,後來清朝名醫沈金鰲將其做成便於攜帶的丸藥,並將藥方記錄在他寫得一本名叫《雜病源流犀燭》的書中,這才有了香砂養胃丸。

  大熙朝類似於明朝,卻又與明朝不同,在唐朝之前的歷史都給傅卿和後世所在的那個世界一樣,唐朝之後卻大不相同。

  所以,大熙朝現在是沒有香砂養胃丸的。既然沒有,衛昭又怎麼可能問得出來?

  「大人,這丸藥我做了十幾瓶,這一次大人都拿著,等吃完了,再來。」傅卿和道:「大人先坐著,我這就去給您拿藥。」

  說著,她站了起來,沖衛昭與四老爺微微服身。

  四老爺臉色晦暗,嘴巴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說話。

  「有勞三小姐了。」衛昭輕輕點頭。

  傅卿和趕緊帶著杜媽媽走了出來。

  「三小姐……」

  出了志遠堂的院門,杜媽媽張口就要說話,傅卿和一扭頭,給了她一個眼神:「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杜媽媽立馬緘口不言。

  兩人心中有事,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回到了暢心齋。

  「小姐,怎麼樣?」半夏與木棉擔心地迎了上去,跟著出來的還有綠蕪與碧螺。

  傅卿和搖了搖頭,道:「憂喜參半。」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們都進來。」

  進了房門,傅卿和立馬大聲對木棉吩咐道:「木棉,快將我之前做的香砂養胃丸都找出來。」

  然後她壓低了聲音道:「半夏,趕緊準備紙、筆,綠蕪跟碧螺你們兩個現在就磨墨,要快。」

  半夏見她神色鄭重,立馬開了櫃子,拿了紙幣過來,綠蕪與碧螺也腳手並用地磨墨,一切準備得當,傅卿和用狼毫筆匆匆寫下幾行字,撕下來用口吹乾,又小心翼翼捲成小指粗細的紙筒,塞到了一個藥瓶中。

  杜媽媽到底沒有忍住,擔憂道:「三小姐,這樣有用嗎?」

  有用嗎?傅卿和也不知道。

  她搖了搖頭,頗有幾分盡人事聽天命的意味道:「眼下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希望那位錦衣衛大人能明白我的暗示吧。」

  剛才在號脈的時候,傅卿和手中暗暗使勁,壓了衛昭好幾個穴位,傅卿和看到了他的吃痛與詫異。

  他的驚詫只是一瞬間,眸中迅速又恢復平靜冷淡,傅卿和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了自己的暗示。

  她將藥瓶悉數裝到一個匣子裡,將那個裝有紙條的藥瓶放在手中看了看,撕掉了瓶子外面的服用說明,然後將瓶子埋在一堆藥瓶中間。

  四老爺見傅卿和捧了一個匣子過來,果然打開看了看,見裡面全部都是巴掌大的細嘴大肚兒的白瓷瓶子,雖然心裡頭疑慮重重,可還是將匣子蓋上,親手交到衛昭手中。

  衛昭接過匣子,起身沖傅卿和與四老爺道謝,然後就離開了。

  四老爺親自送他出門,傅卿和看著他長身玉立高了四老爺一個頭都不止,心裡頭先是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緊張的不行。

  那紙條終於送出去了,可是衛昭,他會發現嗎?就算他發現了,他會幫自己嗎?

  她心裡實在一丁點的把握都沒有。

  在志遠堂門口,她呆呆地站了很久,最終還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對杜媽媽說道:「咱們回去吧。」

  杜媽媽嘴巴動了動,亦是默然。

  兩人回了暢心齋,剛剛坐下沒有多久,不速之客又再次上門。

  這次來的,不是四老爺,而是打扮的十分光鮮亮麗的四夫人。

  她穿著大紅遍地金對襟羅衫,密合色紗挑線縷金拖泥裙子,頭髮完成墮馬髻,頭上戴著赤金滿池嬌分心與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隨著她人走動,髮簪上的蝴蝶翅膀輕輕抖動,十分的富麗堂皇。

  這一身,分明是二夫人平日的妝扮,沒想到她今天也這樣穿了。

  四夫人皮膚白皙,本來就生的一副美貌,今天這樣一打扮,倒令人生出幾分驚艷來。

  只不過,眼下不管是傅卿和還好,杜媽媽也罷,都沒有欣賞她這一身氣派的妝扮的心思。

  看她打扮得如此招搖,杜媽媽心中暗暗罵了一句小人得志。

  她臉上含笑地走了進來,見傅卿和一臉冷漠也不以為杵,而是笑嘻嘻地說道:「三丫頭,好事來了,暢心齋如今要有喜事上門了,你不請我坐嗎?」

  這話一出,傅卿和與杜媽媽都愣住了,喜事?什麼喜事?

  難道她想趁這個節骨眼將傅卿和的親事定下了?

  傅卿和與杜媽媽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與心悸。

  傅卿和緊緊攥了拳頭,吸了一口氣方道:「四夫人請坐吧。」

  然後,她喊了一聲半夏:「給四夫人上茶。」

  四夫人從半夏手中接過茶盞,狠狠地打量了半夏幾眼,突然就笑了:「半夏姑娘原本容貌就出色,來到三丫頭身邊,這段時間就更漂亮了,連我看著都覺得喜歡得很呢。」

  半夏不由一驚,抬起頭來不知所措地看著傅卿和。

  傅卿和眉頭一皺:「四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極好的意思。」四夫人微微一笑:「是這樣的,我今天來,是要給咱們半夏姑娘保個媒,四老爺,哦,侯爺身邊貼身服侍的小廝,名叫阿達的,看上半夏姑娘,就求到了我的面前,說是真心傾慕半夏的人品才華,非她不娶,我這不就來了嗎。」

  說著,她放下茶盞,道:「三小姐,這阿達可是侯爺身邊貼身服侍的,人長得好,又能幹,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與半夏姑娘可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半夏聽了,臉色突然變得刷白,什麼阿達,她根本不認識,這個名字她連聽都沒有聽過,他怎麼會平白無故地看上自己?

  半夏面無血色,焦急地望向傅卿和。

  傅卿和身邊的杜媽媽一雙眼睛犀利無比地瞪著半夏,那模樣就好似在指責她背主求榮。

  半夏的心一直朝下沉去,她想辯解,可是三小姐沒有發話,她根本不敢開口。

  傅卿和看了一眼驚慌失措地半夏,又看了看滿臉期待的四夫人,然後道:「半夏之前在老太太院子裡服侍,後來一直跟在我身邊,怎麼會認識四老爺身邊的小廝?四夫人你莫不是在說笑?」

  四夫人剛要說話,傅卿和就繼續說道:「不過,既然四夫人您來了,我也不能連問都不問就回絕你,我之前跟屋裡的丫頭們都說好的,她們的婚事可以自主,所以,半夏的婚事還是要問問她自己才行,她要是答應,我這裡是再無二話的。」

  說著,她轉頭問半夏道:「半夏,剛才四夫人的話,你也聽見了,我就不用再說一次了,這門婚事你願不願意?」

  四夫人輕輕皺起眉頭。

  杜媽媽見傅卿和這個樣子,一雙手不由攥得死死的,心卻不斷沉了下去,三小姐這是什麼意思?就這麼任由下人與四房的人勾結?難道三小姐也要倒向四房了嗎?

  半夏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懇求道:「三小姐,奴婢自知簡陋,配不上四老爺身邊的人,奴婢想一直陪著三小姐。」

  「好。」傅卿和點點頭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要在我身邊,我自然不會趕你,你起來吧。」

  她又對四夫人道:「四夫人,你也看到了,半夏不願意。」

  看著傅卿和這不軟不硬的樣子,四夫人神色有些僵,她死死捏住帕子,過了好一會才壓住內心的邪火。

  「真是可惜,沒想到半夏姑娘不願意。」四夫人狀似可惜地搖了搖頭,然後又道:「不過好在三丫頭身邊還有其他的丫鬟,既然半夏姑娘不願意,不是還有木棉嗎?三丫頭你聰明伶俐,身邊的丫頭也是個頂個的好,要是能求得木棉姑娘,也是一樁美事。」

  四夫人的眼神從木棉身上掃過,嚇得木棉慌忙貼緊了傅卿和。

  傅卿和聞言,想也沒想,張口就拒絕道:「木棉不行,我身邊一時半刻也離不得木棉。」

  「三丫頭你真是想左了,木棉成親之後,一樣可以在你身邊服侍的。」四夫人的耐心幾乎要用盡了。

 

  ☆、第48章 峰回

 

  剛才還說那小廝非半夏不娶,這一轉眼就說要娶木棉,這臉變得也太快了。

  到了此時,杜媽媽方聽出一些名堂來了,四夫人是打定了注意要拉攏三小姐啊,不過好在三小姐聰明,早就看穿了她的伎倆。

  杜媽媽不由慶幸地鬆了一口氣。

  傅卿和卻冷笑連連:「四夫人,我說了,木棉不行。不僅是木棉,但凡是我院子裡的丫鬟都不行,四夫人還是讓四老爺身邊的小廝絕了這個念頭吧!」

  「你!」四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一張臉氣得鐵青,霍然站了起來。

  傅卿和卻不懼她,反問道:「我如何?」

  四夫人卻突然冷靜了下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傅卿和幾眼,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道:「三丫頭,你年紀不小了,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你雖然長得好,性子卻執拗的很,這樣可不好說親。我身為侯府的當家主母,掌管著內宅大大小小的事情,你的親事,我一定會放在心上,到時候定然會好好給你挑一門親事的。」

  居然拿婚事來威脅自己,傅卿和當即霍然起身,臉上帶著微笑,口中的話卻充滿了嘲諷:「是嗎?如此,我要多謝四夫人了。不過,四夫人這個當家主母還是先拿到對牌再說吧。」

  「好、好、好!」四夫人怒極反笑:「果然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什麼時候?」

  她越是這樣威脅,傅卿和越是看不起她,她毫不客氣地逐客道:「四夫人話說完了嗎?說完了的話,您就請便吧,您是當家主母,日理萬機,我可不能耽誤了您。」

  四夫人勃然大怒,指著傅卿和罵道:「別以為你攀上了錦衣衛的人就了不起,錦衣衛的人手再長,也伸不到傅家來,如今這侯府,可是四房的天下,你就等著吧,日後有你哭的那一天。」

  傅卿和冷哼一聲,理也沒理她,轉身走了。

  直把四夫人氣了個仰倒。

  綠蕪幾個丫鬟目瞪口呆,原來還有這樣吵架的,三小姐不急不怒卻將四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她們還是頭一回看到。

  杜媽媽心中暗暗稱快。

  待四夫人咬牙切齒地走了,傅卿和這才從內室走了出來。

  「小姐,你可真厲害!」半夏敬佩地望著傅卿和:「您居然一點都不怕四夫人,要不是您我恐怕……我當時真的怕極了。」她有些後怕地拍著自己的胸脯。

  「那當然,我們小姐厲害的地方多著呢!」木棉與有榮焉地說道:「別說是四夫人,便是再厲害的人來了,小姐也不怕,以前我們在秀水莊的時候,那些病患可比四夫人厲害多了,三小姐還不是眉頭都沒有眨一下,不過三言兩語就將那些人說得啞口無言,敗退而去。」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看著她們興致勃勃的樣子,傅卿和則苦笑道:「我並不是不怕,而是我知道,事情已經這樣了,怕也沒有用,只能奮起反擊了,你們兩個都是我身邊的人,我斷不會將你們的生死交由別人的。只不過,我知道,四夫人因為有所忌憚,所以一時半刻不敢對我怎麼樣罷了。」

  「能讓四夫人忌憚,小姐也很厲害!」碧螺豎起了大拇指。

  傅卿和搖了搖頭道:「令四夫人忌憚的,並不是我,而是四老爺,令四老爺忌憚的人,則是那位錦衣衛的鎮撫,你們沒聽剛才四夫人說我攀上了錦衣衛這棵大樹了嗎?」

  幾個丫鬟還欲再問,杜媽媽則打斷了她們了:「好了,不要再說了,讓三小姐歇一會,綠蕪跟碧螺趕緊去打探消息。」

  幾人這才收起了好奇的心思的,各自行事去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綠蕪帶來的消息令人心驚,廚房中午給泰和院送的飯,紋絲不動的被退了出來,還有人看到泰和院裡面打掃了很多的碎瓷片,有一套成窯五彩的小蓋盅,那是趙氏平日裡一直在用的,還有一個爐鈞青金藍八楞弦紋瓶,傅卿和記得,這個弦紋瓶是放在中堂的長條幾上面裝飾用的。

  杜媽媽急的嘴裡長泡,幾次要闖出去都沒有成功。

  「媽媽,您先歇歇。」傅卿和看她慌亂的樣子,不由出言安慰她。

  「三小姐,眼下都到了這個時候,您讓我怎麼歇?」她失去了耐心,語氣變得有些焦躁:「你總要想想辦法才是啊!」

  傅卿和環顧四周,見綠蕪眼神慌亂,碧螺眼圈泛紅,半夏與木棉也是一臉的擔心,她就知道,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了。

  在這麼坐以待斃,屋裡的這些人能熬得住,那些沒有投靠四房的人恐怕都熬不住了。

  她當即站起來,對眾人說道:「杜媽媽說得對,眼看著就到了傍晚,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消息傳來,那錦衣衛鎮撫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我們也該想想其他的法子才是。」

  「三小姐,您有什麼法子?」杜媽媽聞言,一臉期待地望著她。

  「我是這樣想的,杜媽媽你去找二夫人,請她想辦法送信出去,你看行不行?」

  杜媽媽點點頭道:「可以,這倒是個法子。」

  綠蕪聽了,立馬站了起來,一臉的忐忑:「三小姐,這個法子恐怕不行。」

  眾人聽了,都轉頭看著她。

  傅卿和見她臉上有些憤慨,當即就問道:「難道二夫人也被禁足了?」

  杜媽媽愕然,不敢置信地瞪著綠蕪。

  綠蕪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杜媽媽當即勃然變色:「他到底要做什麼?難道他就不怕今天的所作所為被別人知曉嗎?」

  他當然是怕的,可是誰會說出去呢?老太太心高氣傲,斷然不會告訴別人她居然被庶子拿捏住了。

  四房肯定是不會說的,其他人以後還要看四房的眼色過日子,就更加不會說了。

  「別人都是指望不上的。」傅卿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個大膽的念頭跳了出來:「看四老爺這個架勢,拿不到管家的對牌勢必不會罷休,我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等天黑了,我翻牆頭出去,無論如何也要將府裡的情況告訴鎮國公夫人。」

  「翻、翻牆?」杜媽媽目瞪口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傅卿和居然會想出這樣的辦法。

  綠蕪她們幾個更是瞠目結舌地望著傅卿和。

  「嗯,沒錯,就是翻牆!」傅卿和看著她們驚詫的樣子,點點頭道:「你們都沒有想到,四老爺他們就更加想不到了。」

  她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左右手相握道:「我趁著天黑翻牆出去,只要在宵禁之前趕到鎮國公府就行了,到時候我跟鎮國公夫人一起回來。我回來之前,你們就在家裡等著,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就好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一副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樣子。

  半夏聽了,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不行,不行,這個主意不好。三小姐,天這麼晚了,您一個千金小姐怎麼能獨自跑出去?要是被人發現了該怎麼辦?或者被人衝撞了,又該如何是好?」

  木棉聽了,也是一臉駭然地望著傅卿和:「小姐,你不要去。要真需要有人出去,那就讓我去吧。」

  見她倆個一臉的擔心,眸中有著掩飾不住的關心,傅卿和不由心中一暖,她握了半夏與木棉的手,道:「木棉,鎮國公府的人又不認識你,你就是出去了也不行。

  半夏,你放心吧,我不會被發現的。我趁著夜色出去,他們是不會知道的。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不會出事的。不信你看杜媽媽,她之前不是經常晚上出去辦事,不也總是好好的嗎?」

  哪怎麼能一樣?杜媽媽哪次出去不都是坐著掛著武定侯府標誌的馬車?有時候還會有一兩個護衛跟車。

  她這是夜裡翻牆出去,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獨身一人跟杜媽媽能比嗎?

  半夏聞言,就望著杜媽媽,杜媽媽嘴巴動了動,沒有回答傅卿和的話,而是問道:「三小姐,你打算怎麼出去?後牆那麼高,可不是好翻的。」

  嘴裡這麼說,分明是贊同了傅卿和的話了。

  傅卿和道:「小花園後牆那邊不是種了幾棵桂花樹嗎?我爬到樹上去,順著桂花樹爬到牆上,再跳下去,不就行了嗎?」

  她說得輕鬆,杜媽媽卻捏了一把汗,這位三小姐膽子可真大。

  木棉聽了大急:「這怎麼行?那牆頭那麼高,小姐跳下去要是崴了腳怎麼辦?要是摔倒了怎麼辦?」

  她說著就哭了起來:「您之前可是摔過一次的,那一次您趟了好久,差點沒能醒過來。要是您這次再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什麼去見夫人。」

  她一把抓住傅卿和,懇求道:「小姐,您讓我去吧。」

  傅卿和沒有想到木棉的反應會這麼大,她沖杜媽媽使了個眼色,就輕聲說道:「好、好、好,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去了。木棉,你不要擔心,我就是這麼一說,大家商量商量,不是一定要去。」

  木棉卻有些不相信,她懷疑地望著傅卿和,眸中還有淚水:「小姐,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傅卿和點了點頭,暗暗歎了一口氣。

  突然,小丫鬟來報,有人來了。

  傅卿和朝外面一看,見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婆子,有些眼熟,心中想著估計是家裡服侍的下人,之前見過的。

  那婆子臉上帶著輕鬆,進來就道:「三小姐,鎮國公夫人到了。」

 

  ☆、第49章 路轉

 

  「大人,襄誠伯凱旋而歸,晚上設了宴,您要不要過去?」

  衛昭聽了小廝的話,想也沒想,就道:「不去了,襄誠伯如今鮮花著錦,賓客如雲,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小廝名叫韓竟,他年齡尚小,聽了衛昭的話,不由低下頭,滿臉糾結:「可是襄誠伯畢竟送了帖子過來,您要是不去會不會顯得不大好?」

  衛昭哂然一笑:「人家送帖子過來,不過是應個景罷了,豈能當真?我要是真去了,恐怕他才不高興呢,你要知道,咱們畢竟是錦衣衛,有些事情,不能不多考慮一些。」

  韓竟聽了,露出幾分欽佩的表情:「還是大人深謀遠慮,高瞻遠矚。」

  「這才幾天,你小子就學會拍馬屁了?」

  能這樣大大咧咧說話的,除了穆九還能有誰?

  韓竟臉一紅,嘴裡嘟噥道:「穆九哥,你進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再說了,我哪裡拍馬屁了?」

  「哎呀,好小子,你才到大人面前幾天,就敢跟我叫板了啊?」

  韓竟不服,辯解道:「我哪敢跟您叫板,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你小子!」穆九手一伸就朝韓竟頭上拍去,沒想到韓竟頭一歪,身子朝後一躍,輕輕巧巧地躲開了這一招。

  一招落空,穆九不由愣住了。

  韓竟見他面無表情,心中就有些忐忑:「穆九哥……」

  他剛喊了一聲,穆九就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不愧是大人跟前的人,這才幾日就長進了不少。你小子有福氣,要好好跟著大人學才是。」

  韓竟本來以為他生氣了,沒想到穆九居然說出這樣幾句話,當即又是感動又是得意,立馬挺直了身子拍著胸脯道:「穆九哥放心,我一定跟著大人好好學習武功,不求能強過大人,至少也要能放到七八個大漢才行。」

  穆九聽了哈哈大笑:「你小子,就這麼點出息!」

  看著他二人互動,衛昭原本清冷的臉上也多了幾許笑容。

  突然他感覺到胃中一陣絞痛,那痛來得特別迅猛,令他不由緊鎖眉頭,雙手也緊緊按在了胃上。

  穆九大驚失色,立馬跑到衛昭身邊:「大人,您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不待衛昭回答他就又問韓竟:「小韓子,快把藥拿來!」

  韓竟也嚇得面無血色,一臉的不知所措:「穆九哥,那藥大半個月前就用完了。」

  「你怎麼不早說?我不是讓你好好照顧大人的嗎?」穆九氣急敗壞地訓斥了他一句,見韓竟更加害怕了,就無奈地歎了一口長氣。

  韓竟倒了一杯熱茶端過來,一臉的擔憂:「大人,先喝口熱水吧。」

  穆九連忙接過來,遞給衛昭:「對、對,先喝口熱水緩緩。」

  「不用,不能喝茶水。」衛昭臉色蒼白地說道。

  「對、對。」穆九又忙不迭地點頭:「瞧我,都忘了。大人,你之前不是好了很多嗎?看來,那個小大夫醫術的確不錯,你趕緊去秀水莊找她拿藥。」

  他想了想說道:「要不然,還是我替您跑一趟吧。」

  他說著,就要出去。

  「穆九回來!」衛昭叫住了他,額上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子:「那小傅大夫不在秀水莊了,你去了也是枉然。」

  「那她在哪?你跟我說,我這就去找她。」

  「那地方你我都不好去的。」衛昭頓了頓,腦海中閃過她明亮的雙眸與烏黑曲捲的頭髮,聲音放軟了幾分:「她在武定侯府,你去了恐怕也只能撲個空。」

  「那怎麼辦?」穆九急的直撓頭:「難道就任由您這樣疼下去嗎?大人,要不然您親自去一趟吧,你現在可是錦衣衛鎮撫,憑你現在的身份,武定侯也不敢不給您面子的。」

  「那怎麼行?」衛昭咬了咬牙關,一口拒絕:「她是侯府千金小姐,豈能拋頭露面出來為人治病?」

  「為別人恐怕不行,但是為了大人應該是可以的,難道您忘了,她之前說過讓您去複診的嗎?」穆九越說越起勁:「她是說過的,大人您當時也默認了。既然是之前約好的,為什麼不能去?」

  「不管行不行,您總要試試才知道啊!」穆九急的團團轉,恨不能拖著衛昭去。

  衛昭沒有說話,眉頭卻皺的更緊了。

  「大人,你身子已經這樣了,就別再忍著了,我瞧那小傅大夫是個仁心仁術的大夫,她要是知道您這樣,恐怕也會責怪您的。」穆九繼續勸說道:「原來的武定侯已經被擼了爵位,新封了他們家四老爺做武定侯,您現在過去,就當拜訪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這樣總可以吧?」

  他說著,沖韓竟使了一個眼色。

  「大人!」韓竟也勸道:「穆九哥說的有道理,您還是去吧。」

  「好!」衛昭霍然起身,對韓竟說道:「小韓子,備馬。」

  「好勒!」韓竟一跳而起,高高興興地去了。

  穆九則狠狠地鬆了一口氣:「大人,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必了。」衛昭拒絕道:「你晚上還要當職,下午就在家歇著吧。」

  騎在馬上,衛昭心裡想得都是傅卿和,那天去武定侯府自己有公務在身,所以並沒有跟她說上話,這一次見了面,無論如何也要跟她道謝才是。

  這才有了衛昭武定侯府一行。

  只不過,相較於秀水莊的隨意,這一次複診形式要拘謹的多,她不僅僅是傅大夫,還是武定侯府的三小姐,至於那位新封的武定侯傅恩沐,坐在一旁更是虎視眈眈。

  這位侯爺雖然是個戰場上的男人,誰知道言語中卻處處含著警惕,不僅如此,居然還檢查她送來的藥匣子。

  原本以為他是個磊落的漢子,沒想到,他說話做事居然這麼鬼祟,連武定侯府的太夫人這個女流之輩都不如,怪不得人人都贊太夫人有手腕。

  原本的二老爺是個酒囊飯袋,一事無成,眼下的新侯爺又是這般,虧得太夫人有手腕,要不然這看似光鮮亮麗的武定侯府,恐怕早就倒了。

  不管怎麼樣,他拿到了藥,這一趟也還算順利。

  出了武定侯府的大門,他坐在馬背上,只感覺到握著馬韁的那隻手的手腕隱隱有些做痛,低頭一看,發現那地方隱隱有些發紅,甚至還有指甲的掐痕。

  他不由眉頭一皺。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腦海中閃過武定侯忌憚的眼神,閃過傅卿和言語中的機鋒,還有武定侯特意打開藥匣子檢查……

  突然,他想起了之前打探到的消息。

  電光火石之間,他立馬明白了什麼。

  他二話不說,坐在馬上就打開了藥匣子。

  十幾個藥瓶都一模一樣,只有一個藥瓶,外面沒有貼藥名與服用說明,他毫不猶豫,拔下了瓶塞,不出所料,果然看見一個小小的紙條。

  衛昭打開紙條,匆匆掃了一眼,意識到事情要緊,立馬將紙條揣到懷中,雙腿用力一夾馬肚子,胯|下的白馬立馬撒開蹄子跑了起來。

  鎮國公夫人並不在家,得知她去了湘王府,他又調轉馬頭去了湘王府上。

  在湘王府,他找到了鎮國公夫人,當他遞上紙條,說明情況之後,鎮國公夫人神色冷峻地跟他道謝,然後就急匆匆就走了。

  衛昭看著鎮國公夫人的馬車漸行漸遠,眸中的焦慮也漸漸散去。

  湘王邀請他進府坐坐,卻被他婉言拒絕了。

  回去的時候,他緩轡而行,坐在馬上,他心中有些慶幸,本以為再也不會與她有交集,沒想到今天還是見到了,也多虧了胃突然疼了起來,他這才去了侯府。

  腦海中閃過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他不由抬起手腕,見上面的紅色已經消散,那指甲印也變得若有若無,心裡頭竟突然湧起一股悵惘。

  *************

  得知鎮國公夫人到了,傅卿和大喜過望,她二話不說,就跟杜媽媽、綠蕪、碧螺一起去了泰和院。

  四老爺與四夫人已經不在了,原本在門口看守的婆子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傅卿和這才相信,鎮國公夫人是真的到了。

  進了上房,杜媽媽先一步走進去,傅卿和落後一步,在中堂等著。

  杜媽媽進去沒過多久,就神情輕鬆地走了出來:「三小姐,老太太讓你進去。」

  傅卿和跟著杜媽媽進了趙氏的起居室。

  見趙氏正和衣趟在床上,鎮國公府人坐在床邊跟她說話。

  「快過來,快過來。」鎮國公府一把拉住傅卿和,滿臉的讚歎:「你這孩子,平日裡不聲不響的,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了,我要好好地謝你。」

  傅卿和聽了,連忙說道:「大姑姑您千萬這麼說,您這樣可真是折煞我了。」

  趙氏也一臉的欣慰地望著她:「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家裡的幾個丫頭,你跟在我身邊時間最短,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你靠得住。」

  她不勝唏噓道:「好孩子,你的好處,我都記下了。」

  說著,她拍了拍傅卿和的手。

  傅卿和道:「老太太,快別這麼說,這不光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杜媽媽,還有綠蕪與碧螺也出了不少力。這個家裡我們能依靠的就只有您了,您要是倒下了,我們這些人可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這話,傅卿和從前說了很多次,趙氏雖然意動卻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可是今天,傅卿和再說的同樣的話,趙氏卻是深信不疑。

 

  ☆、第50章 退親

 

  襄誠伯大敗安南,凱旋而歸令朝堂上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皇長子楚王自小養在皇后膝下充作嫡子,本就佔了嫡長的名頭的他,在朝中歷來備受推崇,此番襄誠伯大勝而歸,令他如虎添翼。

  皇帝雖然沒有表態,可是朝堂上請立楚王為太子的呼聲卻多了起來。

  相較於朝堂上的變化,武定侯傅家的變化也令人不容忽視,二老爺被奪爵,四老爺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有侯位在手,終於有了與繼嫡母趙氏抗衡的力量。

  得到侯位的第二天晚上,武定侯在奕知院設宴,款待那些前來恭賀的同僚。

  如今人人都知道,新晉的武定侯是襄誠伯的人,而襄誠伯身後又站著楚王,這樣一個巴結的好機會,豈能錯過了?

  能到這裡來的,個個都是人精,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間,奉承的話好似不要錢一般,流水一樣湧了出來。

  武定侯滿面榮光,笑呵呵的,十分的自得。

  直折騰到快宵禁時分,喧鬧的人群才散去了。

  回到院內,武定侯傅恩沐臉上還殘留著未完全退去的興奮。

  夫榮妻貴這句話在四夫人身上也體現的很徹底,她穿著打扮異常隆重。

  只不過若是細細打量,就能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端倪來。

  見四老爺滿臉紅光地進來,身上還帶著一股刺鼻的酒味,她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老爺,人都走了?」

  「嗯。」四老爺點了點頭,揉了揉眉心:「都走了。」

  四夫人叫了丫鬟:「去給老爺端醒酒湯來。」

  等丫鬟退出去了,她才憂心忡忡道:「老爺,雖然你如今襲了爵位,可那一位畢竟還好好的,她在一日,我就一日不踏實。」

  「呵!」四老爺朝椅背上一仰,面帶嘲諷道:「趙氏不過是拔了牙的老虎,蹦躂不了幾天了,昨天要不是鎮國公夫人來了,對牌早就是我們的了。」

  「我心裡與你一樣,恨不能殺之而後快,可是眼下卻不是時候。」說著,他冷冷一笑:「夫人,你且等著,這侯府遲早是我們的天下。」

  早料到四老爺會這麼說,四夫人點了點頭道:「老爺說的是,我們如今是動不得老太太,只不過,三丫頭狡詐的很,有她在老太太身邊,對我們可是大大的不利。雖然扳不倒老太太,也要折了她的臂膀才是,老爺,您說呢?」

  她說完這句話,一雙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傅恩沐,心裡頭就盼著他能點頭。

  傅恩沐半瞇著眼睛仰倒在椅子上,看上去好似睡著了一樣,聽了她的話,就不以為意道:「不過是個十幾歲的丫頭,就算有些謀略卻也有限,夫人,你不用將她放在心上。」

  四夫人聞言,暗暗憋了一口氣,一想到在傅卿和那邊受到的羞辱,一想到從前的那些事,四夫人的心裡就像燒了一把火一樣,令她全身都焦灼地難受。

  「老爺每天不在家,自然眼不見心不煩,我在家裡不僅要防著老太太還要防著她,這難免就有些顧不過來,依我看,還是早早將她打發出去,也省的費心。」她話說得很是隨意,絲毫沒有刻意為之的痕跡。

  四老爺瞇著的雙眼卻突然睜開,露出鷹一般陰鷙的光:「夫人,我知道你心裡打的那些小九九,你恨大房的人,老大死了,你就弄死了尹氏,連三丫頭也不想放過。

  按說將三丫頭交給你處置也沒有什麼,只不過,那丫頭長得花容月貌,好好利用是能派上大用場的。不管是送給楚王,還是送給別的權貴,都是一門得力的聯姻工具。」

  前面幾句話四夫人聽在耳中只覺得驚魂動魄,臉色也變了又變,聽到最後心就漸漸放了下來。

  再加上聽四老爺言下之意,傅卿和總逃不掉給人做玩物的命,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用插手了。

  只不過,四老爺怎麼憑白無故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牙關咬得緊緊的,當即就說道:「老爺說得是什麼話?我與大房的人無冤無仇,幹什麼要趕盡殺絕?我之前對尹氏下手,也不過是為了老爺而已。若真讓尹氏誕下男嬰,到最後還不是老爺您的禍患?」

  四老爺聞言,就道:「嗯,我知道夫人一心向著我,既然你這麼厭惡三丫頭,那我就將她聘出去好了。」

  他雖然這樣說,臉上的表情卻非常詭異,四夫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剛才的說辭。

  她還欲再問,丫鬟卻端著醒酒湯進來了。

  她親自將醒酒湯端給四老爺,提醒道:「如今有老太太護著,三丫頭的婚事恐怕不是那麼好插手的吧?老爺您準備怎麼辦?」

  「這個不消你過問。」四老爺接過醒酒湯一飲而盡,將湯碗擱在茶几上,起身道:「過兩日我休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他抬腿就出了門。

  「老爺去哪裡?」

  「去書房!」四老爺頭也不回道。

  見他走了,四夫人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眨眼就到了四老爺休沐的當天,這天剛用過早飯,四老爺就到了泰和院。

  「老太太,下個月二十,是黃道吉日,我跟襄誠伯府上定了那一天過小定。」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傅卿和,然後又低下頭道:「特來知會老太太一聲。」

  經過前幾天奪權一事,趙氏再也不敢輕敵了,面對這個庶子,她也能壓制住自己的脾氣了。

  「嗯,這事情我知道了。」趙氏點點頭,臉上神色不變。

  四老爺抬起頭來,等待著趙氏發問,誰知道老太太卻一改常態,不再說話了。

  四老爺心中冷哼一聲,繼續說道:「五丫頭的婚事已經定下了,四丫頭下個月初九就要進,三丫頭的婚事也該抬上日程才是,總不能這樣一直拖下去。」

  傅卿和也好,趙氏也罷,聞言都吃了一驚,兩人卻都不動聲色,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只冷冷地看著他,好像看猴一般。

  四老爺碰了個軟釘子,還要忍受趙氏輕蔑的眼神,心裡頭的火氣就湧了上來,幾天前,受制於人的明明是趙氏,要是自己當初再逼迫的緊一些,今天怎麼可能還有趙氏說話的地方?

  不過,趙氏的猖狂也只是暫時的,等一下自己就要送她一個大禮。

  想到這裡,四老爺忍著心中的不快道:「老太太,我剛回來的那天就說過,我有不少袍澤都想跟咱們家做親,這裡頭不乏大好青年,我今天來,是想給三丫頭保個媒。」

  「不用了!」趙氏目光像月光一樣清冷,聲音也沒有一丁點的溫度:「我那天就跟你說過了,三丫頭的婚事自然有我做主,這些內宅的事情,本就不是爺們該插手的,你如今做了侯爺,手裡事情更多了,居然還要操心這樣的事情,傳出去,恐怕別人還會笑話我們武定侯府內外不分,一團亂呢!」

  四老爺傅恩沐聽了臉上不見怒色,他好像早就料到趙氏會這麼說一般,微微笑了起來:「老太太說得對,這內宅的事情我的確不該插手,我想你一定不會虧待三丫頭的。畢竟你將三丫頭的婚事換給了大丫頭,無論如何也要好好補償她一番才是。」

  趙氏聞言,頓覺咬牙切齒,她雙手不由攥成了拳,面色沉鬱地望著四老爺。

  四老爺卻無所畏懼,他衝著傅卿和道:「三丫頭,你儘管放心,老太太一定會給你挑一個如意郎君的,就算老太太不疼你,還有我這個四叔呢,你五妹妹嫁到了襄誠伯府,你的婚事絕不會比她差。」

  說完,他也不管趙氏與傅卿和,說了句衙門裡還有事,就揚長而去。

  趙氏臉陰得像快要下雨,如今她是將傅卿和當做心腹來對待的,四老爺這樣挑撥離間令她憤恨不已。

  傅卿和擔心的同時,更多的是疑惑,四老爺這一趟過來,到底是做什麼來了?

  自打四老爺回了京城,總共才跟趙氏見了幾次面,可是每一次都不是無的放矢,每一次見面之後,都會有後招。

  傅卿和感覺這一次也是如此,不知道這次又要出什麼事情。

  她將心中的疑慮說給趙氏聽,趙氏聽了,也不由一臉鄭重地思索起來。

  她們還沒有想出個頭緒,杜媽媽過來稟報:「老太太,榮昌伯夫人來了。」

  怎麼這個時候來了?該不會與四老爺有什麼關係吧?

  趙氏與傅卿和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一絲警惕,趙氏覺得這個孫女聰明,心中添了幾許安慰,然後問道:「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杜媽媽神色輕鬆道:「說是過來商量大小姐與榮昌伯世子的婚事。」

  傅卿和聞言,有些瞭然,下個月傅家四小姐出閣,五小姐的婚事也定下了,大小姐在幾個女孩子裡面年齡最長,這個時候榮昌伯夫人的確到了登門商議親事的時候。

  「嗯。」趙氏神色輕鬆了不少,點了點頭道:「將榮昌伯夫人請過來,叫二夫人也來。」

  榮昌伯夫人來了,面色平靜無波,看不出喜色,言語更是很少。

  二夫人很是高興,神色親暱地跟榮昌伯夫人說著話,因為榮昌伯夫人娘家姓付,她就直接稱呼榮昌伯夫人為付姐姐,她滿臉笑容地付姐姐長、付姐姐短地叫著,絲毫沒有感覺到榮昌伯夫人情緒的異樣。

  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

  榮昌伯夫人這個樣子根本沒有低頭娶媳婦的樣子,她與二夫人好像掉了個一般。

  傅卿和覺得不對勁,卻也只在心中嘀咕,說不定榮昌伯夫人本身就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呢。

  寒暄過後,幾人分賓主坐下,丫鬟奉上了茶盞。

  榮昌伯夫人接過來,喝也不喝就放到了茶几上,開門見山地說道:「太夫人,我們榮昌伯府與貴府大小姐的這門親事,恐怕是做不成了。」

 

  ☆、第51章 挑明

 

  榮昌伯夫人的話剛落音,趙氏的眸中迅速閃過一絲寒光。

  傅卿和心中也是一個咯登,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二夫人則好像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徹底懵了頭:「付姐姐,你說什麼?」

  她長大了嘴巴,一臉的不敢置信。

  榮昌伯夫人神色不變,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太夫人,二夫人,我們兩家的親事做不成了,我這一次來,是來跟貴府商量退親事宜的。」

  二夫人這下子反應了過來,她勃然變色站起來大聲質問榮昌伯夫人:「付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我兩家連庚帖都換了,憑什麼你說退親就退親?」

  榮昌伯夫人沒有回答,只轉過頭望向太夫人趙氏。

  果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嗎?如今連榮昌伯府都騎到自己頭上來了。

  趙氏眉頭一挑,一臉沉重地看向了榮昌伯夫人:「這門親事原是我那已經過世的大兒媳定下的,後來你說更喜歡我們家大小姐,我想著橫豎都是我的孫女,大丫頭年紀長些,我也想將三丫頭在我身邊多留幾年,就同意了夫人的提議。」

  說到這裡趙氏的聲音不由一提,眸中也帶了幾分凜冽:「榮昌伯夫人,這婚事當初可是你極力促成的,交換庚帖的時候,你也是沒有二話,怎麼如今就嚷嚷著要退親?

  這般出爾反爾可不是你的作風。

  難道夫人你真的如外面說的那樣,是個貪慕富貴不知禮儀為何物之人?二老爺如今是失了侯爺的位置,可是夫人焉知二房沒有東山再起的時候?我勸夫人還是將眼光放長遠一些,莫不可學那些市井婦人,鼠目寸光只看眼前一畝三分地,不看以後。」

  這一番冷嘲熱諷直說得榮昌伯夫人面紅耳赤。

  她忌憚地看了一眼趙氏,過了好一會才道:「太夫人,婚姻講究的是兩姓之好,更講究門當戶對,如今貴府二老爺失了侯位,這門親事就不匹配了,我就是要求退親,也無可厚非吧?」

  「付姐姐,你怎麼能這樣?」二夫人對於榮昌伯夫人還存了一絲希望,她忍氣吞聲道:「低頭娶媳婦,抬頭嫁女兒,原先我們家爵位比你們家高,我都不曾嫌棄,你如今怎麼能嫌棄我們?再說了,侯爺失了侯位,與妍兒何干,你這樣做太不厚道了。」

  「厚道?」榮昌伯夫人聽了二夫人的話,不由精神一震,她就是想把話題朝傅卿妍身上引,正愁沒有機會,這下子二夫人親自送了過來。

  她當即像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嘲諷地說道:「太夫人,二夫人,要說到厚道我就要問問了,作為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是什麼你們不會不清楚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二夫人聽了,霍然起身,一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什麼意思?」榮昌伯夫人輕蔑地一笑:「貴府大小姐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她做下了不檢點的事情,珠胎暗結還小產傷了身子,這樣的人,怎麼能進我榮昌伯府?太夫人,你們武定侯府瞞著我們,將這樣破鞋塞到我們家,我倒想問問,你們這麼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不厚道的人到底是誰?」

  震驚,憤怒,害怕,二夫人像被朝臉掌摑了一巴掌似的,一瞬間臉色變得慘白。

  太夫人聞言,也十分驚詫,她眼皮子重重一跳,當即就斥責道:「付夫人,你好歹也是伯府的當家主母,退親就退親,好好商量就是,你怎麼能朝我們家女孩子身上潑髒水?你這樣做未免太陰損了一些。」

  她話說的理直氣壯,與二夫人的心虛截然不同,若是不知內情的人見了,定然會以為是榮昌伯夫人故意污蔑了。

  「是不是潑髒水,你們心知肚明!」榮昌伯夫人臉上也帶了幾分不悅,她當即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拍在茶几上:「貴府大小姐行為不檢點,這婚事我定然是要退的。早知道太夫人不簡單,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我要是沒有證據,豈敢跟您對質?這張藥方,想必二夫人定然是認得的。」

  薄薄的一張紙,二夫人見了,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張紙。

  傅卿和只瞟了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給傅卿妍開的生化湯,這方子雖然這個時代沒有,但是稍微對藥理精通的大夫都能認出來,這是給婦人產後調理身子的。

  二夫人猛然抬頭,目露凶光地望著傅卿和。

  傅卿和抿了抿嘴角,沖二夫人輕輕搖了搖頭。

  可是二夫人見了,好像更加生氣了,一臉憎恨地望著她。

  榮昌伯夫人一臉的得意。

  趙氏見了,不由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才道:「付夫人,隨便一張藥方就能當做證據嗎?若真是如此,那豈不是人人都能拿著藥方來污蔑我傅家的女孩子了。」

  榮昌伯夫人聽了,臉上的嘲諷之色更濃:「這藥方可不是隨便找的,是二夫人身邊貼身服侍的葛媽媽親自去藥房抓的藥。」

  說著,她從懷中再次掏出來一張紙道:「事關女兒家的清白,誰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承認了,我來的時候就知道,貴府定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還好,我還有這個。」

  她將那張紙遞個杜媽媽,然後望著太夫人道:「這是貴府大小姐親筆寫的書信,上面她親口承認了自己有孕的事實,不知道她跟誰懷了野種,居然想嫁禍給我家世子,真真是可笑之極!」

  趙氏聞言,不敢置信地接過那封信,匆匆看了一遍,臉色就變得鐵青,她目光冷峻地望著二夫人,厲聲質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養的好女兒,做下了這種醜事,你……你……」

  趙氏說著,呼吸急促,一隻手更是承受不住地捂著胸口。

  傅卿和一臉的焦急,忙扶著趙氏:「老太太,老太太您怎麼了?」

  趙氏劇烈地咳嗦幾聲,一副支撐不住的樣子。

  榮昌伯夫人見趙氏這樣,當即心中就有些不確定,難道武定侯府太夫人當真不知道這件事?

  她不由朝二夫人望去,二夫人早就傻了,見榮昌伯夫人看過來了,她才如夢初醒一般,一把攥住了榮昌伯夫人的袖子:「付姐姐,妍兒的確失了身子,但那個人不是旁人,就是貴府的世子。要不是如此,我也不會想到要將妍兒嫁到貴府去。」

  她十分慌亂,著急地辯解道:「付姐姐,你之前不是很喜歡妍兒嗎?你說她漂亮又大方,為人又懂事,要不是貴府世子,妍兒怎麼可能會*?」

  二夫人的懇求,並沒有換來榮昌伯夫人的同情,她掰開二夫人的手,搖著頭說道:「二夫人,你這話說的不對。三尺童子不進內宅,小姐出入都是奴僕成群,大戶人家的規矩你不會不懂吧?我家世子一直是規矩人,怎麼可能越過重重僕婦進了內宅?還是說,貴府內宅疏於管理,任誰都能進來了?」

  「是真的,是真的!」二夫人再次去抓永昌伯夫人的衣服,手卻落了空:「付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就去問貴府世子,這件事情,世子是一清二楚的。」

  榮昌伯夫人卻冷眉冷眼地搖了搖頭:「二夫人,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是我家世子?難道當時你在現場看到了不成?依我看,這事情恐怕另有玄機,定然是貴府大小姐怕被責罵編出來的瞎話,這人到底是誰,還請你問問大小姐。這事情,跟我家世子,是沒有關係的。我親自問過他了,他說不知情。」

  她說著,遺憾地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著急,但是我也沒有辦法,依我看,貴府大小姐定然是讓人給哄了。妍兒這孩子,我的確很喜歡她,可是眼下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婚事確實是做不成了。可憐我家世子,本來歡歡喜喜地準備娶媳婦,誰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他這幾天很是傷心呢。」

  二夫人徹底傻了眼,欲哭無淚地跌坐在椅子上。

  傅卿和原本也討厭二夫人,可看著榮昌伯夫人這倒打一耙裝模裝作的樣子,心裡只覺得癟了一口氣。

  這榮昌伯夫人真是欺人太甚!

  雖然與傅卿妍接觸不多,可是傅卿和卻能感覺到,她是個十分單純的性子,一時間,她又是為傅卿妍不值,又是對榮昌伯憎恨。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之人。

  趙氏顯然也被氣壞了,她一生強悍,沒想到臨老居然再三被人欺辱,看了看一臉灰敗地二夫人與得意虛偽的榮昌伯夫人,目光越發地冷了下來:「三丫頭,扶我坐起來。」

  她的聲音冷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傅卿和聽了,不由心頭一凜:「是!」

  傅卿和扶了趙氏坐起來,就聽趙氏又道:「你去幫我調一點荷花清露來,用熱水沖調,調好之後先涼一涼,等涼下來了,再端進來。」

  傅卿和知道,趙氏是要發飆了,接下來的話可能不適合她這個未婚的小姑娘聽了,所以,趙氏要她迴避了。

  「好,老太太,我這就去。」傅卿和深深地看了一眼屋裡的三個人,這才退了出去。

  她能感覺到,榮昌伯夫人的視線緊緊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52章 餿主意

 

  傅卿和拿了雕著西番蓮紋的小銀勺,從纏枝蓮花小瓷罐裡面挑出兩勺荷花清露,用滾燙的沸水沖調了,然後將燙手的成窯五彩小蓋盅放在茶几上冷著,又拿了青色的防蟲紗罩蓋住了茶盅,她才出了正房。

  半夏本來坐在廊廡下看碧螺繡花,見傅卿和出來了,忙站了起來:「小姐,是要現在回去嗎?」

  自打前兩天出了那一場變故之後,傅卿和與半夏的關係就拉近了不少。

  傅卿和表現出來的智慧與勇氣,令半夏心生佩服,她覺得像傅卿和這樣的主子,值得她誓死追隨。

  半夏表現出來的忠心,也令傅卿和刮目相看。

  傅卿和搖了搖頭,比了一個手指放到嘴巴上。

  半夏與碧螺見了,立馬噤了聲。

  傅卿和微微一笑,又指了指院子右邊的廂房。

  半夏心領神會,跟著傅卿和一起,悄無聲息地去了廂房。

  過了好一會,正房那邊傳來動靜,傅卿和看到榮昌伯夫人神色不虞地從裡面走了出來,跟之前的勝券在握判若兩人。

  而站在廊廡下目送榮昌伯出門的二夫人,雖然臉色也不甚好看,神色卻比剛才輕鬆了幾分,一雙眼睛也不像先前那般呆滯了。

  傅卿和就知道,雙方過招,到底還是老太太技高一籌。

  見榮昌伯夫人出了上房正院,傅卿和不由心中一動,她對半夏道:「你去跟著榮昌伯夫人,看她是不是直接回去了?」

  半夏略吃了一驚,然後就道:「是。」

  半夏快步出去了,傅卿和也到正房的明堂裡捧了已經涼下來的荷花清露進了內室。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傅卿和不得而知,老太太一片的平靜,從她的臉上,傅卿和看不出一丁點的端倪來。

  她將荷花清露雙手捧到趙氏面前:「老太太,您嘗嘗,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我喜歡喝清淡的,不像你們年輕孩子,喜歡喝甜的。」趙氏說著,輕輕喝了一口,當即眼睛一亮:「你是怎麼沖的,味道與我原先喝的一模一樣。」

  傅卿和低頭微微一笑:「老太太,您忘了,之前您把大姑姑送的荷花清露給了我,我嫌那個太甜了,就轉手送給了二姐姐,後來,您還讓綠蕪調了清淡的給我喝,我喝了,就記住了。」

  趙氏滿意地點了點頭:「只喝了一次,就記住了,記性不錯,難能可貴的是,你居然還能調出來,果然是個心靈手巧的。我現在看你,竟然沒有一處不滿意。」

  說著,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二夫人。

  「老太太說笑了。」傅卿和有些羞澀地笑了笑。

  二夫人神色有些僵,她十分不情願地挪到傅卿和身邊,小聲地說道:「三丫頭,剛才的事情,是我錯怪你了,二嬸嬸給你賠不是。」

  傅卿和訝然地看了一眼二夫人,有看了看一臉平靜的老太太,哪裡還不明白這是老太太的意思。

  要是擱從前,她定然不會輕輕揭過的。只是二夫人這個時候已經夠焦頭爛額,剛才她懇求榮昌伯夫人時可憐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傅卿和心裡存了幾分憐憫,就柔聲說道:「二嬸嬸說哪裡話,我都不記得二嬸嬸說的是哪件事了。」

  二夫人聽了,喃喃道:「不記得就好,不記得就好。」

  趙氏拍了拍傅卿和的手:「你這孩子,跟你母親一樣心善。不過,心善也有心善的好處,處處掐尖的,到最後不見得就一定能討得了好。」

  這句話說得非常感慨,二夫人聽了,眼淚更是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她哽咽著說道:「老太太,兒媳這次是真的知錯了。」

  大小姐傅卿妍怎麼會給榮昌伯世子攪到一起,這裡面的一筆糊塗賬估計是算不清了。

  有一點傅卿和卻知道,這一回,二夫人這次是真的悔不當初。

  趙氏看著二夫人,不勝唏噓:「我活了大半輩子了,竟然一生都在鬥爭之中,在家的時候跟繼母鬥,嫁人了跟古氏那個賤人鬥,如今又要跟那賤人留下的賤種鬥,可我是被逼無奈,我不得不打起精神來,但凡我有一絲一毫的鬆懈,我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不知道這樣你爭我斗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我剛睡了幾年的安穩覺,如今,又要不消停了。」

  沒有想到,一向強悍的老太太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傅卿和不由詫異朝她望去,只見她雙鬢白髮斑斑,額上的皺紋又憑添了幾條。

  門口的湘妃竹簾,露了一條縫,傅卿和看到半夏正站在門口。

  她快步走了過去,半夏低聲對她說了幾句話,傅卿和聽了,臉色越發鄭重。

  四老爺,果然開始全面反擊了。

  他不敢動老太太,卻要將老太太身邊的羽翼一個一個的剪除。

  自己是他的目標,二房也一樣。

  老太太已經身心疲憊,接下來,她的路要怎麼走?

  傅卿和不敢多想,急忙回到趙氏身邊,將剛才打探到的消息說給趙氏與二夫人聽。

  「老太太,待會,四夫人就要過來了。」

  趙氏沒有說話,二夫人卻愕然:「你怎麼知道的?」

  傅卿和歎了一口氣:「我讓半夏跟著榮昌伯夫人,剛才半夏說,榮昌伯夫人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奕知院。老太太,二嬸嬸,四房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二夫人先是一臉的恨意,接著就急的團團轉:「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趙氏冷冷一笑,神色肅然:「事到如今,怕也無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不能坐以待斃,四房雖然得了侯位,又攀上了楚王,但是皇上畢竟沒有立太子,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傅卿和聽了,心頭一驚,四老爺身上已經打了楚王的烙印,而老太太支持的人選是湘王,難道老太太是想釜底抽薪,支持湘王上位,然後扭轉局勢?

  她詫異地望著老太太,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若真是如此,那她們與四房的鬥爭,才剛剛開始。

  若湘王真的上位成功還好,若湘王敗了,傅卿和不敢想。不過,老太太老謀深算,應該不會這麼早就賭上身家性命的吧?

  四夫人款款而來,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笑容:「老太太,剛才榮昌伯夫人去了奕知院。」

  「是嗎?」趙氏瞥了她一眼,不以為意道:「她去了奕知院又如何?」

  「老太太,榮昌伯夫人已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跟我說了,雙方結親,為的是合兩姓之好,也為了是兒女以後能琴瑟和諧,如今咱們家跟榮昌伯夫人鬧得這麼僵,就算榮昌伯府這次不退親,但是這梁子卻是結下了。日後大小姐嫁過去,恐怕日子也不會好過吧。

  二嫂,大小姐婚前失貞,不管對方是否是榮昌伯世子,光這一條,就足以令她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了。難道你真的捨得讓大小姐後半輩子在苦水裡泡著?」

  這一番話說的二夫人變了臉色。

  她為人雖然跋扈,對於這兩個女兒卻是疼愛到了骨子裡,四夫人的話,不異於在她的心口捅了一刀。

  可是傅卿妍已經失了身,就算退了親,日後嫁到別人家,總是要露餡的,那豈不是照樣逃不了好?

  退也不是,不退也也不是!

  二夫人首鼠兩端,左右為難。

  她想起其他大戶人家將失了清白的女孩子送到廟裡,青燈古佛了卻一生,她不由手腳發涼,心痛如攪,不、不行,她不能讓女兒過那樣的日子。

  她惶然地朝趙氏看去。

  趙氏紋絲不動,只淡淡地問四夫人。

  四夫人見二夫人神色慌亂,心中有多了幾分把握:「老太太,我這次來,就是為兩家說和的,其實這事情也不是沒有辦法,榮昌伯夫人說了,她還是很有誠心跟咱們家做親的。」

  二夫人聽了,不由心頭一喜,她猛然抬頭,語氣迫切地問道:「四弟妹,你有什麼法子?」

  「這法子其實很簡單。」四夫人面帶微笑,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後說道:「這婚事原先是就是三丫頭的,榮昌伯夫人說了,還是讓三丫頭嫁過去。」

  「你說什麼?」二夫人勃然大怒:「你出的什麼餿主意!讓三丫頭嫁過去,那妍兒該怎麼辦?」

  「二嫂,你別著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四夫人道:「大丫頭婚前失了清白,要做正室,那是不可能的。榮昌伯夫人說了,讓他們家世子一娶一納兩朵姐妹花,可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這……」二夫人臉色刷白,卻沒有反駁。

  傅卿和的心卻倏然一緊,一雙如星子般的眸子也緊緊地盯住了四夫人。

  四房到底要做什麼?

  趙氏沒有說話,卻伸手拍了拍傅卿和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傅卿和的心微微一頓,她怎麼忘了,她還有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絕對不會隨隨便便就將她嫁出去的。

  四夫人見二夫人有些意動,而老太太卻不說話,就勸說道:「老太太,依我看,這主意非常的好,以大小姐目前的情況,再無做正室的可能了,誰會娶一個不貞潔的女子呢?我出的這個主意,簡直……」

  「啊……」

  她的話沒說完,就突然一聲驚呼。

  接著就是茶盞落地「匡匡當當」清脆的碎裂聲。

  老太太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將茶水沖著她扔了過去。

  這是綠蕪剛剛用沸水沏的,滾燙的熱水撒到四夫人身上直冒熱氣。

  上一次,在同樣的地點,老太太用茶盞扔四老爺,被他躲了過去,這一次,四夫人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

  她離得很近,又只顧著說話,茶水一下子就拋到了她的脖子上,滾當的開水將她脖子與胸前的肌膚都燙紅了一大片,不一會就起了很多水泡。

  原本傻站著的二夫人,在一旁看著,心中暗暗稱快。

 

  ☆、第53章 拜壽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沒有想到的是,四夫人被燙傷了去不成了。

  二夫人越想越高興,就覺得心中出了一口惡氣,她起了個大早,將自己打扮得富麗堂皇,跟著傅卿嬌一起去了泰和院。

  「老太太,四弟妹去不成了,她們幾個畢竟都是孩子,依我看,還是得有個長輩帶著她們去才是。」

  二夫人說話的時候,眼巴巴地望著趙氏,那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趙氏看了她的一眼,然後道:「你不要擔心,孩子們都大了,眼瞅著都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豈會跟原來一樣不懂事?我會讓杜媽媽陪著他們一起去的。」

  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上,名門夫人特別多,二夫人一心想通過這次機會幫傅卿嬌爭取一門如意的婚事,如今去不成了,她實在是不甘心。

  「老太太說的對,可是……」

  「你不用說了,鎮國公府不是別人家,有她們大姑姑照看著,不會出亂子的。」趙氏看二夫人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哪裡還不明白她的想法。

  她頓了頓,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過,二老爺剛剛失了爵位,這個時候你出門難免要聽到一些閒言碎語,這幾天你還是避一避為好。」

  這話一出,二夫人立馬就偃旗息鼓了,她也明白,她如今已經不是武定侯夫人了,二老爺又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白身之人,她如今的身份再去鎮國公府,鎮國公夫人臉上也不好看。

  壽宴上落座那是根據各家的地位來的,自己去了,難道要跟那些名不見傳的人坐在一起?

  說來說去,都是二老爺自己不上勁,將好好的爵位丟了!

  如果不是丟了爵位,今天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去參加壽宴了,榮昌伯夫人也不會要求退親,嬌兒的婚事也不會這麼難。

  二夫人越想心中越氣憤,直恨不能一步跨回院子將二老爺罵個狗血噴頭。

  老太太卻對傅卿嬌、傅卿和與傅卿寶三姐妹說:「時候不早了,你們去吧,去了直接找你們大姑姑,她會安排的。」

  「是。」不管心中如何,三姐妹面子上都恭順地應了。

  傅卿嬌與傅卿寶坐一輛馬車,傅卿和與杜媽媽乘一輛。

  傅卿嬌卻不願意:「為什麼要我跟她坐一輛,不行,我要跟杜媽媽坐一輛。」

  杜媽媽聞言立馬落了臉色,傅卿嬌有些犯怵,但是一想到她不過是個下人,就不願意退讓,噘著嘴倔強地站著。

  傅卿和看了一眼已經坐到馬車裡的傅卿寶,又看了看滿臉不悅的傅卿嬌,她微微一笑,就揚聲說道:「二姐姐,五妹妹又不是才狼虎豹,你做什麼這麼害怕同她坐一輛車?」

  傅卿嬌聽了,立馬急了:「三丫頭,你胡說什麼,誰怕她了?」

  說完一跺腳,氣呼呼地上了馬車。

  杜媽媽沖傅卿和伸出大拇指,一副「你真行」的樣子。

  傅卿和微微一笑,正欲上馬車,耳邊卻傳來傅卿嬌咬牙切齒的聲音:「好你個傅卿和,居然敢激我,你等著,我跟你沒完!」

  傅卿和沒有理會她,放下了車簾。

  傅卿嬌又低低咒罵了一聲,也放下了簾子,一回頭,正對上傅卿寶似笑非笑嘲弄的眼神,她心中更加氣憤了。

  大熙朝開朝之時,封了十幾個公侯伯爵,如今都凋零的不像樣子,能在朝堂上有影響的,只剩下一公二侯三伯爵,這一公便是鎮國公。

  老鎮國公有開疆之功,打下了南疆立下不世之功。只要後輩不犯大罪,保住丹書鐵券就能將這份富貴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現如今的鎮國公雖然沒有乃祖之功勳,卻也不容小覷。

  與其他混吃等喝的閒散公侯伯爵不同,鎮國公史棣芬他任著兵部尚書一職,還兼著工部的左侍郎一職,他的夫人是武定侯府的嫡小姐,他的女兒是湘王妃。

  這樣的人在朝中地位那是不言而喻的。

  今天是鎮國公太夫人過壽,一般的官員想來怕還沒有門路呢。能拿到帖子的,那都是大熙朝有頭有臉的人物。

  鎮國公府三面的門都大開著,西路是進進出出的下人,中路供男賓出入,東路安排的是家中的僕婦,專門迎接女賓。

  傅家三位小姐到的時候,東路大門前,已經停了十幾輛馬車,馬車上都標誌著各家的姓氏,傅卿和眼尖,看到榮昌伯府上的馬車赫然也在其中。

  一想到昨天的交鋒,傅卿和就覺得這個榮昌伯夫人實在是個出爾反爾令人厭惡之輩。

  馬車換成小轎,又兜兜轉轉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到了鎮國公府內宅。

  鎮國公夫人傅氏跟她的妯娌苗氏今天都打扮的十分隆重,她們臉上都帶著端莊又喜悅的笑容,笑盈盈地將一撥又一撥的賓客迎至待客的敞廳。

  見到了傅卿和姐妹幾個,鎮國公府二夫人苗氏笑道異常親切:「這就是大嫂的幾位侄女吧,真是漂亮的緊,怪不得貴府太夫人藏得這麼緊,就是我見了,也看花了眼。」

  鎮國公夫人笑道:「二弟妹你嘴上抹了蜜不成?」

  二夫人苗氏聞言咯咯一笑:「大嫂,我說的是真話,這幾位小姐個頂個的漂亮,可恨我沒有生閨女。」

  看著她們妯娌兩個說說笑笑融洽的樣子,傅卿和不由愕然。

  她聽半夏說過,老鎮國公一共生了三個兒子,長子、次子都是嫡出,幼子是庶出尚了公主已經搬出府了。

  鎮國公夫人因為只生了一個女兒,跟連生了三個兒子的二夫人一直不對付。

  今日見她二人這般融洽,傅卿和不由暗自納悶,到底是自己記錯了,還是半夏打聽的消息不盡真實?

  這一會的功夫,後面又來了好幾撥女客,鎮國公夫人就讓貼身服侍的媽媽將傅卿和姐妹幾個帶到敞廳裡歇著。

  敞廳裡坐滿了人,不是打扮高貴的夫人,就是妙齡的小姐,女人多了,話題就多,大家圍在一起說誰家的首飾好,誰家的衣裳樣式新,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進了敞廳之後,有幾位小姐一直朝傅卿和她們姐妹幾個看,傅卿嬌見了,臉上就露出喜悅的神情,她幾次想站起來跟那幾位小姐打招呼,都被杜媽媽嚴厲的眼神制止住了。

  人越來越多,敞廳裡幾乎要坐不下了,很多人乾脆不進敞廳,直接坐到了敞廳旁邊的廂房裡。

  好在時間過得很快,到了吉時,有兩個丫鬟高高喊了幾聲,鎮國公夫人傅氏與二夫人苗氏一左一右扶著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夫人走了進來。

  傅卿和知道,這位老夫人定然是鎮國公太夫人無疑了。

  老夫人很瘦,但是精神矍鑠,滿面紅光,氣色非常好,她穿著大紅色鶴鹿同春紋的壽袍,頭上戴著日月升恆萬壽簪,慈眉善目,笑呵呵的。

  這才是大戶人家世事不問,只知含孫弄怡頤養天年的老太太。

  看年紀,她比武定侯府太夫人趙氏大很多,但是眉宇間卻一派平和,感覺比趙氏的氣色還要好。

  傅卿和見了,心裡就歎了一口氣,如果老太太能有兒子傍身,恐怕如今也不必事事過問,這麼殫精竭慮了吧。

  兩個兒媳婦扶著她坐到敞廳正中間的太師椅上,然後又退了下來,這才領著眾人給鎮國公太夫人拜壽。

  傅卿和看到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穿著玄色五彩金遍邊葫蘆樣鸞鳳穿花羅袍,梳著凌雲髻,戴著珍珠抹額,髮髻上簪著赤金拔絲丹鳳口銜四顆明珠步搖,整個人打扮得十分隆重。

  難道她便是隆慶大公主?

  傅卿和越看越覺得自己猜測的沒錯,整個敞廳,誥命夫人那麼多,只有她比鎮國公夫人打扮得還要華麗,卻站在鎮國公夫人身後。

  等前來拜壽的諸人奉上禮單,丫鬟們一一唱禮的時候,傅卿和聽見丫鬟一一報了名號,這才將屋裡的人與名字一一對上。

  傅卿和猜的沒錯,那位身穿玄色五彩金遍邊葫蘆樣鸞鳳穿花羅袍的貴婦正是隆慶大公主。

  她的駙馬是鎮國公府的三老爺師棣秀,雖然是庶子,但是文采斐然,容貌出眾,是與傅卿和父親傅恩澤齊名的美男子。

  隆慶公主雖然不是太后親生,卻很得太后喜歡,所以為人也比其他公主更張揚一些。

  她今天給鎮國公太夫人送的壽禮,是兩盆十八學士茶花1。

  十八學士是茶花中的珍品,一棵花樹上能開出十八種顏色不同的花,樹形優美,開花時奼紫嫣紅,既有松柏之骨,又有桃李之姿,深受大熙朝人士名門貴族與風雅人士的追捧,千金難求。

  這唱禮,一唱就是一個多時辰。

  連續站了這麼久,姐妹三個臉色都有些難看。

  不僅僅是她們姐妹三個,很多年輕的小姐們或因為身體支撐不住站累了,或因為覺得漫長無聊,都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拘謹,而是偷偷地打量起眾人來。

  好不容易等到拜壽結束,眾人都飢腸轆轆了。

  鎮國公夫人早早就安排好了席面,眾人拜壽結束就開席。

  用過壽席,夫人們自然是或聽戲或打牌或聚在一處說話,小姐們則都被安排到園子裡的鏡月湖旁的小敞廳裡面玩耍。

 

  ☆、第54章 流言蜚語

 

  因杜媽媽找鎮國公夫人有事情,所以三位姐妹並沒有直接去,而是跟著杜媽媽先去了鎮國公夫人的院子,等杜媽媽跟鎮國公夫人說了一會話,這才由丫鬟帶著去了鏡月湖。

  傅卿嬌早就等急了,這番得了自由,自然腳下生風走得飛快。

  她之前經常出來交際,也交了幾個趣味相投的朋友,這段時間,在家裡憋屈的不行,今天有機會見面,自然要好好地跟她們傾訴一下心中的苦水。

  傅卿嬌走在最前面,傅卿寶走在第二位,傅卿和落在最後面。

  她們身後跟的,是各自貼身服侍的丫鬟。

  園子裡種了許多花草,小徑兩旁更是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盆栽。

  一進入園子就聞到花香陣陣,令人心曠心怡。

  鏡月湖圓圓的,湖面上風平浪靜,離遠看像仕女梳妝用的鏡子,又像一輪圓圓的明月,這名字取得十分貼切。

  敞廳裡面很是熱鬧,穿紅著綠的小姐們人比花嬌,嬉笑聲遙遙地傳了出來。

  走近敞廳,迎面走出來兩個容貌秀麗的閨秀,一個柳眉杏眼,一個面似桃花,二人臉上皆是笑嘻嘻的:「傅家妹妹,你總算來了,可讓我們好等。」

  傅卿嬌見了,臉上也揚起笑容,像找到組織一樣高高興興地迎了上去。

  誰知道,那兩位閨秀卻越過她,逕直走到她身後的傅卿寶身邊,兩人一左一右拉著傅卿寶的手,好不親熱。

  傅卿嬌當場就愣住了,她像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呆呆地望著那兩個閨秀:「趙家姐姐,馬家姐姐,你們這是怎麼了?難道你們不認得我了嗎?」

  那兩個閨秀像剛剛發現傅卿嬌一樣,道:「我們認得啊,你是傅家的二小姐,只不過,我們的姐妹可是武定侯府的五小姐。」

  傅卿嬌這才反應過來,她義憤填膺道:「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那兩個閨秀卻嘻嘻一笑,沒有理會傅卿嬌,而是拉著傅卿寶進了敞廳:「傅家妹妹,我們等了你老半天了呢,早想下帖子請你到我家裡去玩,不知道府上管的嚴不嚴,能不能經常出來……」

  傅卿寶一開始有些不適應,但是很快就融入了那個圈子,她還得意地沖傅卿嬌笑了笑。

  傅卿嬌黑著臉進了敞廳,卻發現原本跟她關係極好的小姐妹們都離她遠遠的,不願意跟她講話。

  原本人家說話說得好好的,她一走過去,人家立馬就噤聲了。

  傅卿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了最後一張臉漲得通紅,尬尷地出了敞廳。

  她身後有人竊竊私語:「……真是不要臉,居然跟人私通還懷了孩子,真是作孽……」

  「是呀,這種事情,也只有她能做出來了,不知道哪裡懷的野種,居然想賴到榮昌伯世子身上,嘖嘖,真是聞所未聞……」

  傅卿和聽了,不甚身子一震,一顆心也掉到了谷底。

  她們說的不正是傅卿妍嗎?她們是如何得知的?這事情是什麼時候傳開的?如今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

  還有傅卿嬌,以她的性子,聽到了這樣的話,恐怕要炸毛。

  傅卿和趕緊朝傅卿嬌望去,見她一臉的失魂落寞,根本沒有注意屋裡頭的閒言碎語。

  她不由拍了拍胸脯,看來,傅卿嬌是不知道傅卿妍的事情的,要不然,她哪能這麼平靜。

  怕就怕這紙包不住火,傅卿和忙上前道:「二姐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去恭房,好不好?」

  傅卿嬌正心煩意亂,張口就想拒絕,可望著傅卿和那深不見底的眸子,還有身後傳來的嬉笑聲,就神使鬼差地點了點頭。

  傅卿和鬆了一口氣,拉著她的胳膊就走。

  傅卿和頭一次跟傅卿嬌這麼親近,傅卿嬌滿心都是事,倒也沒有注意。

  現在,要趕緊找到杜媽媽,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她才是。

  傅卿和滿心都是事,腳下就走得很快。

  拐了個彎,迎面走了三個人。

  前面是一個個子高挑,玉貌姣嬈的小姐,她穿著水粉色的對襟齊腰襦裙,手裡拿著一個圓圓的團扇,身後跟著的是兩個丫鬟,主僕三人正慢悠悠地朝這邊走過來。

  越走越近,傅卿和認了出來,這不是蔣首輔家的小姐蔣如玉嗎?

  傅卿和下意識地就想拉著傅卿嬌躲到一邊去,可是傅卿嬌已經看見了蔣如玉,她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蔣如玉身邊。

  「如玉姐姐,你可算是來了,你不知道馬芬芝與趙含慧是多麼可惡,她居然拉了傅卿寶入社,還將我排擠在外,你不在,她們兩個簡直翻了天,幸好你來了,走,咱們這就去找她們算賬!」

  她臉漲得通紅,握緊了拳頭,一副義憤填膺,小孩找到靠山告狀的樣子。

  傅卿和忙上前去拉她的手,傅卿嬌卻不耐煩地一把甩開:「三丫頭,你做什麼?沒看見我在忙著呢!」

  蔣如玉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在傅卿和身上打了了轉,目光帶著幾分挑剔,然後才看向傅卿嬌。

  她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傅卿嬌,你膽子好大,這個節骨眼上居然還敢出來!」

  傅卿嬌一臉的莫名其妙:「如玉姐姐,你說什麼,怎麼我聽不懂?」

  她突然又想起今天奇怪的遭遇,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也感覺到一定是不好的事情,她的語氣有些著急:「如玉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蔣如玉手搖團扇望著傅卿嬌,眸子裡說不出是輕視還是默然。

  傅卿和見了,不由大急。

  她連忙走上前去,拉著傅卿嬌道:「二姐姐,蔣小姐急著要去敞廳,咱們不要耽誤她了。我肚子疼得厲害,你趕緊跟我去恭房。」

  「你自己去吧!」傅卿嬌瞪了一眼傅卿和,氣急敗壞道:「三丫頭,你今天怎麼這麼煩?」

  一邊說,一邊用力要掙脫傅卿和的手。

  「不行!」傅卿和死死抱著她的胳膊,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語氣裡也帶著從未有過的嚴肅:「二姐姐,你必須陪我去。」

  她說話的時候臉色鄭重,毋庸置疑的口氣倒將傅卿嬌鎮住了。

  趁著傅卿嬌發愣的功夫,傅卿和連拖帶拽地將傅卿嬌帶走了。

  她走得很快,傅卿嬌幾乎是踉蹌的跟著她。

  「三丫頭,你走這麼快做什麼?後面有鬼攆你啊?」傅卿嬌心浮氣躁大聲地抱怨著。

  沒有鬼,但是身後的那些人比鬼還要可惡!

  傅卿和不說話,只大跨步朝前走,恨不能一步就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突然,身後傳來蔣如玉的呼喚聲:「傅卿嬌,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傅卿和一怔,腳步卻更快了。

  「二姐姐,別回頭,快走!」傅卿和焦急地催促著。

  「為什麼不回頭?」傅卿嬌徹底地怒了,她臉拉得老長,忿忿不平地瞪著傅卿和,腳步也停了下來,無論傅卿和怎麼用力,她也不願意動了,一雙腳好像釘在了地上了一樣。

  「三丫頭,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對不對?」傅卿嬌臉色越來越紅,臉上是一種被人蒙在骨子裡的羞憤,她望著傅卿和的眼神好像能噴出火來。

  身後,蔣如玉在後面催促道:「傅卿嬌,你不是要我幫你主持公道嗎?你就這麼走了,難道你甘心就這樣敗給傅卿寶了嗎?」

  這幾句話聽在傅卿嬌耳中,充滿了誘惑,她的臉色帶了幾分掙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們都躲著我?還有你,為什麼不讓我跟蔣如玉說話?」說道最後,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發問了:「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見傅卿嬌如此,傅卿和反而不復剛才的焦急,她冷靜了下來,心平氣和地對傅卿嬌說道:「二姐姐,無論怎樣,我們都是傅家的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算計你。二姐姐,現在在外面,我們兩個才是一家的,你聽我的,不要回頭,絕對沒有錯,這個時候,誰都有可能害你,只有我不會。二姐姐,今天,你就聽我這一回吧,不要回頭,跟我一起去大姑姑那裡。」

  傅卿和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看著傅卿嬌,好像要望到她的心裡去。

  傅卿嬌臉色的神色也漸漸平靜了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疑惑與不解。

  「我知道你現在糊塗,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們要趕緊找到大姑姑,跟她說明這個情況,二姐姐,你跟我走。」

  傅卿和見傅卿嬌沒有反對,心知這幾句話起了作用,就拉著傅卿嬌繼續朝前走。

  傅卿嬌呆呆的跟著傅卿和走,臉上還是那思索的表情。

  走了幾步,傅卿嬌突然抽出胳膊,拔腿就朝後跑去。

  「二姐姐,快回來!」傅卿和一伸手,只抓到傅卿嬌的衣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傅卿嬌跑到了蔣如玉身邊。

  蔣如玉見了,咯咯一笑,沖傅卿和得意地撇了撇嘴。

  「半夏,你趕緊去找鎮國公夫人,就說這裡出了點事情,讓她趕緊帶人來。」傅卿和也不解釋,對傅卿嬌的丫鬟說道:「如雪,你趕緊去找杜媽媽,要是晚了,你們家小姐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半夏見傅卿和一臉焦急,應了一聲,就小跑著去了。

  如雪看了看正在跟蔣如玉說話的傅卿嬌,又看了看滿臉不安的傅卿和,最終咬了咬牙,也跑了。

  傅卿和這才鬆了了一口氣。

  她回過頭來,正看到傅卿嬌兩手握拳,臉色鐵青,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她大聲地質問蔣如玉:「你騙人,你騙人!我不信,我姐姐不會做這種事的!」

  蔣如玉抬頭看了一眼傅卿和,挑釁地笑笑,然後低下頭又跟傅卿嬌說了幾句,傅卿嬌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樣,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傅卿嬌摀住耳朵,滿臉羞憤。

  那蔣如玉卻面帶嗤笑,繼續喋喋不休:「如今這事情,人人皆知,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呸!」傅卿嬌一口吐沫吐在蔣如玉臉上,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拔腿就朝旁邊的小路跑去。

  傅卿和見了,連忙追了上去。

  身後是蔣如玉的尖叫聲跟咒罵聲。

 

  ☆、第55章 闖禍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二天就是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大壽了,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為侯府夫人露面,為了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慶樓打了一套新頭面,還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誰知道在前一天被燙傷了。

  到了這一天,她將傅卿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養傷。

  當時鎮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帖子上邀請的是武定侯夫人並一眾小姐,那時候,武定侯還是二老爺,武定侯夫人還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換了人,眼看著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二夫人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氣。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四夫人春風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個一娶一納的餿主意,回來的時候卻身上帶傷狼狽不堪。

 

  ☆、第56章 救兵

 

  隆慶大公主臉色鐵青地瞟了傅卿和一眼,然後冷冷地問道:「然後呢?」

  隆慶大公主氣勢迫人,說話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地上跪著的婦人嚇得打了一個哆嗦:「然後,奴婢就去了花房,就看見其中一盆花倒在地上,花枝折斷,花朵被扯碎好多,奴婢心裡害怕,就趕緊來稟報公主。」

  說著,她「砰砰」地磕頭:「公主,奴婢說的都是真的,奴婢肚子疼就離開了一小會,奴婢實在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公主,求公主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砰砰」觸地的聲音直聽得傅卿和膽戰心驚,一旁的傅卿嬌更是瑟瑟發抖。

  隆慶大公主神色卻絲毫不變,她怒氣沖沖道:「本公主吩咐你要寸步不離地看著花,結果你將本公主的話當做耳旁風,這一次饒了你,下一次恐怕本公主說的話,就再也沒有人聽了。」

  地上跪著的人聽了,抖得如篩糠一般,驚恐地喊道:「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你這作死的奴才,不聽本公主的話,本就該死!」隆慶公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今天是太夫人的生辰,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景福,還不把這作死的奴才拉下去,堵上嘴,先打二十板子,然後丟到柴房去,等客人都走光了,再做處理。」

  「是。」景福是個三十多歲的宮婢,聽到隆慶大公主的吩咐,眉頭都沒有眨一下,好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事了。

  二十板子,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去半條命了。

  傅卿嬌臉色發白,上下牙不停地打顫。

  傅卿和的心也不斷地朝下沉去。

  「是誰給你的膽子,你居然敢故意弄壞本公主送給太夫人的壽禮?」隆慶公主的眼神冷冷地掃過來,傅卿嬌直接嚇傻了,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傅卿和也覺得頭皮直發麻。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公主雖然不是天子,卻是天子的妹妹。

  這位隆慶大公主脾氣這麼大,今天自己與傅卿嬌注定討不了好了。

  不管怎麼說,弄壞了人家的東西,總不能一句話都不說,不管是傅卿嬌也好,還是自己也好,都是傅家的人,眼下不管是誰弄壞了那盆花,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深深地提了一口氣,然後道:「公主……」

  「公主,鄭姨奶奶來了跟紅姑來了。」景福推門進來稟報道。

  隆慶公主愕然:「她們怎麼來了?」

  說完她又瞪了景福一眼,道:「你愣著做什麼,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將鄭姨奶奶請進來!」

  隆慶大公主說著,站了起來,親自迎到門口。

  傅卿和不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心裡也十分好奇,鄭姨奶奶是誰,聽稱呼似乎是個妾室,隆慶大公主怎麼會這麼緊張?

  身後傳來動靜,她不由回頭望去,只見景福迎了兩個年長的婦人走了進來。

  前面那個身穿鴨卵青的對襟袍,通身上下不見一丁點的金銀首飾,只在頭上別了一根水色極好的白玉簪,雪白的臉,狹長的丹鳳眼,一舉一動都令人賞心悅目,有一種歲月靜好的從容。

  這兩位不正是傅卿和之前遇到的那一對主僕嗎?

  隆慶大公主迎了她們進來,還讓那美貌婦人坐在正座上,那美貌婦人再三謙讓,還是坐在了公主下首。

  傅卿和不由愕然,難道她就是名動京城的鄭氏?

  傅卿和之前聽說,鎮國公府的三老爺是庶出,其生母是艷冠川陝的楚館名妓鄭碧珠,老鎮國公為了納她進門,不惜散盡家中其他妾室,只留了一個正妻不說,還斬下一根手指為誓,這才抱得美人歸。

  是了,除了她,誰還能會被稱做「鄭姨奶奶」?只是沒有想到,隆慶大公主會對她這麼恭敬。

  「姨奶奶,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隆慶公主平聲問道,聲音裡一點不見怒意。

  「我是為著傅小姐來的。」鄭氏的聲音輕柔,如緩緩流動的水,聽在耳中,舒在心裡。

  傅卿和心中大讚,怪不得老鎮國公為了她不惜捨了一根手指,要是鄭姨奶奶再年輕個幾十歲,恐怕那些男人為她捨了半條命都願意。

  隆慶大公主聞言十分詫異:「為了傅小姐?你是說這兩個小丫頭是傅家的?」

  鄭姨奶奶點點頭:「是的,我與這位傅小姐偶遇,相談甚歡,於是就讓她幫我到花房裡面采幾朵花來,沒想到弄倒了你的十八學士,我知道你十分寶貝它們,又送給了太夫人做壽禮,所以,就趕緊過來跟你說一聲。這事情,不怪傅小姐,原是我不好,不該一見面就指使人家小姑娘做這種事。」

  隆慶大公主聞言,不由驚異地忘了一眼傅卿和,頗有幾分不敢置信:「姨奶奶,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鄭姨奶奶重重地點頭,頗有些後悔:「早知道是這樣,我就該讓紅姑去採的,是我想的不周到。」

  「不是,不是,姨奶奶,你是不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她弄壞了我的花,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她交出去的,否則我怎麼跟太夫人交代。」隆慶公主煞有介事道:「姨奶奶,這件事不關你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本就不該指使人家小姑娘,我是始作俑者,沒有出了事讓人家擔著的道理。」鄭姨奶奶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你很難做,我將那盆藍田玉賠你給,好不好?」

  隆慶大公主聽了,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姨奶奶,那藍田玉是你的心頭愛,之前太后過壽,你都捨不得給,怎麼會突然拿出來?」

  這下子,不光隆慶大公主,就連傅卿和也明白了,這位鄭姨奶奶誓要保自己平安了。

  雖然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但是人家出手幫了自己,還不惜拿了心頭愛出來,光這份情誼,就足以令傅卿和動容了。

  她感激地望向了鄭姨奶奶。

  隆慶公主看了看傅卿和,又看了看鄭姨奶奶,不由在屋裡走來走去。

  她有些難以取捨。

  鄭姨奶奶朝紅姑使了一個眼色,紅姑走了出去,不一會就回來了,她手中多了一個花盆。

  那盆裡一對寶藍色的牡丹開得正艷,層層疊疊,花瓣是艷艷的寶藍色,偏還帶了一些透明,迎著光與赤紅色的花蕊交相輝映,華貴無比,堪稱絕色。

  「公主,這藍田玉花開並蒂十分難得,你拿了這盆花去給太夫人,她只有高興的份,斷不會怪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隆慶公主看著那盆藍田玉,眼睛都要拔不開:「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換了其他的花給太夫人,這盆藍田玉,我想自己留下來。」

  鄭姨奶奶聞言哈哈一笑,有一種蠱惑人心的美:「好呀,花送給了你,就是你做主了。」

  隆慶公主有些不敢置信:「真的給我?」

  鄭姨奶奶再次點頭:「是真的,那兩位傅小姐,我可以帶走了嗎?」

  「可以,可以。」隆慶公主點了點頭道:「當然可以。」

  鄭姨奶奶帶著傅卿和與傅卿嬌姐妹兩個出了房門。

  傅卿和沖鄭姨奶奶屈膝行禮:「多謝鄭姨奶奶出手相救。」

  傅卿嬌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跟著行禮。

  鄭姨奶奶微微一笑:「不用客氣,你們走吧,我也該回去了。」

  「姨奶奶請留步。」傅卿和走到鄭姨奶奶面前,目光真摯地望著她:「今天的事情,多謝鄭姨奶奶了,我雖然沒有見識,但也知道那盆藍田玉價值連城,我身無長物,也沒有什麼能送給您的,請您受我一拜。」

  傅卿和說著,彎下身去,給鄭姨奶奶行了一個大禮。

  「好了,小姑娘,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什麼要幫你。」鄭姨奶奶目光平靜,有一種洞察世事的智慧:「其實今天也不光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公主,我不想讓事情鬧大,更不想讓公主發脾氣,說到底,還是為了我兒子,你明白了嗎?」

  見傅卿和點點頭,她又道:「如果今天不是你,換做任何人,我都不會袖手旁觀的,所以,你不必感謝我,誰還沒有個犯難的時候,說不定哪一天,我遇到了難處,就需要你幫我呢,你說,是不是?」

  「是。」傅卿和信服道:「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多謝您,還有您剛才說的話,我也記住了。」

  「嗯。」鄭姨奶奶點點頭:「這件事情,跟不跟你家長輩說,你自己拿主意,你是聰明孩子,以後別人你姐姐爭吵了,她雖然年長,你卻比她聰明良多,讓一讓她也無妨。」

  傅卿和虛心點頭:「是,晚輩受教了。」

  鄭姨奶奶帶著紅姑走了,傅卿和心頭的的一塊大石頭也落了地。

  傅卿嬌頗有幾分得意道:「你看你,我就說你大驚小怪了吧,咱們今天是客人,是來拜壽的,那公主也不敢將我們怎麼樣的。」

  「是嗎?」身後突然傳來公主的聲音,嚇得兩人慌忙回頭。

  「今天我是看在鄭姨奶奶的面子上,看在藍田玉的面子上才放你們一馬,以後,你們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隆慶公主冷哼一聲,也走了。

  只留下傅卿嬌臉色發白手足無措地望著傅卿和。

 

  ☆、第57章 香消玉殞

 

  五月,日好風熏,楊柳婆娑,榴花綻紅。

  傅家三姐妹從鎮國公府出來,卻是神色各異。

  傅卿嬌再三懇求傅卿和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趙氏,傅卿和沒有答應,傅卿嬌就憤恨地瞪著她。

  傅卿和心裡卻惦記著聽到的關於傅卿妍的流言蜚語,她已經將今日所見所聞悉數告訴了杜媽媽,杜媽媽跟她一樣憂心忡忡的。

  最得意的莫過於五小姐傅卿寶了,她從侯府偏房嫡女一躍成為武定侯嫡出的千金,成功地躋身京城貴族仕女圈子,特別是她的未婚夫婿還是襄誠伯世子,如今最最炙手可熱的便是襄誠伯府了。

  從前出門她都是被忽略的那一個,今天她頭一次嘗到了眾星捧月的甜頭,這種感覺令她飄飄然的,回來的路上,她一直嘴角上翹,原來那高傲冷漠的神情上又加上了幾分不可一世。

  那雙眼睛,望向傅卿嬌的時候,審視中帶了幾分輕蔑。

  傅卿嬌最是個火爆性子,她可以忍受隆慶大公主的氣,卻受不了傅卿寶的輕視,兩人起了口角。

  等馬車到了傅家的時候,傅卿嬌臉色鐵青暴跳如雷地從車上跳了下來,傅卿寶神色悠閒,一臉得意。

  看表情就知道,這一場交鋒,傅卿嬌落了下乘。

  三位小姐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傅卿和略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泰和院,她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氏,趙氏越聽越怒,直接將桌子上的一隻茶杯砸到了地上。

  四房,這是要將其他人都趕盡殺絕啊,他們要將趙氏的羽翼都除光,讓她孤立無援。

  傅卿和也覺得四房如今有恃無恐,來勢洶洶,老太太雖然厲害,卻雙手難敵四拳,四老爺厚積薄發,處心積慮,又如日中天,雙方多次較量,老太太卻連連潰敗。

  她心裡突然萌生一個想法,眼下已經失了侯位,再死守侯府又有什麼意義?不如離開侯府,另起爐灶。

  她看了看正在盛怒中的趙氏,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老太太恐怕不會同意分家的,至少現在不會。

  她將寶壓在湘王身上,還指望上會有翻盤的那一天呢,現在讓她急流勇退,她肯定是不願意的。

  傅卿和輕輕歎了一口氣,這次四房算計的是傅卿妍,也許下次就輪到自己了。

  簾子一動,綠蕪快步走了進來。

  趙氏正在氣頭上,訓斥的話劈頭蓋臉就落了下來:「誰讓你進來的?你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老太太息怒。」傅卿和忙說道:「綠蕪姐姐這個時候來,定然是有事情的。」

  趙氏看了一眼面色驚駭地綠蕪,沒好氣地說道:「說吧,又出了什麼事?」

  綠蕪神色慌張,磕磕絆絆地說道:「老太太,大小姐……她投繯了。」

  傅卿和聽了如遭雷擊,趙氏也驟然變色,她不敢置信地指著綠蕪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綠蕪定了定神,聲音裡面帶了幾分哭腔:「老太太,大小姐投繯了。」

  她就低下頭,捂著臉哭了起來。

  一眾小姐裡面,就屬大小姐傅卿妍為人最溫和,之前傅卿和沒有回來的時候,趙氏最喜歡的,也就是傅卿妍,她性子柔順,人又天真,跟傅卿嬌雖然是雙生子卻性格迥異。

  因此,下人們都很喜歡她。

  這個大孫女,趙氏也是真心疼愛的,別說是人了,便是一隻小貓小狗養久了,也會有幾分感情。

  乍然聽聞這個消息,趙氏整個人都懵了。

  整個屋子裡面只能聽見綠蕪低低的抽泣聲。

  ********

  傅卿嬌從鎮國公府回到傅家,沒有回宜勤軒,而是直奔漪翠樓。

  據傅卿妍貼身服侍的丫鬟說,傅卿嬌一進門就將丫鬟打發了出去,兩位小姐在裡面大吵了一架。

  最後傅卿嬌忿然離去,傅卿妍痛哭不已。

  丫鬟們安慰了半晌,傅卿妍只說自己累了想睡一會,讓都守在門口,不要打擾她。

  眾人只當姐妹兩個有了口角,傅卿妍心裡不痛快,睡一覺便會好了。

  誰知道,傅卿妍卻解了腰間的撒花汗巾,懸樑自盡了。

  傅卿嬌滿臉都是淚水跪在趙氏面前,又是悔恨又是自責:「老太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我也不想這樣的,我要是知道姐姐會這樣,就是拿刀逼著我也也不會去的,老太太,我知錯了,我是真的知道錯了……」

  她說著就放聲大哭起來:「姐姐,姐姐,你為什麼要這麼想不開?你死了,以後誰天天陪著我?姐姐,你怎麼這麼傻?姐姐,我的姐姐呀……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懷疑你,我錯了,我錯了,求你原諒我,求你原諒我……」

  傅卿嬌雖然性子跋扈,但是對於這個一母所生的姐姐,卻是有著深厚的感情的。

  她哭得撲倒在地上,雙手握成拳頭,一邊哭訴一邊捶打著地面,渾身都在顫抖。

  傅卿和見了,眼角微濕,她不由撇過頭去,不忍再看。

  她心裡一片冰涼,那樣一個柔弱如花的女孩子,就這樣沒了。

  二夫人早就哭得昏死過去。

  葛媽媽也滿臉淚水。

  屋子裡的丫鬟都忍不住捂了臉低聲抽泣。

  趙氏坐在椅子上默然無語。

  過了好半晌,她才站起來說道:「二丫頭、三丫頭留下,杜媽媽、葛媽媽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傅卿嬌還伏在地上,哽咽聲聲。

  趙氏歎了一口氣,痛聲說道:「二丫頭,你好生魯莽,你姐姐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

  「嗚嗚嗚,我知錯了,老太太,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錯了。」她一邊哭,一邊砰砰磕著頭。

  她是真的後悔了,此刻的她恨不能替了姐姐去死。老太太會怎麼懲罰她,她都不在乎了,對於姐姐的愧疚深深地折磨著她。

  「三丫頭,你扶二丫頭起來。」趙氏再次歎了一口長氣,眼角隱隱有水光。

  她老了,心也比年輕的時候軟了很多,最看不得這樣的生離死別。

  「是。」傅卿和上前,輕輕扶了傅卿嬌,可是傅卿嬌卻非常的傷心,根本扶不起來。

  「二姐姐,大姐姐如今雖然去了,卻留了一堆的事情,先不說要辦喪事,就說那些人給大姐姐身上潑的髒水就足以令咱們頭疼的了,二嬸嬸傷心過度,斷然是不能處理事情的了,你無論如何也要振作,要為大姐姐處理好身後事。」

  傅卿嬌聽了,身子一震,她伏在地上,哽咽了好一陣子,才斷斷續續地說道:「是,母親現在管不得事,我要幫大姐姐身後的事情辦好才是。」

  「大姐姐,你安心的去吧,我會幫你把事情辦好的。」傅卿嬌哭著磕了幾個頭,然後才站了起來。

  她狠狠擦了一把眼淚,雙目通紅地站在那裡:「老太太,該怎麼辦,你儘管吩咐吧,我一定什麼都聽你的。」

  話未說完,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

  「二丫頭,我現在有一件絕密的事情要告訴你。」趙氏看著傅卿嬌,表情凝重地說道。

  傅卿嬌詫異地抬起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傅卿和知道,趙氏是要將事實告訴傅卿嬌了。

  趙氏繼續說道:「你今天聽到的流言不假,你姐姐的確與榮昌伯世子有私情,不僅如此,她還懷了身孕,之前之所以讓你搬出來,並不是你姐姐得了傷寒,而是她小產了。」

  傅卿嬌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趙氏一眼:「不、不可能,姐姐她怎麼會?」

  說完,她又看了一眼傅卿和,傅卿和忍著難過點了點頭,她不願意相信,又看了一眼葛媽媽,葛媽媽垂下眼皮也點了點頭。

  傅卿嬌這才反應過來,她神色間多了幾分恨意:「原來真是榮昌伯世子害了我姐姐,他禍害了我姐姐,又想悔婚,這不是把姐姐朝死路上逼嗎?」

  趙氏點了點頭:「眼下,你姐姐投繯自盡,這消息傳了出去,別人就會認定你姐姐是心裡有鬼,畏罪自殺,正合了那些人的心意。」

  「不行,我姐姐清清白白的一個人,被那混蛋的禍害了,憑什麼我姐姐就要去死,那混蛋卻好好的,這不公平!」傅卿嬌妝也花了,頭上的髮髻也亂了,她卻像絲毫沒有感覺到一樣,眼裡心裡皆是對姐姐的不平遭遇的忿然。

  趙氏臉上閃過一抹冷笑:「是啊,那起子人見你父親失了侯位,就肆無忌憚了。」

  傅卿和心中突然冒出一個不祥的預感:「老太太,這事情不簡單,四老爺敗壞大姐姐名聲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五妹妹嗎?就算他不顧念我們,不顧念侯府的名聲,也要顧念五妹妹啊。」

  趙氏臉色一變,緊緊地盯著傅卿和:「三丫頭,你繼續說下去。」

  「老太太,如今咱們失了侯位,能依仗的便只有鎮國公夫人與湘王妃了,若是咱們侯府的小姐名聲有損,極有可能牽連到鎮國公夫人,便是湘王妃那邊恐怕也要被流言蜚語所傷。」

  她的話一落音,趙氏就霍然站了起來,臉色露出思索的神情,過了好半晌,她才道:「原來,他已經看出來了。」

  四老爺與老太太的拉鋸戰如今已經不僅僅局限於宅門之內了,一個看似小小的事情都極有可能影響到朝廷的局勢。

  「若是大丫頭還活著,萬事都好處置,偏偏她投繯了,給那些人落了口實。」趙氏痛心長歎一聲,然後問道:「三丫頭,你有什麼主意?」

  趙氏這話一出,屋裡的幾個人眼光都落到傅卿和身上。

  杜媽媽神色有些輕鬆也有些失落,失落是因為老太太越來越倚重傅卿和,輕鬆是因為她覺得傅卿和聰明又有能耐,老太太有了她做左膀右臂,說不定會打開目前的局面。

  被大家這麼注視著,傅卿和深感肩上任務之艱巨,她的目光掃視一圈,最終在傅卿嬌身上落了下來。

  「我這裡的確有個主意,只不過要委屈二姐姐。」

 

  ☆、第58章 李代桃僵

 

  「什麼主意?」傅卿嬌毫不猶豫地說道:「只要能為姐姐正名,我不委屈的。三丫頭,你快說。」

  傅卿和看了一眼趙氏,見她點頭贊同,就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大姐姐投繯了,我們知道,外面的人卻不知道,我們可以對外宣稱,去世的不是大姐姐,而是二姐姐。」

  這一瞬間,屋內落針可聞。

  趙氏的眸中閃過一絲讚賞,對啊,她怎麼忘了,大丫頭跟二丫頭長得一模一樣,只要她們不說,外面的人怎能區分得開?

  只是,這事情,二丫頭會同意嗎?趙氏不由朝傅卿嬌看去。

  傅卿嬌茫然地看了看周圍,有些不大明白:「三丫頭,我沒有聽懂你的話。」

  「二姐姐,榮昌伯府如今依仗的,就是大姐姐已經破了身子,所以他們才敢這麼將大姐姐朝死裡踩,就算以後對質,大姐姐依舊落在下乘。

  如今大姐姐出了事情,他們只會對人說大姐姐是畏罪自殺,或者污蔑我們侯府為了保住面子而弄死大姐姐。大姐姐不在的消息一出去,外面的流言蜚語恐怕會更多。」

  「可是你不同,你仍然是完璧之身,如果你頂替了大姐姐的名頭,榮昌伯府還敢到處散播我們家的壞話,老太太大可以出面跟她們對質。」

  傅卿和冷冷道:「大不了我們兩家撕破臉,最後事情鬧大,自然有人出面調停,最好是老太太能親自去跟皇后哭訴這件事情,請皇后派了宮裡老嬤嬤來給你驗身,到時候,便可以狠狠地打榮昌伯府的臉。」

  這下子,不僅僅是傅卿嬌聽明白了,連杜媽媽、葛媽媽也震驚地望著傅卿和。

  這位三小姐,真不是一般人,居然能想出這麼個瞞天過海的主意。

  傅卿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太太,三丫頭說得很對,我願意頂替姐姐的身份,從此之後,家裡就沒有二小姐這個人,如今跪在您面前的,是大小姐傅卿妍。」

  趙氏神色複雜地望著她:「二丫頭,你要想清楚,你這一答應,就意味著從此之後,你再不能做自己了。」

  「老太太,我想的很清楚,大姐姐會投繯,固然是榮昌伯府迫害所致,我也一樣難辭其咎。若真對外說大姐姐已經故去的消息,豈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意?我與大姐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的名聲壞了,我的名聲也就跟著壞了。」

  她說著,給趙氏磕了一個頭:「老太太,我是心甘情願的,求你成全。」

  「好!」趙氏沉聲說道:「葛媽媽,你去將此事告知二夫人,然後給各院報信,杜媽媽,你去鎮國公府跟湘王府報喪,就說咱們家的二小姐麻風病復發,救治不及,人已經去了。」

  因為傅卿妍尚未成人,喪禮不能大辦,只停靈了三天,請了二十個和尚做超度法事、二十個道士打解冤洗業醮,就匆匆了事。

  那靈位上寫的,也是二小姐傅卿嬌的名字。

  除了幾個當事人,便只有綠蕪、杜媽媽、葛媽媽知道這麼秘密,綠蕪是趙氏的人,她自然不會說出去,其他人更不會往外說。

  從這一天,開始,傅卿嬌便頂著傅卿妍的名字行走在侯府,她整個人都沉靜了很多,話也很少,不知真相的人絲毫沒有懷疑。

  二夫人整個人都消沉了,二老爺更是萎靡不振。

  武定侯府二小姐麻風病復發身亡,並沒有令很多人放在心上,大多人頂多是歎息一聲就丟開了。

  然而有一個人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卻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給傅卿嬌治病,並診斷傅卿嬌得的是麻風病的韓太醫。

  那一天他跟傅卿和起了爭執,負氣而去,回到家中冷靜下來之後,他就開始有了幾分後悔。

  從外面的症狀看來,武定侯府的二小姐的確很像是麻風病,他心裡害怕,就急急退了出來,根本沒有診脈。

  誰知道那位三小姐一句話就指出他沒有診脈,他怕別人看穿自己是因為害怕而不敢靠近,所以就一口咬定二小姐得的是麻風病。

  回到家裡,他翻了很多醫書,發現的確有一些過敏可能會產生類似於馬蜂病的症狀。

  他很後悔,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好好診斷。

  另外一方面他心裡又存了一絲僥倖,那位三小姐小小年紀,為人又猖狂,怎麼可能會醫術?一定是她信口雌黃。

  雖然這樣想,但是他心裡依舊壓了一塊大石頭,只覺得沉甸甸的。

  從那一天開始,他就悄悄地關注著武定侯府的動靜。

  當他得知二小姐出門參加鎮國公太夫人的壽宴的時候,他的心不由一沉,想著自己多年的名聲將要毀於一旦,他一整天都坐臥不安,到了晚上更是徹夜難眠。

  第二天早上,他整個人都衰老了很多。

  沒有想到,中午還沒到,他就聽到傅家二小姐舊疾復發不治身亡的消息,他當時就如釋重負,然後便大笑著讓下人送飯菜過來。

  他沒有診錯,的確是麻風病,幸好自己當初沒有接近那二小姐。現在看來,那三小姐的確是個信口雌黃之輩。

  現在好了,傅家二小姐死了,壓在他心口上的大石這下子徹底移開了。

  **************

  六月,楊柳濃密,綠意盎然,烈日如炎,風吹到人身上也是灼灼的熱浪。

  侯府裡開了冰窖,各個院子都有冰盆降暑。

  傍晚的時候,鎮國公夫人來了。

  趙氏嗔怪:「怎麼這個時候來了,你平日是最是怕熱,暑氣還沒有下去,要是受了熱氣如何是好?」

  一邊這樣說,一邊喊綠蕪:「快將冰鎮的新藕端一碗過來。」

  鎮國公夫人一面擦著額頭上薄薄的汗珠子,一面笑著說道:「娘,夏天都是這樣,除非躲到冰窖裡面,否則在哪裡還不都是熱!」

  她說著接過了傅卿和遞過來的泥金真絲竹扇,見傅卿和伸過來的手瑩白如玉,露在袖子外的一截腕子欺霜賽雪,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連扇了幾下扇子,風夾著冰氣撲面而來,才覺得涼爽了。

  她轉頭看了看傅卿和:「幾日不見,三丫頭瘦了好多,是不是天熱胃口不好?」

  趙氏聞言哈哈一笑:「三丫頭胃口最是好,什麼都吃得下,只不過她最近在長個子,所以不長肉,她這一段時間長高了好些個,你竟沒有看出來?」

  鎮國公夫人這才又上上下下將傅卿和打量一番,一邊點頭一邊說道:「是長高了,人也漂亮了,比原先剛回來的時候白了好多。」

  正所謂一白遮百丑,傅卿和本就生得美貌,只不過一直在鄉野走動,皮膚難免黑了些。

  在侯府這一段時間,她很少出門,吃的也好,氣血養得旺盛,皮膚也白皙了很多。

  皮膚白了,越發襯得她唇紅齒白,眉目清晰。

  聽到鎮國公夫人這樣說,她就笑:「侯府的飲食好,我吃得多,個子就長得快,要不是老太太接我回來,恐怕我還在秀水莊做鄉下野丫頭呢。」

  鎮國公夫人連連點頭:「是這個理。」

  趙氏拉了鎮國公夫人的手問道:「你今天來,為了什麼事?」

  「娘,我已經決定要過繼二房的兒子做嗣子了。」說出這句話,鎮國公夫人只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

  乍一聽覺得詫異,細細想一想又在情理之中,鎮國公唯有一女,後來納的兩房妾也無所出。長房無子,難道真要爵位旁落不成?

  百年之後,連個供奉香火的人都沒有,就算鎮國公夫婦願意,他們上面的太夫人也定然不會答應。

  上一次,在鎮國公府,傅卿和見鎮國公夫人跟她的妯娌苗氏言笑晏晏,相談甚歡,可見,那個時候,鎮國公夫人就已經動了這個主意了。

  原來一直反對的趙氏突然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二房共有三個兒子,你可想好要過繼哪一個了?」

  鎮國公夫人本來準備挨一頓訓斥,沒有想到母親根本沒有責罵她,反而還幫她出主意,她心裡感動的不行,話到嘴邊就轉了個彎:「還沒有想好哪一個,所以來找娘商量一下,不過我跟國公爺一致覺得過繼二房的幼子靠譜些,畢竟那幼子年紀小,才兩歲多,還不記事。」

  年紀小,不記事,過繼之後頂多哭個幾天就會將親生母親忘了。如果乳娘得力,甚至連哭都不會哭。

  趙氏聞言就點了點頭:「你們想得不錯,只是,過繼之後,還一處住著,有些事情卻如刀斬水,藕斷絲連,到時候千萬別成了幫別人養兒子。」

  「正要跟您說呢!」鎮國公夫人道:「我婆婆已經同意了,只要我答應過繼二房的孩子,改過族譜之後立馬分家。」

  趙氏聞言十分詫異,過了好一會才歎道:「你婆婆雖然性子優柔寡斷,做事又心慈手軟,居然讓那庶子尚了公主不說,還放了那妾室出去享福,真是心太大了。

  不過這一次,她卻難得的當機立斷,她肯分家,那是再好不過了。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孩子過繼之後,趕緊分家,等一切都收拾好了,把孩子帶給我看看。」

  聽到母親這麼評價婆婆,鎮國公夫人沒有說話,她笑著打哈哈:「那當然!您就是不說,我也要來的,您可是嫡親的外祖母,見面禮肯定要討的。都知道您是出了名的疼愛孫女,這一次領個小子來,您可千萬不能偏心。」

  趙氏看女兒逗自己開心,心裡的不快少了很多。

  鎮國公夫人卻突然說:「娘,你沒有想過分家?」

  趙氏聽了不由愣住了。

  傅卿和卻覺得十分激動,如果老太太願意放手,她們就能離了這禁錮人的牢籠,四房再也不能對她造成什麼傷害了。

  她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趙氏。

  趙氏臉上神色十分複雜,過了好半晌才道:「再等等,如今湘王並不是沒有機會,再等等看。」

  她不甘心就這樣放手,將侯府拱手奉給仇敵之子,她不願意。

  鎮國公夫人卻道:「娘,您掙了一輩子,也累了一輩子,您老了,何不放開了手。」

  想起往事,趙氏滿臉怨恨:「你讓我如何放開?你難道忘了那賤人是如何下毒害我,如何害了你弟弟的嗎?難道就這樣放過她?」

  「娘!」鎮國公夫人滿心的不忍:「古姨娘已經得到了應有懲罰,您現在放手,不是放過她,而是放過您自己啊!您看看,其他家的太夫人皆是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唯有您還這樣勞心勞力,你讓我看著如何忍心?」

  「娘。」鎮國公夫人再次懇求道:「您就是不為自己,也要為我想一想,您這樣跟四老爺鬥,我看著如何能放心得下?」

  趙氏看著唯一的女兒這樣的懇求自己,她不由倏然動容:「讓我想想,讓我再想一想。」

 

  ☆、第59章 奉旨進宮

 

  鎮國公夫人考慮得很對,趙氏想緊握侯府大權,四老爺卻想將大權奪到自己手中,二虎相爭,必有一傷。

  四老爺年富力強,步步逼近,趙氏老了,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四老爺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對趙氏窮追猛打。

  平靜的日子,沒有過幾天,四老爺傅恩沐再次到泰和院挑釁。

  這一次,他的目的很簡單,對於傅卿妍*一事,他陣陣有詞。

  「……傅家的大小姐居然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老太太,您讓我如何面對人家的詰問?」

  「什麼詰問?」趙氏臉色卻大吃一驚:「你是從哪裡聽到的消息,為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

  見四老爺傅恩沐臉上閃過一絲懊惱,趙氏突然將臉色陰沉了下來:「發生這樣的大事,你居然現在才來告訴我!我一個內宅婦人,在家中坐井觀天一無所知,侯爺你行走在外,遇到事情居然來問我,你這個一家之主是怎麼當的!」

  四老爺本是為了興師問罪而來,沒有想到被趙氏反將了一軍,傅卿和站在一邊,簡直要為老太太拍手叫好。

  「老太太,這事情傳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傅恩沐忍著氣說道。

  「什麼叫有鼻子有眼的?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麼地方聽到的消息,但是我是絕對沒有聽到的,不僅僅是我,就連我院子裡的人我也敢打包票,他們絕對不敢散播謠言,妖言惑眾的。」

  趙氏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響,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聖人云: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侯爺,你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啊!」

  「是,老太太說教訓的是。」四老爺臉色鐵青,額上青筋直跳,顯然是忍了很久了:「只是眼下這事情已經傳開了,老太太也該想想找大丫頭過來問問是怎麼回事才好。」

  「什麼怎麼回事?」趙氏臉上有掩不住的怒氣:「大丫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是懂事知禮的,她要是知道這個事情還不嘔死?發生了這樣事情,我們瞞她還來不及呢,侯爺你身為叔父居然夥同外人一起朝她身上潑髒水,真真是令人心寒!」

  「侯爺,你不要忘了,你自己還有一個女兒呢,大丫頭壞了名聲,於你有什麼好處?你為什麼要這樣逼她?」

  「老太太,我何曾逼她,不過是來問問而已。」四老爺傅恩沐知道今天出師不利,乾脆退了一步。

  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機會,趙氏豈會輕易罷手,今天她定要痛打落水狗。

  「問?問也不該問!」她冷冷地哼了一聲,嘲諷道:「如果我是男人行走於廟堂,若有人拿這種事情來問我,我必將他打個稀巴爛!侯爺從戰場下來時間不久,卻忘了男人的氣性呢!」

  四老爺傅恩沐這下子氣急了,拳頭攥得咯咯響。

  別說是趙氏,就連傅卿和見了,也覺得異常痛快。

  突然,綠蕪快步走了進來:「老太太,宮裡來人了。」

  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陡然一滯,像潑了一盆冷水似的涼了下來。

  「來的是誰?可說是做什麼來了?」趙氏連忙問道。

  「是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梁公公,沒有說是什麼事,說不是什麼大事,不用更衣焚香。」

  趙氏道:「既如此,請梁公公廳堂奉茶,我這就去。」

  綠蕪退了出去,趙氏看了一眼傅恩沐:「侯爺是先回去,還是一起?」

  四老爺面色平常,好似剛才的怒氣根本不存在:「既然來了,自然要跟梁公公打個招呼的。」

  「那走吧!」趙氏由傅卿和扶著,當先走了出去。

  「梁內侍。」趙氏笑容滿面:「讓你久等了,快請坐,綠蕪,奉茶。」

  「太夫人客氣。」梁公公開門見山道:「茶就不用了,我身負皇命不能耽擱,馬上就要回去覆命。」

  趙氏了然道:「既如此,我就不耽誤內侍辦差了。敢問梁內侍,今天為何事而來?」

  梁公公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咱家奉命來接三小姐進宮,請三小姐這就跟咱家走吧,皇上還等著呢!」

  傅恩沐聞言臉色一變,傅卿和則是愕然地望著梁公公,趙氏詫異地看了一眼梁公公:「梁內侍,莫不是老身聽錯了,皇上召我家三丫頭進宮?」

  「太夫人,您沒有聽錯。」梁公公道:「你放心吧,不是壞事,其他的,我也不能再多說了。」

  「哦!」趙氏點了點頭,轉頭對傅卿和道:「你去吧,跟著梁內侍一起,見了聖駕不要慌,有什麼就說什麼,知道嗎?」

  傅卿和心頭有些發緊,聽了趙氏的話,突然就放鬆了,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是,老太太,我記下了。」

  四老爺傅恩沐送梁太監與傅卿和出去,一路上他跟梁太監寒暄,一雙如鷹一般陰鷙的眼睛卻在傅卿和身上打轉。

  送走了梁太監,他回了內院。

  四夫人迎了上來:「聽說,宮裡來人接了三丫頭進宮?」

  傅恩沐臉色不虞:「是的,那丫頭跟她父親一樣,長了一張禍水臉,本來還想將她送人,這下子是送不成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四夫人心裡隱隱有個猜測,這個猜測令她十分不悅。

  「還能有什麼意思,咱們家恐怕又要出個貴人了。」四老爺冷冷地說了這句話,然後由道:「不過是個養在鄉下的野丫頭,那老虔婆真是好運氣,我之前就讓你籠絡三丫頭,你要是辦成了事,那老虔婆早就不成氣候了。」

  「這怎麼能怨我?」四夫人不由拔高了聲音:「我當初說把她打發出去,是你不願意,當初你要是應下了,哪裡還有今天的事?大房的人都死絕了,偏留了她一個,她本來就是該死的,居然要爬上去做貴人了,真是可恨。」

  四老爺卻突然想起了什麼,陰森森地笑了笑:「你找個人,把三丫頭進宮要做貴人的消息告訴四丫頭,看看她是什麼反應。」

  「告訴她有什麼用!」四夫人不以為意道:「她不過是次妃,老爺你還能指望她制住三丫頭不成?」

  「四丫頭看著悶聲不響,卻能釣上淮王這條魚,也是個不簡單的。她好勝又功力,若是讓她知道三丫頭爬得比她高,估計她會鬧起來的。」四老爺心中算盤打得啪啪響:「就算她制不住三丫頭,至少能給她添一點堵,說不定什麼時候,這兩姐妹就咬起來了呢。」

  四夫人卻不這麼認為,但是她也沒有反駁,只撇撇嘴道:「知道了,我這就去辦。」

  四夫人果然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傅卿璃,只不過她又添油加醋,講得繪聲繪色。

  梁公公是怎麼來的,說不是壞事是喜事,趙氏如何如何高興,傅卿和是如何如何的驚喜……

  傅卿璃聽了這個消息,並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發火,她只是不敢置信,連連問了好幾遍:「真的嗎?是真的嗎?」

  再得到四夫人確切的答案之後,她整個都傻了。

  「四丫頭,四丫頭,你怎麼啦?」

  傅卿璃怔怔的,過了好久才一字一頓地說道:「四嬸嬸,我沒事。」

  她的臉色蒼白,雙目無神,像受了極大的打擊。

  四夫人心裡就鄙視地翻了一個白眼,老爺說她不簡單,好勝又功力,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沒有用,不過一個消息,就嚇傻了。

  她是怕傅卿和比她強,風頭蓋過她吧,四夫人很想告訴她:光怕有什麼用,該去爭去搶啊。

  可她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不過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老爺還說她悶聲不響心裡有能耐,真是可笑。

  四夫人撇撇嘴:「你沒事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四夫人走了,傅卿璃放在腿邊的雙手不由緊緊地攥了起來,她眸中的怔忪漸漸變為一種刻骨的恨意:「為什麼?傅卿和,憑什麼你有這麼好的運氣?憑什麼?就憑你長得美嗎?我努力了這麼久,憑什麼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不甘,我好恨吶!」

  *********

  皇宮內書房,皇帝眉頭緊皺。

  他提筆寫了幾個字,最終又放了下來,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剛剛平定安南原是特別高興的,只是眼下結髮妻子皇后身上的病越來越嚴重,太醫們束手無策,他不由一籌莫展。

  衛昭站在書房門口,聽著皇帝來回踱步的腳步聲與歎息聲,不由抿了抿嘴。

  最終他還是決定向皇帝進言:「皇上,臣有事要稟。」

  裡面傳來皇帝略帶疲憊的聲音:「衛昭啊,你進來吧。」

  衛昭推門而入,果然見皇帝雙手背到身後,坐立難安。

  「你有什麼事?」

  「皇上,您是在為皇后的病擔憂嗎?」

  皇帝歎了一聲:「是啊,皇后這一病好了壞,壞了好,好好的身子都被這病掏空了,眼下愈發嚴重,這讓我如何不憂心?」

  衛昭見皇帝眉頭緊鎖,就說道:「皇上,微臣想向您舉薦一個大夫。」

  「哦?」皇帝轉過頭來,然後有些瞭然地說道:「這病太醫院的太醫都束手無策了,你行走在外面,見識的高人多,說不定就有異能的神醫。」

  衛昭聽了,不由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才道:「皇上,微臣舉薦的這個大夫,您也認識。」

  「我也認識?莫非太醫院裡面有明珠蒙塵?你快說,是誰?」

  衛昭道:「此人,不是太醫,而是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

  「傅恩沐家的小姐?他家有大夫,我怎麼不知道?」皇帝有些不信:「怎麼還是個小姐?」

  衛昭不急不緩道:「陛下,您是否還記得之前微臣去秀水莊,遇到的那個傅大夫?」

  「當然記得,那個大夫用一粒瀉藥治好了萬大海的疑心病,不光是醫術高超,連謀算人心的本事也是一流,這事情我記的。」

  皇帝說著一頓,恍然大悟般問道:「你是說,那傅大夫,便是傅恩沐家的三小姐?」

  衛昭重重點頭:「正是三小姐。」

 

  ☆、第60章 太醫院

 

  傅卿和與梁太監各自蹬了馬車,馬蹄聲噠噠響,傅卿和的心裡卻一直存著一絲疑慮,皇帝要自己進宮,到底所為何事?

  這是傅卿和第二次進宮,比上一次簡單得多,也快了很多。

  路上十分的平坦,宮門前換了小油車,一路上再沒停,而是直接來到坤寧宮。

  坤寧宮的張尚儀接待了傅卿和,她將皇后身體有恙的事情告訴了傅卿和:「……娘娘這病反反覆覆不見起色,如今反而越來越厲害了,每天早晨天剛亮,就要瀉一回,朝朝如此,人都虛脫了。」

  傅卿和點點頭,心裡大致有了底:「張姑姑,皇上召我進宮,是想讓我為娘娘治病?」

  「是的。」張姑姑道:「娘娘的病一直反覆,太醫們束手無策,皇上早說要廣貼告示,從民間召集能人異士來為娘娘治病,只是娘娘總說這是小疾,不願意大肆昭告,這才拖到了今天。」

  那怎麼會叫了自己來,傅卿和有些詫異。

  「剛巧有人像聖上舉薦您,說傅家的三小姐醫術高超,皇上跟娘娘說了,娘娘之前見過您,覺得您奉上來的風油精很好用,就答應了。」張尚儀面帶期望:「三小姐,娘娘的病就擺脫您了。」

  「張姑姑別著急,我自當盡力。」傅卿和道:「我先去看看娘娘再說。」

  張尚儀帶了傅卿和進入內殿,在門口稟報:「皇上,娘娘,三小姐來了。」

  裡面傳來皇帝威嚴的聲音:「進來吧。」

  「是。」張尚儀對傅卿和道:「三小姐,請隨我進去。」

  進入內殿,傅卿和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皇后躺在榻上,皇帝坐在床頭拉著她的手。

  都說帝后和睦,中宮無子卻無人敢小覷,今天傅卿和方信了。

  拜見完畢,皇帝主動讓出了位置:「來人,服侍三小姐給皇后請脈。」

  宮女迅速搬來椅子,拿來脈枕,傅卿和坐在床邊,只見皇后娘娘臉色蠟黃,精神很差。

  每一天都腹瀉,持續了兩年之久,別說是個女人,便是身強力壯的男子也受不了。

  皇后沖傅卿和點點頭。

  傅卿和道:「娘娘,我現在給您診脈。」

  說著,手就搭到了皇后的手腕上。

  診脈結束,傅卿和收回手。

  皇帝立馬問:「怎麼樣?你心裡可知道這是什麼病?」

  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沒有號脈之前傅卿和就知道了一些,剛才號脈結束,傅卿和就可以斷定了。

  皇后是腹瀉,但又不單單是腹瀉,她這個病,類似於在現代醫學裡面的慢性結腸炎。

  不是什麼大病,但是引起的原因卻十分複雜,皇后娘娘這病又拖了兩年之久,情況就更為複雜了。

  不過,傅卿和還是有把握的。

  「回陛下,娘娘的病,我能治。」

  「哦!」聽傅卿和這麼說,皇帝反而平靜了下來,這句話他聽了太多次了,最後都是令人失望的結果。

  「那你說說,這病該怎麼治?」

  傅卿和隱隱有些激動,皇后的病,她是有把握的,一旦她治好了皇后的病,那麼她在傅家的情況就會好很多,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

  這是她的機會,她一定要把握住!

  她不急不緩說道:「皇上,之前給娘娘治病的大夫,是不是說娘娘體內有濕熱,然後給娘娘用的是清熱化濕的方子?」

  皇帝聽了不由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你說得沒錯,之前太醫是這麼說過。」

  「那太醫用藥之後,娘娘是不是當時止住了腹瀉,過段時間又壞了?」

  「卻是如此。」

  傅卿和點點頭道:「是不是還有人按照脾腎陽虛的法子來治過,但也跟之前一樣,當時有效,過幾天就沒用了?」

  皇帝這下子十分重視了,傅家的這位小姐年紀輕輕,居然如此厲害,連皇后之前用了什麼藥都能知道。

  看來,皇后的病這下子有希望了。

  他點點頭道:「是的,你有什麼想法?」

  傅卿和道:「我想問問皇后娘娘,除了腹瀉,腸鳴,胸悶之外,是不是帶下也有問題,就是月事越來越少?」

  皇帝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皇后,腹瀉跟月事有什麼關係?

  皇后娘娘卻感覺傅卿和說到了點子上:「三小姐說的沒錯,我腹瀉半年之後,月事就越來越少了。」

  「皇上,皇后娘娘的病拖了兩年之久,已經不能簡單的用寒或者熱來區分了,娘娘體內寒熱錯雜,肝欺脾胃,用藥必須補脾胃,疏肝氣,中和寒熱方可。」

  皇帝聽了,略一沉吟道:「寒熱錯雜我知道,這肝欺脾胃是什麼意思?」

  「皇上,皇后娘娘兩年前定是遇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導致她肝氣鬱結,心情不暢。肝屬木,脾屬土,木又克土。人心志不疏,飲食就會下降,導致肝氣強而脾胃弱,久而久之,肝氣就會欺壓脾胃,這便是我說的肝欺脾胃了。」

  皇帝沒有說話,臉色卻變了又變,眸中流露出一股悲傷的情緒。

  傅卿和也不催他,只靜靜地等待。

  皇后躺在床上,雙目微闔,好像睡著了,可是微微抖動的眼皮卻洩露了她的情緒。

  兩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帝后顯然都知道的。

  站在一旁服侍的張尚儀,臉色非常複雜,有不忍,有驚佩。

  好半晌,皇帝才開口說話:「你說的,我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皇后,然後對張尚儀說道:「帶傅小姐出去開方子吧。」

  傅卿和知道,皇帝這是相信她了,她連忙站起來沖皇帝施了一禮,然後跟著張尚宮,退了出去。

  身後傳來皇帝的歎息聲,然後便是低低的說話聲,傅卿和只聽了一句「你受委屈了」,其餘的都聽不見了。

  出了正殿,門口迎上來一個人,他穿著太醫的裝束:「張尚儀,現在可以去給皇后娘娘請平安脈了嗎?」

  張尚儀微微有些吃驚:「是羅院使,今日皇后娘娘有客,就不必請脈了。我派了人去太醫院告知您,您難道沒有遇上嗎?」

  羅院使聽了,不由有些著急。

  皇后娘娘最近身體越發不好了,本不應該見客,就算見了客,脈還是要請的。這些貴人總是不是大夫的話,回頭病情不好了,又要埋怨大夫不盡心。

  「遇上了。」太醫院院使羅道然說:「只是我實在是惦記皇后娘娘的身子,一日不診脈,我心裡難安,請問張尚宮,皇后娘娘現在仍在待客嗎?」

  張尚儀聽了微微一笑。

  這個羅院使看著道貌岸然,實際上則不然。

  他最是目無下塵之人,平日裡喜歡聽人奉承,在太醫院隻手遮天,只有討好他的人才能有機會出頭。

  他為人小氣又記仇,但凡跟他有不同意見的,都會被他打壓。

  張尚儀有一個娘家侄兒就在太醫院,因為身份特殊,所以外人並不知道,她的侄兒卻沒少受羅院使的氣。

  這個羅院使沒有本事給皇后娘娘治病,就只會要求娘娘在床上休息,好好的人,都給悶壞了。

  偏他每天都來請脈,表面上是關心娘娘的病情,實際上是怕皇上開罪,所以故意表現的十分慇勤。

  每天就光知道診脈,娘娘病了,要治病,光診脈能把病診好嗎?

  「羅院使果然兢兢業業,忠心可嘉,皇后娘娘那邊已經無客了,現在只有皇上在。」

  羅道然聽了,點點頭,抬腳就要朝裡走。

  「羅院使請留步。」張尚儀道:「皇上說了,今天的平安脈就不用請了。」

  羅道然卻堅持:「這怎麼行?娘娘現在身體不好,怎麼能不診脈呢?」

  「這是皇上的旨意,羅院使要抗旨嗎?」

  見羅院使慌忙低頭彎腰說,連聲說不敢,張尚儀這才說道:「最近這些日子,羅院使辛苦了,皇上已經請了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來給皇后娘娘看病了,羅院使可以歇息了。」

  羅院使聽了,猛然抬頭,滿臉都是詫異。

  他望著張尚儀,嘴巴動了動,剛想問,卻聽到張尚儀對身後一個妙齡少女說:「走吧,傅小姐,開方子熬藥要抓緊,皇上還等著呢,咱們可不能耽誤了。」

  等張尚儀走了,羅院使的臉色就落了下來。

  剛才那位就是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了,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娃娃,她有什麼能耐居然敢給皇后看病。

  皇后的病他們這些經驗老道的人看了兩年之久,也沒有治好,她一個女孩子難道能看好?

  皇上居然還讓她給皇后娘娘開方子抓藥,這不是胡鬧嗎?

  還是說,皇上已經不信任他們了,找了一個女娃娃來打太醫院的臉?

  羅院使越想臉色越難看。

  沿著原路回去,羅院使又有些不確定,難道這傅家三小姐真的有異能,是後起之秀,自己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不行,一定要找人打聽打聽這位武定侯府的三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羅院使懷揣著滿腹的心事回到了太醫院,一進門他就讓人叫了其他太醫過來。

  「你們有誰認識武定侯府傅家的三小姐?」

  太醫們面面相覷,被這句話問懵了,武定侯府傅家他們是知道的,這三小姐是何許人,他們就不清楚了。

  之前好像隱隱約約聽到傅家某位小姐不規矩,與男子有苟且之事。

  聽名字像是未出閣的女孩子,羅院使怎麼會想起來問她?難道羅院使想娶兒媳婦?不對啊,羅院使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婚了啊,孫子都會跑了。

  人群裡面,韓太醫眉頭皺了皺,然後站出來問道:「這位三小姐做了什麼事了嗎?院使您為何要打探她?」

  「我今天去給皇后診脈,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道是誰舉薦了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來給皇后治病,那丫頭就是武定侯傅的三小姐,皇上居然信了,還讓她開方子熬藥,皇后的病,一直是我們太醫院負責,現在皇上叫了一個外人來治,這不是……這算什麼事?」

  想起今天的事情,羅院使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本來想說荒唐,因怕對上不恭,話到嘴邊就拐了個彎。

  其他的太醫聽了,先是一愣,接著就交頭接耳地討論,你一言,我一語,都覺得這事情太過於兒戲。

  孰料,韓太醫聽了,卻哈哈大笑起來。

  一群嗡嗡聲中,他的笑聲顯得特別的突兀。

  眾人不由停下來,詫異地望著他。

  羅院使見了,就沒好氣地問道:「我們在討論正事,韓太醫,你笑什麼。」

  韓太醫不以為杵,微微一笑,臉上帶了幾分高深莫測:「羅院使,你說的這個三小姐,我認得,我之前跟她打過交道。」

  「哦!」不僅僅是羅院使,其他人也被他的話吸引了:「那傅家三小姐是不是會醫術?」

  「會不會醫術我不敢說,不過她為人十分猖狂。」韓太醫道:「諸位應該還記得,月初我到武定侯府上,給她們家的二小姐看病,就是那位得麻風病,後來病發身亡了的。」

  眾人紛紛點頭:「記得,記得。」

  「那位三小姐居然說二小姐得的不是麻風病。」

  韓太醫笑將那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後故作大度道:「那位三小姐雖然出言不遜,但是我念在她姐妹情深,擔心姐妹的情分上就沒有跟她計較,沒有想到,她居然敢進宮來給皇后娘娘治病,真是令人想不到!」

  「啊?真是豈有此理?」

  太醫們一下子炸開了鍋:「那位三小姐如此猖狂,家裡人怎麼不管一管?」

  有人立馬嘲諷道:「唉,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傅家的家風……嘖嘖,這位小姐估計就是因為被家裡寵著,所以才會這麼猖狂呢,真是什麼樣的門庭才會出什麼樣的人吶!」

  羅太醫聽了,卻沒有生氣,原來不是異能之人,而是個桀驁不馴的草包。

  他的心放到了肚子裡,就微微笑著道:「好了,好了,不過是個被家裡慣壞了的小姑娘,你們都一大把年紀了,就不要跟人家小姑娘過不去了。既然皇上讓她給娘娘治病,我們也不好干涉,反正過幾日,皇上自然會明白的。」

  「還是院使豁達大度,有容人之量,我等自愧不如。」

  在一片稱讚聲中,羅院使笑得更加和煦:「好了,都做事去吧。」

  他心裡也微微一笑,武定侯真是急功急利,為了邀寵真是不折手段,這尾巴搖得也太難看了些,我倒要看看這位武定侯府的三小姐如何收場。

  他高興地捋了捋鬍須:有這位三小姐一對比,皇上定然就知道,還是我太醫院的人有真本事。

 

  ☆、第61章 藥到

 

  傅卿和熬好了藥,張尚儀服侍皇后服了下去。

  兩年來,皇后喝的藥幾乎比吃得飯還多,現在她一聞到藥心裡就直犯噁心。

  藥很苦,皇后娘娘雖然強忍著,但是她的眉頭依然皺的很緊,最後一口藥喝完,她差點吐了出來。

  幸好當時張尚儀眼明手快,拿了一塊糖餵了皇后,要不然這碗藥就要浪費了。

  皇帝在一旁看了,就有些於心不忍。

  他皺著眉頭問傅卿和:「皇后的病要什麼時候能好?」

  「皇上,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皇后娘娘病了兩年多,身子早就垮了,要徹底治癒這個病,需要慢慢調養。」傅卿和話鋒一轉道:「不過,皇后娘娘今天兩次藥服下去,明天就能止洩了。」

  皇帝聽傅卿和說要慢慢調養,眉頭皺得更緊,可是當傅卿和說服兩次藥之後就能止洩,他又有些不相信:「該不會跟之前一樣,好了之後過幾天又會再犯,反反覆覆吧?」

  「不會。」傅卿和信心十足:「只要娘娘一直按我開的方子服藥,病症是可以控制的。這病要想根治,非三個月的時間不可,可若要止瀉,兩次藥就可以了。」

  皇帝聽了,沒有說話。

  像病者保證治癒時間,皇帝還是頭一次遇到。

  太醫院裡面御醫很多,別說是如今的院使羅道然,就連曾經以針刀聞名天下的前院使尉遲正德都不敢這樣打包票。

  傅家的這個小姑娘口氣可真不小。

  到底是初生牛犢,當然皇帝更覺得她是藝高人膽大。

  服了藥,皇后要休息,傅卿和趁機提出告退。

  張尚儀親自送她出了坤寧宮,然後梁太監派人套了車,送她回去。

  馬車出了宮門,行了沒有多久,趕車的宮人就停了下來。

  「三小姐,前面是衛大人,他說有事情跟你說。」

  傅卿和認識的姓衛的且能在皇宮行走的,只有衛昭一個,她聽了就道:「好,你將馬車停在路邊。」

  傅卿和下了馬,就見衛昭面對著自己站在馬車旁邊。

  暗金色的飛魚服,前胸、肩膀、雙臂上用彩線繡了飛魚、流雲、海浪江崖。

  那飛魚服在陽光的照耀下燦若披錦,十分好看。

  傅卿和暗暗點頭,怪不得要叫錦衣衛,確實是一身錦衣。

  見傅卿和從馬車上下來,衛昭微微點頭:「傅小姐。」

  他腰間掛著繡春刀,一條大紅色玉珮腰帶束在腰間,將他寬肩細腰長腿的倒三角身材顯示無餘。

  「不知衛大人找我有何事?」

  遠處是皇宮,宮門前站了一排的侍衛,旁邊是一個駕著馬車的太監。

  因為傅卿和低著頭,他只能看到她一頭曲捲烏黑的秀髮以及雪白的下巴。

  衛昭掂量了一下,然後就朝前走近了一步:「你今天在宮裡順利嗎?皇后娘娘的病你有幾分把握?」

  傅卿和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會宣自己進宮給皇后娘娘治病,原來是衛昭在皇帝面前舉薦了自己。

  「原來是衛大人在皇上面前為我進言了,多謝大人。」傅卿和說著,福了一個身。

  衛昭想去扶,卻又把手收回:「傅小姐不必客氣,只要沒給你帶來麻煩就好。」

  原來他在擔心自己沒有本事治好皇后最後會落罪啊。

  傅卿和當即就笑了:「大人請放心,皇后的病我有把握,一定能痊癒的。再次感謝大人舉薦我來給皇后治病。」

  「傅小姐當真不用如此客氣的,我舉薦你一方面是因為皇后病重,皇上整日憂思,為君解憂,本就是我的本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傅小姐你醫術高超,之前在秀水莊藥到病除,皇上才願意召你進宮,你真的不用謝我。」

  「對於大人來說,這可能是小事情,可是對於我而言,這卻是一等一的大事,不瞞大人,自打回了京城我的醫術就束之高閣,鮮少有用武之地了。這一次承大人進言,讓我直達天聽,給皇后治病,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啊,是大人給我創造了這個機會。所以,我定然是要感謝大人的。」

  傅卿和抬起頭,望著衛昭,真誠地說道:「還有上一次,也多虧了大人及時給鎮國公夫人送信,才解決我當時的危機。大人的恩德,我跟家中太夫人,都記得的。一直沒有機會給大人道謝,今天就有兩件事一起了,大人一定不要再推脫,請一定要接受我的謝意。」

  衛昭本來心存忐忑,怕自己這樣舉薦傅卿和令她反感,沒想到她不僅不生氣不害怕,反而還這樣鄭重其事的感謝自己,衛昭就覺得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好。

  他突然覺得自己離她又近了一些,心情就像春天的草兒一下子就舒展開了。

  他就不再推讓,而是微微一笑:「好,傅小姐的謝意,我收下了。」

  他本來一直面無表情,眉目間也帶著一股淡淡的疏離,這樣突然一笑,傅卿和不由一愣。

  嘴角微微上挑,眸中是融融的光,就好像春風一下子吹開了封凍的河面,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沒想到,這個衛大人笑起來這麼好看,如果他不是這樣一直板著臉該有多好!

  「衛大人今天還要當職吧,我就不打擾大人辦公了。」

  「是的,我今天的確要當職。」衛昭望著傅卿和,輕輕頷首:「你給我的藥,我一直在吃著,藥快吃完了,我覺得胃也好了許多,過幾日,我再親自登門複診,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我是大夫,給人治病是我的本分,沒有方便不方便一說,大人什麼時候來都行。」

  衛昭點點頭,然後對那趕車的太監說:「勞煩公公送傅小姐回去,路上當心。」

  傅卿和再次福身,登車而去。

  直到馬車走遠了,衛昭才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轉身離去。

  回到傅家,傅卿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了趙氏,包括她之前在秀水莊給萬大海公公治病的事情,當然,萬大海說的那個秘密,傅卿和並沒有說。

  趙氏聽了,不由想起往事:「當年你母親進宮給已故玉賢太妃以及淮王殿下生母靜嬪娘娘都治過病,只不過那時二人都已經病入膏肓,後來全都沒有治好。沒想到多年之後,你也有機會入宮。」

  趙氏說著,眼眸精光一閃:「這是你的機遇,皇后娘娘的這個症候,你有幾分把握?」

  這個時候,如果傅卿和能治好皇后的病,對於趙氏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傅卿和自己也把這個機會看得很重,她回答道:「老太太請放心,皇后娘娘這個病不是什麼大症候,我治得了。」

  趙氏聽了,就收回目光,然後道:「你儘管去治,太醫院的那些人都治不好,就算你也沒治好,皇上最後也不會治你的罪的。」

  說著,她還安撫似的拍了拍傅卿和的手。

  傅卿和心裡當即就笑了,看來不僅僅是衛昭,就連老太太也不相信自己的醫術啊。

  笑過之後,她心裡湧起一股暖意,如今老太太對她真的很是維護,要擱從前,她是想都不敢想。

  為了怕老太太擔心,傅卿和再次跟她保證:「老太太,我省的,我不會治不好的。皇后與我有醫緣,這個病必然會在我手中終結。」

  趙氏聽了,沒有說話,而是說起了其他的事情:「你大姑姑送了兩盆四季海棠過來,我讓人送到你院子裡去了,你回去看看吧。」

  「是,多謝老太太了。那我這就回去了。」

  回了暢心齋,木棉跟半夏雙雙迎了出來。

  見了傅卿和,木棉二話不說,雙手合十,閉目念道:「謝天謝地,小姐終於平安歸來了。」

  半夏則持重的多,她問道:「小姐,無事吧?」

  「沒事。」看到她二人這個樣子傅卿和覺得心裡多了幾許暖意:「皇后娘娘病了,著我去宮中給她看病,你們放心,沒事的。」

  半夏瞪大了眼睛,木棉則高興地撲過來,抱著傅卿和的一隻手臂,激動不已:「真的嗎?太好了,小姐終於有機會了,當年夫人就是入宮給貴人治病,沒有想到如今小姐也有這個機會了。太好了,等小姐治好了皇后的病,就能揚名立萬,光宗耀祖。」

  她經常聽別人說,誰誰誰家的孩子特別有出息,揚名立萬,光宗耀祖,做了一番大事業,所以,她就覺得但凡有出息有能耐的人,都可以用這兩個詞。

  傅卿和聽了就笑:「是啊,我治好了皇后的病,的確可以揚名立萬了。」

  半夏見了,眉頭就擔憂地皺了起來,小姐才多大,怎麼能給皇后治病?要是治不好,會不會落罪?

  下意識地,她就想提醒傅卿和。

  可是看著木棉喜不自禁地亂用成語,三小姐不僅不糾正還笑嘻嘻地跟她說話,半夏就有些猶豫了。

  就算要提醒,也還是找合適的機會再說吧,何必在大家都高興的時候潑冷水呢。

  她笑著說:「三小姐幫皇后治病,這是一樁大喜事,無論如何也要慶祝一番才是,我親自下廚,給小姐做一道糖醋排骨吧。」

  木棉的糖醋排骨是侯府一絕,但凡吃過的人,沒有不交口稱讚的。

  傅卿和聽了想都沒想,就笑道:「那可太好了,這幾天天熱了,我正沒胃口,就惦記著這道菜呢。」

  「那好,我這就去廚房。」半夏道:「木棉快別只顧笑了,趕緊服侍小姐換了衣裳涼快涼快才是正理。」

  到了下午,傅卿和進宮給皇后治病這件事情,整個武定侯府都知道了。

  四夫人憂心忡忡:「老爺,三丫頭當真給皇后治病了嗎?」

  四老爺聽了,當即就冷哼:「不過是個十幾歲的丫頭片子,說她會治病,騙誰呢。宮裡的那些腌臢事花樣百出,名頭更是尋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名義上治病,誰知道宮裡在搞什麼鬼。就算她真去給皇后治病了,就憑她能治好?她難道比太醫院的那些老頭子還厲害?簡直笑話!」

  「是啊,她才幾歲,要說她會治病,我一萬個都不信。」四夫人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還是存了幾分忌憚,畢竟當年尹氏也有一手不錯的醫術呢。

  侯府裡人心浮動,人人都有自己的猜測,當然最高興的,還數四小姐傅卿璃,她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立馬高興的感謝菩薩:「三姐姐進宮果然跟淮王沒有關係,多謝菩薩保佑,等信女如願嫁人之後,一定給您重塑金身,日日燒香來供奉您,阿彌陀佛……」

  第二天早上,用過早飯,趙氏就吩咐人給傅卿和套車,要送傅卿和進宮。

  杜媽媽眉開眼笑地跑了進來:「老太太,不用套車,宮裡的馬車已經來了。」

  趙氏聽了不由精神一震:「是誰來接的?怎麼不請進來?」

  「是梁內侍親自來的。」杜媽媽一臉的與有榮焉:「梁內侍說皇后娘娘今天早上大好,請三小姐這就進宮,他就在門口等著,不進來了。」

  趙氏聽了,這才笑了出來,連聲說了幾個好字,然後吩咐傅卿和:「你做的很好,切記不可因為小有成績就得意忘形,進入宮裡仍須處處小心。」

  不光老太太高興,屋裡的丫鬟、婆子都是笑吟吟地望著傅卿和。

  皇后娘娘能好,早在傅卿和預料之中,所以,她倒是不像別人那樣興奮,只微笑著點頭:「是,老太太,我會小心的。」

  「快去吧,早去早回,今天晚上,你在我房裡用晚膳,我讓大廚房做你喜歡吃的。」

  趙氏房裡的伙食一向是最好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紅燒肉更是好吃得不得了。

  傅卿和抿嘴一笑,臉上這才露出喜悅的神情:「是,多謝老太太,我一定盡早回來。」

  說完,杜媽媽親自送她出門。

  趙氏不由失笑著搖頭:「這孩子,治好了皇后的病不見怎麼高興,一聽說有吃的就高興得合不攏嘴,真不知道這性子隨了誰。」

  綠蕪也笑著說道:「能吃能睡是最大的福氣,三小姐是個有福氣的。」

  趙氏滿意地點了點頭:「可不是嘛,三丫頭耳垂又厚又大,的確是個有福氣的。」

  整整一天,趙氏的心情都非常好,到了下午,還不見宮裡送傅卿和回來。

  趙氏不由擔心,正考慮讓杜媽媽去打探消息,宮裡卻派了人來,說三小姐醫術很好,深得皇后信賴,皇后娘娘留了三小姐用晚膳,今天夜裡也歇在宮裡了。

  這個消息一出,趙氏更加高興了。

 

  ☆、第62章 病除

 

  每一天晚上入寢前,服侍的宮人都會將乾淨無異味的恭桶放在皇后起居的宮殿裡,就是為著第二天早上皇后一定會入廁。

  兩年來,幾乎朝朝如此,所以,這件事情已經成為了習慣。

  這一天,張尚儀服侍皇后起床,進來收恭桶的人卻發現恭桶裡空空如也,宮人不由一愣。

  張尚儀也是一愣,接著就面帶喜色地望向了皇后。

  皇后已經醒了,她披著衣裳靠在鳳榻上。

  主僕兩個四目相對,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內心的高興皆是不言而喻。

  傅卿和到達坤寧宮的時候,皇帝已經下了早朝,皇后也已經服了藥,帝后二人正說著話。

  皇后娘娘臉色還是很黃,但比昨天精神了很多。

  早上起來沒有腹瀉,她覺得自己的病症有治癒的希望了,這讓她十分高興,平日裡早上只能吃一點牛乳,今天她破天荒地的用了小半碗粥。

  見了傅卿和,皇帝還是跟昨天一樣,神色沒有太大的變化。

  皇后卻十分高興:「之前你做的風油精很好,這次開的方子也很好,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醫術竟如此了得,你治好了我的病,我要重重地謝你。」

  皇后用的是「謝」字,而不是「賞」字,不過一字之差,卻令傅卿和感受到眼前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后,確是如老太太之前說的一樣,是個溫柔和氣的人。

  一個小太監快步走了進來,低聲說了幾句話,皇帝聽了就站了起來,沖皇后說道:「那邊有事,我先過去,晚些時候再過來,你好生歇著。」

  皇后因靠在床上,就欠身道:「皇上儘管去忙,我今天感覺好多了。」

  皇帝點了點頭,在一片「恭送皇上」的聲音之中走了出去。

  「娘娘,臣女先給您請脈。」

  「好。」皇后娘娘說著伸出胳膊。

  診脈完畢,張尚儀走了進來:「娘娘,羅院使給您請脈來了,是否讓他覲見?」

  皇后點點頭:「讓羅院使進來吧,我的脈息一直是由羅院使照看的,皇上也吩咐過,讓他每一日都過來的。」

  羅院使低頭走了進來,見傅卿和居然也在,他先是詫異,詫異之後,心中就湧起一股鄙視,傅家真是不知所謂,這個三小姐也是被傅家寵得不知天高地厚。

  以為幫家中僕婦治點小病就是大夫了嗎?

  笑話,這裡是皇宮,病人是皇后,可不是那些只會諂媚哄主子開心的無知僕婦。

  他輕蔑地看了一眼傅卿和,見她靜靜裡站在那裡,雖然不言不語,卻難掩麗色,分明是個嬌如春花的絕代佳人。

  頓時間,所有的疑惑在這一瞬間都被解開,原來傅家竟然打著這樣的主意。

  他心中的又添了幾許不齒,這些功勳世家,最是寡廉鮮恥,靠著祖上的餘蔭也就罷了,眼瞅著家族落敗了,就要靠女人的裙帶邀寵固寵。

  眼下傅家太夫人與侯爺鬥得正歡,這三小姐也就是個棋子而已。

  他在心底將傅家狠狠地鄙視了一番,然後給皇后診脈。

  手指按了下去,他心中不由一個咯登。

  這……這脈相……分明……

  不可能吧?羅院使有些不敢相信,忙收斂心神仔仔細細地診了一回。

  皇后見羅院使這一次診脈的時間較往常長了很多,臉色也變化多端,就問道:「羅院使,本宮脈象如何?」

  羅院使斟酌著說道:「回娘娘,從脈象上來看,娘娘的身體較之前略有起色。」

  「什麼叫略有起色?」皇后繼續問道。

  沒有想到平日裡好說話的皇后今天居然這麼難纏,羅院使額頭上不由直冒汗。

  要他親口承認傅卿和的藥方子有效,他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的,可是在皇后的注視下,他不得不實話實說:「娘娘的身體還是很虛,跟之前差不多,只不過,現在有朝康復方向發展的行跡。」

  「也就是說,傅小姐開的方子是有效的,只要我繼續吃,是能夠痊癒的,對嗎?」

  羅院使臉色蹭的一下變成了豬肝色,吭吭哧哧地說道:「娘娘聖明。」

  「既如此,羅院使你這就退下吧,將今天的脈息記錄在案,明日你再來。」

  「是,微臣告退。」

  六月初,天已經很熱了,出了宮門,羅院使卻覺得心裡涼颼颼的。

  他們太醫院治了兩年都素手無策的病症,居然被一個小姑娘治好了,這要是傳了出去,他們太醫院如何做人?

  傅家三小姐才十幾歲,怎麼可能治好皇后的病?

  她身後一定有人教。

  就是不知道教她的人是誰?

  那人為什麼自己不來,而讓一個小丫頭出來,莫非就是為了打太醫院的臉?

  這一瞬間,羅院使心中閃現出好幾個人的樣子,那些全是被他排擠出太醫院的人。

  他很擔心,教傅卿和的就是那些人中的某一個,為的就是回來報復他。

  傅家三小姐的名頭,他之前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也沒聽過她給人治過病,怎麼突然之間就冒了出來。

  一定是有人舉薦了她,這舉薦她的,又是何方神聖?

  羅院使的心像貓抓的一般焦躁,他急於解開心中的疑問。

  坤寧宮裡,看著羅院使落荒而逃的張尚儀卻忍不住高高翹起了嘴角。

  她回了皇后寢殿,正聽到傅卿和清朗的聲音。

  「皇后娘娘,您臥床太久,導致機體不暢,用膳的時候就沒有胃口,人不吃飯,正氣不足,就更容易得病。今天外面天氣還好,您不如起來走走?」

  「你說,本宮可以下床走動?」皇后娘娘不由提高了聲音,不敢置信地問道。

  張尚儀聽了,不由眼眶微紅。

  皇后臥床太久,以致於出去都是奢望,眼下聽到能出去的消息,有些不敢相信。

  傅卿和點點頭:「是的,娘娘,您身子雖然虛弱,但是出去走走卻無大礙,只要不受涼,不勞累,不會有事的。適當的走動,活動活動筋骨,曬曬太陽,對您身體有利而無害。」

  皇后聽了,臉色就露出喜色:「張尚儀,快,扶本宮起來,快給本宮更衣,本宮要出去走走。」

  「是,娘娘。」

  張尚儀忙喊了幾個人給皇后換了外出的衣裳,又梳了頭,勻了面,這才扶著皇后出了寢殿。

  久病不出,乍一出來,皇后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坤寧宮裡種了很多花,此時正是花開得正艷的時候,一個個在陽光下搖曳生姿,散發著勃勃生機,人見了不由精神為之振奮。

  張尚儀跟傅卿和一左一右扶著皇后,在坤寧的長廊裡散步。

  累了就歇一歇,歇好了,就站起來繼續走。

  到最後,皇后的額頭上沁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子。

  傅卿和見差不多了,就勸道:「娘娘,今天就到這吧。」

  皇后卻道:「不用,本宮沒覺得累,你們扶著我再走一會。」

  「娘娘,現在您不覺得累,等一會歇下來,身體緩過來了,您就能感覺到疲倦了。」傅卿和道:「今天先回去,明天臣女再扶您出來走走,好嗎?」

  傅卿和這樣駁了皇后的要求,張尚儀不由有些吃驚,皇后也吃了一驚,她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後輕輕笑了。

  「好,傅小姐是大夫,本宮應該聽從大夫的囑咐。」皇后沒有生氣,而是和煦地說道:「既如此,咱們這就回去吧。」

  回了寢殿,略歇一歇,皇后果然覺得有些累。

  她想睡覺,傅卿和卻道:「娘娘,等會就要用午膳,您躺下歇息,不要入眠,臣女跟您說說話,好不好?」

  皇后聽話地點點頭:「這也使得。」

  皇后躺在鳳榻上,問傅卿和:「你今年幾歲?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

  傅卿和低頭,輕聲說道:「回娘娘,臣女今年十三歲,醫術是是臣女的母親所授,先慈在世的時候,一直教臣女如何給人治病,如何製藥。」

  她秀髮如墨,眉似青山,一雙妙目便如那林下的清泉,清澈見底,彷彿能滌蕩世間所有的塵埃。

  皇后見了,就有幾分羨慕,她見過許多世家女子,如傅家小姐這樣沉穩的真的很少見。

  「你之前在莊子上給人治病,有沒有遇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皇后一直在深宮之中,對民間的事情好奇在所難免。

  傅卿和微微一笑:「因為病人千奇百怪,所以有意思的事情有很多,娘娘如果想聽,臣女就挑幾個出來說給您聽聽。」

  皇后點了點頭,目含期待:「你說吧。」

  「有一次一個大戶人家請臣女去給孩子治病,臣女去了之後才知道,患兒不過十個月,平日裡最是活潑好動,結果那一天卻從早上一直睡到下午,怎麼都叫不醒,一直在沉睡。大人都急壞了,連請了幾個大夫,都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臣女去了,仔細看了那孩子,發現居然不是生病。」

  「那是什麼問題?」皇后臉上帶了幾分好奇。

  傅卿和就笑:「說來好笑,是那患兒的奶娘前一天晚上吃了很多陳酒,陳酒味道香,當時不醉人,但是後勁卻很大,酒順著經絡進入奶娘的乳汁中,孩子第二天吃了奶,就醉了倒,所以一直叫不醒。」

  「哦,原來是這樣,真沒有想到原來問題出在奶娘身上。」皇后也笑:「你是怎麼知道的?」

  「回娘娘,臣女是猜的。」

  皇后愕然:「猜的?」

  「是猜的。」傅卿和點點頭:「我看那孩子沒有問題,只小臉蛋微微發紅,睡得十分香甜,像極了醉酒的大漢,就猜測孩子應該是吃了酒。可是家中的僕婦絕對不敢給小主人餵酒,那問題十有□□就是出在奶娘身上了。」

  皇后讚揚地說道:「你真聰明,別人都想不到,獨獨你想到了,真是蕙質蘭心。」

  「多謝娘娘誇獎,臣女愧不敢當。」

  傅卿和又挑了幾個有意思的病例說了,皇后越聽越覺得有意思,困勁早就過去了。

  等到用午膳的時候,皇后娘娘吃了小半碗雞蛋羹不說,還用了小半碗烏雞湯麵條。

  不說服侍的宮人、張尚儀,就連皇后自己也覺得十分有成就,她越來越有信心,自己的身體一定能夠康復。

  下午,皇后午睡,張尚儀就安排傅卿和在側殿裡面休息。

  午休之後,傅卿和跟張尚儀又扶著皇后出去走了一會。

  到了傍晚,皇帝來的時候,皇后娘娘與傅卿和正言談甚歡,皇后原本蠟黃的臉上氣色好了很多。

  已經到了傍晚,眼看著宮裡就要落鑰,而皇后卻意猶未盡。

  皇后難得這麼高興,皇帝就道:「皇后的病剛有起色,你今天晚上就留在宮裡,若有什麼反覆,也便於隨時診治。」

  傅卿和就道:「是,臣女遵命。」

 

  ☆、第63章 告狀

 

  皇后很高興,皇帝也留在坤寧宮用晚膳,傅卿和另外起了一桌,由兩個宮人服侍她用餐。

  中午,她陪了皇后用餐,晚上又被皇帝賜膳。

  說出去誰會相信,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居然能跟天底下最最尊貴的兩個人一起用膳。

  她很開心,之前在侯府被人掣肘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

  當天晚上,傅卿和就住在坤寧宮側殿。

  第二天早上,皇后果然沒有腹瀉,而且睡了一晚上,她覺得自己精力充沛,跟原來軟綿綿提不起力氣大相庭徑。

  她非常高興,當即就讓宮人叫了傅卿和過來跟她一起用早膳。

  用膳完畢,皇后娘娘臉上一直帶著笑,跟傅卿和說話的時候也帶了幾分親切:「傅家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此刻的皇后一點架子都沒有,儼然是一個慈祥端莊的鄰家長輩。

  皇后果然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跟她在一起,人一點也不累。不像跟老太太在一起那樣,人要時時刻刻打起精神,不能有片刻的懈怠。

  所以,傅卿和的的精神也十分放鬆,她柔聲道:「回稟娘娘,臣女小字卿和。」

  「那我叫你阿和吧。」皇后道:「阿和,你治好了我的病,我說過,要重重地謝你。本宮封你做公主,好不好?」

  說完話,皇后就望著傅卿和,她覺得傅卿和一定會高興地謝恩。

  沒有想到傅卿和卻搖了搖頭,輕聲說道:「皇后,臣女不想做公主。」

  這下輪到皇后吃驚了:「公主地位尊貴,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怎麼你會不願意呢?」

  皇后的語氣非常詫異,卻沒有生氣,而是單純地覺得有些有不可思議。

  傅卿和見她沒有怪罪自己,膽子又大了許多,她略一思忖,就直言不諱道:「人人都道天家女兒尊貴,卻不知地位越是尊貴,身上的責任就越大,受到的約束就越多。娘娘,臣女喜歡給人治病,若是做了公主,還怎麼給人治病?」

  傅卿和頓了頓,繼續說道:「就算患者還願意請臣女去,可是臣女為了天家的顏面,也只能拒絕,時間久了,臣女的醫術恐怕就要被束之高閣了。」

  以公主之尊,去做大夫的事,的確有損天家顏面。

  若換作別人能做公主,恐怕早就歡天喜地的謝恩了吧,傅卿和為了醫術卻寧願不做公主。心無旁騖,醉心於醫學,不為功名利祿所誘,難怪她的醫術會這麼好。

  皇后娘娘雖然被拒絕,卻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對傅卿和多了幾分佩服:「那你有沒有什麼心願,你說出來,本宮一定為你辦到。」

  傅卿和聽了,心頭一動。

  她從椅子上起來,緩緩跪在了地上:「娘娘,臣女的確有一事相求。」

  見傅卿和行了這樣一個大禮,皇后臉上就露出鄭重的神色:「你說來聽聽。」

  「是。」傅卿和道:「說來有些難以啟齒,先慈在世的之時,給臣女定下了一門婚事,對方就是榮昌伯世子,那時候,先嚴是家裡的世子,現今的榮昌伯也是世子,所以,這麼親事可以說是門當戶對。後來,先嚴先慈相繼離世,臣女也去了莊子上,一待就是三年。」

  「等臣女回來的時候,榮昌伯夫人便萌生了退婚的打算,理由是臣女是喪婦長女又在莊子上生活,三年無人教養,不堪為宗婦。」

  皇后聽了,就十分不贊同:「雖說門第很重要,但娶婦娶賢,更應看重的人品教養,因對方家世沒落悔婚,榮昌伯府做法實在是落於下乘,失了豪門的風範。」

  「阿和,你起來吧。」皇后安慰道:「這樣的人家,悔婚了也好,你放心,你的婚事我會幫你留心的,定會幫你選個如意郎君。」

  「娘娘,臣女的話還沒有說完。」傅卿和道:「家祖母也覺得,如果硬拿著禮教大義逼榮昌伯府同意這麼親事,就算以後臣女嫁過去,恐怕日子也不會好過,就同意悔婚。其實,這門親事只是先慈與榮昌伯夫人交換了信物,並沒有交換庚帖,因此就算榮昌伯府要求退婚也是無礙。」

  「後來,榮昌伯夫人說非常喜歡我大姐姐,我二嬸嬸覺得榮昌伯世子也算是青年才俊,就答應了榮昌伯夫人的提親,雙方不僅交換了信物,連庚帖都交換了。」

  「糊塗!」皇后臉上帶了怒容:「榮昌伯夫人只看重門第,不看重人品,既然已經退親,豈能再結親,你二嬸嬸實在是糊塗。」

  皇后說著,突然道:「如今,你二叔失了侯位,莫不是榮昌伯夫人又要退親?」

  「娘娘聖明,正是如此!」傅卿和說道。

  皇后聽了,就不悅地搖了搖頭:「若真是如此,那榮昌伯夫人也著實可惡,你便罷了,你大姐姐跟她家世子可是交換過庚帖的,怎麼能想退就退?」

  「是的,家中太夫人也是這樣說的,我們傅家的女孩子又不是街邊的爛白菜,任誰都可以挑挑揀揀,當即就拒絕了榮昌伯夫人的要求。誰知道,榮昌伯夫人退婚不成,就到處散佈謠言,說家姐不守規矩,勾引榮昌伯世子不成在先,與人苟合在後,如今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

  傅卿和說著,臉上也露出幾分憤慨:「二嬸嬸得知此事悔不當初,太夫人也氣得不行,可憐我大姐姐得知這個消息,整個人都傻了,要不是下人看的牢,大姐姐差一點就投了繯。」

  想起香消玉殞的傅卿妍,傅卿和的語氣十分不由自主帶了幾分悲傷。

  「榮昌伯府也是世家名門,退親不成,居然做出這樣壞人名聲,毀人清白的事情,實在為人所不齒。」皇后正色道:「我不知道便也罷了,既然本宮知道了,絕不會袖手旁觀。」

  「娘娘。」傅卿和給皇后磕了一個頭:「眼下這事情已經傳開了,京城大戶人家幾乎人盡皆知,不僅僅是婦人之間,就連臣女的三叔也被質問為何不管好家中女眷。」

  「事情已然如此,臣女家中如今是首鼠兩端,若是退親,別人只會說傅家心虛所以趕緊退婚;若是不退婚,榮昌伯夫人肯定還是造謠,有朝一日,我大姐姐嫁過去,恐怕也沒有好日子過。」

  「所以,臣女相求娘娘為傅家主持公道。」

  「你想讓本宮怎麼做?」

  皇后說話的臉色,臉色帶著些許鄭重,目光也冷了下來。

  直到此刻,傅卿和才感覺到,果然是皇后,那不怒自威的凜然之氣令人不敢逼視。

  「娘娘,榮昌伯夫人攻訐家姐與別人有染,已非完璧之身。但臣女可以以性命擔保,家姐如今仍是處子,沒有與任何男子有苟且之事。」

  傅卿和忿忿不平道:「臣女願意與榮昌伯夫人當著您的面對質,臣女的家姐也願意進宮,屆時還請娘娘安排一名經驗老道的嬤嬤為家姐驗明正身。若家姐是清白的,還請娘娘降旨,讓榮昌伯夫人親自登門給傅家,給家姐道歉。」

  皇后聽了,沒有說話,她沉默了片刻,然後道:「好,你的請求,本宮准了。本宮自會去查明,若事情真如你所說,本宮定然讓榮昌伯夫人親自登門給傅家賠罪。」

  「臣女代家中長輩,代家姐謝過娘娘。」

  「好了,你起來吧。我本來要謝你,結果你所求卻是為了家人,可見你宅心仁厚。本宮說過,要為你挑一個如意郎君,便言出必行,你且放寬心吧。」

  這時的皇后身上褪去了凜然之氣,一片祥和。

  傅卿和爬了起來:「娘娘,您要是不累,臣女扶您出去走走,好不好?」

  聽說能出去,皇后臉上當即綻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好啊,昨天出去,我還沒有看夠呢,走吧。」

  散步之後,皇后有些累,傅卿和就讓她跟昨天一樣不要睡,略歇一歇,等午後再小憩一會。

  皇后一一應了,傅卿和就提出告辭。

  辭別皇后,正要出宮,傅卿和遇上了淮王。

  他穿著月白色蟒袍,兩肩各繡了一隻龍。

  他笑著跟傅卿和打招呼:「沒有想到三小姐醫術這麼高超,這麼短的時間就治好了母后的病,為人子女,最怕父母有恙,我這裡謝過三小姐了。」

  他說話的時候語調上揚,臉上含笑,頗有幾分放蕩不羈,與傅卿和之前在廣濟寺見到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傅卿和身邊的小太監視若不見,還迴避似地朝一旁退了幾步。

  「見過殿下。」傅卿和欠身福禮:「殿下何必客氣,傅家世受皇恩,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這是我應該做的。身為大夫,給人治病,乃是我的本分。」

  沒想到淮王並沒有就此打住話題,而是感慨道:「年幼之時,令慈曾給我母妃治過病,我那時就以為這世上恐怕只有令尊一個女大夫,沒有想到八年之後,三小姐居然再次以大夫的身份進宮,而且醫術出神入化,青出於藍,實在令人讚歎。」

  他說完話,就一直緊緊地盯著傅卿和,想看她有什麼反應。

  傅卿和只淡淡一笑,微微服身:「殿下廖讚了。」

  淮王見了,就收回眼神,臉上卻難掩失望之色。

  過了一會,淮王突然說道:「本王還有事,先走了,三小姐也請回吧。」

  「恭送殿下。」

  從皇宮回到傅家,傅卿和第一時間去了泰和院,將這兩天的所見所聞告訴了趙氏。

  趙氏得知傅卿和拒絕了公主之位很是惋惜,當她聽到傅卿和為了傅卿妍的事情求皇后主持公道的時候,心情頗有幾分複雜。

  既有讚賞又有心疼,還有幾分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的欣慰。

  這一瞬間她突然生出幾許後悔,當初她將所以的心血都放在女兒與外孫女身上,偶爾有點功夫還要與古氏鬥法,至於其他人,她從不曾放在心上的。

  如果當初她能對老大與老大媳婦多一些耐心與關注,如今她也不會是這樣一個孤獨的人了。

  傅卿和的確暖心,可是總有一天,她也要嫁人的,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又要靠誰呢?

  不過,她這把骨頭還能撐幾年,這個孫女,有心機而又不失善良,說不定真的會成為她的依靠。

 

  ☆、第64章 進宮驗身

 

  幾天之後,皇后召二夫人帶著傅卿和、傅卿嬌進宮,同時被召見的還有榮昌伯夫人。

  榮昌伯夫人並不知道皇后為何會突然召見她,待她見到二夫人與傅卿和、傅卿嬌之後,立馬就明白了幾分。

  她不恥地哼了一聲,對傅家人十分輕蔑,任你找誰說項,這婚都退定了,說一千,道一萬,傅家大小姐未婚先孕還小產了,這是不能掩蓋的事實。

  她無比鄙視地看了一眼傅卿嬌,輕輕撇了撇嘴,殘花敗柳居然還敢出來丟人現眼。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二夫人見了榮昌伯夫人便想起去世的傅卿妍,恨不能寢其皮,啖其肉。

  傅卿和不動聲色。

  傅卿嬌神色凜然,見榮昌伯夫人面露嘲諷地看著自己,當即就緊緊握緊拳頭,就是榮昌伯胡家這個女人害死姐姐的,就是她!

  幾人同處一室,卻都不說話,側殿裡面安靜的幾乎落針可聞。

  過了一會,張尚儀走了進來,她對著幾人道:「榮昌伯夫人、武定侯二夫人、大小姐、三小姐,請我隨去見娘娘。」

  榮昌伯立馬站起來,越過二夫人,走在張尚儀身後,好像誰先見到皇后誰就是有理的那一方似的。

  二夫人目光深沉地盯著她的身影,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沉住氣,妍兒不能白死,這一次一定要讓榮昌伯夫人賠禮道歉才行。

  ,皇后在坤寧宮的正殿裡面召見她們。

  「好了,都起來吧。」皇后這幾天一直在用藥,精神大好:「都不要站著了,賜坐。」

  「多謝娘娘。」

  傅卿和這才發現,在皇后娘娘下首,坐在一個四十出頭的婦人,她圓圓的臉,體態微豐,眉目祥和。

  她穿著石青色的褙子,褙子上繡著雉雞。

  傅卿和不由微微吃驚,雉雞圖案表示這人的身份是應該是郡王妃或者郡王太妃。

  帶眾人坐定奉茶之後,皇后娘娘果然說道:「這位是延平郡王老太妃,她不大出來走動,因此你們都不大認得。」

  原來她就是延平郡王老太妃啊。

  這話一出,二夫人、榮昌伯夫人、傅卿嬌、以及傅卿和紛紛站起來給延平郡王老太妃行禮。

  延平郡王微笑著說道:「夫人小姐們不必客氣。」

  提起延平郡王府,整個京城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第一代延平郡王是先帝南巡路上收養的義子。

  如今還有傳言說義子是家,私生子為真。

  第一代延平郡王,也就是如今延平郡王老太妃的丈夫,隆佑四十五年,先帝遇刺時他奮不顧身為先帝擋了一刀,先帝得以保全,他卻因受傷過重而死。

  他死的時候才二十歲,膝下只有一個兩歲的嫡子。

  他的王妃守著孩子長大,襲了王位,便是第二代延平郡王。

  第二代延平郡王於十八歲上成親,成親剛過三個月就得重病死了,並無子嗣。

  延平郡王老太妃先死了丈夫,又死了兒子,雖然傷心欲絕,卻還是忍著傷痛放了郡王妃大歸。

  皇帝看著不忍,就讓其從娘家過繼了一個孩子,養在膝下充當嫡孫,這嫡孫也就是如今的延平郡王,才三歲,是大熙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郡王。

  延平郡王老太妃深居簡出,只一心在家教養嫡孫,雖然甚少出來,但是提起這位老太妃沒有一個人不豎大拇指的。

  這位老太妃怎麼今天會到這裡來?

  傅卿和正在納悶,就聽到皇后說道:「本宮叫二位夫人過來,其實為了一個傳聞。前幾天本宮聽說,榮昌伯府到處散佈武定侯府上大小姐已非完璧之身,這令本宮非常吃驚,二位府上都是鐘鳴鼎食之家,本宮既不相信武定侯府大小姐會做出這種事情,也不相信榮昌伯府上會故意做這種毀人清白之事。」

  皇后說著,臉上帶了幾分不悅,語氣也重了起來:「這樣的流言蜚語實在有失世家體面,這讓民間百姓恐怕又多了一件茶餘飯後的談資,本宮決不能放任這樣的流言蜚語到處散播。為此,本宮就著人徹查此事,沒有想到,這消息果然是榮昌伯府上傳出來的,不僅僅是下人,就連府上的小姐、公子都出言不遜,滿口荒唐,榮昌伯夫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后的語氣有點重,榮昌伯夫人聽了,不由一驚,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最近京城裡面流傳著另外一個謠言,說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在宮裡為皇后娘娘治病,深得皇后的喜歡。

  她不由就看了一眼傅卿和,是了,一定是她跟皇后娘娘告的黑狀。

  榮昌伯夫人心中暗恨,眼神不由落到傅卿和身邊的傅卿嬌身上,傅卿嬌低著頭坐著,神色有些緊張。

  榮昌伯夫人見了,不由暗暗冷哼了一聲,心裡就覺得底氣十足,怕什麼,傅卿妍的確*了,自己一定要讓皇后看清傅家人的嘴臉。

  「回娘娘的話,事情就是您說得那樣,這消息的確是從臣妾家中傳出來的。」

  看著她一點不知錯反而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令皇后很不喜,不管結果如何,榮昌伯夫人無疑是個不厚道的人。

  她不由皺了皺眉頭:「榮昌伯夫人,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難道真如傳聞所說,你退親不成,就想毀人清白嗎?」

  榮昌伯夫人沒有想到皇后會突然這樣說,登時有些手足無措,外面的傳聞是她撒布出去的,她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說她家故意毀人清白,這定然是傅家所作所為了,呸,真是不要臉!

  她當即忿然道:「娘娘,傅家大小姐早就不是完璧之身,這件事情傅家人心知肚明,還想將我們蒙在鼓裡,這樣不守婦道的女子,我們胡家可不敢要。傅家大小姐本就不是完璧,這是事實,並非我捏造,請娘娘明察。」

  皇后聽了點了點頭,然後問二夫人:「武定侯二夫人,你怎麼說?」

  「娘娘,這是絕對沒有的事,傅家家風清白,三尺童子不進內堂,我家妍兒最是溫婉聽話,怎麼可能會做下這種事情,榮昌伯夫人純屬血口噴人。」

  二夫人說著,就想起傅卿妍在世時的種種,又是心疼思念又是悔恨交加,雖然極力忍著,淚珠子還是落了下來。

  傅卿嬌也紅了眼眶。

  這樣一對比,任誰見了,也都會覺得榮昌伯夫人太過分了。

  好好的一個女兒家,被人這樣潑髒水,傅家二夫人與大小姐這樣難過也是情理之中。

  一直不說話的延平郡王老太妃突然開了口:「二夫人不必難過,是非曲直娘娘心裡自然明白,斷然不會讓哪一方白白受了委屈。」

  榮昌伯夫人聽了這話立馬就說道:「老太妃,我知道您宅心仁厚心又軟,最是見不得人哭,但是我說的的確是實話啊。先不說咱們今天得娘娘召見是為了事實真相,就算不為這件事情,武定侯二夫人、大小姐這樣哭哭啼啼也是殿前失儀啊。」

  二夫人聽了,連忙用帕子擦眼淚,傅卿嬌也趕緊低下頭去。

  皇后娘娘瞥了一眼榮昌伯夫人,臉上神色不悅。

  延平郡王老太妃就暗自搖了搖頭,不管今天是哪一方對錯,榮昌伯夫人都已經給皇后留下了刻薄的印象,就算贏了官司,人卻已經輸了。

  果然皇后有些不耐地說道:「兩家的情況本宮都已經清楚,榮昌伯夫人說武定侯府大小姐已非完璧,不堪為世子妻室,武定侯府上卻道榮昌伯府毀人清白。要是用嘴打官司,這事情恐怕說個三天三夜都講不清,這事情的關鍵就在於傅家大小姐到底是不是完璧之身。」

  延平郡王老太妃就點頭:「是了,這才是最關鍵的。這事情最是簡單不過了,只是不知道武定侯大小姐是否願意了?」

  傅卿嬌站起來,給延平郡王老太妃施了一禮:「只要能證明清白,便是取臣女性命我也甘之如飴,請老太妃教我。」

  延平郡王老太妃當即就點點頭:「如此甚好。娘娘,您看……」

  皇后道:「既然傅家大小姐願意,那本宮這裡就更沒有不答應的了。張尚儀,帶傅家大小姐去側殿驗身。」

  「謝娘娘。」傅卿嬌屈膝行禮,跟著張尚儀退了下去。

  榮昌伯夫人見了,臉色有些驚疑,難道真的是自己弄錯了不成?可是長子親口告訴她傅卿妍已非完璧之身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心裡突然跳出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傅家已經連驗身的嬤嬤都收買了?

  若真是如此,那傅家的手也伸得太長了吧!

  若不是這樣,那傅卿妍的底氣從何而來?她怎麼敢去驗身?

  延平郡王老太妃輕聲跟皇后娘娘說著閒話,不外乎是皇后身體康復了,傅家三小姐醫術果真高超之類的。

  榮昌伯夫人一抬頭,見傅家三小姐面上含笑地坐在那裡,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她的心不由咯登一下。

  一定是那個三小姐搞得鬼!

  難道皇后也被她收買了嗎?

  這個念頭一起,她自己都覺得異常荒唐,皇后要真的對自己有意見,不消她自己出手,一個暗示就有大把的人為了討好她而對付榮昌伯府。

  如此說來,問題並不在皇后身上,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不一會,外面有腳步聲響起,榮昌伯夫人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原來是張尚儀回來了。

  「娘娘,已經安排嬤嬤給傅家大小姐驗身。」

  「嗯,知道了。」

  榮昌伯夫人不由放下心來,她看了看一眼靜默不語的二夫人,心裡暗暗想到,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結果會怎樣。真的變不成假的,假的再怎麼偽裝也不可能是真的,宮裡的嬤嬤經驗老道,傅家那些糊弄人的小伎倆,定然是瞞不過那些嬤嬤的。

  這樣想著,她不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第65章 登門賠罪

 

  等傅卿嬌再次回到大殿中的時候,身後跟了兩個頭髮灰白的嬤嬤。

  傅卿嬌臉紅紅的,不知道是怕還是羞。

  兩個嬤嬤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衣服漿洗的乾乾淨淨,說出來的話有板有眼:「回稟娘娘,傅家大小姐並未破身,仍是處子。」

  「什麼?」榮昌伯夫人驚呼出聲,不敢相信地站了起來,碰倒了茶几上的小瓷盅,瓷盅掉落在光鑒照人的大理石方磚上,碎裂的聲音特別清晰。

  皇后看著沒有說話,神色卻冷了下來。

  如果傅卿妍仍是完璧,那豈不就坐實了自己毀人清白這一事實?榮昌伯夫人不由急出一身的汗,當即就膝蓋一軟跪了下去:「臣妾殿前失儀,請娘娘恕罪。」

  「起來吧,不過一個茶盅而已。」皇后淡淡地說道。

  見皇后不怪罪,榮昌伯夫人微微喘了一口氣,扶著地面爬了起來。

  她剛剛坐定,皇后娘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榮昌伯夫人,傅家大小姐已經驗身,她尚是處子之身,你有什麼話說?」

  自己原先信誓旦旦地保證傅卿妍已經失貞,眼下可怎麼辦?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她豈不是要被別人戳脊樑骨戳死?

  永昌伯夫人只覺得脊背一陣發涼,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娘娘,臣妾……臣妾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是啊,怎麼會這樣,傅卿妍明明早就不是……她不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傅卿妍,只見她坐在那裡,眸中儘是嘲諷與猖狂。

  這眼神十分陌生,嬌滴滴,柔弱弱的傅卿妍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

  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想明白了,她神色激動地指著傅卿嬌:「你不是傅家大小姐!」

  「笑話!」傅卿和搶在眾人之前開了口:「榮昌伯夫人,你悔婚不成就朝我大姐姐身上潑髒水想毀她清白,如今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你這信口雌黃的本領今天真令我大開眼界。這不是我大姐姐還能是誰,難不成你要是這是妖精幻化的?」

  傅卿和半天沒有說話,這一開口就先聲奪人,直把榮昌伯夫人憋個臉通紅,她焦急地看著皇后,申辯自己的觀點:「皇后娘娘,這個人的確不是傅卿妍……」

  她因為太過著急,乾脆連名帶姓的叫了起來。

  「好了。」延平郡王老太妃打著圓場說道:「榮昌伯夫人真是急糊塗了,眼前這個是不是傅家大小姐,去傅家隨便找個進出內宅的僕婦不就知道了?這樣的事情,武定侯二夫人定然不會造假的。」

  事情發展到現在,孰是孰非一目瞭然,這個榮昌伯夫人定然是被人當了槍使了。

  皇后讓延平郡王老太妃今天來就是為了做個見證,正好事情完了,她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託傅家三小姐,所以,此刻她就想著這事情早點結束。

  「太妃說得對,榮昌伯夫人,之前你口口聲聲說武定侯府大小姐已非完璧之身,不堪做你家世子夫人,如今看來,這都是你退親不成就故意潑髒水毀人清白。」皇后痛聲數落她的不是:「婚姻是結兩姓之好,就算你要退婚,好好與武定侯府商量就是,你這樣做,讓傅家大小姐以後如何做人?你好生糊塗!」

  榮昌伯夫人到了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皇后娘娘是真的對自己動了怒,事到如今再多的解釋都是枉然,更何況剛才情急之下的猜測她自己也不是十分確定。

  榮昌伯夫人認命地跪倒在地:「娘娘,臣婦知錯,臣婦不該誤聽信他人蠱惑,雖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也依然是錯了,還請娘娘降罪。」

  她臉色通紅,有種知道錯了的難堪。

  二夫人見了,就覺得心頭的一口濁氣終於出了出來。

  皇后道:「你的確是錯了,不過不是向本宮賠罪,而是向武定侯府、向大小姐賠罪。」

  「是,臣婦這就賠罪。」榮昌伯夫人聲音凝澀如結了冰的河流。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皇后點了點頭道:「傳本宮口諭,榮昌伯夫人為與傅家退婚,不惜捏造事實,致使傅家大小姐名聲有損,責令榮昌伯夫人明日親自登門,向傅家大小姐賠禮道歉,並將事情解釋清楚。另外,兩家嫌隙已生,強履婚約只會產生怨偶,明日雙方可將各自庚帖收回,從此婚約無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榮昌伯夫人愕然抬頭,臉上寫滿震驚,知道皇后懿旨已出,再沒有回轉的餘地,就低下頭,認命地說道:「是。」

  皇后又對傅卿嬌說道:「傅小姐,這次的事情,你受委屈了,這柄玉如意給你壓驚,希望你以後能覓得良緣。」

  傅卿嬌紅了眼圈跪下去謝恩:「謝皇后娘娘,娘娘再生之恩,臣女永生不忘。」

  二夫人再次擦了擦眼角,今天的勝利,是用長女的命換來的,還有三丫頭從中斡旋的功勞。

  她看了一眼傅卿和,充滿感激。

  「事情已了,諸位便回去吧。」皇后道:「阿和留下吧,本宮有事對你說。」

  眾人都退了出去,延平郡王老太妃卻坐著沒有動。

  「阿和,你上前來,咱們坐著說話。」皇后沖傅卿和招招手。

  「是,娘娘。」傅卿和依言上前,坐在了延平郡王老太妃下首。

  皇后道:「阿和,延平郡王得了跟本宮一樣的病症,也是腹瀉,延平郡王才三歲,腹瀉了四、五天了,連請了兩個太醫都沒有起色。」

  提起孫子,延平郡王老太妃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是啊,好好的孩子,眼見著瘦了下去,我這心裡實在……三小姐,我知道你醫術高超,皇后娘娘的病就是在你治好的,能不能請你去給我家郡王看看?」

  原來是為這件事情來的。

  延平郡王府子嗣凋零,如今這個郡王就是老太妃的以後的指望。

  看著延平郡王老太妃目露期待,傅卿和當即就點點頭:「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上門方便?」

  延平郡王老太妃見傅卿和如此爽快,當即就大喜過望:「隨時都可以,傅小姐什麼時候方便?」

  傅卿和道:「郡王年歲小,生病就受罪,又拖了好幾天了,依我看自然越快越好。」

  「既然如此,阿和你現在就跟太妃一起去。」皇后對延平郡王老太妃道:「孩子身體要緊,我就不虛留你了。」

  延平郡王老太妃感激道:「多謝娘娘體諒。」

  「你我妯娌兩個,何必如此客套?快回去好生照看郡王才是要緊,本宮還等著郡王進宮來玩呢。」

  傅卿和與延平郡王老太妃辭別皇后,直奔延平郡王府而來。

  延平郡王才三歲,因為生了病,小臉黃黃的,見到老太妃,他軟糯地說道:「祖母,孫兒難受。」

  他一雙眼睛大大的,傅卿和見了,想起前世的小侄子,就有些心疼。

  老太妃抱著他,跟傅卿和說病症:「……先說是腹瀉,受了涼給開了驅寒的藥,卻沒有效果,腹瀉反而更嚴重了。後來請的太醫說這孩子是身子太虛了,就開了補陽的藥,不曾想藥服下去,病得反而更厲害了,這可怎生是好?」

  延平郡王太妃的眉頭皺的緊緊的,一籌莫展。

  「太妃,您先不要著急,讓我先看看再說。」

  傅卿和看了看延平郡王的氣色,又仔細給診了脈,心裡就明白了。

  延平郡王這不是受了寒涼,也不是身子虛,而是吃多了積了食。

  傅卿和就把自己診斷的結果告訴了延平郡王太妃:「太妃,您不要擔心,郡王這不是什麼大症候,就是吃多了,有些積食。」

  太妃聽了微微有些詫異,她看著懷中神情懨懨瘦成一把的孫子,有些懷疑:「傅小姐,不是我不相信你的醫術,只是連太醫院的太醫都沒有診出這是什麼症候,只說補陽氣的藥不行,就要試試寒涼的藥,是我不願意折騰孩子,才沒讓他們開藥的。這麼重的病,真是只是積食?」

  「太妃,郡王的確是積了食,卻不是一般的積食。」傅卿和道:「依我看來,郡王這積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長期積食,應該是郡王長期大量服用某一種或者某幾種食物所致。至於是什麼食物,這個還需要問郡王近身服侍的人。」

  太妃聽了這話,不由沉吟了片刻,孫子每天吃什麼東西她是一清二楚的,她的眼光掃過茶几上的五角什錦果脯盤,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傅小姐,因郡王小小年紀就失了母親,身子一直不大好,我怕人參之類的東西他受不住,就常年備了龍眼給他吃,郡王自己也喜歡吃,我想著又不是吃不起,就備得更多了,難道說是這龍眼闖的禍?」

  傅卿和點點頭:「是了,郡王年紀尚小,脾胃都還沒長健全,偶爾吃一些沒關係,要是天天吃,還吃得多,他的脾胃難免有些受不住。這原不是什麼大病,您不必太擔心,我給郡王開點消食導滯的藥,再配點清熱利濕的藥,這病就沒有什麼大礙了。」

  聽完傅卿和的解釋,延平郡王太妃就欽佩地點了點頭:「傅小姐果然醫術高超,這幾句話說下來,連我都懂了。既如此,還請傅小姐開方子吧。」

 

  ☆、第66章 噩耗

 

  第二天,榮昌伯夫人果然親自登門向傅卿妍賠禮道歉,雙方也收回了各自的庚帖。

  只不過,榮昌伯夫人登門的時候,傅卿和去了延平郡王府上複診。

  她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那令人解氣的一幕,可是等她回到府中的時候,傅家上上下下都帶著揚眉吐氣的笑容,令她不由心頭一鬆。

  見她回來,趙氏問了她出診的情況,得知延平郡王病情已經得到控制,她不由連連點頭:「你做得很好。」

  傅卿和先後治好皇后與延平郡王,突然間就聲名鵲起,這令京城仕宦豪門對傅卿和多了幾分好奇,特別是之前被傅卿和母親尹氏治過病的高門貴婦,更是揚言身體不舒服一定要找傅卿和診治。

  另一方面,榮昌伯夫人毀人清譽,手段下作,被皇后訓斥一事也在貴勳之間散播開來。

  榮昌伯夫人怕被人提及丟臉,乾脆裝病,一連幾個月都不敢出門。

  這樣又過了幾天,鎮國公夫人來了,一同來的還有她的妯娌鎮國公府的二夫人苗氏。

  鎮國公夫人已經過繼了二房的幼子當子嗣,二房也已經分了出去,不住在一起,妯娌兩個的感情反而比原來好了很多。

  她們這次來,是向武定侯府提親來的,苗氏直言不諱地說:「傅家大小姐性格敦厚,秀外慧中,我一直非常喜歡她,要不是之前定了婚,我早就來了。如今連皇后娘娘都誇讚她,可見我這相人的眼光不錯。」

  原來是為傅卿嬌來的。

  鎮國公夫人說明了來意,然後道:「男方不是別人,正是我家二弟妹娘家侄兒,人我見過,是個十分上進的大好青年,不論模樣、人品都是一流,絕不會辜負了妍兒。」

  趙氏聞言,略一沉吟,鎮國公二夫人苗氏出自南京書香門第,又是女兒親自來說項,人應該*不離十。

  二夫人眼巴巴地望著趙氏,就怕她一口答應了。

  趙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著讓苗氏喝茶,然後道:「不知道令侄叫什麼名字,年歲幾何?」

  提起這個侄兒,苗氏是十分驕傲的,她微微抬高了聲音道:「是我大哥的嫡次子,名叫苗秀謹,今年二十,新科進士,如今在翰林院當差,太夫人要是有意,可以著人去打聽打聽,我這個侄兒最是潔身自好的,那些通房丫鬟什麼的一個都沒有,其他的我不敢說,這一點我是可以打包票的,我們南京苗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這一點,太夫人應該是聽過的。」

  說是問太夫人,實際上是說給二夫人聽的。

  這話一出,二夫人果然喜上眉梢。

  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這麼年輕就進了翰林院,前途簡直是一片光明。

  還有苗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這句話,算是真正說到二夫人心裡去了,二老爺之前很是荒誕了一段時間,她自然痛恨那些妾室,聽了這句話,她實在不能不動心,恨不得當場就應了。

  趙氏笑道:「既然是苗家的子弟,自然不會錯,只是這事,我們還要商量商量。」

  「那是,那是。」苗氏本來就沒有指望一下子就把親事定下來,她笑著說道:「太夫人儘管商量,我靜候貴府的佳音,如果太夫人覺得有必要,我改天讓我侄兒親自登門拜訪,您看如何?」

  趙氏臉上笑容更盛,這回沒有矜持,當即就應了下來:「如此,就再好不過了。」

  婚事說完之後,太夫人就跟鎮國公夫人、苗氏、二夫人話起了家常,無外乎誰家的首飾新,哪個成衣鋪子又出了新款式,其間苗氏又問了幾句關於傅卿和給皇后治病的事情。

  傅卿和跟傅卿嬌兩個見後面說的話越來越無趣,就躡手躡腳從屏風後面退到了旁邊的西次間。

  傅卿嬌臉紅紅的,一雙眼睛不知道朝那裡放,顯得有些侷促。

  不管她囂張也好,沉靜也罷,聽到婚事都免不了有些坐立難安,既有羞澀,又有憧憬。

  之前傅卿嬌一心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如今只嫁了一個翰林老爺,不知道她會不會意難平。

  「二姐姐,你覺得這麼親事怎麼樣?」

  「啊?」傅卿嬌沉浸在自己的臆想裡,顯然沒有聽到傅卿和的話:「三妹妹,你剛才說什麼?」

  傅卿和笑著把話又問了一遍:「你覺得苗秀謹做我二姐夫怎麼樣?」

  傅卿嬌聞言,臉騰地一下又紅了:「啐!三妹妹,你淨胡說!回頭我讓老太太教訓你。」

  她這個害羞的樣子,不由讓傅卿和笑得更厲害。

  傅卿嬌先是生氣地瞪著傅卿和,最後自己也繃不住笑了起來。

  玩笑歸玩笑,傅卿和還是很認真地問她:「二姐姐,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三妹妹,你是怕我嫌棄他門第不夠高對不對?」

  沒待傅卿和回答,傅卿嬌又道:「我以前總是想著飛上枝頭做鳳凰,可是經歷了這些事情,那些妄想我已經不去想了。今天的我,已非昨天的我,從前我是武定侯嫡女,如今我只是武定侯的侄女,等以後分了家,我們二房不過是旁支,能嫁給翰林老爺我已經十分知足了。

  你看那些早早就分出去的其他旁支的小姐們,不是嫁到家境好一點的商戶人家,就是嫁給了不入流勳貴家的庶子。嫁到商戶家裡還好,雖然名聲不好聽,但是過日子卻是不怕的。可那些嫁到末流勳貴家,那才可憐,空頂著勳貴的名頭,日子過得捉襟見肘,還要靠十指尖尖給人做繡活過日子。

  我一個名聲被污,又被退過親的人,能有這樣一門親事,我心裡是一萬個滿足的。我能有今天,都是老太太,大姑姑她們疼我的結果。」

  傅卿嬌說著,拉了傅卿和的手,誠懇地說道:「還有你,三妹妹,我要謝謝你在皇后面前為我說話,從前都是我不對,我要為那些混賬的事情跟你道歉。」

  傅卿嬌最近的改變,令傅卿和刮目相看,特別是這一番話,更是令傅卿和動容:「二姐姐,都是自家姐妹,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傅卿嬌點點頭,眸中有淚光點點:「從前,我有事只跟大姐姐說,形影不離的,以後,我把你當做親妹妹。」

  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原來是鎮國公夫人跟苗氏要走了。

  送走了鎮國公府妯娌兩個,趙氏就叫了傅卿嬌過去說話,又著人去打聽苗秀謹,第二天,苗氏帶了苗家的一個長輩過來相看傅卿嬌,彼此都十分滿意,傅卿嬌的婚事就定了下來。

  自打四老爺回京,武定侯府幾乎就沒有斷過事,老太太這邊可謂是節節敗退,要不是傅卿和出了一個李代桃僵的主意,恐怕這一次四老爺又要得逞。

  這一次成功的反擊,傅卿和功不可沒,特別是在皇后面前進言這一點,更是至關重要。

  現在,皇后的病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傅卿和只要每隔半個月進宮看看皇后就行了。

  老太太對傅卿和更滿意了,很多事情都交給她做,甚至有將內宅的事情放手交給她的打算。

  天氣越來越熱,過了中午,傅卿和就窩在暢心齋,或是製藥,或是午休,閒的時候就跟半夏、木棉下下五子棋,只有傍晚給趙氏的請安的時候才會出門。

  傍晚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了,還是地上的暑氣還在,從暢心齋走到泰和院,還是讓她出了一身的汗。

  傅卿和給趙氏行禮,剛說了幾句話,就見杜媽媽臉色蒼白,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老太太,不好了。」

  杜媽媽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湘王殿下薨逝了。」

  「你說什麼?」趙氏霍然從椅子上站了一起,臉色青得嚇人:「誰薨逝了?」

  杜媽媽不安地打量著趙氏的神色,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道:「是湘王,湘王殿下薨了。」

  她的話剛落音,就驚聲尖叫起來:「老太太,老太太您怎麼了?」

  趙氏一生只有一個女兒,而女兒又給她生了一個外孫女,就是湘王妃,趙氏跟四老爺鬥法,一方面依仗著湘王府的勢力,一方面是為了掌管侯府給湘王更多的支持。

  雖然最近楚王的呼聲比較高,但是湘王也還是有很大的機會的,趙氏幾乎是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湘王身上。

  乍一聽到湘王薨逝的消息,她心神俱亂,一時支撐不住就暈了過去。

  這已經是趙氏第二次昏厥了,傅卿和鄭重地給她號了脈,發現她身體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趙氏醒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燈光映在她的臉上,顯得她蒼老了很多。

  「杜媽媽,彤兒,她怎麼樣了?」

  湘王妃的名諱叫史欣彤。

  趙氏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問湘王妃的情況,杜媽媽連忙答道:「王妃很是傷心,哭了好幾場,鎮國公夫人一直守著她。老太太,有鎮國公夫人在,您放心好了。」

  傅卿和輕輕給趙氏打著扇子,柔聲勸道:「是啊,老太太,您先歇歇,不要太費心神,要不然身體熬不住。」

  趙氏看了傅卿和一眼,問她:「三丫頭,我沒事。」

  「杜媽媽,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湘王殿下怎麼會突然薨逝了?」

 

  ☆、第67章 波瀾

 

  「湘王應了其他幾位殿下所邀,去了西郊狩獵,湘王殿下的馬兒被馬蜂攻擊突然發狂,不僅將湘王殿下甩落馬下,馬蹄還狠狠地踏在了湘王殿下頭上,湘王殿下當場就流了很多血,剛剛回到京城就撒手去了。」

  杜媽媽說的時候小心打量著趙氏的臉色,見她情緒較之前平和了許多,就不再遮掩,將她打聽到的事情完完本本地說了出來。

  不說趙氏了,就連傅卿和都感覺到漏洞百出。

  大熱的天去狩獵本就奇怪,湘王騎的都是精挑細選的御馬,怎麼會突然被馬蜂攻擊?

  這事情處處透露著蹊蹺。

  趙氏臉色灰敗,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不管這事情裡面有多少陰謀詭計,湘王都已經死了,湘王不在了,她還苦撐著侯府有什麼用?

  傅卿和看著趙氏沉默不語,就上前握了趙氏的手:「老太太,您別太傷心了,保重身體要緊。就算湘王殿下不在了,可是您不是還有湘王妃,還有鎮國公夫人嗎?還有我,我會一直站在您這邊的。」

  趙氏神色略有動容,反握了傅卿和的手,好像要從傅卿和身上找到力量一般。

  此刻傅卿和才感覺不管老太太平時多麼強悍,此刻,她都只是個普通的老人。

  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綠蕪快步走了進來:「老太太,兩位老爺跟夫人都來了。」

  二老爺夫婦過來了還好,怎麼四老爺兩口子也過來了,恐怕是來看笑話的吧?

  趙氏沒有說話,顯然是不想與他們虛與委蛇。

  傅卿和站起來道:「老太太,您好好歇著,我去看看。」

  傅卿和剛出了內室,就聽到四老爺那陰冷的聲音:「三丫頭,聽聞老太太下午昏倒了,我們十分掛念,你怎麼也不派個人跟我們說一聲?要是老太太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擔得起責任嗎?」

  他突然話鋒一轉,言語中刀鋒畢現:「還是說,你故意隱瞞,想背著我們對老太太不利?」

  「四叔說哪裡話?老太太驚聞噩耗大受打擊支撐不住所以昏倒,我沒有告訴下人,是怕下人們驚慌失措,至於我沒有告知二位叔叔跟嬸嬸……」

  傅卿和頓了頓,一語雙關道:「就算我沒有告知四叔,您不還是知道了嗎?不是我不通知您,而是您的耳報神太快了,比我派出去通知的人腿更快。要不是您過來質問我,我還以為您是見到我派出去的人,所以才來的呢。」

  你會言含機鋒,我也會倒打一耙。

  至於傅卿和有沒有派人出去誰會在乎?現在眾人只會覺得四老爺在泰和院安插人手,時時刻刻盯著老太太的動靜,其心可誅!

  二夫人憤恨地瞪了一眼四老爺,想說話,卻被二老爺拉住了。

  四老爺聽了掩飾般地呵呵一笑,然後陰森森道:「都說咱們家三小姐醫術高超,要我看,三丫頭這張嘴恐怕比醫術要厲害多了。」

  傅卿和笑著應道:「多謝三叔誇獎,皇后娘娘也這麼說過呢。」

  她的話一落音,四老爺、四夫人兩口子的臉色立馬落了下來。

  傅卿和不等四老爺開口,又道:「兩位叔叔、嬸嬸,老太太受到打擊,這會子身體已經無礙了,只不過精神差得很,不便見人,幾位長輩的孝心我會代為轉達的。」

  二老爺跟二夫人對視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老太太這裡,三丫頭你多看顧點,我們明日再過來給老太太請安。」

  「二叔,二嬸嬸慢走。」

  二老爺夫婦走後,傅卿和就問四老爺:「四叔還有什麼事嗎?」

  「三丫頭,老太太驟然昏倒,我們擔心的很,哪能沒見到人就回去?再說了,老太太身子好不好,能不能見人,這話你說了不算,還是等大夫來了再說吧。」四老爺不達不目的不罷休:「三丫頭,老太太平日裡最疼的就是你了,連大丫頭二丫頭都要靠後,沒想到老太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連個大夫都不請,可見老太太是白疼了你。」

  「四叔說哪裡話?我人就在這裡,何必要請大夫?」傅卿和臉上帶著笑,目光卻如月光一般清冷:「我的醫術,就連皇后娘娘都誇過的,難道四叔竟是忘了不成?」

  四老爺聽了,臉色一下子凝固了下來:「我不跟你打機鋒,我要見老太太,三丫頭,我勸你還是讓開為好。」

  突然,簾子一動,杜媽媽扶著趙氏走了出來:「侯爺口口聲聲說要見我,如今我出來了,侯爺有何話說?」

  四老爺見了,暗暗吃了一驚,他原先斷定趙氏是沒有醒的,特別是傅卿和一改往日的溫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分明是怕自己闖進去,這樣他又確定了幾分。沒有想到趙氏居然已經清醒了,看樣子,自己剛才說的話,她也全部聽見了。

  他當即低下頭去:「原來老太太已經無礙了,這我就放心了。」

  「侯爺說的不是心裡話,我醒了,侯爺恐怕更加不放心了吧?」趙氏眉頭一挑,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上一次就已經撕破臉了,你今天這般惺惺作態給誰看?你要光明正大一點,我還看得你,幾十歲的人了,居然去欺負一個十幾歲的晚輩,四老爺,我越來越瞧不起你了。」

  四老爺傅恩沐聽了,額上的青筋一下子就崩了出來,他強忍著心頭的怒火,道:「既然老太太無事,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轉身就走。

  趙氏冷冷一笑:「小娘養的就是小娘養的,管他做多大官,掌多大的權,始終改不掉上不了檯面的本性。」

  四老爺聞言腳步一頓,像施了定身法一般站著不動了,傅卿和看著他慢慢攥起了拳頭還以為他會回頭,沒想到他還是直接出了門。

  等四老爺走了,趙氏就攙著傅卿和的手回到內室。

  天色越發黑了下來,如一塊黑色的大布罩住了大熙朝。

  乾清宮裡,皇帝坐在案前,身子淹沒在黑影之中。

  好半晌,才傳來他晦澀的聲音:「居然做下了這個局,真是好手段。若不是朕已經知道當年的隱情,恐怕怎麼都不會懷疑到她的身上去。」

  衛昭站在一旁,沒有說話,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心中湧起一種索然無味來,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逃不過平常人的悲哀。

  就因為他的皇帝,所以,受到的約束恐怕比平常人還要多。

  「衛昭,朕子嗣本來就不多,如今又憑白失去一子,你若是朕,你該怎麼做?」

  「皇上,聖人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衛昭頓了頓,然後道:「就算您想息事寧人,恐怕對方不達不目的不罷休。今天是湘王殿下,下次又會是誰呢?」

  衛昭的話一落音,皇帝立馬站了起來,衛昭抬頭,正對上他下定決心的眼神:「是,如今她步步逼近,根本不給朕留餘地,偏她還隱藏起來,朕根本不知道她的勢力到底有多大。所幸,朕已經知道是她。」

  衛昭想了想,還是決定據實以報:「不止是太后,臣查的結果顯示,其中有幾位殿下也在推波助瀾。」

  皇帝霍然抬頭,眼中儘是不敢置信,過了好半晌,他才氣極反笑:「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兒子。」

  「皇上……」

  「你不必說了,到底是誰在推波助瀾已經不重要了。」皇帝的聲音有些疲憊:「朕年幼的時候沒有親生兄弟,只有延平郡王兄一個兄長,他待朕那可是親如手足,可惜,天妒英才,他早早地就去了,若是他還在,朕何至於連個幫手都沒有。」

  「朕時常懷念郡王兄在時的情景,看著他們幾個也是兄友弟恭,便以為他們與朕跟郡王兄是一樣的。沒有想到,天家果然無骨肉,是朕,沒有看清。」

  皇帝從案後走了出來道:「既然他們想爭,朕也不攔著。」

  衛昭明白,皇帝是想把這潭水攪渾,一方面引出太后方的勢力,另外一方面也考驗幾位殿下。

  他心中不由歎了一口氣,以後這朝堂上恐怕要亂了。

  他正暗自歎息間,皇帝已經高聲喊了近身內侍進來:「梁福,傳旨下去,即日起輟朝三日,著文武官員服齊衰三日,哭靈五日,禁止宴樂嫁娶一月。另外傳旨禮部,湘王的喪葬儀式,一律比照太子。」

  消息很快傳遍京城,很多人都在暗自揣測皇帝到底是何用意。

  另外幾位皇子,更是連夜叫了幕僚門客分析帝心。

  所有利益相關者,都頗有幾分坐不住。

  就連傅卿璃也不例外,眼看還有幾天她就要進宮了,結果硬是被推辭了一個月。

  於別人看來,一個月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傅卿璃卻提心吊膽的,她這次妃的名頭是搶來的,她很擔心,多拖一天,她都難以忍受,更可況是整整一個月。

  得知這個消息的一瞬間,她當即就氣咻咻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暗暗咒罵湘王死也不挑時間。

  六月中,湘王的事情忙完了,天氣越發熱了起來。

  鎮國公夫人就到國子監大街看望趙氏。

  十來天不見,鎮國公夫人蒼老了很多。

  原本烏黑的頭髮上多了幾分白髮,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好像一夜之間老了七八歲。

  趙氏這個做娘親的見女兒如此,一下子就心疼的不得了:「哎呀,你這孩子,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鎮國公夫人見到母親氣色也大不如從前,又想到湘王已逝,女兒以後無所依靠,不由悲從中來,一下子就哭出了聲。

  趙氏也哭了。

  傅卿和見此狀,就拉了杜媽媽,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第68章 分家(一)

 

  哭過一場,釋放了內心的壓抑,母女兩個這才說起話來。

  「娘,你怎麼精神這麼差?這讓我如何放心得下?彤兒那孩子也讓我焦心,娘,這個時候我能靠著你了,您可一定要保養好自己。」

  之前趙氏氣急攻心暈了過去,她為了怕女兒擔心,就叮囑杜媽媽不要在女兒面前漏口風,此刻聽了女兒的話,就道:「天氣越來越熱,胃口就不大好,再加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哪能還跟從前一樣呢?不過你放心,三丫頭的醫術越發精進了,有她在,你還擔心什麼呢?」

  「雖說如此,心裡還是惦記著您。」

  「彤兒最近怎麼樣?雖然湘王去了,一一應喪葬禮儀全是比照太子來辦的,說明皇上對湘王還是非常看重的,正因為如此,彤兒更應該好好看顧自己,不為別的,她腹中可是湘王殿下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了,就為著這一點,皇上也不會虧待她。」

  「誰說不是,起先她哭得淚人一般,昏厥了好幾次,這兩天才好了很多。雖然有個孩子,哪裡比得上丈夫,想起她以後要一個人,我這心裡就非常後悔,早知道我當初就不應該送她進宮去。」

  鎮國公夫人說著又哭了起來,趙氏也難掩心酸,母女兩個又抱頭哭了一場。

  聽著裡面的哭聲,傅卿和不禁歎了一口氣。

  湘王倒了,她們還拿什麼跟四房爭?

  綠蕪站在門口,沖傅卿和招了招手。

  傅卿和走出來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大小姐朝這邊來了。」

  老太太跟鎮國公夫人此刻定然是不希望被打擾的,傅卿和就道:「我去迎迎大姐姐,你在門口守著,任何人不得放進去。」

  「三小姐儘管放心吧。」

  果然是傅卿嬌來了,她是來探望趙氏的,傅卿和拉了她在廂房裡坐,姐妹兩個敘了一會話,傅卿嬌就站起來道:「三妹妹,既然大姑姑在,我就不進去了,等晚些再來看老太太吧。」

  「好。」傅卿和站起來,送她到門外。

  鎮國公夫人這一次跟趙氏敘了很長時間,送走了鎮國公夫人,趙氏就叫了傅卿和進來說話。

  「老太太,您找我有什麼事?」傅卿和進門,見趙氏坐在黃梨木官帽椅上,一臉的沉思。

  趙氏指了指下首的美人凳:「三丫頭,你坐。」

  待她坐定之後,趙氏望著她,鄭重其事道:「三丫頭,我決意要分家。」

  分家!

  傅卿和沒有想到鎮國公夫人來這一趟居然會促使老太太做出這麼一個重要的決定。

  當即就睜大了眼睛:「老太太,您說的是真的?」

  趙氏的語氣之中有著一股壯士斷腕的決心:「自然是真的。」

  「那就太好了,老太太,我也是贊同分家的。」傅卿和站了起來,走到趙氏身邊道:「如今這個侯府,儘是糟心的事情,若是能分出去,咱們關起門來過日子,不知道多快活。正所謂眼不見為淨,老太太您看不見那些人,自然一切都能順遂起來。」

  趙氏沒有想到傅卿和竟然會是這個反應,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反應了過來,真是龍生龍,鳳生鳳,大老爺風光霽月,大夫人為人和善,三丫頭將父母的優點悉數繼承了。

  「這侯府我經營了幾十年,要是湘王殿下沒有出事情,我斷斷不甘心就此放手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湘王已經不在了,我就是有再多的雄心壯志也只能放開手。」說著,她吩咐道:「你準備一下,明天就分家。」

  「這麼快?」傅卿和有些詫異:「分家一事,茲事體大,明天就分家恐怕有些來不及吧?」

  趙氏冷冷一笑:「要的就是來不及,你都沒有想到,何況四房的人?你放心,我早有準備,之前十幾天已經讓杜媽媽跟杜管事一起清點賬冊了,現在只消找個人將這些東西分出來就行了。」

  傅卿和聽了,由衷地讚歎:「真不愧是老太太,總是想在我們前面。今天消息通知出去,明天上午就分家,中間就隔了一夜的時間,四房的人措手不及,定然沒有時間去搞鬼的。」

  趙氏不急不緩地說道:「明天分家,總要請人來觀禮,做證明人的,這些人的名單我已經想好,帖子也已經寫好了,下午就送出去。只是這分財產的時候,該請誰來分,我還沒有想好合適的人選。」

  若是老太太來分,一來沒有精力,二來會被人詬病。若二夫人分,實在令人信不過。三分人身體不好,四夫人更是連想都不要想。

  思來想去,整個武定侯府竟然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若是找外人,無異於將武定侯的家底抖給別人看,絕非明智之舉。

  到底該選誰呢?

  傅卿和凝心聚神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她當即就對趙氏說了,趙氏聽了,果然贊同:「好,目下看來,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法子了,就這麼辦。」

  說完,趙氏就喊了杜媽媽:「把帖子送出去,再朝各房分別派一個丫鬟,把明日分家的消息傳出去,讓各房的主子,都到我這裡來,我有話講。」

  「是。」杜媽媽福了福身,趕緊去了。

  不一會,泰和院裡就聚滿了人。

  二房一家三口,三房的三夫人與傅卿璃,四房的四老爺、四夫人、傅卿寶,還有四房的兩個兒子也到了。

  傅卿和扶了趙氏從內室出來,就看到明堂裡坐滿了人,自打傅卿和回了侯府,傅家人還是頭一回到得這麼齊。

  趙氏剛剛走出來,四老爺就問迫不及待地道:「老太太,丫鬟說,您要分家?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趙氏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傅卿和目光從眾人一身一一掠過,見諸人雖然臉色各異,那一雙眼睛卻無一例外地都望著老太太,特別是四房兩口子,那臉色更是青得如鐵一般,傅卿和心中不由暗暗稱快。

  老太太這分家的決定做得真是對極了。

  自打襄城伯打了勝仗歸來,立楚王為儲君的呼聲越來越高,說是風頭無兩也不為過,連帶著依附襄誠伯的雞犬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眼下,湘王又薨逝了。若楚王真的被立為儲君,四房的腰桿子無疑會更硬了,到那個時候就是想分家,恐怕四老爺也不會那麼容易放手。

  現在,湘王剛逝,趁著這個機會分家再好不過了。

  四老爺若是想搞鬼,就必須要掂量掂量湘王妃與鎮國公夫人那邊的力量。

  一眾人等眼巴巴地看著傅卿和扶著趙氏坐下。

  坐下之後,趙氏方道:「樹大分杈,子大分家,各大世族莫不如此,咱們武定侯府也不例外,今天叫你們來,就是為了商討分家事宜。」

  這話一出,一時間人人臉色各異,室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四老爺臉色陰沉,一臉的不甘,自打他繼承了侯府,便將這侯府上下視為囊中之物,這一分家,豈不是要將他的財產分出去很多?再者,他還沒有好好跟趙氏這個老虔婆算賬呢,怎麼能這樣便宜她?

  當即他就道:「老太太,好好的,為什麼要分家?」

  「分家還能有什麼理由?各家各族歷來皆是如此,就是帝王家裡,皇子們大了還要分出去呢,更何況你我?」趙氏見他不悅,越發堅定了要分家的念頭:「這個家是分定了的,叫你們過來,不過是為著商討財產要如何分而已。」

  老太太這般輕巧地避開了四老爺的疑問,他如何甘心?當場就還要再爭辯,沒待他說話,一旁的二夫人說話了。

  「侯爺,我們都知道您待老太太至孝,待其他房裡的人也好,所以,你捨不得我們分出去,這個心情我這個做嫂子的是能理解的。」

  二夫人這話說得好聽,可是四老爺聽在耳中卻覺得有些刺耳。

  傅卿和站在一邊就想笑,表面上恭維,實際上是諷刺,沒有想到二夫人刺起人來也這麼厲害。

  四老爺還沒有回答,二夫人又做出左右為難的樣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們跟你一樣,都不想與老太太分開,只不過,老太太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我們這些做兒女的,也只有聽從的份了。常言道,孝順,孝順,順就是孝,不順從何來孝之說?侯爺是在外行走的,定然比我這個內宅婦人更懂得這個道理。」

  二夫人與二老爺之前當了幾年名義上當家人,實際上不過是個傀儡,失了侯位之後,兩人在傅家更是處處捉襟見肘,恨不能立馬離開這裡,如今有了分家的機會,她怎麼會放過?

  也多虧她這幾句話,將四老爺一肚子的牢騷生生地堵住了。

  她這孝順的言論一出,四老爺若是再勸,就是不孝了。

  見事情無法扭轉,四老爺就沉著臉,站起來問道:「不知道老太太要如何分家?」

 

  ☆、第69章 分家(二)

 

  趙氏道:「自然是按房頭分的,這一處宅子不動,公中的財產我一分錢也不要,按照房頭平均分為四份,一房得一份,這是再公平不過了。」

  「極是,極是,這個分法很對。」一直不說話的二老爺連連點頭,然後又道:「只不過老太太您怎麼著也要留點產業在身邊,您服侍父親一輩子,又一直為我們操心,哪能讓您一點產業都不留呢,這要是傳出去,我們幾房未免也太不孝了。」

  趙氏沒有想到向來沒有主見的二老爺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的眼中就多了幾分暖意。

  「你有心了,你的孝心我都知道。我還有嫁妝,不至於餓著。」

  「歷來分家都是大事,最忌諱財產不均,所以,我決定讓老二媳婦與老四媳婦將家中財產一分為四,你們看怎麼樣?」

  二夫人與四夫人聽了,心中都不由得一喜。

  二夫人道:「既然老太太將這個任務派給我,我自然要會認認真真的分清楚,請老太太放心吧。」

  四夫人也道:「兒媳也沒有異議,一切但憑老太太吩咐。」

  「好。」趙氏點點頭:「既如此,午後你們就開始清點吧,等你們分好之後,讓老三媳婦跟三丫頭先挑,剩下的你們再挑。還有,為著公平起見,你們可以下帖子邀信得過的人來家裡做個見證。」

  二夫人與四夫人本來高高興興的,後面聽到老太太說要三夫人、傅卿和先挑,心中的熱情一下子就去了七分。後來一想雖然自己撈不到好處,但是至少能對公中的財產摸個底,這樣一想,二人心中又好受許多。

  四老爺雖然百般不願,但事已至此,他反對亦是無用,最後不得不應了。

  第二天用過早飯之後,傅家門口就陸陸續續停了許多馬車。

  傅家百年世族,除了老武定侯這一支之外,其他已經分出去的有的在南京做官,有的去了地方,還有很多在京城其他地方住著,雖然都不如武定侯顯貴,但是逢年過節還是正常走動。

  收到請帖的傅家其他房的幾位長輩,人早早就到了。還有趙氏娘家從兄弟,鎮國公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娘家兄弟,襄誠伯夫人,四老爺的同僚,二老爺的相知,等等,總共來了幾十個。

  分家是大事,主持分家的是京城傅家輩分最高的人,他雖然年紀與趙氏差不多,趙氏卻叫他一聲「十七叔」。

  趙氏已經提前將分家的法子告知他了,他就對著眾人道:「多謝諸位百忙之中到武定侯府上來,今日我受了太夫人之托,腆顏來主持武定侯府分家一事,內心實在戰戰兢兢,歷來分家是一等一的大事,我定一碗水端平,絕不偏袒任何一方,還請列位做個見證。」

  說著,他沖眾人一個拱手:「分家歷來只分公中之產業,太夫人以及幾位夫人的嫁妝依舊歸各自所有,不在分家之列,武定侯府這座宅邸乃是先皇御賜,也不能分,剩下的財產,例如,銀錢、田莊、房產、古玩玉器之流已經由二夫人以及四夫人平均分為四份,一房一份,這種分法十分公平,幾位老爺、夫人也是同意了的。」

  眾人聽了,都紛紛點點頭。

  突然,傅家的總管快步走了進來,走進了花廳。因為老太太身邊有許多女眷,他不便進去,就隔著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對老太太回稟了幾句話。

  「老太太,淮王殿下來了。」

  管家的聲音一落,就聽到屏風裡面猛然一陣安靜。

  接著裡面就傳出趙氏略帶詫異的聲音:「你說什麼?淮王殿下來了?到了什麼地方了,可曾擺了皇子儀仗了?」

  傅卿和心頭也是一陣詫異,淮王怎麼會來?他跟傅家向來不走動的。若說有什麼關係,那便是四妹妹傅卿璃很快就要做淮王次妃了,他這次來,難道是為了傅卿璃?

  她不由朝傅卿璃望去。

  果然,心裡存著這個想法的不僅僅是傅卿和一個,其他幾位夫人包括趙氏請來做見證人的幾位夫人都是這樣想的,眾人的目光一時間都集中在傅卿璃身上。

  傅卿璃滿臉通紅,心裡面又是激動又是高興又帶了幾分羞澀,她本能地低下頭去。

  那些人望著她的目光令她十分興奮,她心中自鳴得意,這只是剛剛開始,以後我要一步一步爬上去,你們吃驚的日子在後面呢。

  一想到自己以後要母儀天下,如今這番做派未免太小家子氣,她不由就抬起頭來,正襟危坐,擺了一個自以為最端莊最雍容的姿態。

  傅卿和看了暗暗詫異,這位四妹妹到底怎麼了?先羞澀再倨傲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管家的聲音再次傳來,傅卿和不由將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話上。

  「淮王殿下是微服來的,並沒有擺皇子儀仗,淮王殿下說了,他這次來就是看看,只需將他當做尋常賓客就可,若是興師動眾反而不美。」

  趙氏聽了,心裡更加疑惑:淮王到底再搞什麼鬼?不過轉眼一想到,這位淮王素來是胡鬧慣了的,一眾皇子裡面就數他最好色貪財。既然他這麼吩咐了,索性就按照他說的辦就是。

  「既然殿下這麼說了,我們也不要違逆殿下的意思,你去跟四老爺還有二老爺說一聲,讓他們兩個去迎了淮王進來吧。」

  「是。」管家應了一聲,接著又說道:「老太太,跟淮王殿下同來的,還有錦衣衛鎮撫衛大人。」

  這話一出,傅卿和與趙氏就更奇怪了。

  一個是素來荒唐的閒散皇子,一個是皇帝的心腹,這兩個人怎麼會湊到一起?該不會是四老爺請來的靠山吧?

  這樣想著,趙氏臉上多了幾分沉思。

  「四老爺事情多,你不要去擾她了,你去告訴二老爺,讓他處理吧。」

  管家聽了,轉身去了。

  不一會,淮王殿下與衛昭同時到來的消息就傳遍了,雖然淮王殿下已經吩咐不必勞師動眾,當淮王殿下進來的時候眾人依然站起來行禮,趙氏與一種女賓也隔著屏風行禮。

  「好了,本王不過是臨時起意過來看看,諸位不必多禮。」淮王一襲白衣,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說話的時候將折扇撐開扇了幾下,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淮王說著,朝椅子上一坐,招呼別人道:「都坐吧,都坐吧,本王還從來沒有見過人分家呢,今天就當來學習學習了,省得本王以後不會分家,兒子們為了家產打破頭。」

  這話一出,眾人都笑了,屏風裡面的女眷們也輕輕笑出聲,有幾個人還揶揄地望著傅卿璃笑,傅卿璃不僅不見羞澀,反而沖那幾個人微笑著點頭,一副大方磊落的樣子。

  誰知道那些夫人見傅卿璃如此做派,或是暗暗搖頭,或者心理撇嘴,不約而同地想到,這位四小姐怎麼一點也不害羞,反而還對著別人笑,臉皮怎麼這麼厚?

  眾人笑聲落了,淮王又道:「衛大人,你怎麼不坐?莫不是武定侯家的椅子不夠好?」

  這一次眾人都沒有笑,衛昭是錦衣衛,在場的人都不願意跟他有接觸,他平時也甚少出現在這種場合。

  他身材魁梧健壯,個子高挑,穿著一襲黑色的常服,面無表情,朝那裡一站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冷氣。

  聽到淮王的話,他依舊神色不動,只衝著眾人拱拱手,然後才坐下。

  這兩個人一黑一白,一熱一冷,對比鮮明。

  武定侯傅恩沐與嫡母趙氏歷來不和,相交的世家都知道,不想交的世家也多少都聽到過一些,所以,有一部分人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來的。

  歷來分家,和和樂樂的少,互相攻訐揭老底的多,你方唱罷我登場,簡直比戲台上演的還要熱鬧。

  沒想到荒唐的淮王與黑面羅剎衛昭一齊出現,有些人不由暗暗嗟歎,如此一來,今天的好戲估計不會上演了。

  淮王道:「不是要分家吧,你們趕緊分啊,本王等著看呢,看完了就要回去了。」

  傅家的那位十七太爺聽了,再次站了出來,沖眾人拱拱手道:「這家產已經由二夫人、四夫人兩位一起分成了四份,老太太的意思是說,因是她二人經手分的,所以,讓長房的三小姐與三太太先挑,而老太太自己則是一分錢也不要的。」

  這話一出,底下突然傳來一陣嗡嗡的響聲,眾人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老太太一分錢不要,把財產悉數分給別人,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就連淮王眸中也閃過一絲詫異。

  傅十七太爺繼續道:「這話,幾位老爺與夫人之前就知道,也沒有反駁。既然如此,就請,三太太與三小姐先挑吧。」

  「慢著!」屏風裡面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種分法看似公平,實則不公的很。」

  傅十七太爺沒有想過會有人阻攔,當即就皺了皺眉頭,他畢竟是經過事的,當即就問道:「敢問說話的是哪一位?」

  趙氏道:「十七叔,是襄城伯夫人。」

  傅十七太爺也不管襄城伯夫人能否看見,就隔著屏風彎了彎腰問道:「敢問襄城伯夫人覺得何處不公,請儘管直言。」

 

  ☆、第70章 分家(三)

 

  「老武定侯共有四子,因此家產平均分為四份,一房一份,看似公平,實際則十分不公。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長房大老爺、三房三老爺都已經不在了,也未曾留下子嗣,憑什麼繼承家業?」襄城伯府人道:「二房二老爺雖然仍在,卻也沒有兒子,不僅如此,還與前永嘉侯貪墨案有關,被皇上擼了爵位,給傅家抹了黑,怎麼也能來分家產?這對於為傅家爭光的四老爺來說,何其不公?」

  傅十七老爺聽了,沒有回答,而是問道:「太夫人,您有何話說?」

  趙氏看了襄城伯夫人一眼,冷冷一笑,大聲說道:「二老爺正值壯年,雖然眼下無子,焉知他以後就生不出兒子來?長房與三房難道就不能過繼?」

  這話把襄城伯府人一噎。

  趙氏卻不打算就此輕輕揭過,而是長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昨天我把這個想法告知各房,當時眾人都是同意的,沒想到……」

  趙氏突然提高了聲音:「侯爺,俗話說:好女不穿嫁時衣,好兒不吃分家飯,我以為侯爺是明白的,昨天侯爺也沒有提成異議,我以為你是贊同的,沒想到,是我想錯了。」

  言下之意是指責武定侯傅恩沐表面同意,背地裡卻指使姻親跳出來反對。

  四老爺心裡的確是反對的,但是趙氏這個分法他根本沒有理由反駁,所以,也只是懷恨在心而已,至於襄城伯夫人怎麼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他實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一面恨襄城伯夫人多管閒事,一面恨趙氏老奸巨猾。

  「武定侯,你若真對這個分法不滿,大可以說出來。」淮王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分家,就是分錢,你捨不得,這個心情,本王是可以理解的。」

  這下子更坐實了四老爺傅恩沐是個內裡藏奸之人。

  衛昭沒有說話,只目含審視地將傅恩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直讓傅恩沐心頭一涼。

  他怎麼忘了,這個黑面羅剎可是皇帝的心腹,今天的發生的這一切說不定馬上就被皇上知道了。

  這麼一想,他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淮王殿下,您誤會了。」四老爺誠惶誠恐地說道:「老太太提出的分家的法子,微臣是一千一萬個贊成的。」

  「嗯。」淮王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那就好。」

  傅十七太爺道:「太夫人,侯爺說沒有異議,襄城伯夫人還有異議嗎?」

  外面的對話,裡面聽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必再問一次,傅十七太爺也是個妙人,他這樣問不過是故意想讓襄城伯夫人難堪。

  襄城伯夫人那樣說,不過是為了那天受到趙氏羞辱想出一個口氣罷了,沒想到一句話沒能給趙氏添堵,反倒讓傅恩沐惹了一身騷。

  「無異議。」她悶悶地說了這三個字,就不再說話了,只目中噴火地望著趙氏。

  趙氏根本不將她放在眼中,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對著外面語重心長地說道:「侯爺正值壯年,有能耐,日後自然能掙得萬貫家資。你大哥與你三哥已然不在,料想你不會與兄弟的遺孀爭這點東西的。既然侯爺無異議,那我就讓三丫頭與老三媳婦先挑了。」

  裡面走出一個丫鬟,將分好的賬冊拿了進去,捧到了傅卿和面前。

  因傅卿和是長房的,按照順序來,那丫鬟並沒有錯。傅卿璃卻不幹了,她覺得今天分家能如此順利,皆是淮王殿下到來的緣故,而淮王到了也是因為自己。

  所以,她心裡將自己當做分家的第一功臣,現在受到了輕視,她就覺得趙氏卸磨殺驢未免太過分,當即她就重重地哼了一聲,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三夫人是個清心寡慾的,見女兒如此,就扯了扯她的衣袖,衝她搖了搖頭,滿臉的不贊同。

  傅卿璃卻不管如此,不悅地將臉撇到一邊去,不再看三夫人。

  其實這四份財產,應該是差不多的,上面密密麻麻記了那麼多東西,根本沒有時間一一看一遍再對比,不過是隨便挑一個罷了。

  此刻見傅卿璃如此,傅卿和便將手中的冊子放下,對三夫人道:「三嬸嬸,您是長輩,還是您先挑吧。」

  「這怎麼行?」三夫人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傅卿璃卻微微一笑:「既如此,母親就別客氣了,這也是三姐姐的一番好意。」

  說完,她衝著傅卿和點了點頭,心裡再想:三妹妹,你果然是個識大體的,你今天的所作所為我都記下了,有朝一日你求到我的面前,我一定會幫你一把還了你今天的人情。

  三夫人也不曾東挑西揀,也隨手拿了一本賬冊。

  丫鬟又回轉到傅卿和面前,待傅卿和挑了一本之後,二夫人又拿了一本,最後一本送到了四夫人手上。

  財產分過,便是趙氏的歸屬問題了,這一點趙氏也早有安排。

  傅家十七太爺當即道:「從今天起,武定侯傅家一分為四,太夫人即日就要搬出去,她與長房的三小姐同住一處。太夫人為傅家操勞了一輩子,最後分文未取,還不要別人養老,只願跟孫女住在一起,實在令人佩服的緊。不過這也是太夫人的意思,她操勞了一輩子,如今只想過幾天清閒的日子,想來兩位老爺是不會違逆太夫人的意思的吧?」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二老爺與四老爺只有點頭答應的分了。

  武定侯太夫人趙氏是出了名的手腕硬,武定侯傅恩沐為人陰沉好利,眾人期望中的兩虎相爭沒有出現,不由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事情了了之後,就站起來紛紛告辭了。

  趙氏請了淮王與衛昭到廳堂奉茶。

  「區區小事,卻勞動殿下親臨,沒想到衛大人也到了,老身惶恐得很。」

  「太夫人不必客氣,本王最愛湊熱鬧,聽聞貴府有這樣大的熱鬧,焉有不來之理?」淮王毫無在意地一笑,目光落在趙氏身後的傅卿和身上。

  「再說了,武定侯府也是本王次妃的娘家,你們要分家,本王定然要來瞧瞧的。」

  他一雙眼睛只盯著那個玉人看,誰知道傅卿和一直低著頭,根本不曾抬起頭來,令他不由大呼失望。

  淮王話鋒一轉,望著衛昭道:「只是沒有會遇到衛大人,衛大人不像本王,向來是最忙的,怎麼今天會有空過來?」

  淮王心裡也在納悶,難道是父皇的意思?

  衛昭剛才一直在注意淮王,雖然淮王掩飾的很好,但是他依然看到淮王的眼神一直落在傅卿和身上,他心裡不由一沉。

  因此他就沒有說實話:「回殿下,微臣並不知道武定侯府今天要分家,微臣今天來是找三小姐看病的。不曾想,來的不巧,府上今天分家。」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趙氏說的。

  他飛快地看了一眼傅卿和,又迅速收回目光,他怕自己目光太過貪婪,在淮王面前洩露了自己的心思。

  「那真是不巧了,今日要分家,我這裡有很多事情要讓三丫頭做,恐怕不能為大人診治了。」趙氏說道。

  「無事,是我來的不巧,沒有提前打招呼。」衛昭說著瞥了一眼淮王,見他一雙眼睛仍舊粘在傅卿和身上,就抿了抿嘴角。

  他霍然站了起來,硬邦邦地說道:「既然府上有事,那我就打擾了,我這就告辭了,太夫人忙吧。」

  說著,他問淮王:「殿下要跟微臣一起走嗎?」

  淮王本是不想走的,此刻衛昭這麼問了,他就站起來道:「這熱鬧看完了,本王也回去了。等太夫人搬了新家,要著人告訴本王一聲,到時候再來拜訪。」

  太夫人心中詫異,卻只得站起來應了:「是,到時候一定告知殿下。」

  衛昭聽了,臉色一沉,不過他一直如此,所以旁人看不出什麼變化。

  「太夫人請留步,我與殿下這就走了。」

  說著一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淮王見他如此,也只得站起來走了。

  等他們二人走了,趙氏才道:「淮王素來荒唐,沒想到卻對四丫頭如此上心,怪不得四丫頭要鋌而走險。」

  「不必管這些。」一想到很快就要搬出去,傅卿和心情十分輕快,她將賬冊交給了趙氏:「老太太,這些東西,您替我保管吧。」

  「我?」趙氏當即就笑了:「三丫頭,你知不知道這一本賬冊裡面有多少東西?這可是咱們侯府四分之一的家產吶!」

  「我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只不過老太太掌管侯府這麼多年,最後放手的時候這麼乾脆,可見您並不貪這些錢,這些東西交給您保管,我放心得很。」

  她這信賴的話令趙氏心中溫暖,她愛憐地看了傅卿和一眼,道:「既如此,我就幫你收著。」

  傅卿和又道:「老太太,您選的那一處宅子在哪啊,地方大不大,咱們什麼時候搬過去?」

  趙氏見她如此,就含笑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又跟她商量起搬家的事情來。

 

  ☆、第71章 棉花胡同

 

  趙氏叫了二老爺夫婦過來說話。

  「……過去的事情都不必再提了,一旦分了家,二老爺就是一家之主了,一家子老小都指望你養活,再不可像從前那樣胡來了。」

  二老爺聽了,忙垂手而立,恭恭敬敬道:「老太太教訓的是,之前是兒子荒唐,自己弄丟了爵位致使家中蒙羞,兒子已經知道錯了。今後都改了,再不會胡來了。」

  「嗯。」趙氏點點頭:「你能改過就最好了。我這裡有個建議,不知道你要不要聽?」

  二老爺忙說道:「老太太快別這麼說,您的吩咐我一定聽的,就算分家了,我心裡頭一直記著您,您有話儘管吩咐。」

  二老爺還是如應聲蟲一樣,趙氏說一句,他就應一句,從前他這個樣子,趙氏覺得他窩囊無用,今天趙氏卻覺得他老實不張揚。

  「好,你既然還願意聽,我就直接說了。二老爺,二房到現在連個兒子都沒有,就算咱們家裡人不說,外人背地裡也會說三道四。」

  趙氏這麼說委婉了一些,襄城伯夫人今天早上可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拿無子這一條攻訐二房。

  趙氏說著頓了頓,見二老爺臉上神色不變,還是一副恭敬聆聽的樣子,就繼續道:「你剛成親沒多久,你媳婦兒就懷了大丫頭跟二丫頭,後來還小產過一回,這就可以說明,你們兩個人都是沒有問題的。自打你襲了侯位,養了那些窈窈窕窕的妾室之後,你們二房就再沒有個子嗣了,焉知不是你耽溺女色,以至於精氣多洩壞了身子的緣故?依著我,那些妾室都打發了吧,這些年養著她們,卻沒有一個為你們誕下子嗣的,還是打發了了事。」

  二老爺之前有一個妾室為了他生了一個兒子,只不過早早夭折了,趙氏就忽略不計了。

  「是,老太太說的是,兒子回去就把將賣身契還與她們,讓她們另外再謀出路。」

  二老爺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張嘴就應了下來,趙氏聽了不由微微有些詫異,但是不管怎麼說,二老爺既然同意了,趙氏也就放下心來。

  「只是二房無子,畢竟不是法子,我身邊有個二等的丫鬟,看著就是好生養的,你要是願意,就讓她跟了你們一起去服侍吧,若是能再添個一男半女,也是你們二房的福氣。」

  趙氏這話,是對二老爺說的,眼睛卻望向了二夫人。

  二夫人臉色登時就變了,她很不高興。

  先是失了侯位,二老爺一蹶不振,對那些妾室就淡了很多。自打大女兒傅卿妍去世之後,二老爺跟二夫人兩人思念亡女,時常在一起抱頭痛哭,現在的兩人的感情居然好了起來。

  一開始聽老太太說,要打發那些妾室出去,二老爺也答應了,二夫人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可誰知道,老太太居然話鋒一轉又要塞人進來。

  她心裡一直想這分家之後她能事事做主,再不用受老太太掣肘,如今老太太要安插個眼線在她身邊,她如何能願意?

  心裡不願,臉上也就表露了出來。

  趙氏這麼精明的人,豈會不明白她的心思?當即就解釋道:「這丫鬟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只因她娘生了五男三女,家裡實在養不活,才賣了她。三個月前,人牙子帶了她來,我一眼就相中了她,當時我就想放到你們房裡去的,因為怕她不知道府裡的規矩,所以才放到我院子裡的調|教的。」

  二夫人聽了,臉色有些猶豫。

  趙氏就叫了杜媽媽:「把綠蘿叫進來。」

  「這丫頭來家裡三個多月了,規矩性情都是好的。她是家中次女,模樣雖然一般,但是模樣身個都隨了她娘,是個好生養的,你難道想絕了子嗣不曾?」

  二夫人本來就是敢怒不敢言,聽了趙氏這一句反問,心頭更是一噎。

  二老爺卻連忙應道:「既然是老太太賞的人,那一定是極好的,這原本是我房裡的事,還要勞煩老太太張羅,多謝老太太眷顧。」

  他的話說完,杜媽媽已經帶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進來。

  只見她高個子,大臉盤,臉皮子黑黑的,五官只能算端正,絕算不上什麼美人,就是二夫人身邊的丫鬟也比她耐看一些,又見她身體健壯,腰細胯大,的確是個好生養的樣子。

  二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多謝老太太眷顧,若她真能生個小子,我們二房就有指望了。」

  老太太又讓綠蘿給二老爺、二夫人磕了頭,這才讓她退下。

  到了下午,武定侯府門口馬車來來往往,全在運送物什。

  趙氏的東西多,林林總總裝好幾大車還不曾拉完,傅卿和沒有什麼東西,連帶她跟半夏、木棉三個人在一起才裝了一車。

  她們要搬到位於鼓樓大街的一個名叫棉花的胡同的宅子裡,鼓樓大街離國子監大街並不算遠,是趙氏早些年置辦下來的宅邸。

  因三夫人孀居,傅卿璃一個月後又要入宮,所以,三房母女就跟著趙氏、傅卿和一起搬到了棉花胡同。

  到了新的地方,眾人都顯得有些興奮,傅卿和心情也很好,洗漱一番,匆匆換了衣裳之後,她就去了趙氏的院子。

  這座宅子並不算大,不過四進的院子,比起國子監大街上的武定侯府來說,簡直太小了,可是傅卿和的心情卻非常好,脫離了武定侯府,她覺得自己就像離開牢籠的鳥,連空氣中都帶著幾分自由的氣息。

  見傅卿和到了,趙氏笑著問她:「東西可曾收拾好了?院子喜不喜歡?屋裡佈置好了嗎?」

  傅卿和本以為老太太會黯然傷神,沒想到,她絲毫沒有失落的樣子,這樣傅卿和在放心的同時,也多了幾分佩服。

  「喜歡,院子很好,屋裡佈置的差不多了,有半夏跟木棉在,我什麼都不用操心。」

  傅卿和笑著對趙氏說道:「老太太,這座宅子不算很大,可是我那個院子卻比原來在侯府的時候還要大,我喜歡的很。」

  她那小孩子很容易的滿足的樣子,令趙氏哈哈一笑:「你喜歡就好。我想著你要製藥,曬藥,就特意給你留了一個大院子,這下子,你有再多的藥,也有地方曬,有地方存了。」

  傅卿和一開始還以為是碰巧了,沒想到居然老太太特意安排的。

  傅卿和原來生活在一個家庭氛圍特別溫馨和睦的家庭,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吃過苦頭。自打她來到這個世上,吃得苦很多,漸漸習慣了事事靠自己,她也只能靠自己。

  如今趙氏突然這樣對她好,她心裡當即就湧起一股溫暖,人也站了起來,感動道:「老太太,多謝你想著我,我喜歡得很。」

  趙氏見她那個樣子,就打趣道:「一個大院子你就滿足了?」

  傅卿和當即愣住:「還有別的嗎?」

  趙氏拉了她的手,笑著道:「你現在給皇后娘娘治病,名聲漸漸出去了,以後上門來治病的人恐怕不少,總不能人人都領到內宅來吧?人家來了,就不能不來問候我,一次兩次還行,哪能次次如此?所以,我讓人在前院給你留了一個小院子留給你,以後有人來求診,你直接在那個院子裡診治就好,不必再來問我過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行醫治病這方面,給了傅卿和百分百的自由。

  傅卿和聽了,既驚且喜地望著趙氏,不敢置信地問道:「真的嗎?老太太,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趙氏慈愛地說道:「那院子我特意空著呢,留給你自己去佈置,咱們三小姐好歹也是名醫了,怎麼著也要有個像樣的診室吧。」

  這一瞬間,傅卿和感覺到老太太是真的把她當做孫女來看待,不是待價而沽的貨物,不是棋子,而是真正的親人。

  她當即站起來,再次鄭重地跟趙氏道謝:「老太太,謝謝你。」

  趙氏見她表情認真,就拍了拍傅卿和的手道:「俗話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你一定要好好行醫,掙了診費給我養老,我往後可就全指望你了。」

  就算趙氏離開了侯府,她之前的嫁妝經過這幾十年的經營也已經是非常大的一筆產業的,根本不用傅卿和來養老,傅卿和知道趙氏這是跟她說笑,心裡越發覺得感動。

  「老太太,那院子是您特意留給我的,您幫我取個名字吧。」

  趙氏聽了,認真思索了一會道:「醫者,懸壺濟世,不如就叫濟世堂吧?」

  濟世堂,這不是後世一家中醫館的名字嗎?

  傅卿和聽了紅著臉連連擺手:「老太太,我雖然醫術不錯,但是還沒有達到濟世的地步,這個名字會不會太大了些?」

  趙氏聽了道:「的確,自己叫著還行,要是別人見了,恐怕會說你小小年紀太不謙虛,那就叫同仁堂?」

  同仁堂?這下傅卿和更傻眼了。

  杜媽媽卻道:「老太太,三小姐雖然會醫術,但是畢竟跟那些以治病為營生的大夫不一樣,咱們取名字其實不必跟那些醫館學,我這裡倒是有個名字,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適?」

  「合不合適也要你說出來了才知道。」趙氏嗔怪道:「有注意就快講,可不要學那些人拿喬!」

  「是。」杜媽媽呵呵一笑道:「旁人行醫都是大夫,三小姐是名門小姐,我看,不如叫錦醫堂,如何?」

  傅卿和聽了不由眼睛一亮。

  錦醫堂,即點出了醫這個字,又不張揚,的確不錯。

  趙氏也笑著點頭:「錦醫堂,別人的大夫醫治病為生計,咱們三丫頭生來就穿錦衣華服,給人治病那是錦上添花的事情,好,就叫錦醫堂。」

  傅卿和當即道:「多謝老太太賜名,我明天就讓人把門匾掛上去。」

 

  ☆、第72章 衛昭的心思

 

  出了武定侯府,離開了那些爾虞我詐,時間都變得輕快起來。

  鎮國公夫人來了幾次,傅嫁旁支的親戚來過幾次,傅卿和每隔半個月進宮給皇后娘娘複診一次,就這樣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七月十五,傅卿璃進宮,正式成為淮王次妃。

  別的新娘子離家之時依依不捨,她卻是歡歡喜喜笑著上轎子的,她非常高興,因為實現了她重生後的第一個目標,離她實現最終夢想又更進一步 。

  傅卿和親自設計錦醫堂,雖然是個小院子,她卻把她當做真正的診所去佈置。

  院門正對著三間正房,從院門到正房的通道上,擺著幾盆芍葯、四季海棠與菊花。

  中堂是診室,右邊是藥房,左邊放了兩張床以供患者暫時休息。

  自打佈置好了,傅卿和幾乎每天都要來錦醫堂一趟,可是除了每隔十五天進宮瞧皇后娘娘之外,再無其他患者登門。

  傅卿和有些沮喪。

  傅卿璃進宮後的第二天,傅卿和終於迎來了一位患者。

  半夏進來稟報消息的時候,她正在練字。

  「三小姐,衛鎮撫複診來了。」

  「真的嗎?」傅卿和問話的同時臉上已經帶了幾分笑,她將毛筆擱在筆架上,高聲喊木棉:「快打水來,我要洗手。」

  等洗了手,她換了見客的衣裳,就帶著木棉、半夏兩個人一起去了錦醫堂。

  中堂擺了長長的花梨木大案,身後是一個花梨木做的六十斗中藥櫃,斗門上用金箔紙貼著藥材的名字。

  大案的裡面擺了一把靠背椅,外面倒擺了三把。

  衛昭一進來就知道,她給人治病的時候一定是坐裡面的了,所以他就做到了外面的椅子上。

  傅卿和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衛昭一身黑色的常服,雖然坐在那裡,卻脊背挺得筆直,側臉線條硬朗,看上去有一種陽剛之美。

  「衛大人,讓您久等了。」

  聽到聲音,衛昭站起來沖傅卿和點了點頭:「三小姐不必客氣。不請自來,是我來的冒昧。」

  「是大人客氣了,誰看大夫還要先下帖子嗎?」傅卿和邊說邊走了進來。

  「大人請坐。」

  兩人分賓主坐了,衛昭就道:「早就想過府叨擾,無奈近日一直抽不開身,直到今天才閒下來,還沒恭喜三小姐喬遷之喜。」

  傅卿和就想起剛才見廡廊下多了兩盆滴水觀音,想來就是衛昭送過來的了。

  「多謝大人。」傅卿和問道:「大人最近很忙,藥可曾按時服用。」

  「哦,按時服用了,一次沒有落下。」衛昭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放到案上。

  「嗯。」傅卿和點點頭,替他號脈。

  傅卿和的手很白,指腹柔軟中微微用力,衛昭覺得自己能感覺到她指尖傳遞過來的溫度。

  他抬頭看了傅卿和一眼,見她膚色晶瑩,柔美如玉,好像風姿綽約地芍葯花一般嫵媚多姿。

  那一頭烏黑曲捲的秀髮更是令人移不開眼睛,特別是前面緊貼著額頭的那一抹劉海,柔軟曲捲,惹人憐愛,令人忍不住想去撫摸一下,試試它究竟有多軟。

  他的心不由「砰砰」跳了幾下,連忙移開眼睛,繼續看著自己的手腕。

  這一看可不得了,他只覺得傅卿和按著的地方都發燙起來。

  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光光是大夫,還是個嬌如春花的女孩子。

  這樣一個女孩子,卻按著他的手腕……

  他不敢繼續看,趕緊把眼睛落在傅卿和身後的藥廚上,眼睛雖然移開了,心卻砰砰跳個不停,腦海裡回想的還是她潔白如玉的手指,烏黑的秀髮,紅嘟嘟的嘴巴。

  「從脈象上看,大人的胃疾已經得到控制了,再服用半個月的藥,就可以不必再服用了。」

  傅卿和抬起頭,卻發現衛昭一直盯著自己身後看,她轉過頭,見藥櫃兩側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對聯,就以為衛昭是在看那副對聯。

  傅卿和的字寫得很一般,前世就被爺爺說過很多次,這一世,她雖然刻意練了一段時間,可進步並不大。

  「是我自己寫的,拙筆污人耳目,大人見笑了。」

  衛昭的心緒這才收回來,認認真真地打量起那對聯。

  對聯上書:只願世上人無病 何防架上藥生塵

  對聯上的字清秀中帶著幾分韌勁,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孩子之手。

  「怎麼是污人耳目呢,這幅對聯很好,字也很好看。」衛昭看了傅卿和一眼,然後說道:「我覺得非常不錯,比很多人寫得都好。」

  怎麼寫的那麼好?個個都好,字如其人,都是漂漂亮亮的。

  傅卿和不知道他嘴裡說的很多人是誰,只當他是安慰自己,就沒有接話。

  「大人的胃疾已經得了控制了,這很好。」看到衛昭的病情有起色,傅卿和就覺得很有成就感:「我第一次給大人看病的時候,大人十分不情願,對於自己的身體也不甚在意,沒有想到,大人不僅按時服藥,還及時來複診了。我想,大人最近飲食上一定也注意了很多吧。」

  見傅卿和語調輕快,嘴角上挑,衛昭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變得十分輕盈愉悅。

  「是的。我原先對這病不甚在意,多虧三小姐及時點明厲害,才讓我正視這個病,也要謝謝三小姐幫我診治。」

  「嗯,大人知道保養身體就好。藥再繼續吃半個月,估計就好了。我這裡有五天的藥,你先拿著,剩下的,我過幾天讓人送到大人府上去。」傅卿和道:「而且,大人這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您這麼忙,其實不必過來複診了,只要平日裡注意飲食即可,還是那句話,三分靠治,七分靠養。」

  「不要緊,還是我自己過來拿吧。」衛昭道:「雖然已經好了,可是我心裡實在還有些放不下,畢竟這麼多年落下的病根了,既然治,就要給它治好。」

  治病的時候,傅卿和最喜歡態度積極,治療配合的患者,她當即就道:「大人能這麼想,這個病很快就要好了。」

  沒有繼續說不讓衛昭過來的話,衛昭當即就鬆了一口氣,然後問道:「皇后娘娘的病怎麼樣了?你最近還要去宮裡給娘娘看病嗎?」

  傅卿和吩咐木棉給去拿藥,然後道:「娘娘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這病時間太久了,傷了元氣,需要慢慢鞏固。我如今是半個月進宮一次,明天正好半個月,我上午就要進宮。」

  「哦。」衛昭聽了,垂下了眼睛。

  略坐了一會,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就離開了。

  第二天,用過早飯,傅卿和就坐了馬車進宮,馬車出了棉花胡同,剛剛拐上鼓樓大街,就遇到了熟人。

  「請問,車裡坐的是三小姐嗎?」

  傅卿和聽這聲音低沉而穩重,還帶著幾分熟悉,當即就挑開簾子,見衛昭身穿錦衣衛飛魚服立於馬上,正看著自己這邊。

  「原來是衛大人,真巧。」

  衛昭手握馬韁,緩緩走來,待靠近了,就低下頭對傅卿和道:「是啊,我正要進宮,見馬車有些眼熟,就猜到會不會是三小姐要進宮給皇后娘娘看病,沒想到真的是你,真巧。」

  傅卿和想起衛昭說最近都很忙,就對車伕道:「大人事情多,把路讓開,讓衛大人先走。」

  「不用,我今天不忙。」衛昭道:「反正我也要去皇宮,不如同行吧。」

  傅卿和點點頭,放下了車簾。

  衛昭輕輕踢了踢馬肚子,勾了勾嘴角。

  兩人同行至皇宮,在宮門口分了手。

  衛昭去了乾清宮,傅卿和去了坤寧宮。

  傅卿和到坤寧宮的時候,太醫院羅院使正在給皇后請平肝脈,見了傅卿和他心裡有些不舒服。

  請完脈之後,他正要告退,就聽到皇后突然道:「羅院使留步,本宮這個病多虧了傅三小姐才得以痊癒,羅院使你一直負責本宮的脈息,一個管請脈,一個管治病,怎能全無交流?正巧今天碰上了,羅院使你就留下,聽聽傅三小姐的說法,說不定,對你也有好處。」

  皇后的話一落音,羅院使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他活了快五十歲,居然要聽一個十幾歲的毛丫頭說醫案,他當時就覺得又羞又氣,這要是傳了出去,他的臉要往哪裡擱?

  難道是皇后娘娘故意對他之前一直沒有治好病不滿,所以故意羞辱自己?

  他抬頭看了一眼皇后,見她臉上並無責怪之意,再一想,最近這一段時間她也沒有為難自己,就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是。」他弓著腰,應了一聲。

  見傅卿和正在給皇后診脈,診完之後又將皇后的病症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怎麼用藥、怎麼辯證都說得清清楚楚,她一邊說,皇后就一邊點頭,一幅十分認可的樣子。

  羅院使心裡頭就梗了一根刺。

  皇后的這個病症,傅卿和的確治的好,在傅卿和用過幾次藥之後他就知道原理了,畢竟皇后的脈息是他負責的。

  他已經知道了,卻還要再聽一遍,傅卿和也是過分,說一遍就是了,偏偏說的那麼詳細,好像別人都不懂似的。

  她每說一次,就是在皇后面前誇耀她自己一次,她誇耀自己一次,皇后就越來越覺得太醫院的人無用。

  他越想越覺得傅卿和可惡,踩著太醫院朝上爬,不給太醫院的人留活路,實在是心思歹毒。

 

  ☆、第73章 診治

 

  羅院使憋了一肚子氣,臉上還要裝出一副認真聆聽謙和有禮的樣子,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受過這樣的氣了,這一切都是因為傅卿和,他心裡將傅卿和罵了一遍又一遍。

  終於等到傅卿和說完了,他正準備告退,皇后卻道:「羅院使,剛才傅三小姐說的,你都記下了嗎?」

  「記下了。」

  「可還有什麼地方不懂的?」

  羅院使肺都要氣炸了,卻還是點了點頭,柔聲道:「沒有不懂的。」

  「嗯。」皇后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就將傅三小姐剛才說的寫下來吧,寫好之後,讓傅三小姐看看,要是沒有問題,你就帶回去給太醫院的人傳閱,省得以後再遇到這樣的病症你們束手無策。」

  皇后這幾句話不異於在羅院使頭上炸了一個響雷,他很想問問,她傅三小姐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碰巧治好了皇后的病,就要自己給她記錄醫案,記好了還要給她過目,不僅如此,還要自己親手交給其他人傳閱,給她揚名立威。

  羅院使站在那裡,渾身直發抖。

  他想反駁,抬起頭來,卻看到皇后正拉著傅卿和的手說話,不知道那傅卿和說了什麼,皇后輕聲笑了起來,一副十分喜歡她的樣子。

  羅院使氣的咕咕叫,卻只能低下頭,用艱澀無比的聲音說道:「是,娘娘,微臣這就寫。」

  宮女送了筆墨紙硯過來,羅院使鋪開紙,深深吸了幾口氣才開始落筆。

  張尚儀面帶微笑走了進來:「娘娘,程六夫人跟顧太太來了。」

  皇后聽了,臉上不由帶了幾分歡喜:「快請進來。」

  皇后娘家姓程,程家是南京出了名的詩書大族,分為內七房,外八房,是金陵當之無愧的望族之首。

  皇后娘娘的父親,原先是內閣的閣老,自打皇帝親政之後,他就以身體為由致仕了,絲毫不戀權。

  而皇后娘娘的叔叔、兄弟、叔伯兄弟裡面,有八個舉人,五個進士,大多做了官,悉數在實缺上,這裡就顯示出了皇帝對於皇后父親前程閣老的補償。

  這位程六夫人想必就是皇后的娘家人吧,只是不知道顧太太又是哪一個,能跟程六夫人一起進宮,想來就算不是程家人,恐怕也是程家的故舊吧。

  皇后見傅卿和一臉的茫然,就對她說道:「是我娘家六堂嬸跟四堂妹,都不是外人。」

  原來如此,傅卿和瞭然地點了點頭。

  張尚宮引進來兩個年輕的婦人,都是花信年華,最多不超過二十七八歲。

  她們手中分別牽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兩個小孩白白淨淨的,雖然稚氣,規矩卻非常好,一看就知道平時教養很好。

  她們給皇后行了禮,傅卿和又與她們廝見了,這才重新坐回到位置上說話。

  她們是來給皇后報喜的:「娘娘,浩哥媳婦兒生了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程浩是皇后大哥的長子,皇后嫡親的侄兒,如今在京城為官。

  聽到這個消息,皇后又驚又喜:「真的嗎?幾時生的?浩哥媳婦兒如今怎麼樣?乳名取了嗎?」

  皇后問了很多問題,問完之後又連迭聲讓張尚宮去準備洗三用的東西,那一副關切的樣子,真是畫也畫不出。

  直過了好一會,皇后的心情才平復了下來。

  她笑著對兩個小孩子招手:「元夕、天明,到我們這裡來。」

  元夕是皇后堂妹顧太太的兒子,今年八歲。天明是皇后六堂嬸程家六夫人的兒子,今年七歲。

  天明七歲,卻跟皇后娘娘同一輩分。

  傅卿和想了想不由暗暗咋舌,都說么房出長輩,在人丁稀少的家族不覺得,到了人丁旺盛的世家大族就特別明顯。

  皇后娘娘這樣的世家望族就更是如此了。

  聽了皇后的話,程六夫人就推了推兒子:「天明,到皇后娘娘那裡去。」

  程六夫人剛到京城沒多久,天明跟皇后不熟,因此到了皇后身邊,他只站著,並不與皇后親近。

  而顧太太的兒子元夕因為從小在京城長大,跟皇后很熟,所以拔腿就要朝皇后身邊靠。

  顧太太見了,一把將他拉了回來。

  皇后見了,微微有些詫異:「四堂妹,這是怎麼了?」

  顧太太臉微微有些紅:「娘娘,元夕這孩子最近總是潮熱臉紅,我心裡很擔心,怕他身體有疾,過了病氣給娘娘。」

  皇后自己被病痛折磨了三年之久,自然知道有病就要治這個道理,再加上她心裡很疼愛元夕,立馬問道:「既然元夕身體不爽利,你怎沒不請大夫看看?小孩子家家的,有毛病就要趕緊調理,若是落下了病根可怎麼得了?」

  「不是我不請大夫。」顧太太有些著急:「臣妾請了好幾個大夫,大夫們都說沒事,他也沒有其他毛病,就是光潮熱臉紅,我就是放心不下,所以,想進宮來跟娘娘求個恩典,請太醫給看看。」

  說著,她把眼睛投向了傅卿和。

  傅卿和治好了皇后的病,名聲早就傳開了。之前的大夫都說元夕沒有毛病,她卻不敢掉以輕心,她很想找傅卿和給元夕看看,心裡又覺得傅卿和是深閨小姐,請她治病恐怕被拒,所以,她沒有上門。

  沒想到今天居然遇上了,這讓她很高興。

  「傅三小姐,你醫術好,能不能請你幫元夕看看?」

  皇后也望向傅卿和:「阿和,你去給元夕看看吧。」

  傅卿和就道:「我是大夫,理所應當。」

  顧太太抱著元夕,傅卿和隨手將身上的帕子折成一隻小兔子遞到元夕的手裡。

  見元夕沒有排斥,而是伸手接了,傅卿和就趁機拉著他的手,柔聲跟他說話:「公子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可曾讀書了?」

  「我叫顧初,今年七歲,已經啟蒙了,如今正跟先生一起讀《三字經》」他一邊說話,一邊從他母親懷裡掙扎出來,腰板挺得直直的站著,他瞥了一眼站在皇后身邊的天明,大聲道:「我還會寫一百多個大字,皇后娘娘最喜歡我了。」

  天明聽了這話,蹬蹬幾步,從皇后身邊跑到傅卿和旁邊道:「我叫程天明,我今年八歲,我會背《三字經》,還會背《百家姓》,我能寫三百多個大字。」

  看著兩個小兒逗趣,眾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傅卿和就摸了摸元夕的頭,捏了捏天明的小臉蛋:「元夕很棒,天明也很厲害,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才只能寫幾十個大字呢。」

  元夕跟天明受到誇獎,臉上都露出高興的神色。

  皇后就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你們兩個就分別寫了自己的名字給我看,好不好?哪個寫得好,哪個就有獎勵。」

  「好!」元夕跟天明齊聲應了,然後不服氣地看了彼此一眼。

  皇后就道:「來人,擺案。」

  兩個小孩子在一邊寫字,皇后就問道:「阿和,元夕的身體有沒有事?」

  傅卿和輕輕搖了搖了頭:「回稟娘娘,顧太太之前請的幾位大夫診斷的很對,顧公子身體無恙。」

  其實傅卿和一眼就看出來元夕身體無恙,但是她依然還是診斷了一番,一方面是皇后之命不可違,另外一方面卻是為了安顧太太的心。

  元夕的身體沒有問題,只不過她卻發現天明的身體有恙。

  顧太太聽了傅卿和的話,不僅沒有放心,懸著的心反而更嚴重了。

  兒子總是潮熱汗出,外面的大夫看不出毛病就算了,居然連傅家三小姐都看不出問題,該不會是什麼大症候吧。

  她越想越覺得心焦。

  皇后就問:「既然元夕身子康健,為什麼會平白無故地潮熱出汗呢?」

  傅卿和道:「應該是顧公子這兩天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所致。」

  說著,她就轉過頭來,望著顧太太。

  顧太太這才想了起來:「是,大前天晚上月色好,我就帶了元夕去西大街逛夜市,當時就買了很多沿街叫賣的小吃,元夕很喜歡吃,我昨天下午還特意叫人去西大街買了搓魚兒回來給他吃。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引起的吧?」

  傅卿和點了點頭:「應該是的了,您好好想想,是不是從那天開始顧公子就開始潮熱,而且我猜從那天之後顧公子恐怕就沒有出過大恭了。」

  顧太太越聽越覺得傅卿和說得對:「對,傅三小姐,您說得一點沒錯,元夕的確是從那天開始潮熱的,我從西大街回來之後,就擔心元夕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會拉肚子,後來見他沒有腹瀉,我也就放心了,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潮熱出汗居然是吃路邊攤引起的。」

  說著,她臉上露出幾分自責:「早知道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買給他吃的。傅三小姐,您趕緊給開點藥吧。」

  「顧太太,您不必著急,您家公子身體無恙。」傅卿和解釋道:「小孩子腸胃嬌弱,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很容易熱邪傷於陽明,下結於腸,這樣就會導致每天午後發熱。不過,現在東西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了,只要飲食正常多喝水,不要再繼續給他吃不乾淨的東西,就沒有什麼了,不用服藥的。」

  顧太太仍舊有些不放心:「真的嗎?真的不用開藥?」

  「的確不用,是藥三分毒,能不吃藥盡量不要服藥。」傅卿和勸道:「您一定跟顧公子一樣,都愛吃搓魚兒吧,您吃了不是沒事嗎?顧公子不過是腸胃嬌弱些,您放心好了,真的不用開藥。」

  顧太太聽了,這才放下心來,拉著傅卿和的手連聲道謝,又紅著臉跟皇后說:「都怪臣妾亂給元夕吃東西,還以為元夕生了大病,自己嚇自己不說,還連帶著讓娘娘擔心,讓傅三小姐見笑了。」

  元夕無事,皇后的心也放了下來豈會怪她:「母子連心,元夕還小,你這樣小心是對的。」

  程六夫人就笑著道:「孩子就是母親的命,生養了他一場,一顆心還要栓在他身上,小孩子要是有點頭疼腦熱,當娘親的恨不能替了他受罪。」

  傅卿和也點點頭:「娘娘說得對,孩子年齡小,就是身體不舒服也不知道說,做父母的是應該多上心。」

  傅卿和說著,瞥了一眼程六夫人,又看了一眼跟元夕玩得正愉快的天明,欲言又止。

  皇后見了,就道:「阿和,怎麼你總是看天明,難道這孩子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皇后的話一出,程六夫人的一雙眼睛就緊緊地盯住了傅卿和。

 

  ☆、第74章 諱疾忌醫

 

  「娘娘,程夫人,程少爺患了瘛□之症,眼下還沒有發出來,依我看來,明後兩天就要發病。」

  瘛□也叫抽風,是小孩子常見的一種急症,不僅僅是這個時代,就是擱在後世,也有很多小孩子會得這個病。

  發病的時候,小孩子會突然意識消失,雙眼上翻,更有甚者面部肌肉或四肢肌肉強直、發硬、痙攣或不停地抽動。

  因為是突然發病,所以,很多人都認為這是急症。

  其實,抽風也是有原因的,很多時候,病邪入侵體內,早就藏下病根,只不過平時症狀不明顯,只在發病時被發覺。

  如果抽風能提早發現,在發病之前治療,完全可以避免發病的。

  這樣的病症,傅卿和在秀水莊治過一次,當時那個小孩子根本看不出來有生病的痕跡,所以他父母並不相信傅卿和,等孩子發病之後才抱著小孩來求傅卿和救命。

  所以,傅卿和一開始發現天明身體有病,卻猶豫了很久,她怕程六夫人跟秀水莊的人一樣認為她在胡說八道。

  傅卿和的話剛落音,皇后、顧太太、程六夫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天明。

  他跟元夕兩個一人拿了一把小小的桃木劍在過招,玩得不亦樂乎。

  他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咯咯笑個不停,沒有一點生病的痕跡。

  程六夫人心裡十分不高興,她覺得傅卿和在咒她的兒子,實在是居心不良。

  她臉上雖然沒有表露出來,眼底卻閃過一絲輕蔑。

  天明健健康康的,傅家三小姐不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罷了,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不會相信她的鬼話,所以她並沒有接腔。

  皇后道:「六堂嬸,既然阿和說天明身體有恙,你就讓阿和幫天明看看吧。」

  程六夫人錯愕地望著皇后,她沒有想到傅卿和這樣拙劣的謊言皇后居然會相信。

  顧太太也說:「是啊,抽風可不是小症候呢,六堂嬸您千萬別擔心,我看傅三小姐醫術高明的很,一定能讓天明安然無恙的。」

  聽了顧太太的話,程六夫人氣得直翻白眼,天明本來就沒病,不要傅三小姐治他也會安然無恙的。

  她不高興地瞥了一眼顧太太,連看也不看傅卿和,站起來對皇后說道:「娘娘,天明這孩子身體壯著呢,不會那麼容易生病的,我是天明的母親,比任何人都瞭解這孩子的情況。」

  言下之意就是不相信傅卿和的話,也不願意讓傅卿和診治。

  跟傅卿和猜測的差不多,這個程六夫人跟秀水莊的那一對父母一樣,不相信自己孩子好好的會生病。

  既然人家不相信,傅卿和也不強求,她就沒有說話。

  皇后卻輕輕皺了皺眉頭。

  程六夫人見了,心中就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拒絕得太快,說話太硬,沒有給皇后留面子。可是如果不拒絕,豈不是要將天明交到傅卿和手中?她心裡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的。

  這麼一想,她就覺得傅卿和實在是可惡的緊,為了在皇后面前邀功,不惜顛倒黑白故意說天明有病,然後再隨便弄點藥給天明吃,最後跟皇后說她治好了天明的病。

  像傅卿和這樣的大夫,她見得太多了,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就會以為她真的有本事,還會對她感恩戴德。

  程六夫人覺得自己又不是短見薄識的市井婦人,豈會被她的花言巧語所蒙蔽?

  她不怪皇后識人不清,只怪傅卿和巧言令色迷惑了皇后,連帶著她對顧太太也有些不喜。

  要不是她咋咋呼呼硬說孩子有病,傅卿和也不會想起來說天明。

  本來歡歡喜喜進宮來跟皇后報喜,結果卻因為這件事情而令她心情不快,程六夫人當即就決定以後再進宮,一定要避開顧太太才行。

  程六夫人心裡是帶著氣走的,畢竟是娘家人,皇后也不會生氣,就是有些擔心天明。

  對於傅卿和的醫術,她是一千一萬個相信的。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太醫院羅院使正在側廳默寫傅卿和治療皇后的醫案,所以,剛才的話,他全部都聽見了。

  他的想法跟程六夫人一樣,他覺得傅卿和想出名想瘋了。

  程家少爺明明健健康康的,她紅口白牙卻咒人家有病,還是程六夫人涵養好,若是其他人恐怕早就對她不客氣了。

  這樣的人居然能得到皇后的賞識,他越想越覺得不服氣。

  這個傅家三小姐不過是個信口雌黃之人,肚中能有多少貨?

  這樣一想,他就覺得傅卿和能治好皇后的病,完全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全是她運氣好的緣故。

  不過,這一次,她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出了坤寧宮,羅院使一直在想這件事情,既然你想出風頭,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傅三小姐,我倒要看看,你空口無憑說程家少爺得了抽風,這一次要如何下台!

  他回到了太醫院,將今天的所見所聞講給太醫聽,很快,傅家三小姐咒程家少爺得抽風的消息就傳開了。

  傅卿和回到傅家,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她問門口站著的小廝:「是誰來了?」

  「回三小姐,是二夫人跟大小姐過來了。」

  「是什麼時候來的?」

  「您剛剛出門她們就來了。」

  傅卿和點點頭,進了院子。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果然聽到二夫人的說話聲:「三丫頭怎麼去了那麼久?要不要派個人去看看?」

  她語速有些快,聽得出來,她等急了。

  傅卿嬌道:「母親,您何必這麼著急,上次您不是也進宮了嗎?宮裡規矩大,哪是三妹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呢,總要等她為皇后娘娘治好病才能回來。我說了她今天要進宮,讓明天再過來,你等不了,非要今天來,來了你又著急。」

  二夫人沒好氣地說道:「哎呀,哎呀,你不懂,這病不在你身上,你哪能體會我的現在的滋味。我還要指望這雙眼睛活到七八十歲呢,要是現在就瞎了,以後我可怎麼活啊?」

  大小姐傅卿妍投繯之後,二夫人幾乎天天落淚,哭多了,眼睛就會不舒服,一個月前她突然看東西有些模糊,這可嚇壞了她,她以為自己要把眼睛哭瞎了。

  其實,她得的是雲翳,就是後世所說的白內障。

  她這是白內障早期,所以之前一直不明顯。最近三個月二房接二連三出事,導致她時常生氣傷心,肝氣失和。

  而肝氣失和又會上擾目竅,加上她總是哭,白內障就跟著一起發作,問題就出現了。

  因為是早期,所以,這病是可以控制的。

  她性子急躁,傅卿和怕她擔心,就騙她說這眼疾是哭出來的,並沒有告訴她白內障的事。

  大半個月前傅卿和給她開了藥,並告訴她:「……哭太多了,動了肝火,只要不生氣,按時服藥,一個月就可以好一點,好了之後再繼續服藥兩個月,以後注意保養,不要流淚,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二夫人就一直把傅卿和的話記在心上,眼看著大半個月過去了,她的眼睛卻一點起色也沒有,這令她不能著急。

  隨著丫鬟一聲通報「三小姐回來了」,二夫人就連忙站起來,拉著傅卿和問:「三丫頭,你看看,我這眼睛還跟原來一樣,絲毫不見好轉,你趕緊幫我看看,是不是你開的藥方子不中用啊,我這眼睛還是看不清的東西,特別是到了晚上,你說說,這可怎麼辦?」

  她非常著急,說完話,就急吼吼地望著傅卿和,恨不能傅卿和立馬就將她的眼睛治好。

  「二嬸嬸,你別著急,你先坐,稍等我一下。」

  「哎!」二夫人長歎一聲,轉身在椅子上坐了。

  傅卿和這才到趙氏面前請了安。

  趙氏道:「回來了就好,快幫你二嬸嬸看看吧,她是個張飛的性子,早急的不得了了。」

  傅卿和轉身一看,見二夫人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銅鏡,一邊皺著眉頭瞧眼睛,一邊憂心忡忡:「怎麼還沒有好?什麼時候才能好?」

  傅卿和見了,心裡就瞭然了。

  她盯著二夫人看了一會,臉上帶了幾分憂色。

  二夫人見了,一把抓住傅卿和的手,瞪大了眼睛問:「三丫頭,你怎麼這麼看著我,是不是我的眼睛沒救了?」

  傅卿和搖了搖頭道:「二嬸嬸,其實你的眼睛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你沒有感覺到而已。」

  「真的嗎?」二夫人聞言一喜:「怪不得我早上起床看東西比原來清楚了很多了,原來已經好轉了啊,既然已經好了,你做什麼陰沉著臉故意嚇唬我?」

  「二嬸嬸,不是我故意嚇唬你。」傅卿卻憂心忡忡地說道:「你的眼睛雖然快好了,但是你的左腿卻有些不大好,因為服了藥,你眼睛裡的毒氣已經下去了,但是由於你最近總是吃冷的,導致毒氣下流至左腿,估計用不了多久,你的左腿上膿瘡就會發作了。」

 

  ☆、第75章 病發

 

  「你說什麼?」二夫人聞言只覺得頭上響起一個炸雷,驚得她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說我要長瘡?」

  傅卿和點了點頭,她不由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急的團團轉:「哎呀,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一個病還沒有好利索,又要添一個症候,我這是流年不利啊。」

  傅卿嬌摟住二夫人,安慰她:「母親,你不要著急,三妹妹不是在這裡嗎?有三妹妹在,再大的症候也不用怕,你快坐下,別著急了,三妹妹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二夫人目露懇求地望著傅卿和。

  不怪她心裡著急,這個年代醫療水平低下,一個小小的感冒都會死人,更何況是長瘡,她心裡實在不能不害怕。

  傅卿和就道:「二嬸嬸這個病如果發作起來了會非常厲害,但是現在還沒發出來,所以不用害怕,只要不吃涼的,趁著毒氣還不多,多走動,讓經絡與血氣活起來,這樣毒氣留不住,散發出去,膿瘡自然就好了。」

  二夫人聽了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拉著傅卿和的手將她誇了又誇。

  等二房母女走了,趙氏就問道:「二夫人的病真的這麼嚴重嗎?我還是頭一回聽說眼睛裡面的毒氣會轉移到腿上。」

  傅卿和不由啞然失笑:「沒有的事,二夫人的腿好好的,什麼毛病都沒有。」

  老太太一聽頓感迷惑:「那你怎麼說她腿上要長瘡?」

  「按我給二夫人開的方子,她現在應該已經有起色了才對,因為二夫人性子急躁,一心想讓眼睛好起來,就不停地拿鏡子照眼睛,一天十二個時辰恨不能時時刻刻盯著眼睛瞧,她這樣著急,反而會給眼睛帶來負擔,不容易好。」

  傅卿和站起來,一邊給趙氏揉捏肩膀,一邊說道:「我故意說她腿上要發病,不過是嚇嚇她,讓她轉移注意力,現在,二夫人只顧擔心腿上的瘡,而不再注意眼睛的毛病,那她的眼睛很快就會好了。」

  趙氏聞言哈哈大笑:「居然是這樣,你這孩子好玲瓏的心思。」

  不光是趙氏,杜媽媽、綠蕪她們聽了也不禁莞爾。

  趙氏又問:「今年去皇宮可還順利?皇后娘娘的病情怎麼樣了?」

  「一切都順利,去的路上遇到了錦衣衛鎮撫衛大人,皇后娘娘的病情恢復的很好,估計很快就不用再用藥了,不過我在宮裡遇到了程家六夫人與皇后娘娘的已經出嫁的堂妹顧大太太。」

  傅卿和就將事情的詳細情形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趙氏聽了,面上就露出幾分不虞。

  她瞭解傅卿和的為人,若是沒有把握,傅卿和絕對不會亂說話的,傅卿和連皇后的病都能治好,其他的病更是不在話下了。

  她好心好意幫程家少爺看病,沒想到程家六夫人卻拒絕了,真是不識好人心。

  「這個程六夫人真真是不知好歹,人家幫她指出孩子的症候,她不說感謝反而還生氣,不是個可相與之人,既然她不讓治,那就不治,等孩子病發了,有她著急的時候。」

  趙氏又搖著頭,一臉的不贊同:「同樣身為母親,顧大太太對孩子那麼關心,而她卻一點也不上心,有這樣的人做母親,那程家少爺也是可憐。」

  若是以前,她只會擔心老太太會不會嫌棄她多管閒事,如今她卻敢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老太太,因為她覺得老太太不會訓斥她。

  看著趙氏維護自己護短的樣子,傅卿和不由微微一笑,有人護著的感覺真的很好,她的心也慢慢有了歸屬感。

  屋子裡的丫鬟也都目中含笑望著傅卿和,她們覺得傅卿和很厲害,以後也會越來越厲害。

  杜媽媽卻微微濕了眼眶,沒有想到,她居然也能見到老太太放下仇恨和和樂樂過日子的這一天。這一切都是因為三小姐,老太太雖然老了,三小姐卻還在,她跟老太太一樣能幹,以後就是這個家裡的主心骨。

  「杜媽媽,你找個人機靈的人盯著程六夫人家,等程家小子發病了立馬告訴我。」趙氏道:「我倒要看看程六夫人到時候會如何。」

  杜媽媽聞言愕然,沒有想到精明的老太太也會有跟人鬥氣的一天,她嘴角翕翕,最終揶揄地看了傅卿和一眼:「是,老太太,我這就去安排人,有了消息,立馬告訴您。」

  趙氏滿意地點了點頭。

  老太太這個樣子令傅卿和不由想起前世的爺爺,當爺爺得知她在學校被壞男孩揪辮子欺負了之後,他就跑到別人家裡理論,非要那個男孩子給傅卿和道歉,還要對方父母保證以後再也不欺負傅卿和。

  傅卿和覺汗顏的同時,心裡也覺得暖暖的。

  第二天早上,程少爺發病了。

  杜媽媽興高采烈地跟趙氏報告:「……果然發病了,聽說厲害得很,程夫人擔心的不得了……」

  趙氏沒好氣地說道:「現在知道傷心了,早幹嘛去了,要是她昨天聽了三丫頭的話,今天不是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程家小子真是可憐,攤上這樣的娘。」

  她說著對傅卿和道:「你哪裡也不要去,就在家裡,說不定程家馬上就派人來了。」

  「是,老太太,我哪也不去。」傅卿和嘴裡這麼說,卻隱隱覺得程家恐怕不會這麼快派人來請自己。

  杜媽媽就道:「老太太,程夫人不相信三小姐的話,難道您不生氣了嗎?」

  「我自然是生氣的,只是生氣歸生氣,沒必要跟孩子過不去,他娘不好,何必要牽扯到小孩子身上?」

  杜媽媽聞言,點了點頭道:「還是老太太宅心仁厚,憐幼惜弱。」

  程家少爺果然得了抽風,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嘩然一片。

  傅家三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難道她不光光會醫術,竟然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

  最吃驚的莫過於太醫院羅院使了,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直驚的手一抖,摔壞了他平時最愛的一個紅泥小茶壺。

  他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報信的那個太醫,不敢相信:「你說的是真的?果然沒有聽錯?」

  「沒有聽錯,程家少爺是今天早上發病的,程家已經派人來了,因為您去給皇后娘娘請平肝脈了,所以,韓太醫就去了。」

  這下子羅院使更詫異了,程家居然沒有請傅三小姐,這不應該啊,畢竟這毛病是傅家三小姐看出來的啊。

  羅院使踱著步子背著手在屋裡來來回回走了幾趟,突然就恍然大悟。

  昨天傅三小姐說程少爺有病,程家夫人十分不高興,那程夫人定然覺得是傅三小姐咒壞了程少爺,所以才故意不去請她的。或者是因為程夫人昨天拒了皇后與三小姐,今天拉不下面子,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找到了太醫院。

  一定是這兩個原因。

  把事情想了個明明白白,羅院使不由笑了,小兒抽風,是由於肝經有問題,韓太醫應該能治好,只要韓太醫治好了程家少爺得病,就能將傅三小姐的風頭的蓋下去,以後在這京城裡人們相信的,還是他太醫院。

  羅院使放心地坐了下來,隨手伸到桌子上,見上面只剩四個小小的紅泥茶盅,這才想起來剛才自己摔壞了小茶壺,不由覺得肉疼。

  到了下午,程家少爺得了抽風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傅卿和昨天就看出他有問題的事情更是傳得沸沸揚揚。

  顧太太中午得知了消息,午飯就到程家探病。

  彼時韓太醫已經給程天明開了藥,誰知道服下去之後,程天明的病紋絲不動,還跟早上一樣面部抽搐,渾身痙攣抽動個不停,早上是一個時辰發病一次,過了中午之後發病越來越頻繁了。

  韓太醫無法,又派人回太醫院請了羅院使過來,羅院使來時心裡既失望又得意,他覺得韓太醫太無用,另一方面又覺得正是如此,更加能顯出他的能耐。

  誰知道羅院使開的藥服下去之後,程天明還是沒有好轉,直急的他頭上直冒汗,看向韓太醫的眼神也如刀子似的。

  都是韓太醫無用,還連累了自己。

  這可怎麼辦?他急的團團轉,想撂開手不管,偏偏程六老爺不放他走,他也不敢硬走,畢竟是皇后的娘家人,他得罪不起。

  程六夫人摟著抽搐不止的天明哭個不住,一聲兒一聲肉地叫著。

  顧太太自己也有孩子,見程六夫人哭得傷心她自己也有些難受:「六堂嬸,你別傷心了,讓傅三小姐來看看吧,畢竟這病是她最先看出來的。」

  程六老爺聽了顧太太的話,就問道:「傅三小姐?就是那個治好了皇后的傅三小姐嗎?怎麼她見過天明嗎?」

 

  ☆、第76章 登門道歉

 

  早上,程天明剛剛發病的時候,程六夫人心裡就很氣傅卿和,她覺得都是傅卿和咒的,如果她去請了傅卿和,就正好如了傅卿和的意,一想到傅卿和那得意洋洋故意拿喬的樣子,她心裡就非常不樂意。

  太醫院有那麼多太醫,她就不信不如一個傅家三小姐。

  所以,早上程家六老爺派人去太醫院的時候,她就沒有說話。

  此刻聽了顧太太與丈夫的對話,她只覺得心裡像吞了黃連一樣苦澀,既後悔又怕丈夫責怪,她不敢回話,只摟著兒子哭個不停。

  顧太太以為她心急則亂,把傅卿和給忘了,就將昨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程六老爺。

  畢竟是多年夫妻,妻子是什麼性格程六老爺那是再清楚不過了,他聽了就知道這一次天明的病就壞在妻子心胸狹窄諱疾忌醫上了。

  程家六老爺十分生氣,但是當著晚輩的面,他什麼也不能說。

  更何況眼下最重要的並不是責怪妻子,而是想辦法讓兒子好起來,他當即就高聲對下人吩咐道:「快,拿了我的名帖,去請傅家三小姐過府給天明治病。」

  話剛落音,他又道:「還是我親自去請吧。」

  程六夫人見丈夫親自出了門,眼淚珠子又滾落下來,都怪自己昨天不聽勸,才讓天明得了這麼重的病。

  顧太太輕聲安慰她:「六堂嬸,六堂叔已經去請傅三小姐了,你就放心吧,天明會沒事的。」

  「傅三小姐會不會生我的氣所以不願意來?」程六夫人淚眼朦朧地望著顧太太。

  「應該不會吧。」顧太太有些不敢確定:「我看傅三小姐人很好說話,她應該不像是那種人。」

  程六夫人聽了哭得更厲害:「要是傅三小姐不願意來,我就親自登門給她賠罪,只要她能治好天明,她就是要我跪下來給她磕頭我也絕無二話。」

  她哭得很可憐,顧太太心有慼慼焉:「傅三小姐會來的,六堂嬸,你放心吧。」

  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將傅卿和當成了神醫,好像只要傅卿和來了,程天明的病就一定能好一樣,根本不顧及旁邊羅院使跟韓太醫的感受。

  韓太醫如坐針氈,羅院使面紅耳赤。

  韓太醫就輕聲對羅院使道:「院使,眼下程家六老爺出門去請傅三小姐,咱們何不趁現在告辭?」

  羅院使本來也想走,聽了韓太醫的話,他反而不願意走了。

  自己聽說傅三小姐來了,就趕緊灰溜溜地走了,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他的臉朝哪擱?

  他當即就寒著臉呵斥韓太醫:「程家請咱們來給少爺治病,如今程少爺病還沒好,你就想走,有你這麼做太醫的嗎?你沒有仁術倒罷了,連這一點仁慈之心都沒有。」

  他痛心疾首道:「韓太醫,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你這樣如何對得起君上的聖恩?」

  韓太醫沒有想到一句話居然會招來這樣的呵斥,不由出了一頭的汗,也不敢坐了,只站在羅院使旁邊彎著腰聽他訓話。

  羅院使說了這一通話,心裡的火氣撒了出來,就覺得好受多了。

  他心裡堵著一口氣,他不相信傅卿和能治好這個病,他一定要坐在這,一定要等到傅三小姐來。

  不親眼看傅卿和診病,他不能甘心。

  程六老爺去了傅家,卻沒能立馬見到傅卿和的面,他被請到了花廳奉茶。

  兒子身受病痛折磨,他心裡跟火燒一般,哪有心情喝茶,就是給他瓊漿玉露他也喝不下去。

  奉茶的丫鬟只說三小姐在給老太太推拿,此刻不得閒,他哪裡不明白這是妻子得罪了人的緣故。

  他心裡雖然著急,卻只怪妻子,一點也不曾怪傅卿和,若是換了自己,恐怕自己也不會有好臉色的。

  他想站起來走走,緩解心裡的焦躁,卻因為在別人家裡做客只能忍著,不一會的功夫,他的頭上就出了很多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對他而言,特別難熬。

  慶幸的是,他沒有等太久,傅家不過只讓他等了一炷香的時間。

  一進門他就連聲跟傅卿和道歉:「……都是內子糊塗,誤會了三小姐,這才誤了小兒的病,三小姐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們一般見識。如今太醫們束手無策,小兒抽搐不止,每況愈下,還望三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施以援手。」

  他的姿態非常低,話說得非常和軟,趙氏聽了,就十分吃驚。

  她從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得知程家請了太醫,她氣得不行:「……不識好人心,就算是程家人來請,三丫頭也不要去,除非程夫人跪在地上給你磕頭賠罪。」

  當時在氣頭上她那樣說,此刻見程六老爺姿態這麼低,她又非常的詫異,眼前的這個人可是皇后娘家堂叔,他居然這樣低聲下氣地懇求,趙氏就覺得程家小兒的病一定到了命懸一線的時刻了。

  這麼重的病,三丫頭要是治好了,自然皆大歡喜,要是沒治好,豈不是要跟程家結仇了?

  她不由望向了傅卿和。

  傅卿和目光清明,神色一點未動。

  前世,她是名醫,求她治病救命的人太多了,比程家六老爺姿態低的大有其人,甚至有人為了活命痛哭流涕地懇求她。

  只不過眼前這個人是程家六老爺,是皇后娘家堂叔,跟一般人不一樣。

  「三丫頭,程家小少爺的病,你可有把握?」

  傅卿和自然是有把握的,只不過,話到嘴邊她就轉了個彎:「若是早上去的話,我是有把握的,現在我卻不敢這麼說了,一切都要等我看過程少爺再說。」

  程家六老爺見傅卿和願意去,立馬大喜過望:「犬子的病全賴三小姐施以妙手,鄙人與內子感激不盡。」

  程家六老爺如今在工部做官,他還是皇后的堂叔,居然能如此低姿態地跟自己說話,再一想皇后雖然高高再上,卻是個通達和氣之人,顧太太跟人交往也絲毫不見跋扈,傅卿和就覺得,程家能成為南京第一世家不是沒有道理的。

  傅卿和沒有耽誤,跟著程六老爺去了程家。

  程六夫人滿臉慚愧:「三小姐,昨天都是我的不是,你千萬別跟我計較。」

  傅卿和並不是錙銖必較得理不讓人之人,對方已經道歉,就沒有必要揪著不放了,她道:「六夫人不必自責,是我昨天沒有說清楚,小少爺的病要緊。」

  程六夫人見傅卿和沒有像她想像中那樣洋洋得意,而是反過來安慰自己,當即臉紅的更是厲害:「是、是,三小姐這邊請。」

  程天明意識已經陷入昏迷,整個人抽搐得厲害。

  傅卿和認真給程天明號脈,又問了程家人幾個問題。

  羅院使目不轉睛地盯著傅卿和瞧,見傅卿和不過是望、聞、問、切,連問的問題都跟自己問的差不多,當即心裡就冷冷一笑:你也不過就這點本事。

  傅卿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就道::「六老爺與夫人不必擔心,令郎的病我能治。」

  「那太好了,請三小姐這就開方子吧。」程六老爺高聲喊著丫鬟:「快拿筆墨來。」

  程六夫人喜極而泣,顧太太面露欣慰。

  只有羅院使與韓太醫臉色不好,羅院使更是賭氣似地看著傅卿和。

  不一會傅卿和開好了方子讓去抓藥,羅院使趁機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那方子他認得,名叫黃土湯,出自張仲景的《金匱要略》。

  這方子最主要的一味藥是灶心土,就是地鍋中心的那塊土。

  羅院使的臉上就露出喜色。

  什麼傅三小姐,什麼神醫,簡直狗屁不通!

  程家少爺得的是抽風,是肝經有問題,黃土湯是調理脾胃的藥,這兩者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這個傅三小姐連抽風屬於肝經這麼淺顯的病理都不知道,居然還敢說她能治這個病,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這下子羅院使的臉色恢復如常了,甚至帶了幾分幸災樂禍,他悠閒地坐回到椅子上,等著看傅卿和出醜。

  韓太醫見羅院使臉色瞬息萬變,剛才分明很生氣,這一會帶了幾分得意,他不由一頭的霧水。

  剛才羅院使看到了藥方子,他沒看到,所以,他實在不明白羅院使到底怎麼回事。

  不過羅院使不走,他也不能走,他乖乖地坐回到椅子上,神色卻帶著幾分忐忑。

  出去買藥的小廝剛剛回來,程家再次有人來了。

  「老爺,張尚儀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來看望少爺。」

  「快請進來。」程六老爺說著就迎了出去,程六夫人、顧太太、傅卿和還有羅院使跟韓太醫都迎了出去。

 

  ☆、第77章 張曉

 

  來的雖然是宮中女官,代表的卻是皇后。

  見傅卿和也在,張尚儀微微有些吃驚,吃驚過後她就沖傅卿和點了點頭,一副放下心來的樣子。

  張尚儀跟程六老爺瞭解了程少爺的病情,程六老爺就帶了張尚儀去看望程少爺。

  說話的功夫,小廝已經買回了藥,程六老爺趕緊讓人去煎藥。

  傅卿和卻注意到跟張尚儀同來的,居然還有一位年輕的太醫,他自打進來之後就一直盯著傅卿和看,眼中既有驚詫也有不敢置信。

  他小聲問了旁邊服侍的丫鬟幾句話,問完之後臉上還帶著幾分懷疑。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傅卿和身邊,語氣中帶著幾分遲疑:「請問您是傅家三小姐嗎?」

  他不過二十歲左右年紀,身上穿著太醫院的官服,眼中對傅卿和的好奇卻怎麼也掩不住。

  這人是誰啊?難道是皇后派來專門給程家少爺治病的?

  傅卿和不由朝張尚儀望去,張尚儀正跟程家六老爺說話,根本沒有注意這邊。

  韓太醫卻走了出來,滿臉的不悅:「小張太醫,你怎麼來了?你見了羅院使也不打聲招呼,跟傅家三小姐歪纏什麼?」

  對於小張太醫目無上官,羅院使十分不高興,就遣了韓太醫過來問問。

  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小張太醫自動將他前面幾句話給忽略了,而是雙目發亮地盯著傅卿和問:「您真的是傅家三小姐?」

  傅卿和點了點頭。

  「哎呀!沒想到您真的是傅家三小姐,我一直以為您年紀一定不小了,沒想到您居然這麼年輕,請恕我失禮了。」

  小張太醫既驚且喜,如插蔥一樣深深彎下腰去:「在下姓張名曉字堯之,目前在太醫院供職,您妙手回春治好了皇后娘娘的病,這次程家小少爺的病也是您最先看出來的,您的醫術真厲害,比我們太醫院的人強太多了。您的大名如雷貫耳,在下一直您對十分敬佩,做夢都想見您一面,沒想到今天如願以償了,這真是我三生有幸。」

  眾人都沒有想到他突然會來這一出,一時間都有些神情各異。

  雖然傅卿和治好了皇后的病,給了太醫院一記響亮的耳光,可是從來沒有人這樣大模大樣地說過,沒想到今天居然被人當面說了出來,還是太醫院內部的人,羅院使面紅耳赤,額上青筋都崩了出來,不知道是氣的羞的。

  韓太醫冷汗連連,頭也不敢抬一下。

  張尚儀嘴角直抽抽,想出言訓斥卻因為不想暴露她與張曉之間的關係而止步,只氣得乾瞪眼。

  程家六老爺卻因為張曉這孟浪的言行而臉色大駭,趕緊走到傅卿和身邊賠罪:「三小姐,這位小張太醫年輕不知禮,您千萬別生氣。」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程夫人使眼色,令她將傅卿和讓到房間裡面去。

  程夫人驚呆了,根本沒有收到丈夫的示意。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出,好好的看著病,突然就有一個人竄出來,還說什麼「做夢都想見您一面」,這哪裡是什麼太醫,簡直就是登徒子無異。

  她才從南京來京城沒多久,難道這北邊真的就如此不知禮,連天子腳下都這麼粗鄙?

  程家六老爺見夫人無動於衷,不由大汗:「三小姐,您來了半天了,累不累,要不要用點茶水?」

  他說著,高聲喊了丫鬟:「快給客人上茶。」

  傅卿和見他如此,哪裡不明白他這是將自己當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少女,只不過,既然她決定出來行醫,以後這樣的事情還多著呢,不妨借這件事情讓眾人知道她的態度。

  心裡有了計較,傅卿和當即就微微一笑:「程老爺不必客氣,我並不累。」

  說完,她又對始作俑者張曉道:「原來是張太醫,你說的傅家三小姐就是我,能治好皇后的病其實是我的運氣,太醫院可不是尋常地方,裡面也是高手如雲,您既然是太醫,我們便是同行了,以後有機會我還要向您請教。」

  「不敢當,不敢當。」張曉臉色發紅,十分激動:「是我向您請教才是,您看出了程家少爺的病,我昨天就聽說了,我心裡就想這病非您不可,果然您來了,我相信這病您一定手到擒來。」

  他眼眸中全是對傅卿和的肯定與信任,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這模樣就像是小粉絲遇到了崇拜已久的偶像,這令傅卿和微微吃驚的同時又有些高興。

  「程少爺的病我已經看了,這幅藥下去,晚上再用一次,就能止住抽風,明後兩天再用幾遍藥,就可以痊癒了。」

  程家六老爺聽了,連忙說道:「如此,就多謝三小姐了。」

  程夫人也眼含熱切地望著傅卿和。

  張曉聽了,臉上就露出與有榮焉的表情,那模樣好像別人感謝的是他一樣。

  羅院使見了,就撇撇嘴冷冷一笑,用黃土湯治小兒抽風,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這位傅小姐,話說得這麼篤定,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他憤憤不平地坐了下去,目露譏誚地望著傅卿和,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該如何收場!

  張尚儀聽傅卿和這麼說,就知道她對這個病有把握,如此一來,她回去也好跟皇后交差了。

  懸著的一顆心放下,張尚儀就提出告辭,眾人送她到門口,張尚儀就道:「小張太醫,這裡有羅院使與韓太醫在就可以了,你與我一同回去吧。」

  張曉聞言十分不捨,眼巴巴地望了傅卿和好幾眼,最後還是跟著張尚儀一起回去了。

  出了程家的門,張尚儀就板起臉來訓斥他:「曉哥兒,我知道你醉心於醫術,不問世事,只管給人治病,只是你要知道,你今天去的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是程家,是皇后的娘家,那傅家三小姐也不是尋常人,她是正兒八經的侯門閨秀,你怎麼能跟在太醫院一樣胡鬧!」

  張曉字堯之,平日裡這個姑姑都是喚他的字,此刻聽姑姑喚起了自己的小名,便知道姑姑是真的生氣了。

  「姑姑,今天的事情都是侄兒的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他狗腿地說道:「我見那傅三小姐小小年紀醫術就如此了得,一時高興就忘記了規矩,您放心好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如此了。」

  張尚儀不由歎了一口氣,這個侄兒模樣性格都好,就只有一點,醉心於醫術,其他的一概不問,如今都已經二十歲了,還單身一人,南京的哥哥那邊屢次來信要自己給他物色一個合適的兒媳,可這孩子心裡除了醫術再容不下其他,一提到婚事他就尥蹶子,這可如何是好呢?

  張尚儀有心勸他,話到嘴邊就拐了個彎:「你知道錯就好,不僅僅是今天的事情,還有太醫院那些同僚們,平日裡也要跟他們好好相處才是,你若是再胡鬧,我就不管你了,讓你回南京老家去。」

  「別、別。」一聽到要回南京老家,張曉頭皮直發麻,他當即就笑嘻嘻地保證道:「好姑姑,您放心,我以後一定乖乖的,都聽您的話。」

  張尚儀無奈地搖了搖頭,她一生未婚,打小就陪著皇后,為家裡付出了很多,幾個哥哥與弟弟在她的拉扯下各自成家立業,大哥感激她,就讓侄兒張曉到京城來,名義上是要她照拂,實際上卻是要這個侄兒在京城陪著她,照顧她。

  張尚儀跟太醫張曉各自蹬了馬車,程家這邊丫鬟也煎好了藥,程夫人與顧太太給程天明餵了藥。

  服藥之後,程天明小少爺的抽風就平緩了不少,等到半個時辰之後,則是徹底停了下來,他很累,沉沉睡了過去。

  程家六老爺感激地跟傅卿和道謝:「多謝您出手相救,果然藥到病除,鄙人感激的很。」

  程夫人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道:「傅小姐,多謝您大人大量不與我計較,等天明好了,我親自領著他上門拜謝。」

  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六老爺與夫人不必客氣,醫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傅卿和道:「我治病,你們付診金,天經地義,誰也不欠誰。」

  程家六老爺微微有些吃驚,程家門生故舊遍佈朝野,不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跟程家攀上關係,眼下她治好了天明的病,這份救命之恩程家一定是要還的,可是她居然說要付診費,如此一來,那可就真的互不相欠了,這傅家三小姐好生奇怪!

  不過,這樣也好,程家六老爺當即就道:「診金我們一定要付的,橫豎天明這孩子這兩天還要勞煩三小姐,等天明好了之後,診金我們再一次付清。」

  「好。」傅卿和點點頭:「勞煩六老爺送診金的時候不妨大張旗鼓一些,最好讓別人都知道我收下了診金。」

  程家六老爺先是一愣,接著就明白了傅卿和的用意,他從善如流道:「那是自然。」

  送走了傅卿和,他不由歎息,看來傅家要出個女神醫了。

  傅卿和走了,韓太醫望著還在發愣的羅院使,考慮了一下方道:「羅院使,程家少爺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了,傅家三小姐也已經走了,咱們還繼續坐下去嗎?」

  羅院使這才從發呆中醒了過來,他心裡很震驚,很不可思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兒抽風是肝經有異,黃土湯是治療脾胃的藥,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怎麼會聯繫到一起?

  他是親眼見到程家少爺服了黃土湯止住了抽風的,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明白。

  「韓太醫,你把黃土湯的作用跟我說說?」

  回去的路上,羅院使乍然這麼問,韓太醫不由心頭一跳。

  羅院使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因為自己沒有治好程少爺的病所以故意刁難自己?就算如此,也不應該問黃土湯這麼簡單的方子啊?

  韓太醫覺得羅院使一定是腦子受了刺激,他想了一會,小心翼翼地說出了黃土湯的作用:「黃土湯,溫陽健脾,養血止血。主治脾陽不足,脾不統血證……」

  聽著韓太醫的話,羅院使更疑惑了,沒有跟肝經有關的啊,這問題到底出在什麼地方?

  同樣不明白的,還有張曉,他送張尚儀到半路上,找了個借口又折了回來。

  他知道若是這個時候跑回到程家,別人指不定怎麼說呢,所以,他沒有去程家,而是直接在鼓樓大街上傅卿和回家的路上等著。

  果然,他沒等多長時間,就看到傅家的馬車過來了。

  「三小姐,傅三小姐,我是張曉張堯之,剛才在程家跟你見過的。在下有一事不明,請三小姐不吝賜教。」

 

  ☆、第78章 吃醋

 

  馬車停下,傅卿和撩開車簾,就看到張曉低著頭恭敬地站在路邊等著自己,那模樣就像小學生見到了老師一樣恭敬。

  這人,還真有意思。

  傅卿和下了馬車,問他:「原來是張太醫,賜教不敢當,你有什麼問題不如說出來,我們一起探討?」

  張曉見傅卿和下了馬車,當即就高興得不得了,就差手舞足蹈了:「是這樣的,我剛才在程家,聽說您開了黃土湯,黃土湯不是溫補脾胃的嗎,怎麼能用來治療抽風呢?還請三小姐為在下解惑。」

  說著,他又深深彎腰拜了下去。

  傅卿和自己對醫術非常有興趣,見到同樣對醫術癡迷的人,心裡就多了幾分讚賞,特別是現在,她是閨中女孩,說是醫術高超,但實際上真正請她治病的人並不是很多。

  而張曉不一樣,他已經是個太醫了,居然能以如此虔誠謙恭的姿態來請教她,不說其他,就光這份勇氣就值得肯定。

  傅卿和微微一笑,說道:「我先來問你,小兒抽風是什麼問題,你知道嗎?」

  「知道啊。」聽傅卿和考他,張曉立馬昂首挺胸站直了身子,就像隨時等待檢閱的戰士一樣,認真而又恭敬:「肝管著人體的筋絡,肝氣不調就會引發肝風內動,血不養筋,筋出了問題,進一步導致抽風、四肢僵硬抽搐。」

  說完之後,他頭一昂,略有些緊張地望著傅卿和:「三小姐,您看我回答的對不對?」

  那模樣就等待成績公佈的學生,緊張中帶著幾分期待。

  傅卿和不由笑了:「你回答的很對,一點沒錯。」

  得到了傅卿和的肯定,張曉就笑得像一朵花一樣,他呵呵一笑,緊跟著問道:「肝風內動,腎水精血虧虛,所以,治療抽風要用養肝的藥,為什麼羅院使跟韓太醫用了養肝的藥沒有用呢?」

  「肝風內動導致抽風,這是常識,所以當出現了抽風,大夫首先想到的就是養肝護腎,肝氣充腎水足,自然就不會抽風了,這個法子本來也沒有錯,但是卻有些片面。」

  「片面?」張曉聞言一愣:「此話怎講?」

  傅卿和道:「肝屬木,養肝就像養一棵樹,要想讓這顆樹長得好,就要澆足夠的水它,所以,當肝這顆樹出了問題,醫者首當其衝就是要澆水護肝,但是有很多時候肝風動並不是水少了,恰恰相反,是水澆得太多了,導致體內水濕過重。體內水濕太重,肝木郁陷,同樣會影響肝這個樹的生長,這個時候應該除濕而不是澆水。」

  傅卿和用種樹的例子來比喻養肝,張曉越聽眼睛越亮,等到傅卿和的話說完了,他又驚又喜地望著傅卿和:「三小姐,你說得對啊!程家小少爺就是水濕太重,肝木郁陷導致的抽風,所以這個時候用養肝的反而沒有用,所以,您用了黃土湯,補脾除濕,體內的濕氣沒了,肝自然就正常了,這抽風也就停止了。」

  他兩手一拍,欽佩地說道:「妙妙妙,這個法子高明的很!不愧是傅家三小姐,聽君一席話,使我茅塞頓開,多謝多謝!」

  這個時代很多大夫的醫術都是私藏的,醫術也根據南北、溫寒等分為不同的派系,派系、姓氏之間的醫術都是嫡傳的,不是本門本家子弟絕不傳授內容。有時候一個效果十分明顯的藥方子都能當做傳家之寶。

  像傅卿和這樣大方不私藏為他答疑解惑的人,他是頭一回遇到,他本就對醫術癡迷,聽了傅卿和的一席話,對她又是佩服又是感激,那連聲的謝謝,也是發自肺腑,沒有一絲一毫的作假。

  說完話,他又給傅卿和鞠了一個躬。

  那虔誠、求學若渴的樣子連車伕都不由嘖嘖了幾聲。

  傅卿和道:「不止如此,張太醫,您應該聽說過臟腑辯證吧?」

  「三小姐,在您的面前,在下怎麼敢當太醫?下字堯之,您叫我堯之即可。」張曉態度十分恭敬地說道:「臟腑辯證在下也知道一點,不知三小姐有何指教。」

  「你既然知道臟腑辯證,難道不知道肝屬木、脾屬土嗎?」

  在中醫臟腑辯證學說體系裡面,人體內的五臟:肺、肝、腎、心、脾,分別對應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

  「這個在下是知道的。」張曉點頭道:「只是不知道這有什麼說法?」

  「肝屬木,所以剛才我用小樹來舉例子,種樹水澆多了就要拿土來掩,而脾屬土,所以黃土湯健脾又有土,不僅對症而且跟臟腑辯證也能對的上,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傅卿和之前的話,已經為張曉答疑解惑了,後面她說的臟腑辯證卻是明明白白在教張曉了,張曉聽了傅卿和的話,立馬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古人誠不我欺,老師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傅卿和見張曉求學若渴,就考了他幾句,發現他理論知識學的還是比較紮實的,可能實際經驗比較少,她也想能多幾個好的大夫,省得病人看錯病,吃錯藥,於是就好心指點了他幾句,沒有想到他會這種鄭重。

  「張太醫,使不得。」傅卿和忙不迭地往後退了幾步:「同為大夫,互相切磋交流本來就是正常事,您何必行如此大禮?」

  張曉聽了,立馬抬起頭來,像受了極大的打擊一般,悲痛欲絕地望著傅卿和:「您、您不願意收我為徒?」

  他撇著嘴,泫然欲泣地看著她,好像傅卿和不答應他就要哭出來一樣。

  傅卿和愕然,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是這個反應,這個張太醫,真是令人苦笑不得!

  「不是不答應,而是我暫時沒有收徒的打算。」傅卿和說出這句話,見張太醫臉色蒼白,眉頭緊鎖,愁腸百結的那副樣子,又立馬補充道:「雖然我不收徒,可是這並不妨礙我們一起討論醫理,遇到問題,你來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

  「真的?」張曉聞言,立馬雲收雨散,笑了出來:「那可太好了,三小姐,您真是好人。」

  「哎呀,瞧我只顧說話,都忘記時間了,您看,天都晚了,您也該累了吧?您快上馬車,我送您回去!」他一邊說,一邊還體貼地將馬車簾子撩開,傅卿和都懷疑要不是因為自己是女孩子他估計還要親自過來扶自己上馬車呢。

  「有勞張太醫。」

  「不要叫我什麼勞什子張太醫,三小姐,您以後就叫我堯之,好不好?」

  「那怎麼好意思?」傅卿和道。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您叫我張太醫我都覺得不好意思,我看您叫我堯之好的很。」張曉殷切地說道。

  「好。」傅卿和見他目露懇切,態度堅持,就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以後我便喚你堯之。」

  「哎!」張曉高興地放下車簾,一屁股坐在車伕旁邊,抓過車伕手中的馬鞭,喊了一聲:「駕!」

  車伕見他自來熟一副以駕車為榮的樣子,不由嘴角直抽。

  張曉卻不覺得有什麼,而是問道:「三小姐出門,都是老哥你駕車嗎?」

  「是啊,都是我啊。」

  「嘖嘖!」張曉吧唧了兩下嘴,無不羨慕地歎道:「能給三小姐當馬伕,真不知道老哥你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車伕聽了兩眼發直,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張曉。

  傅卿和在車裡面聽了,卻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馬車緩緩而行,在棉花胡同口拐了進去。

  看到馬車漸行漸遠,韓竟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終於走了,傅三小姐走了,大人也要走了吧?

  他抬起頭,偷偷打量衛昭的神色。

  只見衛昭坐在馬上,一手握著馬韁,臉色嚴峻,目光清冷,他的視線一直追著傅卿和的馬車而去。

  韓竟不由嚥了嚥口水,他才十歲,很多事情都不甚明白,但是此刻他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大人他生氣了。

  到底是為什麼呢?

  大人提前回家就是為了去接傅三小姐,看見傅三小姐的馬車又不過去只遠遠的跟著,原本大人的心情一直很不錯的,直到傅三小姐跟那個年輕人言談甚歡,大人的臉色就冷了下,嘴角抿了起來不說,握著馬韁的手也越攥越緊。

  大人為什麼生氣呢?這真是令人想不明白。

  韓竟撓撓頭,不明所以。

  「大人,傅三小姐已經走遠了,咱們要不要回去?」韓竟一邊問,一邊摸著他那匹小矮馬的脖子上的鬃毛。

  聽了韓竟的話,衛昭收回目光,他輕輕頷首,面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字:「回吧!」

  說完,馬兒就跑了起來。

  韓竟一邊登上小矮馬,一邊皺了眉頭:「大人,您等等我。」

  唉,大人平時都好好的,一遇上傅家三小姐就變了一個人,真令人捉摸不透。

  看來自己要趕緊回去將這件事情告訴穆九哥一聲才是,穆九哥應該能想明白。

  韓竟一邊騎著小矮馬,心裡一邊盤算著如何跟穆九說衛昭的異常。

 

  ☆、第79章 搬家

 

  第二天上午,傅卿和去程家複診。

  昨天夜裡,程天明就已經不再抽搐了,他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程家下人見傅卿和來了一邊恭敬地迎了傅卿和進門,一邊急急忙忙去跟程家主人匯報貴客來了。

  程家六老爺跟夫人親自迎到二門處,一見面程六夫人就一把抓住傅卿和的手,連聲跟她道謝:「……天明已經好了,昨天晚上睡得很香,今天早上還吃了一大碗糯米粥。」

  想起之前兒子受的罪,程六夫人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後怕,對傅卿和也是真心實意的感激。

  傅卿和微微點頭:「那就好,藥繼續吃,我再幫令郎看看。」

  「好、好。」程六夫人忙不迭地點頭:「有勞三小姐。」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誠懇與尊敬。

  傅卿和仔細給程天明看了,發現他恢復情況很好,跟程六老爺及程夫人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項之後,就回了棉花胡同。

  等她到棉花胡同的時候,發現胡同口停很多車,巷子被堵住了。

  傅卿和撩開車簾子,見車上是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七八個僕役正在卸箱籠。

  棉花胡同一共住了三戶人家,最外面住的是工部尚書牛經綸一家,傅卿和剛剛搬過來的時候,尚書夫人嚴氏還來傅家拜訪過,傅太夫人年紀大了,不願意動,雖然沒有回訪,卻著人送了一筐甜瓜跟兩盒糕點作為回禮。

  中間住著傅家。

  最裡面的一處宅邸卻無人居住,傅太夫人剛到的時候跟牛家打聽過,只知道主人姓衛,那宅邸只有兩個年邁的僕從照料,主人住在別的地方,這處宅子不常來。

  傅卿和想了想,看這個樣子,估計是最裡面那家家主搬過來了,就是不知道來的人是誰。

  能在鼓樓大街上置辦宅子的,恐怕都不是一般人,八成是京官。

  傅卿和這樣想著,前面的馬車就趕緊給傅卿和讓開了一條道。

  等傅家的馬車到了門口,傅卿和就看到一個穿著靛藍色衣裳、十來歲左右的小廝正在跟傅家的門房說話。

  他臉上含笑,眉目討喜,正跟傅家的門房有說有笑地說著什麼。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韓竟,大人馬上就要回來了,你還不趕緊過來收拾東西。」

  「哎!」那小廝應了一聲,跟門房說告了饒,一邊往回走一邊高聲道:「穆九哥,我這就來了。」

  穆九!

  這名字好生耳熟。

  傅卿和朝著韓竟去的方向一看,果然見到一個熟人。

  這穆九可不就是之前在秀水莊跟衛昭一起圍捕萬公公的五成兵馬司的副指揮使嗎?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等等,他剛才說大人馬上就要回來了,而之前牛尚書夫人嚴氏說這家主人姓衛,難道是衛昭要搬過來了嗎?

  不會這麼巧吧!

  傅卿和正在犯著嘀咕,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陣噠噠的馬蹄聲。

  她扭頭一看,一個男子騎著馬緩緩走來,身上黑衣,垮|下白馬,眉目英俊硬朗,如臨淵的高山一般帶了幾分嚴峻,不是衛昭還是哪個?

  衛昭也看到了傅卿和,他眉頭一挑,冷漠的臉上帶了幾分暖意:「傅小姐。」

  他說著話,就翻身下馬,身姿磊落,體態輕盈,動作颯爽,有一種賞心悅目的陽剛之美。

  傅卿和輕輕點頭,也露出一個笑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衛大人,大人這是搬家?」

  「是啊。」衛昭走近了幾步,解釋道:「這宅子早些年就置下了,一直未曾搬過來住,如今……」

  他頓了頓,笑道:「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我上門求診也方便,這下子,我再也不怕生病了。」

  衛昭笑的時候,眉宇間有融融的暖意,就像春風吹走了嚴寒,給人一種花紅柳綠、鳥語花香要來臨的感覺。

  傅卿和看著他眸中點點的光,心裡泛起了嘀咕。

  是不是因為他很少笑,所以笑起來才會比旁人更好看、更能感染人?

  就像冬日的陽光,因為很少,所以才令人覺得更加珍貴?

  而且他還難得地開起了玩笑,雖然一點也不好笑,但傅卿和還是很給面子地彎彎嘴角:「衛大人說笑了。」

  一旁跑過來替衛昭牽馬的韓竟見了,不由歪著頭打量傅卿和。

  傅家三小姐唇紅齒白,氣度高華,比畫上的人還好看呢,怪不得大人一跟她說話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要是她跟自己說話,恐怕自己也會高興的不得了。

  傅卿和看到韓竟歪著頭,一雙大眼睛不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看,就道:「你看我做什麼?」

  傅卿和一雙黑黝黝的杏眼,猶如白水銀裡頭養著兩丸黑水銀,這樣瞥過來,韓竟看得眼睛發直。

  她問韓竟的語氣也是善意的,可韓竟卻覺得自己像登徒子偷看姑娘被抓住了現行一樣心虛。

  他心慌意亂,臉也火辣辣的,忙低了頭,喃喃地解釋:「沒看、沒看什麼?」

  穆九走過來,沖傅卿和拱拱手,算是打過招呼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衛昭,然後一巴掌落在韓竟的屁股上:「別傻站著了,還不快牽了馬回去。」

  韓竟如蒙大赦:「是、是。」忙不迭地牽了馬進了院子。

  傅卿和看著他落荒而逃的樣子,不由笑了,這孩子,居然知道害羞。

  衛昭見她笑了,殷紅的嘴整齊潔白的貝齒,一雙眸子盛著歡喜,猶如牡丹盛開一般明艷動人,心跳不由就漏了幾拍。

  「三小姐、傅三小姐……」身後是氣喘吁吁的聲音。

  傅卿和與衛昭同時扭頭去看,只見太醫張曉正提著衣擺下襟小跑過來,天氣還很熱,他出了一頭的汗,頭上的官帽也歪了,看上去很狼狽。

  又是他!衛昭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

  傅卿和很詫異:「堯之,你這是打哪裡來?」

  「我……我從程家來的,我知道您今天要去跟程少爺複診,就想去程家等你,沒想到晚了一步,我怕你下午出門,就一路追著過來了。」他一邊喘氣一邊用袖子擦汗。

  昨天傅卿和就見識了張曉對醫術的癡狂勁了,她以為那已經夠令人吃驚了,沒想到他今天又做出這樣的驚人之舉。

  整個大熙朝的官員,像他這樣不顧儀禮當街奔跑的恐怕再也找不出來第二個了。

  傅卿和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何必這麼著急?咱們先進去,有什麼事情慢慢說,不用急於這一時。」

  傅卿和對衛昭道了別,就吩咐車伕進去。

  張曉跟在馬車旁,一邊朝裡走,一邊道:「其實沒有什麼事情,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怎麼複診的,想跟著你學學,想多見識見識……」

  傅卿和就輕聲道:「你未免也太心急了,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

  後面的話衛昭聽不到了,他的臉色有些沉鬱。

  這才短短一天,他們的關係竟如此親暱了嗎?傅三小姐叫直呼他的字堯之,還說來日方長。

  衛昭定定地站了一會,細細品味著來日方長這幾個字,然後他輕輕握了握拳頭,是啊,有一句話叫來日方長,還有一句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他不信自己得不到她的心。

  穆九站在門口見了衛昭的神色,又一聯想昨天韓竟說的話,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不、不會吧,大人,他們家大人,居然對傅家三小姐動了男女之情,這太令人震驚了。

  這個想法直驚得他目瞪口呆。

  傅卿和回到家,安排人帶張曉去錦醫堂稍作休息,她自己則去了傅太夫人的院子將上午複診的情況說給傅太夫人聽。

  傅太夫人很高興,將傅卿和誇了又誇,最後道:「……你做的很好,經此一事之後,你的醫名恐怕會更顯,以後請你看病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咱們雖然離了武定侯府,但是卻並沒有衰落。」

  說完,她突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若是個男子就好了。」

  傅太夫人的歎息並不是沒有道理,原先的武定侯傅家一分為四,因三房只有一個孀居的三夫人,所以就跟她們住到了一起,瞥開四房不提,另外幾房都沒有男嗣,這可不是好現象。

  傅卿和就裝作不高興地拉了傅太夫人的手:「老太太好生偏心,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我雖是女子但是醫術卻比尋常男子強太多了。再說了,您不也是女子,您掌管了侯府那麼多年,誰提起您不讚一聲巾幗不讓鬚眉?」

  一番話說得傅太夫人哈哈大笑,她拍了拍傅卿和的手道:「你說得很對,女子不一定就不如男子,男子不見得事事都比女子強,我年輕的時候就想,要是讓我跟著男人們一樣打小就學讀書識字,跟著家中長輩學習人情往來,說不定我比男子還要強上一頭呢。」

  「老太太,雖然您沒有像男子一樣,從小就學那些東西,您依然比男子強過一頭了。」說到這裡,傅卿和是發自內心的欽佩:「老太太,您真的很厲害!」

  「今天你的嘴上是抹了蜜不成?」傅太夫人拉她在身邊坐下:「我聽說錦醫堂裡來了個年輕的太醫,你怎麼還不去招呼客人,這樣膩在我身邊做什麼?」

  「哎呀!」傅卿和一拍額頭:「我把張太醫給忘了。」

  「咱們家三小姐出了名的心細妥帖,你居然也有粗心的這一天!」傅太夫人笑著揶揄一番,然後催促道:「既然如此,你就快去吧。」

  「是。」傅卿和應了,正準備去,卻聽到碧螺來報:「老太太,三小姐,鎮國公府的尤媽媽來了。」

  鎮國公夫人傅箏是傅家出嫁的姑太太,是傅太夫人嫡親的女兒,而尤媽媽,則是鎮國公夫人的陪房,也是鎮國公夫人近身服侍的僕婦之一。

  聽到這個消息,傅太夫人本能的問道:「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可是鎮國公府出了什麼事情?」

 

  ☆、第80章 駙馬

 

  傅卿和本來打算去錦醫堂招待張曉,誰知道卻聽聞鎮國公夫人的貼身僕婦來了,她只能留了下來,只吩咐半夏去錦醫堂跟張曉說一聲,讓他有事情就先走,要是沒事情就再等一會。

  碧螺領了尤媽媽進來,行禮之後,傅太夫人就問:「箏娘可好?有什麼事?」

  傅太夫人一心牽掛鎮國公夫人,就直呼女兒的小名。

  尤媽媽進門看見傅太夫人一臉的鄭重,就知道她想左了,此刻聽她問話,忙打疊起一個笑臉:「回太夫人話,夫人一切安好,就是惦記太夫人您,差老奴過來看看,順便有事情來問問三小姐。」

  傅太夫人聽了,就鬆了一口氣,原來是為了傅卿和來的。

  「惦記我是假,找三丫頭是真。」傅太夫人道:「去了鎮國公府這麼多年,你花花腸子到學會不少。」

  尤媽媽先是心裡一突,她知道傅太夫人雷厲風行,手段強硬,在她面前,一點錯都不能犯,進門的時候她就存了幾分小心翼翼。

  沒想到太夫人沒有訓斥自己,而是說了這樣一句令人分不出喜怒的話來,她聞言老臉一紅:「老太太您心細如髮,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您,不過夫人的確很惦記您。」

  「好了,我知道了。」聽聞女兒無事,其他的事情傅太夫人也不以為意,她道:「說吧,箏娘讓你找三丫頭有什麼事?」

  「這……」尤媽媽有些踟躕。

  傅太夫人就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橫豎不過是鎮國公府有人病了,想請三丫頭去給人治病,是也不是?」

  尤媽媽訕笑:「老太太智謀過人,一猜一個准。」

  「好了,你不必恭維我了,這些治病的事情我也不懂,你不願意講必然有你們的考量。」傅太夫人轉過頭來對傅卿和道:「三丫頭,你帶尤媽媽去錦醫堂說話吧。」

  「是,老太太。」傅卿和也不多說,對尤媽媽道:「媽媽,這邊請。」

  尤媽媽跟傅太夫人告了饒,跟著傅卿和去了。

  出了傅太夫人的宴息室,她不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老太太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要擱從前,誰也別想糊弄她一星半點,如今她的性子卻變得隨和了很多,這裡面估計都是這位三小姐的功勞吧。

  經此一事,尤媽媽看向傅卿和的眼神多了幾分鄭重。

  出了傅太夫人的院子,迎頭碰上半夏。

  傅卿和就問:「張太醫那邊都安頓好了,他怎麼說?」

  「張太醫倒是個爽利的人,他聽說您有事情忙,一點也沒有不悅,反而讓我告訴您,好好忙,不必顧及他,因為他下午還要去太醫院當值,所以就急匆匆地走了。」半夏說著就好笑道:「張太醫說他中午飯來不及吃了,就讓我給他找了幾個大饃包起來,奴婢想著幾個大饃也沒有什麼,就自作主張答應了。張太醫拿了大饃就急匆匆地走了,他說過幾天再來,還說您要是出診,記得通知他一聲,他要是有空,一准過來。」

  聽了半夏的話,傅卿和好像就看到張曉一隻手提著衣襟下擺,一隻手拿著大饃啃,還一邊小跑的樣子。

  「你做的很好。」她失笑地搖了搖頭,請了尤媽媽到錦醫堂。

  「您說吧,大姑姑讓您過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居然要背著老太太,傅卿和心裡是有幾分好奇的。

  「三小姐,是這樣的。」尤媽媽略一思忖,就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傅卿和。

  的確有人生病了,生病的人是鎮國公府的人,但是又不算是正經的主子。是鄭姨奶奶,鎮國公府三老爺的生母,也就是隆慶大公主的庶婆婆。

  鄭姨奶奶很多年前就跟著駙馬搬到公主府居住了,這次她病得很嚴重,連請了好幾個大夫,病情都沒有一丁點的起色。

  駙馬是孝子,他聽聞傅卿和醫術高超,就想請傅卿和去給鄭姨奶奶治病。但是鄭姨奶奶只是個妾室,不算正經主子,再加上傅太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厭惡妾室,駙馬史棣秀就不敢輕易上門,怕自己行為孟浪,遭人拒絕。

  為了給生母治病,他就求到了鎮國公夫人面前。駙馬史棣秀雖然是庶出,但是跟嫡出的哥哥如今的鎮國公史棣芬關係卻很不錯,鎮國公夫人若是直接拒絕,怕是不大好,於是就答應了。

  尤媽媽道:「……夫人答應之後心裡就有些後悔,她堂堂鎮國公夫人,居然親自請娘家侄女去給已經去世了的公公的妾室看病,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實在不怎麼光彩,夫人就差了我來問問,若是您同意,駙馬就親自來請,若是您不願意,也不用勉強,夫人那裡自然有話搪塞駙馬。」

  聽了尤媽媽的話,傅卿和點點頭表示瞭然,怪不得尤媽媽要避開老太太,她知道老太太最不喜那些妾室,之前還說鎮國公太夫人心慈手軟不該放鄭姨奶奶去公主府享福。

  不過這一次鎮國公夫人卻是想岔了,鄭姨奶奶病了,自己是一定要上門去給她治病的。

  之前鎮國公太夫人過壽,傅卿嬌弄壞了隆慶大公主送給太夫人的壽禮-十八學士茶花,鄭姨奶奶出手相救,拿了一盆價值連城的藍田玉牡丹花賠給了隆慶大公主,這才消了隆慶大公主心頭的火氣。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傅卿和並非有恩不報之輩,鄭姨奶奶有病,不管鎮國公夫人來不來提前打招呼,只要史駙馬派人來請,傅卿和便一定會去的。

  至於太夫人那邊,也是不用擔心的,她之前跟老太太說了這件事情之後,老太太就說以後有機會一定要還了,她不想欠鄭氏這個人情。

  心裡思量了一番,傅卿和就道:「尤媽媽,你回去跟大姑姑說,這個病我治了。」

  「哎呀!」尤媽媽原本也懷著忐忑的,此刻聽了傅卿和的話當即臉上露出喜色:「那我就帶駙馬以及我家夫人謝過三小姐了,只是老太太那邊……」

  傅卿和知道她的顧慮,就勸道:「媽媽不必過慮,老太太那邊自有我去說,您只管放心回去跟大姑姑回話就可。」

  「好、好。」尤媽媽連連點頭,站起來給傅卿和行了個禮:「老奴謝謝三小姐。」

  送走了尤媽媽,傅卿和就將她此番找自己的目的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傅太夫人,末了傅卿和道:「……大姑姑也太小心了,您雖然最是精明幹練,心腸確是再慈善不過了,大姑姑跟史駙馬都想左了。」

  傅太夫人聽傅卿和這樣恭維自己,早就看明白她的小心思了,她心裡感歎這個孫女貼心,就索性裝糊塗道:「可是不嘛,箏娘可是我生養的女兒,卻還不如你瞭解我,還是你貼心。你是大夫,人家來請自然是要去上門診治的,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你全權做主就是,不用來問我了。」

  「是。」傅卿和坐下來,挽了傅太夫人的胳膊道:「老太太最是憐老惜幼的人,以後我就不拿這些事情來勞煩您了。」

  到了下午,鎮國公府三老爺史棣秀史駙馬果然登門來請傅卿和,因為傅太夫人已經說了這些事情全權交給傅卿和,傅卿和就沒有請他去見傅太夫人,而是在錦醫堂接待了他。

  史駙馬不過看上去三十出頭,雪白的臉皮,烏黑的頭髮,唇上一小撮鬍鬚,穿著寶藍色的道袍,穩重儒雅,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傅卿和心裡就讚了一聲,怪不得史駙馬能跟自己父親齊名,並稱京城二美,如今見了他確是名副其實。

  他不僅容貌出眾,還是探花郎,這樣的男子怪不得公主會不惜搶人姻緣非要下嫁於他了。

  史駙馬本就有賢名,此刻又是求人而來,態度自然拿捏得十分妥當,他大致說了來的目的,又鄭重其事道:「鄭姨奶奶的病就拜託三小姐了。」

  傅卿和本來想把自己受過鄭姨奶奶恩惠的事情告訴駙馬,後來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就順著駙馬的話道:「駙馬不必客氣,我是大夫,這是應該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方便給鄭姨奶奶診治?」

  雖然之前從鎮國公夫人那裡得知了傅卿和願意診治的消息,此刻傅卿和一口應承下來不說還主動問及出診的時間,令史駙馬很是高興,他當即就道:「什麼時候都方便,就是不知道三小姐什麼時候方便。」

  「治病要講究時機,越拖延對病者身體越不好,對於身體康健的人來說早一時、晚一時沒有什麼大礙,可是對於正在受病痛折磨的人來說,一滴一漏都是煎熬。」傅卿和道:「既然府上方便,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如此,多謝三小姐。」史駙馬跟傅卿和道了謝,就帶著傅卿和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緊靠著皇城,坐落在什剎海旁邊忠坊大街上,完全按照公主的規格修建,十分恢弘大氣,處處彰顯皇家風範。

  公主府正門大開,傅家的馬車直接從正門駛入公主府。

  大戶人家的正門尋常並不讓人出入,多從偏門側門進出,除非來的是貴客。

  雖然傅卿和去程家的時候也是從正門進去,但是程六老爺家並不是程家本宅,不過是個三進的院子罷了,而且傅卿和進了正門就下了馬車。

  沒想到這個駙馬居然用如此高的接待儀式,傅卿和在詫異的同時不由對駙馬多了幾許佩服,從一開始不敢冒昧登門而是讓鎮國公夫人先來問詢,到後來的親自登門,這都無一不彰顯著這位駙馬心思縝密,當然也顯示出駙馬的確很敬重他的生母鄭姨奶奶。

 

  ☆、第81章 公主

 

  到了鄭姨奶奶院子裡,駙馬讓傅卿和喝茶稍等片刻,他自己先進了宴息室。

  裡面先是傳來低低的說話聲,緊跟著又傳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

  親自服侍生母更衣,看來駙馬的確很孝順。

  過了一會,簾子掀開,駙馬請了傅卿和進去。

  鄭姨奶奶換了見客的衣裳,身後靠著墨綠色繡西番蓮的大引枕,雖然一臉病容,卻難掩艷色。

  怪不得駙馬長得這麼好,原來是隨了鄭姨奶奶的緣故。

  傅卿和上前跟鄭姨奶奶廝見了,鄭姨奶奶讓她在床前的繡墩上坐下,就笑:「沒想到居然是你,真是巧的很。上次咱們見面的時候我還說,這人吶,難免都有為難的時候,說不定哪天我就要你幫忙,沒想到一語成讖,今天真的需要你幫我看病了。」

  她氣色不好,聲音有些虛弱,但是依然非常輕柔好聽。

  「那天的事情,多謝姨奶奶出手相助,一直沒有機會跟您道謝。」傅卿和道:「姨奶奶放心吧,我一定把您的病治好,讓您健健康康的,跟原來一樣漂亮。」

  「好甜的嘴。」鄭姨奶奶笑道:「若我再年輕個幾十歲,若你是個男子,我定然要啐你一句登徒子了。」

  這話一出,屋子裡的丫鬟、僕婦包括駙馬都笑了,氣氛變得十分輕鬆。

  看來鄭姨奶奶平日裡就是風趣的人,她雖然在病中,卻依然非常平和,臉上不見愁苦之色,這一點真令人佩服。

  駙馬就問:「姨奶奶之前見過三小姐?」

  鄭姨奶奶卻擺擺手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必再提了,你還是跟傅三小姐說一說我的病症吧。」

  「是。」駙馬聞言不再問,而是將鄭姨奶奶的病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那天的事情是傅卿嬌有錯在先,鄭姨奶奶輕輕揭過,不願再提,令傅卿和對她又多了幾分感激。

  這個鄭姨奶奶真是個又聰明又體貼別人的人,為人風趣幽默不說,還長了天仙一般的容貌,傅卿和覺得自己若是個男子,恐怕也會像老鎮國公那樣不惜散盡家中妾室,只願守著她一個人吧。

  從駙馬的口中,傅卿和知道鄭姨奶奶得的是痰飲之症,這裡說的痰並不單單指平常咳出來的痰,它代表的是體內的□□,□□濃稠稱為痰,清稀的稱為飲。

  痰飲之症是由於人體的□□不能正常在體內運行,導致□□滯留在人體的某一處,從而阻滯氣機,影響經脈氣血運行,導致病證纏綿難愈。

  造成痰飲之症的原因很多,由於病理不同,所表現出來的症狀也不一樣,鄭姨奶奶的症狀則是忽冷忽熱,她這是由於傷寒導致痰飲。

  之前的大夫是按照傷寒來治的,雖然有效果,卻沒能清除掉她體內的痰飲,所以沒有根治。

  傅卿和給鄭姨奶奶診了脈,又問了一些問題之後,對駙馬說道:「姨奶奶得的是痰飲之症,我現在給姨奶奶開方子,將姨奶奶體內的痰飲清掉,等清掉了痰飲,這症候就能好七八分了。」

  駙馬聽了就道:「三小姐請開方子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駙馬倒是磊落。

  傅卿和就道:「好。」

  她站起來正想跟駙馬出去開方子,就聽到一個女人大聲道:「且慢!」

  傅卿和應聲回頭,見一個三十出頭盛裝打扮的婦人走了進來。

  她梳著高髻,髮髻上戴著赤金蓮花冠,身上穿著玄色五彩金遍邊葫蘆樣鸞鳳穿花羅袍,腳下是大紅色的高底鞋,通身的貴氣。

  她走了進來,不高興地瞥了傅卿和一眼。

  傅卿和心中一個咯登,她怎麼把隆慶大公主給忘了。

  隆慶大公主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她生母向太嬪原是太后宮中的宮婢,隆慶大公主從小養在太后膝下,很是金尊玉貴。

  太后很嬌慣她,所以養成了她囂張跋扈的性子,駙馬之前有過一房妻室,卻因為她的插入而不得不和離。

  按照後世的說法,隆慶大公主這叫小三上位。

  因為有鄭姨奶奶勸阻,上次她沒有找自己跟傅卿嬌的麻煩,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就原諒了自己。

  傅卿和一想起隆慶大公主囂張跋扈的性子,就覺得事情有些棘手,這次出診恐怕也不會順利。

  心裡這樣想,傅卿和面上卻一點都不顯,恭恭敬敬地給公主行了禮。

  駙馬也行了禮,然後微笑著問道:「公主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太后近來可好,怎麼沒有多陪太后說會話?」

  駙馬長得很俊,歲月沉澱了他的氣質,讓他看上去儒雅又有魅力,他跟公主說話的時候帶著笑,語氣也十分的溫柔,別說是公主了,就是傅卿和在一旁見了,都覺得怪不得公主不惜驅趕駙馬的前妻,這樣一個男子實在是令人抵擋不住。

  果然,公主聽了駙馬的話,就笑:「我還不是為了姨奶奶了嗎?這次進宮,本來就不是要去看母后,我就是為了挑選一個醫術高超的太醫。」

  隆慶大公主跟駙馬說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十分柔和,褪去了平日的盛氣凌人,這樣公主看上去頗有幾分嬌羞。

  「原來是這樣,多謝公主了。」駙馬連忙說道。

  公主嗔怪道:「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鄭姨奶奶也道:「公主惦記著我的身子,我感激的很,駙馬,快讓公主坐下歇歇。」

  駙馬這才反應過來,親自扶了公主坐下,那溫柔的樣子,讓公主笑得如小女人一般甜蜜。

  坐下之後,公主看了一眼傅卿和,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駙馬,傅三小姐最近在京城名聲很大,你擔心姨奶奶,去請她來原也無可厚非,只不過古語有云,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隆慶大公主道:「我請了太醫院的趙太醫來給姨奶奶治病,你先別急著讓傅三小姐開方子,先聽聽趙太醫怎麼說,好不好?」

  她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是公主說的話別人哪能反駁?更可況公主也是好意,她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鄭姨奶奶得病纏綿十幾天都沒好,多請一個人看看,多一份慎重也是好的。

  只是如此一來,豈不是不相信傅三小姐的意思,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傅卿和見駙馬輕輕皺起了眉頭,哪裡不知道駙馬的顧慮,她當即就道:「公主說的話很有道理,我也很想聽聽趙太醫的高見。」

  史駙馬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一眼傅卿和。

  公主聽了,輕蔑地瞥了一眼傅卿和,然後道:「既如此,趙太醫,你快給鄭姨奶奶瞧瞧吧。」

  「是。」趙太醫三十多歲,是新一代太醫中的翹楚,他來之前也沒有想到居然會遇到傅卿和。

  想起之前韓太醫、羅院使紛紛折在傅家三小姐手中,他心裡就有些發楚,懷著鄭重的心情,他給鄭姨奶奶號了脈,看了舌苔,問了飲食以及之前的服用的藥,仔細的不能再仔細。

  公主見了,就滿意地點了點頭:「趙太醫,如何?可診出來鄭姨奶奶的症候了?」

  剛才傅卿和的話,趙太醫也聽見了,診治的時候他就特別小心,如今他可以確定,病人並不是什麼痰飲之症,傅家三小姐診錯了。

  這樣一想,他不由就有些竊喜,傅三小姐如今風頭正健,如果自己能打敗傅三小姐,那下任院使非自己莫屬了啊。

  他很高興,臉上卻表現得很鄭重,他沖公主福了福身,然後道:「回公主,經微臣診治,剛才傅三小姐的話,下官不敢苟同。」

  趙太醫講的話,就是隆慶大公主想要聽到的內容,隆慶大公主嘴角就露出一抹笑容:「哦?詳細說來。」

  「是。」趙太醫拱拱手道:「姨奶奶忽冷忽熱,頭痛厭食,全身怠倦,這不是痰飲之症,而是患了瘧疾。」

  隆慶大公主還好,駙馬聽了不由臉色大變:「趙太醫,你說得是真的嗎?」

  在大熙朝瘧疾是非常難以治癒的病症。

  趙太醫聽了點點頭道:「的確是瘧疾,不過駙馬不用擔心,鄭姨奶奶的瘧疾並不嚴重,她這是津液虧損,陰虛導致的瘧疾,不是大症候,治療瘧疾的同時滋陰補陰,此症便可轉危為安。」

  史駙馬聽了沒說話,鄭姨奶奶也沒有說話。

  傅卿和就道:「敢問趙太醫,您說鄭姨奶奶陰虛,鄭姨奶奶何故陰虛?」

  「傅三小姐這話問得好。」趙太醫故作高深道:「姨奶奶年紀大了,雖然保養得好但年歲畢竟上來了,病了這麼久,前面的大夫治療不得力,身子自然就虛弱,眼下必須滋補,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庸醫!傅卿和聽了,臉上就露出一抹冷笑。

  她這個人平時一切都好說,可是遇到亂開方子的庸醫,心裡就鄙視的不行。

  鄭姨奶奶是由於傷寒導致的痰飲之症,他卻說是陰虛。自己問他陰虛的原因,他卻說病太久了導致陰虛。

  如果病太久了導致了陰虛,那麼是什麼導致了病症?病症的根本原因在哪裡?

  趙太醫這翻話,聽著有理有據,傅卿和卻一下子就找出他的問題,他這是本末倒置!

  自己要治療的是鄭姨奶奶生病的原因,他說的是鄭姨奶奶生病導致陰虛,這是生病的後遺症,兩者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第82章 診金

 

  除了醫者,其他人根本聽不出趙太醫這話裡面的破綻,為今之計,只有依靠駙馬了。

  駙馬是探花郎,文采好,書讀得也不少,他應該是胸有丘壑之輩。

  傅卿和朝駙馬望去,她的心中不由一個咯登。

  駙馬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分明是被趙太醫的話說服了。

  傅卿和心中就歎了一口氣,隔行如隔山,這趙太醫又很會說話,不怪駙馬猶豫。

  史駙馬有些為難,畢竟傅卿和是他親自去請的,如今請了卻不信任人家,讓他怎麼開口呢。

  再說了,傅家三小姐之前治過好幾個病症,都是一治一個准。可是這趙太醫的話也很有道理啊。

  若是其他的事情,怎麼樣都行,可偏偏涉及到鄭姨奶奶的身體,他不得不鄭重些。眼下到底相信誰,駙馬拿不定主意。

  隆慶大公主冷冷地看了一眼傅卿和,柔聲對衛駙馬說道:「趙太醫言之有理,姨奶奶目下身子的確很虛,這忽冷忽熱的,可不就是瘧疾的症狀嘛,我記得駙馬去年夏天得瘧疾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這一番話說得史駙馬茅塞頓開,他一拍額頭道:「的確,我去年患瘧疾的時候跟姨奶奶一樣,也是這般忽冷忽熱身上沒有力氣。」

  可是他仍然沒有下決定,而是對傅卿和斟酌地說道:「傅三小姐,要不然你再給鄭姨奶奶診斷一番?」

  他的話說得很委婉,可是傅卿和卻聽出了他言下之意,他相信趙太醫的診斷,認為傅卿和可能是診斷有誤,所以讓她再診斷一次。

  傅卿和搖搖頭:「駙馬,就算再讓我診斷一百次結果還是一樣的,我還是那句話,鄭姨奶奶患的是痰飲之症。」

  駙馬臉色一變,詫異中帶著幾分尬尷。

  隆慶大公主卻嗤笑道:「傅三小姐,我雖然不懂醫理,但是也知道斷病要有理有據,你說鄭姨奶奶患的是痰飲,簡直笑話,姨奶奶根本沒有痰,怎麼會是痰飲?」

  傅卿和道:「回公主的話,鄭姨奶奶現在痰飲在內臟,沒有顯發出來,如果不治療,過一段時間痰飲將會發散,以至於堵住全身的經絡,到了那個時候情況危矣!」

  「呵!」隆慶大公主聽了嘲諷一笑:「傅三小姐的意思是說,姨奶奶現在有痰,但是沒有發出來,等發出來了,姨奶奶就危險了,所以要用你的藥,姨奶奶服了你的藥痰就會退下去,然後病就痊癒了,是嗎?」

  隆慶大公主一臉的不相信,駙馬站在一旁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公主與傅卿和,鄭姨奶奶虛弱地躺在床上,有些為難。

  傅卿和心裡就明白了,在這公主府是隆慶大公主當家,她說的話,駙馬與鄭姨奶奶一般不會反駁,此刻趙太醫有說得有理有據,這一趟,自己是白來了。

  看清情況,傅卿和平靜了很多,她也不生氣,只衝著公主點點頭道:「公主殿下說得沒錯,正是如此。」

  「傅三小姐,雖然你名聲在外,可是今天,你說的話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眼下這個情況,公主是很滿意的,傅家的兩位小姐弄壞了她的十八學士,她礙於鄭姨奶奶的面子不追究,這並不代表她就原諒了她們,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居然敢冒充大夫登堂入室了,真真是笑話!

  她冷笑道:「依我看,鄭姨奶奶的病還是讓趙太醫診治為好,傅三小姐,你今天恐怕白跑一趟了。駙馬,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史駙馬輕輕點頭:「傅三小姐,我也覺得鄭姨奶奶的病情跟我之前患瘧疾時很像,所以你先回去吧。」

  駙馬說著,站了起來:「今天多有打擾,實在抱歉,我送你出去。」

  傅卿和站起來道:「無事,你們是病患家屬,有選擇大夫的權利。」

  被人懷疑醫術,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傅卿和病情緒很平靜,只是她心裡有些遺憾,如果真按照陰虛瘧疾來治療,鄭姨奶奶恐怕要吃大苦頭,她受過鄭姨奶奶的恩惠,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能為鄭姨奶奶治病。

  她沒有直接走,而是走到鄭姨奶奶身邊,對她說道:「姨奶奶好生歇著,等過段時間我再來看你。」

  鄭姨奶奶臉上面色平靜,漂亮的丹鳳眼中帶著幾分歉意:「多謝你今天來一趟。」

  「哼!」公主不悅地哼了一聲。

  駙馬送傅卿和出門,出了院子,駙馬就連聲道歉:「今天的事情是我思慮不周,勞煩你白跑一趟,實在過意不去,雖然沒有診治,診金卻照樣付的。」

  駙馬說著,將一個花梨木的匣子遞了過來。

  傅卿和也不推辭,順手接了過來,匣子輕飄飄的,估計是銀票。

  如此,倒也不算白跑一趟。

  關於鄭姨奶奶的病情,她有心叮囑駙馬幾句,話到嘴邊卻嚥了下去,這公主府駙馬並不當家,叮囑不過是白費口舌罷了。

  回到棉花胡同,傅卿和將今天出診不順利的事情說給傅太夫人聽,本以為老太太會義憤填膺,沒想到老太太聽了只悠悠地歎了一句:「當年隆慶大公主仗著太后之勢,逼得史駙馬拋妻棄子,雖然婚後這位史駙馬對隆慶大公主很好,兩人錦瑟和鳴,恩愛非常,可多年來隆慶大公主一直無所出,看來這就是因果報應,她搶了人家的因緣,就絕了自己的子嗣。」

  傅卿和聽了微微有些詫異,沒有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看史駙馬對公主那麼好,傅卿和還以為是史駙馬為了攀附榮華而棄糟糠尚公主的,現在看來絕非如此。

  是了,鎮國公府一門顯貴,駙馬根本不用通過尚主來鞏固家族勢力,駙馬當年還是探花郎,本來可以仕途步步高陞,如今尚了公主,最高只能做到四品,還要看公主的臉色度日。

  不過隆慶大公主倒是真心愛慕史駙馬的,對鄭姨奶奶也十分恭敬,這一點應該彌補了駙馬的遺憾吧。

  傅卿和將駙馬給的花梨木匣子打開,見裡面果然放著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不由就笑了,別說是白跑一趟,就是自己真的給鄭姨奶奶的病治好了,這些診費也綽綽有餘了,這錢恐怕是賠罪的意思吧。

  史駙馬好大的手筆。

  傅太夫人卻覺得理所當然:「你是傅家的千金小姐,給皇后都治過病的,再說了,是他上門來求得你,人去了,又不讓治,他理虧,自然要多付錢來賠禮了。」

  說著,她笑瞇瞇道:「要是能多遇到幾個像史駙馬這樣的人就好了,這樣不出一年,你的嫁妝就不用愁了。」

  傅卿和聽了就笑:「是啊,我也想多遇到幾個這樣的人呢。」

  傅太夫人心情很好,道:「既然如此,以後出診的錢你都自己拿著,再加上之前分家的那些錢,如今你可是富家翁了。」

  分家的那些錢是傅家的錢,傅卿和心裡根本沒有把那些錢財當做自己的東西,就算以後她成親了,她也不會把那些錢帶到夫家去的,那筆錢,她有其他的打算。

  只不過眼下老太太這麼說了,她也沒有辯解,只笑著插諢打科一番。

  第二天早上,傅卿和陪著傅太夫人用過早飯之後,就陪著傅太夫人在院子裡散步。

  杜媽媽,拿了一張帖子過來。

  「老太太,有人投了拜帖。」

  傅太夫人是女眷,來往的夫人裡面也常有投拜帖的,傅太夫人最近日子很是無聊,就問道:「是什麼人送來的?」

  她說著,從杜媽媽手中將帖子接了過來,只見那名帖上寫著: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衛昭。

  傅卿和也看到了,想起自己跟衛昭打的幾次交道,她不由替衛昭覺得高興。

  原來他是錦衣衛北鎮撫司使,雖然風頭很盛,但總逃不掉「皇帝鷹犬」這樣的稱號,而且京城裡面很多官員對於錦衣衛是又懼又恨,因為職權的特殊性,錦衣衛的人可是說是孤立的,不管他們走到什麼地方,其他官員都不敢與他們深交,他們也不會跟官員深交,這讓錦衣衛的人鮮少有朋友故舊。

  如今他做了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官職由從四品升至正四品不說,還擺脫了錦衣衛那個名頭,傅卿和覺得這樣很好,離開錦衣衛他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怪不得昨天他那麼高興呢,原來是陞官了啊。

  傅卿和想到衛昭笑起來如春風一般和煦的樣子,更加覺得他離開錦衣衛是明智之舉。

  傅太夫人見了名帖也暗暗吃驚,沒有想到這衛昭居然升得這麼快,這才幾年,他就做了正四品,這陞遷的速度也太快了,簡直比功勳世家的子弟還要快。

  之前在武定侯府她被軟禁,是衛昭出手幫忙她才能重獲自由,這件事情她一直記著,但當時衛昭還在錦衣衛任職,她就是要感謝他也必須要避嫌,否則落下一個拉攏錦衣衛的罪名可不是好玩的。因一直沒有恰當的機會,這件事情就一直擱置了起來。

  沒有想到他如今離開了錦衣衛,還升職了。

  傅太夫人就覺得這個叫衛昭的年輕人,實在是不簡單。

  此人可交!

  心裡這樣評估一番之後,傅太夫人就問杜媽媽:「投帖的人是誰,可走了?投貼的時候還說了什麼沒有?」

 

  ☆、第83章 鄰居

 

  「回老太太,投帖是衛大人的小廝,他自言名叫韓竟,人已經走了。」杜媽媽見老太太這樣問,就露出一個微笑:「老太太,說來也巧,咱們裡面那幢宅子居然是衛大人的,那名叫韓竟的小廝說,他們是昨天剛剛搬過來的,他還送了兩隻哈密瓜,一籃草莓過來。因那小廝說他還要去隔壁牛尚書家,所以我就沒有留他。」

  如此說來,這次投帖只是鄰居間的互動,沒有其他的含義。

  「哎呀,居然是這樣。」傅太夫人就笑:「沒想到隔壁居然是衛昭的宅子,這哈密瓜是新疆那邊運過來的,市價可不便宜。」

  人情往來是再正常不過了,何況這衛昭之前幫過傅太夫人的忙,如今又官居高位,傅太夫人心裡就存了幾分結交的意思。

  「杜媽媽,你拿了我的帖子,挑上兩個甜瓜,一籃桃子讓人送過去。」

  要擱從前,傅太夫人還掌管著武定侯府,四品的官她也不至於放在眼裡,可是眼下,她已經不是武定侯府太夫人了,家裡更是連個男丁都沒有,交好官員就顯得很重要了。

  特別是現在,傅卿和行走在外為人治病,人脈越廣對傅卿和越有利。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鄰居也是一種人脈。

  「是。」杜媽媽應道:「不如讓杜管事去吧,畢竟他之前跟衛大人見過面。」

  經常在衛昭面前走動,於杜管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杜媽媽存了這個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這樣很好。」傅太夫人滿意點點頭:「你如今辦事越來越妥帖了。」

  杜管事回來之後跟傅太夫人回稟:「衛大人很客氣,親自接待了我,說謝謝老太太,還說有機會一定登門拜訪。」

  離開了侯府,還能得到正四品官員的親自接待,特別這官員之前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這令杜管事心裡十分激動。

  傅太夫人又問了一些細節,杜管事一一回答了。

  傅卿和就坐在旁邊,一口一口吃著哈密瓜,飽滿多汁的果肉溢滿口腔,她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真甜。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十天過去了。

  這十天裡面,傅卿和又去程家去了兩趟,程天明的病已經痊癒了,程六老爺跟程夫人親自上門道謝,同時送上了診金。

  作為南京詩書傳家的名門望族,程家送的診金很特別,非金非銀,而是出自蘇州名手的盆景與北宋精拓《蘭亭序》

  《蘭亭序》是書聖王羲之所書,有「天下第一行書」之稱,目下真跡價值連城早就絕跡了,這北宋精拓版也千金難買。

  可以看出來程家人真的很用心,當然傅卿和也覺得程家果然家底深厚。

  那盆景用的是宜興紫砂盆,長不過盈尺,裡面是重巒疊翠的山峰,盤山古道、瑤林玉樹、皎皎寒潭列於山體之間,山間半隱著一座梵寺,下臨一泓清水,清水順著山崖流淌下來,在山下形成一條小溪,溪中躲著幾尾小魚,用手輕扣盆景,小魚受了驚,爭先恐後地游了出來,十分有趣。

  傅卿和前世見多了各式各樣的盆景,心裡也歎服這盆景巧奪天工,傅家的其他人見了,都連連驚歎不已。

  連見多識廣的傅太夫人也道:「不愧是南京第一世家,程家果然好大的手筆,這盆景堪稱絕了,特別是這一汪清水,真不知道這機關是怎麼做出來的,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精巧的盆景。」

  傅卿和見老太太喜歡,當即就道:「老太太,既然您喜歡,我就把這盆景送給您,放在您屋裡,讓您時時欣賞,豈不是很好嗎?」

  未等傅太夫人說話,她又道:「老太太,這還是我頭一回正兒八經送您東西呢,您千萬給我個臉面,不能拒了我。往後我出診去了,不能常常陪您,就讓這幾尾小魚帶我進進孝心,替我伴著您,好不好?」

  自打搬出了武定侯府,煩心的事情少了很多,傅太夫人再也不用時時刻刻都小心翼翼地提防四老爺了,心一寬,她胃口就好,比原來胖了一些。可是時間久了,她就覺得有些寂寞,傅卿和陪著她的時候還好,傅卿和不在了,她就覺得有些無所事事。

  她這種狀態就像剛剛退休的老人,突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找不到活下去的目的了,有些不知所措。

  傅卿和這一番話,直說到她的心坎裡面去了,她眼眶微濕,連連點頭:「好、好、好,這是你的孝心,我收下了。」

  杜媽媽站在一邊看了,就歎了一口氣,老太太老了,心軟了,幾句好話就哄得她情緒外露,要擱幾年前,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二天,二老爺跟二夫人來棉花胡同看望老太太。

  甫一見面,二夫人就拉著傅卿和道:「三丫頭,我這眼睛的確好了不少,看來你之前說得對,這毒啊的確下移到我的左腿了,最近這半個月我是上午走,下午走,白天走,晚上走,幾乎沒有坐下來過,腿都走細了,你趕緊幫我看看,我腿上的毒是散了,還是要成瘡了。」

  傅太夫人聽了,就想笑,偏又不能笑,只得低下頭裝作喝茶水的樣子掩飾自己。

  屋裡其他人也都把頭壓得低低的,不敢抬頭,怕二夫人看到她們翹起的嘴角。

  二夫人擔心自己的病情,根本沒有注意其他人的表情。

  傅卿和也不解釋,就道:「看你的氣色,這瘡毒應該已經發散了,這都半個月了,要是長瘡,早就長了,現在不長,以後就不會長了。」

  二夫人卻不放心:「不行,我心裡不踏實,你還是再幫我號號脈吧。」

  這半個月,二夫人天天走來走去,就沒有閒過,鞋都磨破了兩雙,白天走得多,她夜裡就睡得香,可是心裡卻一直惦記著自己的病,整日憂心忡忡。

  二老爺心疼她,就對傅卿和道:「三丫頭,你幫你二嬸嬸看看吧,也好讓她心裡頭安穩,否則她一直提心吊膽的。」

  「好。」傅卿和拉了二夫人坐在臨窗大炕上,就著紫檀木雕花海棠的小炕桌給她診脈。

  「恭喜二嬸嬸,你已經大安了,體內已經沒有餘毒了,只不過你的眼睛仍需用藥,我給你換個方子,你再吃一個月。」

  「哎呀!」二夫人聞言大喜,一顆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裡,她這半個月擔心的事情總算是解決了。

  最近半個月,她的眼睛已經能看清東西了,她的注意力也不在眼睛上了,消除了毒瘡這個大患,眼睛不過是小毛病而已,她當即就笑盈盈道:「那太好了,你幫我開方子,我繼續吃。」

  丫鬟拿來筆墨紙硯,傅卿和在黑漆大案上寫方子,二夫人就讚歎道:「三丫頭繼承了大嫂的醫術不說,還比大嫂更厲害,這叫什麼來著……」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二老爺在一旁提醒道。

  「對、對,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三丫頭成了神醫,大哥大嫂泉下有知,也該欣慰滿足了,不光他們,就連我們出去也臉上有光。」二夫人對傅卿和豎了大拇指:「我果然沒看錯,三丫頭這面相看著就是個有福之人。」

  二房夫婦已經退出京城權貴主流圈子了,現下跟他們往來的,多是與他們一樣已經分家的二三流的旁枝,如今傅卿和風頭正健,二夫人走到那裡都要被人恭維一番,再加上傅卿和又接連治好了她的眼疾與毒瘡,她對傅卿和滿意的不得了。

  傅卿和停下筆:「二嬸嬸,這裡又沒有旁人,你幹嘛這麼可勁地誇我,我聽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哎呀。」二夫人又叫了一聲,指著那盆景長大了嘴巴:「這盆景好生精巧,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

  「這是程家送給三丫頭的謝禮,別說你是了,便是我也沒有見過這麼精巧的東西。」傅太夫人笑著看了一眼傅卿和,臉上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我們傅家的確要出個人物了。」

  二夫人聽了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便連聲誇張傅卿和,然後就圍著那盆景打轉,一邊看嘴裡還嘖嘖誇給不停。

  二老爺卻被傅太夫人的話驚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傅太夫人,覺得老太太變化真大,原來她眼裡心裡只有侯府的權勢,除了權勢便是鎮國公夫人與湘王,心裡何曾有過其他人?

  而現在,她拋開權勢,一心一意做個安享晚年的老太太不說,一顆心也都偏到了三丫頭身上。

  這三丫頭好厲害的手段!怪不得四房那些人在她手裡都沒能討到好。

  他不由看了一眼傅卿和,見她唇紅齒白,眉目清晰,顏色鮮艷如初初綻放的嬌花,令人移不開眼睛。

  他心裡又歎了一聲,這樣的心計偏又有這般容貌,這般容貌偏又有這樣高超的醫術,天底下的鍾靈毓秀都被她一個人佔全了嗎?

  若我傅恩海有女如此,恐怕也會像老太太一般捧在手裡含在嘴裡吧。

  他心裡這樣想著,眉頭就皺了起來,老太太這般疼愛三丫頭,自己若是把來的目的說出來會不會不大妥當?

  可是綠蘿眼下的確有可能懷了身孕,二房已經很多年沒有添丁進口,這一胎他不得不重視。

  思量半晌之後,二老爺最終還是決定試一試。

 

  ☆、第84章 孕脈

 

  「老太太,兒子今天前來除了看望您,還有一件事情要求三丫頭。」

  二老爺一開口,二夫人就立馬停止了玩賞盆景,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是什麼事情,居然要你來求?」傅太夫人看著他道:「你說吧,我聽聽。」

  「是,老太太,兒子房裡的鄧姨娘可能懷了身孕,我想請三丫頭去看看。」二老爺說話的時候有些緊張,等說出來了他就鬆了一口氣,橫豎已經這樣了,就等老太太裁決吧。

  他口中的鄧姨娘,是分家的時候老太太給他安排的妾室綠蘿。

  綠蘿不過是個妾,傅卿和卻是正兒八經的主子姑娘,要傅卿和去給一個小妾看病,他心裡也知道這於理不合的。

  傅太夫人聽了,沒有說話,沉吟了半晌。

  二房無子,如今好不容易懷上了,自然十分上心,傅卿和醫術高超,聲名在外,二老爺會提出這個要求無可厚非。

  只是傅卿和畢竟是千金小姐,要她屈尊降貴給一個下人看病,傅太夫人心裡捨不得。

  她看了一眼傅卿和,徵詢她的意見。

  傅卿和心裡沒有想那麼多,她是現代人,雖然來到古代很多年,面子上她遵守著這個社會的地位尊卑的規則,但是她心裡卻從來不看輕任何人。

  從前在秀水莊,她幫農戶、佃戶、傅家莊子上的僕婦看過病,甚至農戶家的豬牛等牲口病了找她,她也樂意去幫忙。

  眼下,她根本不知道傅太夫人與二老爺的想法,只覺得氣氛有些詭異。

  難道老太太不想讓自己去?

  不像啊,若面前站著的是其他人還有可能,可這不是別人,是二老爺啊,對於二老爺,老太太向來是耳提面命從不顧慮的。

  那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卿和看了看面色尋常的二老爺,又看了看一臉緊張的二夫人,她心裡豁然開朗。

  是了,老太太一定是怕二夫人生氣,畢竟綠蘿與二夫人共享一個丈夫,二夫人對綠蘿一定是不喜的。

  傅卿和斟酌了一下,輕聲說道:「自打分了家,我還從來沒有到二叔二嬸嬸府上去過呢,我心裡其實早就想去看看了,這幾天我也沒有什麼事情,要不然等會二叔二嬸嬸回去的時候,我跟著你們一起去?」

  二老爺聞言大喜過望,心裡直誇傅卿和宅心仁厚,是個表裡如一的好姑娘。

  二夫人則拉了傅卿和的手,激動地說道:「三丫頭,你能願意去,我真是太高興了,咱們二房好不容易要添丁進口了,要是鄧姨娘能一舉得男,老爺後繼有人,我一定封一個大大的紅包,好好謝你。」

  傅卿和沒有想到二夫人會這麼說,就笑了笑沒有說話。

  傅太夫人像早就料到了一樣,歎了一口氣,感慨道:「你這丫頭,就是心底良善,一個妾室,委屈你跑一趟,等你回來,我讓廚房添菜,你想吃什麼儘管說!」

  經老太太提醒,二夫人也反映了過來,她一把拉過傅卿和:「老太太別跟我搶,這一頓該我請,三丫頭想吃什麼,告訴二嬸嬸,二嬸嬸包管讓你吃飽喝足。」

  之前傅卿和跟二房的關係一向不好,眼下不光老太太喜歡她,連二房對她也和氣了起來,這種氣氛很像傅卿和前世家裡的感覺。

  她心裡很高興,也就不客氣:「家裡人都知道,我嘴壯,向來不挑食,二嬸嬸做什麼菜我都吃,不過我心裡很想吃紅燒蹄膀、胭脂鵝脯、肉末茄子、西湖醋魚、還有小火煨出來的鴿子湯。」

  「好、好、好。」傅卿和沒有見外,這讓二夫人很開心,能跟這位皇后跟前的紅人、醫術高超的神醫走得近,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她當即就道:「都有,都有,我保準讓廚房做得好好的,只這些恐怕還不夠,我再弄點山珍蘑菇銀耳之類的燒了,再配上一些龍蝦海蚌,也算是山珍海味都有了,你覺得如何?」

  傅卿和平生只有兩個愛好,醫術與美食,她聽了二夫人的話,立馬笑得眉眼彎彎:「很好啊,光聽著就流口水了,我先謝過二嬸嬸的招待了。」

  「不客氣,不客氣,你肯到我們家去給鄧姨娘看病,應該是我謝謝你。」

  雙方客氣來客氣去,氣氛十分好。

  二老爺夫婦如今居住在東直門大街的永福胡同,離鼓樓大街並不算遠,要是坐馬車的話,不消半個時辰就能到。

  傅卿和額跟著二房夫婦去了永福胡同。

  診脈之後,傅卿和就斷定鄧姨娘的確是懷孕了。

  「怎麼樣?」二老爺十分緊張卻沒有說話,二夫人卻亟不可待地問了出來。

  「恭喜二叔二嬸嬸,鄧姨娘的確懷有身孕了。」

  二老爺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喜色,二夫人則高興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二夫人對鄧姨娘柔聲說了幾句話:「鄧氏,你是個有福氣的,好好養胎。」

  鄧姨娘臉色紅潤,氣色很不錯,她慌忙跪下來要給二夫人磕頭。

  二夫人一把拉住了她:「你懷了身孕,就不要磕頭了,萬一累著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是。」鄧姨娘老實地退到一邊。

  沒有想到二夫人居然對鄧姨娘這麼好,傅卿和有些暗暗詫異。

  二夫人又拉著傅卿和問:「三丫頭,你有沒有診出來鄧姨娘這一胎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傅卿和。

  在她的注視中,傅卿和搖了搖頭:「二嬸嬸,鄧姨娘現在月份尚小,是無法診出來的。」

  二夫人很著急:「那什麼時候能診出來?」

  傅卿和想了想,道:「要懷胎七個月之後才能通過脈象斷出男女。」

  其實在懷孕三個月之後就能診出來,只不過三個月的時候,傅卿和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等到了七個月,傅卿和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

  前世的人基本上都是通過b超來判斷男女,很少有人用診脈的方式來判斷男胎女胎,另外一方面,因怕人故意流掉女胎,傅卿和與傅卿和的爺爺都很少給人診斷。

  這樣一來,傅卿和就少了很多實踐的機會。因為實際經驗少,所以,通過診脈來斷男女,傅卿和並不是十分精通。

  為了更加肯定,她就說七個月,故意把月份延後。

  「啊?要那麼久?」二夫人難掩失望:「等到七個月,離孩子落地也不遠了。」

  「是啊。」傅卿和道:「橫豎鄧姨娘年輕,就算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要緊。」

  二夫人看了鄧姨娘一眼,沒有說話。

  鄧姨娘面色有些緊張。

  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傅卿和就道:「二嬸嬸,鄧姨娘是第一次懷孕,有很多事情都不大知道,我來跟你說一些孕婦應該注意的事項。」

  「好、好、好。」二夫人連連點頭:「你說,我記著。」

  「嗯。」傅卿和點點頭,把自己知道的孕婦禁忌以及對孕婦有好處的飲食跟二夫人說了一遍。

  二夫人聽得十分認真,這令傅卿和沒有想到。

  等傅卿和說完了,二夫人就豎起了大拇指:「三丫頭,你真能幹。」

  傅卿和笑笑:「術業有專攻罷了,我琴棋書畫都不怎麼樣,女工更是不消說了,要是醫術也不懂,豈不是與廢人無異了。」

  二夫人聞言眼光閃了閃:「三丫頭,你這麼厲害,能不能開點藥給鄧姨娘服用?」

  傅卿和有些詫異:「二嬸嬸,鄧姨娘雖然有了身孕,現在好好的,根本不必服藥。」

  「不是。」二夫人道:「我的意思是,你開點藥給鄧姨娘,保證她一吃就能生兒子。」

  傅卿和聽了不由失笑:「二嬸嬸,我是大夫,不是神仙。生男生女在鄧姨娘剛懷孕的時候就決定了,後面她就是再吃藥也改變不了了。」

  她的話落音,二夫人臉上訕訕的,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鄧姨娘眼中也儘是失落。

  看來,二房的人真的很重視這一胎啊。

  說來也是,二房無子,的確是二老爺與二夫人的一塊心病。

  她想了想就道:「是男是女其實都不重要,二房子嗣少,就是再生個女兒也無妨,二嬸嬸你千萬要放寬心。」

  明面上是安慰二夫人,實際上傅卿和的話是說給鄧姨娘聽的。

  等出了鄧姨娘的院子,傅卿和才對二房夫婦道:「二嬸嬸,我看鄧姨娘精神比較緊張,有點患得患失,這樣對於孕婦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懷孕的時候,孕婦心情舒暢,沒有壓力,才能生出健康聰明的孩子,孕婦心情不好,會影響胎兒發育的,嚴重者甚至會造成流產。」

  二夫人自己流過產,也見過別人流產,聽了傅卿和的話,她心頭一緊,就對傅卿和說道:「三丫頭,鄧姨娘她心裡很緊張,她之前求了我跟老爺,說如果這一胎是男孩,她生下孩子之後就讓我們放了她回家,我跟老爺已經答應了。」

  居然是這樣,怪不得鄧姨娘這麼緊張。

  傅卿和聽了,不由對她多了幾許佩服。

  二房的午飯十分豐盛,傅卿和吃了個肚兒圓,她回到了棉花胡同,把二房之行告訴了傅太夫人,就道:「沒有想到鄧姨娘居然願意自請離去,怪不得二嬸嬸對她一點都不苛待。」

  老太太聽了就道:「鄧姨娘是個聰明人。」

  兩人正說著話,碧螺掀開簾子進來:「老太太,史駙馬來了。」

 

  ☆、第85章 再去

 

  距離上次傅卿和去公主府給鄭姨奶奶看病已經過去十天了,因為隆平大公主相阻,傅卿和沒能給鄭姨奶奶治病,卻得了一百兩的診費。

  如今,史駙馬再次登門,不用想,也知道他來是為了什麼。

  要擱從前,傅太夫人一定會將史駙馬冷嘲熱諷一番,可是自打搬了出來,她就熄了性子,而且對於當年駙馬被公主相逼不得不休妻之事也有所耳聞,她心裡覺得駙馬也是個可憐人。

  「你先請駙馬到錦醫堂奉茶,我有幾句話交代三丫頭,等會就讓三丫頭過去。」

  「是。」碧螺應了一聲就退了出去。

  原來,老太太說過這些事情都放手交給自己去做的,今天怎麼了,傅卿和有些奇怪:「老太太,您有什麼事情交代我?」

  傅太夫人卻反問道:「三丫頭,你跟我說,上次你白跑了一趟公主府,心裡生不生氣?」

  傅卿和搖搖頭:「老太太,我雖然沒能給鄭姨奶奶治成病,但那卻不是駙馬的錯,當時的情況是在公主的威勢之下,駙馬不得不遵從。再說了,駙馬對我十分禮遇,並沒有怠慢我一分一毫,我回來的時候他親自送了我出門不說,還給我了一百兩的銀票作為診費,這樣算來,我其實並不算白跑一趟,所以,我並不曾生氣。」

  「好,我知道你是宅心仁厚的好孩子。」傅太夫人道:「這駙馬也是個可憐人,他是泰平九年的探花郎,文采出眾,是個一流的人物,後來進了翰林院,若不出意外,他平步青雲是沒有問題的。可惜,他無意間被隆慶大公主看上了,隆慶大公主對他一見傾心,非他不嫁,還逼著他休了原配夫人姜氏,不僅如此,隆慶大公主連駙馬跟原配所出的一雙兒女都容不下。」

  「駙馬無法,只得讓一雙兒女跟著姜氏一起回了河南滎陽。」傅太夫人說著歎了一口氣:「這還不算,因我大熙朝有規定,但凡是尚了公主的人,最高只能做正四品的官,所以,駙馬在翰林院待滿三年之後就被調到光祿寺,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卻只是個從四品的光祿寺少卿不說,以後能不能朝上升都很難說。」

  傅卿和聽了傅太夫人的話,不由問道:「那這麼說,史駙馬年紀豈不是不小了?」

  傅太夫人聽了一愣:「你為什麼要這麼問?這跟史駙馬的年紀有什麼關係?」

  「哦,我看他溫文爾雅,臉上一點都不見歲月的痕跡,還以為史駙馬不過在三十出頭呢。」

  傅太夫人聽了,不由就笑了:「你這孩子,居然關注的是這個。史駙馬是家中庶子,一心想通過仕途給自己生母爭光不說,眼界也高的很,所以他到二十二歲才成親,如今他已經快四十歲了。」

  已經快四十歲了嗎?傅卿和想起駙馬雪白的面皮,嘴上的小鬍子以及那風度翩翩的模樣,不由就歎服,真是保養得當。

  不過,他一心想通過仕途來步步高陞的這條路卻走不通了,之前那麼多年的努力都白費了,已經四十多歲了,還要屈居於公主之下,真是可惜。

  傅太夫人見了她這樣,就道:「既然你不介意上次白跑一趟,這一次如果駙馬仍舊是請你去看病的,你也不要推辭,畢竟駙馬不好做啊。」

  「好,老太太,您放心好了,我知道怎麼做。」

  傅卿和本來就有仁者之心,又聽了老太太的這一番話,當然不會故意給駙馬臉色看。

  所以她到了錦醫堂也沒有拐彎抹角,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駙馬今天來,所為何事?是不是鄭姨奶奶的病有了反覆?」

  駙馬這次來本來就存了歉意跟忐忑,傅太夫人素來不是善茬,他是知道的,上次自己親自來請了傅家三小姐,結果又不相信人家,不讓人家治,這對於醫者來說,其實是非常不尊敬的。

  你不信任人家的醫術,幹嘛要來請人家呢?請了人家又不讓人治,這不是拿人開涮嗎?

  駙馬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怕傅太夫人與傅三小姐的唾沫吐到自己臉上,他也要笑臉相迎,一定要將傅三小姐請回家。

  沒想到傅太夫人根本沒露面,傅三小姐更是令人吃驚,不僅沒有冷嘲熱諷為難自己,還主動提及鄭姨奶奶來給自己解圍,駙馬心裡不僅愧疚而且自責,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枉自己活了這麼大歲數,居然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都不如。

  對方沒有給自己難堪,自己卻不能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樣想著,駙馬就誠心道:「是的,鄭姨奶奶的病情現在比原來又重了很多,我這才來,就是想請三小姐去看一看。上次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對,失禮之處還請三小姐見諒。」

  「駙馬不必如此,我還是那句話,身為患者家屬,您有選擇大夫的權利。」傅卿和並不是得理不饒人的,見駙馬誠心道歉了,她就決定要把這件事情輕輕揭過去。

  於是,她問起了鄭姨奶奶的病情:「她現在怎麼樣?」

  駙馬歎了口氣:「情況很不好,如果三小姐不介意的話,可否再去看看?」

  「好,我之前答應鄭姨奶奶會再去看她,正好今天有空。」

  駙馬看了一眼傅卿和,臉上露出幾分鄭重。

  宅心仁厚者,必是有福之人。

  這句話用在傅家三小姐身上再合適不過了,怪不得她小小年紀便醫術了得,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對於好人總是給她們更多的天賦與福報。

  傅卿和再次來到公主府給鄭姨奶奶看病。

  就像駙馬說的那樣,鄭姨奶奶的情況的確很不好。

  上次她雖然病著,精神卻還不錯,病氣蓋不住她的好顏色,可這次再見,鄭姨奶奶氣色極差,就像秋天的花草一樣被抽乾了精氣神,只能苟延饞喘。

  見傅卿和來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笑容還未落,她就打了一個嗝。

  駙馬見了,眼淚當場就掉了下來。

  鄭姨奶奶最是注重儀禮,要不是病得重了,她怎麼也不會任由自己這樣睡在床上見人的。

  失了儀禮是小事,關鍵是鄭姨奶奶的病一天重似一天,食不下飯不說還總是打嗝,受了很多罪。

  駙馬至孝,他恨不能替鄭姨奶奶生病。

  傅卿和給她號脈,卻發現她的脈全伏了進去,根本摸不到,雖然傅卿和來之前就有準備,可是此刻她心裡還是一涼。

  這病比她想像得更加嚴重。

  就在她號脈的空檔,鄭姨奶奶又打了幾個嗝。

  收回手,傅卿和就問駙馬:「鄭姨奶奶這幾天是不是總這樣打嗝,還光口渴想喝水卻不想吃飯?」

  駙馬聽了她的話,立馬點頭:「是的,姨奶奶這幾天的症狀確實跟三小姐說的是一樣的。」

  「除此之外,是否腹瀉?」

  「對、對、對,駙馬連連點頭,的確腹瀉。」駙馬越聽越覺得傅卿和有能耐,自己還沒有說,她就知道鄭姨奶奶的症狀了,傅三小姐果然很厲害。

  趙太醫給鄭姨奶奶治了幾天,沒想到越治越嚴重,這幾天鄭姨奶奶不吃飯還腹瀉,連說話都艱難了,這不是病危之兆是什麼?

  趙太醫也說鄭姨奶奶這個病治不好了,沒救了,就不願意來了,他的心都涼了半截。

  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抱著一線希望去請傅卿和,沒想到傅三小姐一來就把情況摸了個透。

  駙馬的心裡頓時升起一股希望。

  傅卿和又道:「趙太醫之前是不是給鄭姨奶奶開了生脈散?」

  「是。」駙馬趕緊道:「趙太醫說姨奶奶病重脈息都沒有了,要用生脈散來給姨奶奶來生脈。」

  傅卿和聽了,就搖了搖頭。

  這個趙太醫簡直是胡鬧,他定然是看鄭姨奶奶情況危急,沒有法子了,就拿了生脈散來試最後一把。

  生脈散裡面有人參這味藥,可以給病人提氣補陰,趙太醫開生脈散完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開了這個方子,以期待能維持一下鄭姨奶奶的情況。

  駙馬見傅卿和臉色鄭重地搖頭,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三小姐,鄭姨奶奶這病還有救嗎?」

  「有救。」傅卿和道:「雖然病重,但是還沒到無救那一步,我還是之前那句話,鄭姨奶奶患的是痰飲之症,現在痰飲已經擴散,堵住了經絡,所以,我要開一些化痰的藥,將痰飲清掉。」

  駙馬道:「請現在就開方子吧。」

  「好。」

  傅卿和就開了小陷胸湯。

  此方出自張仲景的《傷寒論》,是清熱化痰的經方。

  等買回了藥,煎好之後,駙馬親自喂鄭姨奶奶喝了。

  傅卿和道:「鄭姨奶奶這病比較嚴重,一時半會不會好,這藥早中晚分三次服用,一天一副,先服用三天,三天之後我再來。」

  交代完這些事情之後,傅卿和就回到了家中。

  今天出診很順利,傅卿和心裡有些高興,一來,她本來就仁心仁術,不願意看患者受苦;二來,鄭姨奶奶之前幫過她,她是真心希望鄭姨奶奶能早日康復。

  「可還順利?」傅太夫人見傅卿和面色輕鬆就問道。

  「很順利,今天沒有遇到公主,我開的方子駙馬也接受了,他還親自喂鄭姨奶奶服了藥。」傅卿和道:「駙馬真的是個至孝之人。」

  從他跟鄭姨奶奶的互動來看,駙馬的孝順不是裝的。能教出駙馬那樣的人,鄭姨奶奶也不是平凡之輩。

  傅太夫人聽了,卻十分沉默。

  老太太不說,傅卿和也不敢去打擾她,傅卿和能感覺到老太太的沉默跟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關。

  到底是那句話出了問題?

  她正這樣想著,老太太突然叫了她:「三丫頭,你說我們從傅家旁支過繼一個子嗣在你父親名下如何?」

 

  ☆、第86章 帝后

 

  過繼一個孩子在自己父親名下?

  之前分家的時候,襄城伯夫人曾以長房無子來攻訐老太太,說她分家不公,卻被老太太以長房雖然無子卻可以過繼這一句搪塞了過去。

  傅卿和本來以為老太太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有這個打算。

  她心裡不由暗暗吃了一驚,然而這驚訝只是一瞬間,她就想明白了。

  原本二房無子,現在鄧姨娘也懷了身孕,可二房畢竟已經分了出去,跟老太太關係並不十分大。

  可長房不同,老太太跟著自己如今都算是長房的人了,自己是個女孩子,遲早要嫁人,自己出嫁之後老太太身邊豈不是就無人供養了?

  特別是剛才,自己說了駙馬孝順親自給鄭姨奶奶餵藥,一定觸及了老太太的心事。

  她也會有老的那一天,等她病了,誰在床前侍疾?百年之後,誰來為她供奉香火?

  這些她都會考慮。

  不光是老太太,在後嗣十分重要的大熙朝,傅卿和也不願意大老爺夫妻絕嗣。

  她想了想就道:「老太太說得是,我們家裡連個男丁都沒有,的確應該過繼一個人過來,這樣您百年之後也有人供奉香火,還有九泉之下的父親與母親也不至於後繼無人。」

  傅卿和表現出來的懂事、聰慧與良善讓傅太夫人很放心,聽傅卿和這麼說,她一點也不意外。

  「家裡有了男嗣,你以後出嫁了也不至於娘家無人。」

  傅卿和聽了就笑:「是,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

  提起出嫁成親,傅卿和並沒有像其他小姑娘那樣不好意思,這讓傅太夫人不由暗暗失笑,這個三丫頭,對這種事一點都沒有開竅。

  並不是傅卿和沒有開竅,而是在前世她是剩女,結婚嫁人不知道被父母嘮叨過多少次。

  傅卿和的心裡卻在想著其他事情,老太太說要從旁支過繼孩子到家裡來,疼愛孩子的父母怎麼可能捨得把骨肉送給別人?

  有些人因為貪慕榮華富貴而把自家孩子過繼給別人,這樣的人為了利益無所不用其極,若真從這樣的人家過繼了孩子,恐怕以後會有無休無盡的麻煩。

  「老太太,過繼可以,只是在挑人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甄別,不需要那孩子多麼聰明優秀,只要他身體健康、性格穩重就可以了。」

  剩下的話傅卿和沒有說,傅太夫人卻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拍了拍傅卿和手道:「你放心吧,既然要挑人一定要好好挑,絕不能馬虎。」

  事關子嗣與以後的依靠,傅太夫人自然非常上心。

  「過一段時間就是中秋節了,我這兩天先把風聲放出去,看看有哪些人意動,等到中秋節當天,再請了那些人來家裡坐坐,到那個時候再仔細看看。」

  傅卿和聽了也說好。

  第二天,又到了傅卿和進宮給皇后複診的日子。

  傅卿和到了坤寧宮,發現皇帝也在,行了禮之後,傅卿和就給皇后診脈。

  傅卿和道:「娘娘,您恢復的很好,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停藥了。」

  皇后聽了沖傅卿和頷首:「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不說我也能感覺到自己現在渾身有勁,比原來好太多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皇帝見皇后身體一天好過一天,心裡雖然高興,卻擔心她的病會有反覆,現在聽了傅卿和的話,皇帝不由鬆了一口氣。

  「能給娘娘治病,是臣女的榮幸,娘娘您身體好了,也是國家之幸。」傅卿和道:「本來臣女養在深閨無人識,自打臣女給娘娘治病之後,臣女的名號就打響了,先後給延平郡王、程家小少爺治病,還得了不少的診金呢。這樣說來,臣女反而要感謝娘娘給臣女一個揚名的機會。」

  皇后就笑:「嘴巴越來越甜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傅卿和跟皇后之間親近了很多,皇后從不仗著自己的身份刁難傅卿和,反而像個長輩一樣對她很關愛。

  傅卿和知道皇后平易近人,也把她當做長輩一樣去尊敬。

  兩人相處十分融洽,皇后膝下無子無女,雖然有楚王,可那只是明面上的,再說了楚王畢竟是成年男子,不可能天天陪著她聊天說話,其他妃子膝下雖然有年幼的皇子公主,他們卻並不怎麼到皇后跟前來,就是來了也對皇后十分敬畏,並不敢親近。

  礙於身份,皇后自己也不敢與他們親近,兩年前就曾傳出皇后為了奪他人之子,不惜逼死宮妃,去母留子這樣的傳聞。

  皇后見到的小一輩的人裡面,不論男女,皆是對她懼怕恭敬的多,親近的少。

  偏偏傅卿和對她一點都不怕,在她面前也沒想那些人一樣拘謹恭敬。

  所以,她打心眼裡喜歡傅卿和。

  今天,傅卿和進宮來給她複診,她很高興,就道:「阿和,到我身邊坐,我有話問你。」

  她說話的時候,笑得很是恬淡。

  皇帝在旁邊看皇后那麼高興,就有些心疼,皇后為他付出很多,他一直以為給她皇后的榮耀就夠了,其實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沒有孩子卻是永遠都無法彌補的痛。

  傅卿和卻沒有注意那麼多,她沒有客氣,直接坐到了皇后旁邊,歪著頭問她:「娘娘,您想問臣女什麼事?」

  她沒有像別人一樣謝恩,說話的語氣也不甚恭敬,卻帶著一股自然的親近,皇后見了臉上笑容更勝。

  皇帝在一旁看著,久久沒有說話。

  「那天在我這裡,天明玩耍的好好的,你卻說他身體有恙,後來天明果然發病,現在很多人都說,傅家三小姐不僅僅是個治病的郎中大夫,還會周易八卦能幫人看相算命。」

  皇后問道:「我問問你,難道你真的能通過面相給人卜卦不曾,要不然你怎麼就能在天明發病前知道他身子有病?」

  不僅僅是皇后感興趣,就連皇帝也想知道原因。

  傅卿和聽了就笑:「娘娘,臣女的確只是個大夫,不會幫人算命。至於臣女為什麼在程少爺發病前就知道他身體有恙,這個就更好解釋了,娘娘,您有沒有聽過扁鵲見蔡桓公這一則典故?」

  皇后聽了先是一愣,然後道:「知道啊,蔡桓公驕橫自負、諱疾忌醫,最後神醫扁鵲逃至秦國。」

  「正是如此,娘娘,其實在扁鵲第一次見蔡桓公的時候,就發現蔡桓公身體有恙,他還道:『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可是蔡桓公根本不信,只道『寡人無疾。』還說扁鵲這個人喜歡給沒病的人治病來撈取功勞。」

  在前世,傅卿和經常很小侄子說經典的故事,今天在給皇后說這則典故的時候,她也不由自主用了說故事的方法,一會扮演扁鵲,一會扮演蔡桓公,把這個故事說得十分精彩。

  等說完之後,她總結道:「在蔡桓公未發病的時候,扁鵲就通過觀察蔡桓公而得知他身體有疾,所以,觀色而知症古來有之,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皇帝聽了不置可否,皇后卻很高興:「我真沒有想到,你不緊醫術好,口才也了得。扁鵲畢竟是神醫,這樣的神醫幾朝幾代也難出一個,世上像扁鵲這樣的人能有幾個?你竟有扁鵲之技,當真了得。」

  傅卿和見皇后高興,就存了賣弄的心思,故作高深道:「娘娘此言差矣,扁鵲並非醫術最高明之人,連扁鵲自己都說,他家裡兄弟三人,他醫術最差的那一個,他兩個哥哥都比他強。」

  「哦?」皇后好奇道:「竟有此事?」

  傅卿和點點頭:「當然是真的,臣女可不敢欺騙娘娘。」

  她二人一問一答,就像民間普通的母女兩個一樣,沒有了天家的森嚴與冷漠,令人看上去覺得心裡也暖暖的。

  皇帝從小就被培養成孤家寡人,只有在跟義兄老延平郡王相處的時候才能體會到普通人的情感,自打延平郡王去世之後,這樣的場景他就再也沒有遇到了。

  他就放柔了聲音道:「那你說來,朕與皇后聽聽,說的好,重重有賞。」

  「是。」傅卿和也不扭捏:「扁鵲說,他家共有兄弟三人,大哥醫術最高超,在病人沒有生病的時候,就能看出人家身體的隱患,然後下藥剷除病根,這樣病人也不覺得他醫術高明。

  二哥醫術比大哥差一些,在人家生病之初,病情剛剛露出苗頭之時,就把病治好了,病人沒有覺得很痛苦,就認為是小病,自然也不覺得大夫有多厲害。

  扁鵲說他自己給人治病的時候,都在病人病得很重、飽受折磨痛苦萬分的時候,而且他還用砭刺、針灸等方法去治,病人就覺得他醫術高超,所以他才會揚名天下。」

  傅卿和又總結道:「上醫治未病,中醫治欲病,下醫治已病,所以說,扁鵲家大哥是上醫,二哥是中醫,扁鵲是下醫。其實,扁鵲在見蔡桓公的時候,就通過觀察而知道他要生病,也是治未病,這說明,扁鵲自己也是個上醫。」

  傅卿和的話音一落,皇帝就道:「說得好,來人,賞傅家三小姐一等人參一對。」

 

  ☆、第87章 姐妹

 

  御用的一等人參世面上雖然有,但是卻極少,因人參價格很高,所以傅卿和製藥的時候也不會用人參去制,但是她心裡卻一直很想收幾株人參備用,畢竟這個年代還沒有大面積的種植人參,基本上都是野生參,藥用價值很高。

  沒想到皇帝這麼大手筆,傅卿和連忙跪下跟皇帝謝恩。

  傅卿和性子平穩恬淡,之前皇后說要封她做公主都不見得她有多開心,如今為了兩株人參就高興成這個樣子,可見她的確非常喜歡醫術。

  看來,皇帝比自己更瞭解阿和。

  皇后見傅卿和高興,她也覺得很高興,她看眼中含笑看了一眼皇帝,然後對傅卿和說道:「阿和,快起來吧,不僅皇上有賞,我這裡還有一個驚喜給你呢。」

  不知道是什麼驚喜?能得到人參傅卿和就已經心滿意足了,難道還有其他更名貴的藥材?

  傅卿和爬了起來,滿是期待地望著皇后。

  皇后就對張尚儀吩咐道:「請淮王次妃來。」

  淮王次妃?不就是四妹妹傅卿璃,請她過來做什麼?難道這就是皇后要給自己的驚喜?

  見傅卿和愣住了,皇后就笑,有一種我就知道你會想不到的得意:「我知道,你跟淮王次妃兩人姐妹情深,自打她進來宮,你們就沒有見過面,今天你來了,怎麼也要好好聚一聚才是。」

  自己跟傅卿璃姐妹情深,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自己一點都不知情?

  傅卿和心裡很訝然,不知道皇后是從什麼地方得知的消息。

  皇后滿心以為自己會喜歡這個驚喜,如果自己說了實話,豈不是要令皇后失望?

  念頭閃過,傅卿和就道:「多謝娘娘體恤,臣女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四妹妹了。」

  傅卿璃跟著張尚儀走了進來,她穿著沉香色遍地金妝花緞子宮裝,梳著元寶髻,帶著金鏍絲童子戲珠頭花,髮髻上插著纏絲點翠金步搖,那步搖下綴著一個明晃晃的珍珠,隨著她走動而左右搖曳,襯得她整個人端莊又清麗。

  傅卿和暗自點頭,的確比在傅家的時候富麗堂皇了很多。

  傅卿璃也見到了傅卿和,她很高興,拉著傅卿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著看著,她雙眼就濕潤了,聲音也有些哽咽:「三姐姐……」

  傅卿和心中大駭,四妹妹真是怎麼了?難道是在宮裡生活的不如意,所以覺得委屈?可就算是委屈,也不能當著皇帝皇后的面哭吧。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傅卿璃已經擦乾了眼淚,面色緋紅十分不好意思地跟皇帝皇后請罪:「兒臣失儀,請父皇母后恕罪。」

  皇帝道:「無妨。」

  皇后微微一笑,眼中有欣慰也有羨慕:「離家進宮,本就有諸多不適,思念家人乍然相見而失儀實屬行情理之中,你可比本宮當年可要好多了。」

  皇帝聽了這話,也想起皇后當年見娘家人的情況,不由哈哈一笑。

  到了此刻,傅卿和終於反應過來了,原來這位四妹妹,如今的淮王次妃不過是在演戲,演給帝后看,以此來討得皇后的歡心。

  在這後宮,除了太后,便是皇后最大。而太后不問世事,皇后總理六宮,能得到皇后的青眼,傅卿璃就可以在宮裡生活的更舒服。

  這個道理,傅卿璃懂,傅卿和也懂。

  與人方便,也就是與自己方便,更可況她還是傅家女,傅卿和就想幫她一把。

  她對皇后道謝:「娘娘,多謝您安排淮王次妃與臣女相見,我甚是想念四妹妹,家祖母、家中三嬸嬸也很惦記她,如今見四妹妹一切都好,甚至比在家裡的時候還要漂亮,我回去就把此事告訴她們,也省得她們掛念。」

  皇后點了點頭。

  傅卿璃就拉起了傅卿和的手道:「好姐姐,我如今進了宮,老太太跟我母親那裡就要勞你多照顧了。」

  不知真相的外人看了,只會覺得她們兩個的確是感情深厚的姐妹。

  「四姐姐請放心,家裡一切都好。」

  沒有想到傅卿璃才進宮這麼短的時間,就變化這麼大,看來宮裡的確不是個好生存的地方。

  傅卿和心裡這樣想著,就細細打量傅卿璃,看她臉色紅潤,氣色很好,不像不如意的。

  其實在宮裡哪有什麼如意不如意,除了高高在上的那幾個人,其他人都要帶著面具過日子。或許連最頂層的那幾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之處呢。

  兩人拉著手說話,很是親密。

  皇后見了,無不羨慕:「果然是姐妹情深,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再過幾天便是中秋了,宮裡要辦中秋賞燈宴,到時候阿和也來宮裡賞燈猜謎。」

  「好啊。」傅卿和笑嘻嘻應了:「多謝娘娘,到時候臣女一定早早地過來。」

  皇后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在莊子上生活了三年,那三年就光給人看病、製藥、看醫書,那你豈不是沒有時間看其他的書?」

  她笑著揶揄道:「中秋那天,人人都要猜燈謎的,你這幾天可一定要多找幾本猜燈謎的書看,免得到時候出糗!」

  傅卿和卻拍著胸脯保證:「娘娘,您可不要小看臣女,臣女會猜燈謎,到了那一天,一定不會出糗的。」

  「哦!」皇后笑著看了一眼皇帝,然後問傅卿和:「我不信你小小年紀能有這麼大的能耐。」

  「娘娘不信也不要緊,只消出幾個謎語考考臣女,看看臣女能不能答出來不就知道了嗎?」

  皇后聽了就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出了。你聽著:春天五人去爬山,爬了一山又一山--打一方向。」

  傅卿和聽了,底下頭想了一會。

  春天五人去爬山,春天二字去掉五人,還剩下個日字;爬了一山又一山,兩山在一起是出字。

  要求是打一個方向,日出東方,所以,謎底是東方。

  這個不算難,傅卿和想明白之後就道:「回娘娘,此謎底是東方。」

  皇后娘娘聽了不由「咦」了一聲,沒有想到傅卿和這麼快就回答了上來。

  「嗯,答得好。」皇后想了想道:「我這裡有個更難的,你聽好了,這裡還有一題:伍子胥財寶丟光,孫仲謀痛失江山—打一字。」

  皇后說完,就含笑望著傅卿和,見她微微皺起眉頭,皇后就有些高興,這個謎語很難,一般人還真的答不上來。

  沒想到傅卿和只低頭想了一會就道:「回娘娘,這是個「呂」字。」

  皇后聞言訝然:「真沒有想到,你居然對歷史人物也這麼瞭解,你該不會之前聽過這個謎語吧?」

  不怪皇后會這麼問,這個謎語的確不容易猜出來。

  伍子胥財寶丟光,伍子胥名員,員去貝為一「口」字。

  孫仲謀痛失江山,孫權是吳國君主,吳去天也為一「口」字。

  兩口合在一起,按上下排列正是一個「呂」字

  傅卿和搖搖頭:「沒有,娘娘,這是臣女頭一回聽這個謎語。」

  皇帝道:「皇后,沒有想到吧,傅家三小姐竟然這麼厲害。不過,我也相信她沒有作弊,你看她之前對扁鵲見蔡桓公那一段那麼熟就知道她看的書絕對不少。」

  皇后聽了就歎服地點點頭:「還是皇上明察秋毫,這點小事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皇后又轉過頭來問傅卿和:「阿和,你告訴我,除了猜謎,你還會什麼?」那樣子就像大雄對哆啦a夢的口袋一樣好奇。

  傅卿和想了想就道:「娘娘,臣女還會出謎。」

  皇后沒有想到傅卿和也會出謎,當即就很感興趣:「出謎,那你出一個,我猜猜看。」

  「好。」傅卿和點點頭道:「娘娘,臣女出的謎語跟您之前聽到的都不一樣,您一定要多想想,要腦筋轉個彎才行。」

  「腦筋轉個彎?」皇后聽了有些奇怪,然後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出吧。」

  「一頭公牛加一頭母牛---打三個字。」

  別說是皇后了,就是皇帝也有些訝然。

  猜字謎的話,不是一句話打一個字,或者把一個字拆分成好幾句話嗎?

  沒想到傅卿和的居然要一句話打三個字,這樣的字謎他們還重來都沒有遇到過。

  皇后暗暗思索,皇帝也在想到底是什麼字。

  傅卿璃想了一會發現根本沒有頭緒,就放棄了。她抬頭看了一眼傅卿和,見她膚色晶瑩,眉目如畫,放在腿上的上手不由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一段時間沒見,三姐姐傅卿和竟然又漂亮了許多。

  傅卿璃以前一直認為傅卿和會醫術不過是小打小鬧,沒有想到她居然真治好了皇后的病,還深得皇后喜愛,這令她心裡十分憋屈。

  她如今進宮成了淮王次妃,別人不知道,她心裡卻一清二楚,這是她從傅卿和手裡搶過來的。

  她搶了傅卿和的好命!

  既然如此,她們的命運應該交換了才對,可是傅卿和居然沒有嫁給襄城伯世子,還有一手高超的醫術,令太醫院忌憚,讓皇后喜歡,老太太更是疼她,這跟自己想像的一點也不一樣。

  既然她成了淮王次妃,那三姐姐傅卿和就要嫁給襄城伯世子才對,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兩個人真正交換了命運。

 

  ☆、第88章 猜謎

 

  傅卿和一日不嫁給襄城伯,傅卿璃就一日難安,她總覺得她搶來的好運不保險,總覺得傅卿和隨時都會搶回去。

  特別是如今傅卿和步步高陞,還越來越漂亮,而襄城伯世子娶的居然是傅家五小姐傅卿寶,她的擔心就越來越盛。

  既然傅卿寶嫁給了襄城伯世子,也就意味著,傅卿寶頂替了原來的自己,那傅卿和呢?她的命運會如何?難道她會頂替傅卿寶上一世的命運?

  傅卿璃想了很久,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上一世傅卿寶嫁給了誰,日子過得如何。

  她再次看了一眼傅卿和,見她嘴角含笑,一臉的自信,心不由就揪了起來。

  她本來以為,她成了淮王次妃,應該是傅卿和來低三下四地俯就她,沒有想到,她為了在淮王跟前站穩腳跟,為了討好皇后的歡心,居然要求傅卿和配合她。

  這種落差令她實難接受。

  「淮王次妃,你與阿和是姐妹,又感情深厚,這個謎語你能猜出來嗎?」

  皇后突然問傅卿璃,令她不由收回心思。

  皇后叫自己淮王次妃,卻叫傅卿和小名,親疏立現。

  上天真是不公平,上一世已經給了傅卿和好命了,憑什麼這一次還要讓她過活得如此暢快,不公平,不公平,她應該體會自己上一輩子受過的苦才對。

  她臉上露出一個微笑,說不出的溫婉乖巧:「回娘娘,兒臣與三姐姐雖然親近,卻不如三姐姐聰慧,這個謎語,兒臣也不知道。」

  謙虛懂事又溫柔,符合她一貫的作風。

  「哦!」皇后又問皇帝:「皇上,您猜出來了嗎?」

  皇帝搖了搖頭:「朕想了半天,一點頭緒都沒有,朕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難的字謎,三個字,朕居然一個字都沒有猜出來。」

  皇后聽了就笑:「居然連皇上都難住了,阿和你好能耐!」

  傅卿和就問:「娘娘,要臣女說出謎底嗎?」

  「不用,你這個謎語雖然很難,但是我相信一定有人可以猜出來。」皇后想了想道:「算了,你還是說吧。」

  「娘娘,皇上,謎底就是兩頭牛。」

  「兩頭牛?」皇后訝然,皇帝卻哈哈笑了出來。

  在皇帝的笑聲中,皇后也反應了過來:「一頭公牛加一頭母牛,可不就是兩頭牛,阿和你這謎語十分有趣。」

  傅卿璃掩口輕笑,張尚儀也笑。

  來給皇后請安的幾位皇子才走到殿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皇帝的笑聲,裡面夾著皇后的笑聲,還有其他人的笑聲。

  幾人面面相覷,面對互相的詢問,皇子都表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進了內殿,行禮請安之後,皇后就道:「你們來得正好,我們正在猜謎,正愁沒有智囊呢。」

  猜謎?

  楚王、寧王、淮王面露驚訝,猜謎有什麼意思?居然能讓皇帝與皇后笑成這樣。謎語很難猜嗎,難道皇帝會猜不出來?

  或者,這又是另外一個考驗他們的方式?

  年僅十歲的谷王卻面露喜色,他連忙問:「父皇、母后,咱們猜什麼?你們快出題。」

  「不是我們出,是傅家三小姐出。」皇后微微一笑,對傅卿和道:「阿和,你出吧,這一次我們肯定能猜出來了。」

  傅卿和本來只是想讓皇后開心一下,沒有想到太子跟幾位皇子都來了,她也只是稍稍吃驚一下,然後就出了一個謎。

  「謎面是:怎樣使麻雀安靜下來?打一個成語。」傅卿和聲音清靈,如泉水流於山澗,聽在耳中,舒在心裡。

  幾位皇子卻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他們被傅卿和這個謎語弄迷糊了,這到底是什麼謎語啊,又是提問又要猜成語?

  怎樣讓麻雀安靜下來?這個問題太難了。

  谷王年紀小,他當即就道:「讓麻雀吃東西或者睡著,就會安靜了。」

  皇帝被他的童真感染,哈哈一笑:「這不對,答案應該是個成語,你再好好想想。」

  谷王歪頭想了一回,搖頭道:「父皇,兒臣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不要緊,慢慢想,或者問別人。」皇帝教導道。

  楚王被谷王的話所啟發,在心裡細細思量。

  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恐怕只有在睡著跟吃東西的時候才會停下來,或者死掉的時候。

  不對,不是這麼簡單。

  這個麻雀一定不是麻雀,它一定代表著其他的東西才是。

  楚王皺眉凝思,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只不過,最近他出的風頭太多了,所以,他決定等別人回答過之後,他再回答。

  寧王心裡也有主意了,他看了看楚王,楚王正在思考,一籌莫展。他看了看淮王,只見他一臉的神遊,一副不在狀態的樣子。

  他不由心底嗤笑,淮王生母早逝,外家又沒有什麼助力,在外面又有貪財好色的名聲,除了會吃會玩之外,還有什麼能耐?

  至於谷王,就更不足為慮了,才十歲,還是個小孩子。

  有太后的支持,有顯赫的外祖家為後盾,這皇位他勢在必得。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說不出的自信:「父皇,兒臣猜這謎底應該是一個八字成語。」

  「哪八個字?你說來聽聽。」

  「是。」寧王得意地看了一眼楚王道:「回父皇,兒臣以為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個成語。」

  此話一出,楚王不由心一驚,怎麼回事,寧王怎麼會跟他想得一樣?

  皇帝覺得這個成語不像,傅卿和不過是個女孩子,這謎語也是娛樂為主,一定是寧王想多了。

  他膝下皇子少,寧王也是他很疼愛的一個,可是,自打湘王出事之後,對於這些兒子,皇帝就多了幾分審視。

  特別是這個寧王,是郭氏德妃所出,而德妃又是太后嫡親的侄女,與太后同為郭家女,太后的所作所為,德妃有沒有參與呢?而這個寧王,他的第三子,有沒有參與呢?

  種種念頭如跑馬燈一般在皇帝腦海裡掠過,他微微挑起眉頭,對寧王道:「既如此,你說說看,你為什麼你認為是個成語。」

  寧王一聽,不由心頭一喜。

  果然,這個成語沒有那麼簡單,果然皇帝要借此機會考校他們,幸好他沒有單純地認為麻雀就是麻雀。

  「父皇,兒臣是這樣想的,鳳凰為王總領百鳥,正如您為天子管理萬民,那麻雀就是天下百姓,麻雀嘰嘰喳喳,便如百姓之口。周厲王*以至於百姓敢怒不敢言,以為如此就可以堵住天下萬民之口,卻不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不讓人民說話,必有大害。正所謂,堵不如疏,與其想辦法令麻雀不言,倒不如讓萬民暢所欲言,聽民生,為民辦事,造福天下。」

  寧王自以為是的微微一笑:「所以,兒臣以為,怎樣使麻雀安靜下來?它的謎底就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八個字。」

  寧王很得意,楚王很生氣,這原本是他想要說的話,沒有想到卻被寧王先說了出來。

  寧王搶先一步,那自己該說什麼?

  他心裡很氣憤也很後悔,早知道自己就先說了。

  皇帝聽了寧王這長篇大論,不置可否,而是扭頭問傅卿和:「阿和,寧王這話對也不對?」

  皇后總是阿和阿和的叫,皇帝聽了,就跟著這樣叫了。

  寧王一愣,怎麼?難道不是父皇出的題嗎?

  他不由朝傅卿和望去,眼神不由一閃,這個傅家三小姐好漂亮。

  傅卿和感覺到眾人的眼光一下子就集中到自己身上,她也不緊張,就輕輕搖了搖頭:「回皇上,寧王殿下的答案不對。」

  不對!居然會不對!寧王一下子就懵了,再也沒有欣賞美人的心情了。

  楚王很高興,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寧王,心裡幸災樂禍,讓你賣弄,讓你出風頭,猜錯了吧。

  「楚王,你心中可有答案?」皇后柔聲問道。

  楚王名義上算是皇后的養子,雖然皇后不曾親自教養過他,只是養在皇后名下而已,但是在外人眼中,楚王與皇后就是母子。

  到了此刻,楚王心中也沒有什麼好主意,於是,他決定實話實說:「回母后,您是知道的,在猜謎上頭,兒臣一向不擅長,這個謎語太難了,兒臣猜不出來,不過,兒臣想四弟於猜謎上頭一向頗有心得,說不定四弟能猜出來。」

  皇后就問淮王:「你可猜出來了?」

  淮王自打進來之後,一雙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望向傅卿和,她穿著銀紅色的水袖衫,靜靜地坐在那裡,有如明珠美玉令人一見難忘。

  因傅卿和與傅卿璃緊挨著坐在一起,別人很難發覺他眼神有異樣,就連傅卿璃也認為淮王是在看自己,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得厲害,又是害羞又是高興,臉上也染了一層緋紅。

  聽了皇后的話,淮王忙站起來,攤著手苦笑:「母后,誰不知道您是猜謎的高手,您都猜不出來,兒臣哪能猜出來。依兒臣之見,還是請傅三小姐公佈謎底吧。」

  楚王仁厚有德,湘王聰慧有才,寧王雖平卻有太后與郭家相扶持,只有淮王一無是處,是個浪蕩的紈褲子。

  因他胡來慣了,皇帝倒也不管他,只任由他去了,不過他雖然名聲不好,卻從沒有出過大簍子。相反的,他性格活絡,在一眾皇子裡面最是個敢說敢做之人,因此,皇帝倒也很喜歡這個兒子。

  淮王的這個樣子,令皇后不由笑了:「罷了,阿和,還是你公佈答案吧。」

  「等一下,朕猜出來了。」

  傅卿和正想說出答案,沒想到卻被皇帝阻止了。

 

  ☆、第89章 演戲

 

  「皇上,您真的猜出來了,快告訴臣妾,是哪個成語?」

  皇帝問傅卿和:「朕想這應該是鴉雀無聲四個字,是也不是?」

  他有些不確定,所以,就用了反問句。

  傅卿和沒有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皇帝就學會了舉一反三,不愧是九五之尊。

  「皇上,您猜對了,正是這四個字。」

  皇后也反應了過來,她笑著看著皇帝:「看來,咱們這裡最會猜謎的不是我,也不是淮王,居然是皇上。」

  「是啊,父皇果然厲害,居然能猜到,兒臣們自愧弗如。」楚王率先說道。

  谷王也高興道:「這樣難的題,父皇居然猜了出來,太厲害了。」

  剩下的寧王、淮王也說了幾句敬佩不已的話。

  氣氛一時間變得很熱鬧。

  皇帝心情很好,看著一眾皇子,突然想起湘王,心裡的興致就落了幾分。

  正巧此時大太監梁福來報,戶部尚書求見,皇帝就離開了坤寧宮。

  皇帝走了,幾位皇子也陸續告退。

  傅卿和以為傅卿璃會跟淮王一起走,沒有想到她卻留了下來。

  等皇子們都走了,傅卿和就提出告退。

  傅卿璃就跟皇后請求道:「娘娘,兒臣想送三姐姐出宮,也想趁著這個機會跟三姐姐說說體己話。」

  「好,你帶阿和在御花園裡面轉轉,好好說個夠。」皇后笑著應了。

  傅卿璃大喜:「多謝娘娘。」

  傅卿和卻滿心都是納悶,剛才姐妹情深的戲已經演完了,這位四妹妹又要說體己話,自己跟她有什麼體己話可以說呢。

  她已經如願進了淮王府,可是她母親三夫人還跟自己一起生活在棉花胡同,恐怕她是想跟自己打聽三夫人的事情,或者有話要自己帶給三夫人。

  二人來到御花園,傅卿璃屏退了服侍的人,姐妹兩個沿著御花園中的小溪緩緩地走著。

  腳下是雨花石鋪成的路,旁邊是漢白玉石雕成的護欄,一脈小溪清澈見底,緩緩流動。

  二人行走在綠楊陰裡,心情卻不復剛才在坤寧宮的愜意。

  傅卿和猜得沒錯,傅卿璃的確是跟她打聽三夫人的事情,在傅家,能令她牽掛的,也就只有這一件事情了。

  「回淮王次妃,三夫人一切都好,她跟從前一樣,深居淺出,日日禮佛,不為雜事所煩憂,還請次妃放心。」

  自打傅卿璃進了宮,傅卿和就鮮少跟三夫人碰面,不過是兩人給趙氏請安的時候偶爾碰到過幾次而已。

  對於這個三夫人,傅卿和瞭解的實在是少之又少。不過,因為有之前分家的財產傍身,三夫人絕對可以過上非常富足的生活,只不過,她選擇了青燈古佛。

  傅卿和的答案跟傅卿璃想像中的差不多,母親這個樣子,她也不知道好還是不好。

  傅卿璃幽幽歎了一口氣:「雖然如此,本妃心裡總是放不下,要是能出去見母親一面就好了。」

  在坤寧宮裡面,傅卿璃表現的很親熱,好像跟自己是親密無間的好姐妹,出了坤寧宮之後,這個四妹妹又恢復了本性,一口一個本妃,頗有幾分故意拉開兩人地位的意思。

  傅卿和心裡就覺得索然無味,她不鹹不淡地說道:「次妃請不必掛念,三夫人選擇了信佛向善,本來就是好事,再者說,她心裡肯定不希望次妃為她擔憂的。次妃應該保重自己,爭取早日給淮王添個孩子。」

  說完這句話,她就想走,沒想到,傅卿璃卻被她這句話撩撥到了心事,她拉著傅卿和的手道:「三姐姐,還是你關心我,只不過,在皇宮裡面,懷孕生子談何容易啊,更何況,我上面還有個正妃,正妃沒有身孕之前,次妃是不能懷孕的,我如今才知道給人伏低做小的滋味,真不知道你當初……」

  想起進宮的這段日子,傅卿璃心裡當真是百般滋味,不由自主就說出了機密,好在她意識到不妥,立馬頓住了。

  「四妹妹,你說什麼?我當初怎麼了?」傅卿和有些不解地問道。

  因為不解,所以傅卿和輕輕佻起了眉頭,更顯得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動人,烏黑的劉海蓋在她的額頭上,襯得她肌膚盛雪,唇如花瓣。

  這一瞬間,御花園成了一幅畫,而傅卿和就是那畫上的璧人,綠蔭下她眉目如畫,精緻極了。

  傅卿璃不由抿了抿嘴,她覺得有些厭煩。

  她搶了傅卿和的好運,若傅卿和模樣不如她,她也心安理得,偏偏傅卿和比她更漂亮。她原本以為她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是個草包,沒想到傅卿和比她更聰明,這讓她心裡像被針扎似的難受。

  這一會,她連看傅卿和一眼都覺得膈應的慌。

  「你……」她正要開口讓傅卿和走,眼角卻瞥見淮王正朝這裡走來,當即她就拉過傅卿和的手,低聲哭訴了起來:「三姐姐,自打我進了宮門,日日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就怕自己哪裡做得不好,讓殿下厭惡了去。我最最難受的,是見不到你們,見不到老太太與我母親,我心裡實在是非常想家……」

  本來是做戲,可傅卿璃說著說著,眼淚就真的掉了下來。

  她是次妃,淮王難得到她這裡來,見了正妃,她還要行禮,事事處處矮人一頭。

  在傅家,她忍了很久,她以為進了宮,她就飛上了枝頭,從前那隱忍的日子都過去了,沒想,她大錯特錯了,比起在宮裡,以前在家裡的日子簡直就是小兒科,根本不算難過。

  可是她已經進宮了,後悔無益,她只能堅持下去,等正妃死了,她的好日子就來了。

  傅卿璃先是不耐煩接著突然哭了,這令傅卿和很詫異,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淮王走了過來,傅卿和一下子就明白了。

  傅卿璃又在演戲了。

  用到自己的時候,就一口一個好姐妹,用不到自己的時候,就擺出王妃的身份,傅卿和真的不想跟她周旋。

  可是傅卿璃是傅家人,就為著她姓傅,自己就不能撒手不管。

  傅卿和不由頓了頓,這個五妹妹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就因為她們都姓傅,所以,她就吃定了自己?

  傅卿和抬起雙眸,定定地看著她,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她的眼神太過冷靜,在她的注視下,傅卿璃漸漸慌亂起來。

  就在傅卿璃心裡七上八下的時候,傅卿和突然笑了笑,原來她也知道這樣不對啊。

  她還是握了傅卿璃的手輕聲勸她:「老太太與三嬸嬸一切都好,你在宮裡照顧好自己。現在在宮裡的確不方便出去,不過淮王府已經在修建了,等淮王府修建好了,你就可以搬出去住,到時候,你回家一趟就方便了,我相信淮王殿下一定不會不答應的。」

  說完之後,傅卿和湊近到傅卿璃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五妹妹,你待人沒有真心,只有利用,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就在傅卿璃發愣的當口,淮王緩步走過來,道:「是啊,我知道你們姐妹情深,也知道你很想家,只是身在宮中,處處都不能自專,你再等等,三小姐說得很對,等出了宮,本王就跟王妃說一聲,讓她在合適的時候,安排你回去一趟。」

  傅卿璃這才裝出剛剛看到淮王的樣子,手忙腳亂地行禮:「臣妾無狀,請殿下恕罪。」

  她眼睛紅紅的,鼻子紅紅的,看上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嬌弱,真是我見猶憐。

  淮王就放軟了聲音:「思念家人是人之常情,本王又怎麼會因為這種小事怪你,快別難過了。」

  「是。」傅卿璃嬌羞一笑,臉上染了紅暈。

  淮王追過來本來是想跟傅卿和說幾句話,沒想到傅卿璃會因為思念家人而難過。

  他與傅卿璃也算是新婚燕爾,正是感情最濃厚的時候,此刻,他不能不顧及傅卿璃的心情,而且,有傅卿璃在,他也不方便跟傅卿和說話。

  只是,錯過今天,下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淮王歎了一口氣。

  此時,一個小太監越走越近,淮王認了出來,他是乾清宮的內侍,不知道來這裡做什麼。

  那小太監走到幾人旁邊,給淮王與傅卿璃見了禮,然後彎著腰道:「傅三小姐,皇上召見。」

  傅卿和心裡一驚,皇帝居然要召見自己。

  她回想著自己今天的表現,並沒有說什麼不對的言語,心就稍稍放了下來。

  「淮王殿下,次妃,既然皇上有命,那我就先過去了。」

  說完,她沖淮王、傅卿璃稍稍欠身,然後跟著那個小太監走了。

  淮王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看了很久,他也在想,到底皇帝要找傅卿和是為了什麼事情。

  傅卿璃見淮王的眼神十分專注,心裡就覺得有些異樣,她試探著問道:「殿下,您看什麼?三姐姐帝前對答如流,不會有事的。」

  「哦。」淮王收回心思,神色不變:「父皇找傅三小姐,一定跟母后有關,我很擔心是不是母后的病情有了反覆。」

  說著,他皺了皺眉,顯得憂心忡忡。

  傅卿璃卻鬆了一口氣:「殿下不必擔心,母后吉人自有天相,定會身體康泰。」

  「希望如此吧。」淮王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依舊牽掛著傅卿和,不知道皇帝找她所為何事。

  除了傅卿和說的那句悄悄話,令她不舒服,其他的傅卿璃都很滿意,這一次,她在帝后以及淮王面前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的目的達成了。

  至於傅卿和那句話,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真心?這世上哪有什麼真心?三姐姐真是天真極了。

  她攀著淮王的胳膊,嫣然一笑:「殿下,咱們回去吧。」

  「好。」淮王輕輕點頭,二人回了淮王的寢宮。

  這一天晚上,淮王就歇在了傅卿璃房中。

 

  ☆、第90章 下跪

 

  乾清宮內,皇帝坐在御案後面的龍座上,傅卿和垂首退了出去。

  她的心裡捏了一把汗。

  她沒有想到,皇帝叫她來,居然是跟她閒聊,雖然是閒聊,那剛才那句話卻令她心驚肉跳。

  皇帝居然跟她說:「宮裡孩子不多,皇后膝下空虛,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後你要多多進宮來陪伴皇后。」

  多多陪伴皇后,怎麼陪伴?難道要自己留在宮裡?

  傅卿和越想越驚,連忙止住了念頭,她不能深想,也不敢深想。

  她只能按照字面的意思去理解。

  出了皇宮之後,她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皇帝說的很對,皇后是很喜歡她,如今皇后的確很寂寞,帝后情深,皇帝讓自己進宮多陪陪皇后這也實屬正常。

  她這樣想,心裡就輕鬆了很多,

  皇帝也在坤寧宮問皇后:「你這麼喜歡她,乾脆留了她在宮裡,以後你身邊也有個陪伴的人,你說好不好?」

  這種小事,皇帝完全可以做主,但是他還是徵詢了皇后的意見,私下裡沒人的時候,帝后兩人對話隨意了很多,儼然就是普通的夫妻。

  皇后聽了就問:「留在宮裡,怎麼留?幾位適齡的皇子都已經娶了正妃了,難不成要阿和做次妃?阿和是長相不如人,還是人品才華比人家差?憑什麼要她屈居人下矮人一頭?這樣的事情,你捨得,我可捨不得!」

  自己不過是說了一句話,結果皇后就辟里啪啦問了一大堆問題。平日裡,她最是端莊賢淑,今天的她倒有些像當年她剛進宮時樣子。

  她這樣護短,生怕傅家三小姐吃一丁點的虧,分明是把傅家三小姐當做自家孩子看待了,皇帝失笑道:「那怎麼辦?你這麼喜歡她,總要想個主意讓她多多陪著你才是,不如封她做公主?」

  皇帝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說起來,她治好了你的病,我還沒有正式的封賞過她呢,正好藉著這個由頭封她做公主。」

  「皇上,你以為我沒有想過?」皇后歎了一口氣:「早在我病情剛有起色的第二天,我就說了要認她做公主,結果,你猜怎麼樣?」

  「她不想做公主?」皇帝有些詫異:「當公主不好嗎?」

  「是啊,當時我也很是吃驚,就問她:公主身份高貴,榮華富貴不絕,為什麼她不願意呢?」

  「您猜她怎麼說?」皇后問了皇帝一句,然後又自問自答道:「她說,當了公主就不能給人治病了,她的醫術就要束之高閣了,她更喜歡給人治病。」

  「這丫頭,真是心眼實誠!」皇后嗔怪著,語氣中卻有著掩飾不住的讚賞:「為了行醫治病,而推了公主之榮,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一個阿和會如此了。」

  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此刻聽了皇后的話,皇帝也點了點頭道:「這世上聰明伶俐的人多,持之以恆的人少,傅家三小姐能堅持本心,不受浮華利祿所誘,的確是個心思通透有大智慧的姑娘。不怪她小小年紀就能醫術這麼好,將太醫院那些老古董都比了下去。」

  沒有想到皇帝會給傅卿和這麼高的評價,皇后心中一動,就道:「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捨不得將她嫁進帝王家,可這樣一個水晶一般的人若是嫁了凡夫俗子我心裡頭又著實捨不得。」

  皇后微微一笑:「皇上,臣妾曾經答應過阿和,要給她找一個如意郎君,不如您幫臣妾好好相看,朝中若有青年才俊一定要跟臣妾說一聲。」

  沒有想到端莊持重的皇后居然也做起了給人保媒的行當,皇帝忍俊不禁道:「好啊,知道你喜歡傅家丫頭,朕一定會留心的。」

  話雖然這麼說,心裡卻覺得皇后如今這麼喜歡傅卿和,恐怕什麼樣的兒郎都難入她的眼吧。

  突然,他的腦海裡面閃現出衛昭的樣子,就覺得衛昭跟傅卿和郎才女貌倒是十分相配。

  他正要開口說,又不由皺了眉頭,衛昭那個人……唉,還是算了吧。

  「皇上,您心裡有人選了嗎?」

  「暫時沒有,等想到了再說,反正傅家丫頭年歲不大。」

  傅卿和回到棉花胡同,已經是中午了。

  她換了衣裳,陪傅太夫人用過午膳,就將今天見到傅卿璃的事情告訴了傅太夫人:「……淮王次妃氣色還不錯,托我向您跟三嬸嬸轉達她的思念之情。」

  自從傅卿璃自作主張攀上了淮王之後,傅太夫人對她就頗有微詞,雖然後來湘王薨逝了,傅太夫人也沒有那些爭權奪勢的心思了,但是對於傅卿璃她還是喜歡不起來。

  聽了傅卿和的話,她不置可否,只淡淡說了一句:「嗯,她如今已經得償所願了,家裡的一切都不用她操心,至於她母親,不過是青燈古佛日日為她祈福而已,你下次再見到她,讓她在宮裡好好的,家裡不必她惦記。」

  「好。」傅卿和微笑著應了,又服侍傅太夫人躺下午休了,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木棉笑著迎了出來:「小姐,半夏,你們回來了。」

  「家裡可有什麼事情?」傅卿和問道。

  「小張太醫一大早就來了,因為您不在,所以他又走了,他走的時候還挺失望。」木棉想起張曉那個樣子,不由笑出了聲:「小張太醫還說了,今天下午他再來。小姐,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要不然,等會他來了,您又要忙了。」

  上午進宮來回坐馬車,傅卿和的確感覺有點累,她就道:「好,我先睡會,如果小張太醫來了,你們就叫我起來。」

  傅卿和這一覺睡了足足大半個時辰,她醒的時候才知道張曉已經來了。

  「你們怎麼不叫我起來?」想到張曉上午撲個空,下午來了又要等自己,傅卿和趕緊坐了起來:「木棉,你趕緊來幫我梳頭。」

  木棉跟半夏卻笑盈盈的:「小姐,您別著急,小張太醫才來,他得知您在休息,再三叮囑我們不要叫您,他現在在錦醫堂喝茶呢。」

  傅卿和點點頭:「就算如此,以後也不能這樣的,太失禮了。」

  木棉道:「小姐,我們記下了,以後不會如此了。」

  傅卿和去了錦醫堂,滿臉歉意地跟張曉說:「堯之,真是對不住,下人不懂事,怠慢了你。」

  能見到傅卿和,張曉就已經非常高興了,此刻聽了傅卿和這麼說,他趕緊站了起來慇勤道:「三小姐您說哪裡話,能到錦醫堂來我覺得榮幸得很,何來怠慢一說。」

  他說得是實話,傅卿和的名聲在同行之間已經傳得很開了,很多人對於傅家三小姐既好奇又欽佩,只不過想著她是養在深閨的嬌小姐,又跟皇后十分親近,等閒人根本不敢來打擾她。

  一想到自己今天登門拜訪傅卿和的原因,張曉不由有些緊張,他此刻的心情又忐忑又激動,頗有幾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樣子。

  傅卿和見他臉紅紅的站在那裡,感覺他有些異樣,就招呼他坐下:「你喜歡喝什麼茶?碧螺春還是老君眉?」

  上茶!對,是應該上茶!

  張曉順勢坐了下來:「對於茶水在下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解渴就好,解渴就好,不知道三小姐喜歡喝什麼茶水?」

  傅卿和就不由挑了挑眉頭,張曉今天有些不對勁。

  這是在傅家,傅卿和是主,張曉是客,傅卿和問張曉的喜好,然後招待他,這是人之常情,張曉反過來問傅卿和,這雖然也行,但是很少見,很少有客人打聽主人愛喝什麼茶的。

  傅卿和心中就哂笑,這個張曉還真的醉心於醫術,於人情世故上不通,他問我喜歡喝什麼茶做什麼,難不成他還能吩咐傅家的丫鬟沏我喜歡喝的茶不成?

  這樣想著,傅卿和就道:「我喜歡喝黃山毛尖1。」說著她又喊了半夏沏茶上來。

  「毛尖好,毛尖好啊。」張曉坐在椅子上,心裡思量開了,到底該怎麼開口呢?

  「咦?」傅卿和看到長案上放著幾盒李記的糕點略略感覺到有些新鮮,剛說他不通人情世故,結果他就拎了東西登門了。

  「你來便罷了,何必破費?」正說著,丫鬟奉了茶上來,傅卿和與張曉分別接了。

  揭開茶蓋清香濃郁的茶香就撲面而來,嫩綠明亮的茶湯,看著令人心情愉悅。

  傅卿和輕輕啜了一小口,唇齒間滿是茶香。

  張曉卻覺得這是絕佳的時機,他突然站了起來,正色道:「三小姐,在下今天來,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求於您。」

  見他如此鄭重,傅卿和就放下茶盞,認真傾聽:「你有什麼事情,說來聽聽?」

  沒有想到,張曉卻一撩衣服的下擺,跪了下來。

  他突然下跪,下了傅卿和一大跳,她正想問他為什麼,張曉卻說了起來:「三小姐,張曉十分欽佩您的醫術,誠心想拜您為師,還請三小姐收在下為徒,在下鞍前馬後,執鞭隨蹬,任您差遣,甘之如飴,請師傅收下我吧!」

 

  ☆、第91章 收徒

 

  前一世,傅卿和沒有拜過師,她的醫術是家傳的,給她授業,教她醫術的人是她的爺爺,而她自己也從來沒有收過弟子。

  所以,像張曉這樣鄭而重之跪在地上拜師的事情,她還是頭一回遇到。

  張曉下跪,何止嚇到了傅卿和,連屋裡的幾個丫鬟都驚呆了。

  傅卿和看了看面面相覷的木棉與半夏,不由撫了撫額,這個張曉,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此刻,張曉跪在地上,目光熱切地看著傅卿和,好像傅卿和能決定他的生死一般。這是跟病人完全不一樣的眼神,這眼神裡全是期盼、渴望,令傅卿和有些不敢直接面對。

  「堯之,你先起來,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傅卿和的話剛落音,張曉卻突然朝前一撲,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傅卿和大吃一驚,連忙蹲了下來:「堯之,你這是怎麼了?」

  張曉卻哭著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望著傅卿和:「三小姐,您為什麼不願意收在下為徒?我雖然有醫術,但是我的醫術都是自學的,並沒有拜過師父,所以您不用擔心,我是真的想拜您為師的。您不答應,我覺得暗無天日,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邊說邊哭,好不難過,好像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似得。

  傅卿和卻頭皮直發麻:「堯之,拜師這件事情,是兩廂情願的事情,你這樣逼迫我,可不是君子所為。」

  「在下逼迫您了嗎?在下何曾逼迫三小姐了?」張曉一聽傅卿和這麼說,立馬瞪大了眼睛反問傅卿和。

  傅卿和哭笑不得地點點頭。

  張曉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用袖子一抹雙眼,語氣虔誠,小心翼翼道:「三小姐,您放心,跪不跪是我的事,收不收是您的事,在下是絕對不敢逼迫於您的。」

  他這個樣子,令傅卿和有些於心不忍。

  她遇到的病患特別多,哭著跪著求她治病救命的人很多,可是哭著跪著求她教授醫術還這麼顧及她的情緒的人,她是頭一回遇到。

  她自己對醫術感興趣,她很幸運,生在了醫藥世家,只要她想學,爺爺就會傾囊相授;可是張曉卻不一樣,他的醫術是自學的,一個自學的人居然能進了太醫院,可見他用功之深。

  為了學習醫術,堂堂朝廷命官不惜給自己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下跪,這一點尤其令傅卿和動容。

  「半夏,打水給張太醫淨面。」

  等想張曉洗了臉之後,兩人再次坐定。

  張曉就問:「三小姐,您為什麼不願意收我為徒?是不是傅家醫學不外傳?」

  聽了張曉的話,傅卿和認真地回憶了她們家的家規,並沒有醫學不外傳這一說。

  她搖了搖頭:「不是。」

  「那是為什麼?」張曉恍然大悟道:「我曉得了,貴門的醫術不傳男只傳,是也不是?」

  「哎呀。」他懊惱地拍了拍頭:「原來如此,我竟現在才想到,天哪,我為什麼是個男子,我為什麼沒有女兒身?哎呀,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傅卿和知道,張曉一定以為自己的醫術是跟生母尹氏所學,所以才會得出這個結論。

  看著他因為性別而急的無可奈何,傅卿和真的很想笑,她生生地忍住了,再次搖頭:「也不是,並不是只傳女不傳男?」

  「難道是因為您覺得我這個人不可靠,不配給您做徒弟嗎?」

  一得出這個結論,張曉的臉色就變得刷白,整個人也像被戳破了的氣球一下子癟了。

  「不是、不是。」傅卿和看他受了那麼大的打擊,深怕他做什麼傻事,連忙解釋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從來就沒有打算過收徒這件事情。」

  「那您現在可以打算啊!」張曉立馬道:「那次您幫程少爺治病的事情,我就已經跟您說了,我很想拜您為師,我看這樣好了,您現在就考慮一下吧。」

  收徒,給人做老師,傅卿和雖然從來沒做過,但是也知道做為老師要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要不然學生就會有學有樣。她很擔心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師父。

  俗話說,要給學生一碗水,師父當有一滿缸,要論治病,傅卿和自然不怕的,可若要教別人治病,傅卿和還真的不知道從何處下手。

  經過一番慎重的考慮,傅卿和覺定實話實說。

  「堯之,我的年歲比你小,怎麼能當你的師父?再說了,你現在已經在太醫院當職了,說明你的醫術已經非常不錯了,我覺得你的理論知識非常扎實,你缺少的只是實踐的機會,你根本不必拜我為師的。」

  「三小姐,此言差矣。」張曉站起來,正色道:「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之前程少爺得了小兒抽風,您用了一劑黃土湯治好了程少爺的病,不僅告訴我治病的原因,還跟我探討臟腑辯證,令我茅塞頓開,當時我就覺得,您雖然不是我的老師,卻做了老師應該做的事—傳道授業解惑,所以,我心裡已經當您是我的師父了。」

  未等傅卿和說話,張曉又道:「孔子曾經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到了此刻,傅卿和才發現,張曉今天是有備而來的,他居然連韓愈的師說都用上了。

  他走到傅卿和面前,深深一揖:「三小姐,我是真心想跟您學習醫術的,您就收我為徒吧!」

  那虔誠的樣子,真摯的語氣,令傅卿和動容。

  收一個徒弟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傅卿和點點頭:「好,堯之,我就答應了你的請求,收你為徒。」

  「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張曉立馬跪了下去,歡歡喜喜地給傅卿和磕了一個頭。

  這樣一個人給自己磕頭,傅卿和真怕自己折壽,她嘴角直抽抽,咳嗽了兩聲道:「好了,堯之,你起來吧。」

  「是,師父。」張曉從地上爬起來,搓搓手,就將座上的茶盞端到傅卿和面前:「師父,您喝茶。」

  「好。」傅卿和接過茶盞道:「堯之,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是,師父。」張曉像接到聖旨一樣,立馬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那一板一眼的模樣,令人忍俊不禁。

  傅卿和輕輕咳嗽了一聲:「堯之,你不要這麼隆重,雖然你我是師徒,但是你不必這麼……這麼一板一眼的,你放鬆一些,你這樣緊張,弄得我也不自在。」

  「好的,師父,弟子明白了。」張曉說道:「您還有什麼話要吩咐?」

  「我昨天到隆慶大公主府給史駙馬的生母鄭姨奶奶治病了,明天正好是第三天,我要去公主府複診,你若是有時間,正好可以跟我一起。」

  張曉聽了大喜過望,連聲說道:「有時間,有時間,當然有時間,明天什麼時候去,我一准早早地過來。」

  「好,我們明天下午未時一刻出門,您在未時之前到就行了。」

  「好的,師父,我明天一定準時到。」張曉又問:「鄭姨奶奶身患何症?」

  「是痰飲之症。」傅卿和將鄭姨奶奶的病情說了一遍,然後道:「因為之前耽誤了,所以我開了張仲景的小陷胸湯,到明天正好服用三天了,我們明天下午先去看看她恢復的如何了。」

  「好。」

  第二天下午,兩人按時來到公主府。

  駙馬親自到儀門處迎接傅卿和,一見面,他就連連致謝:「多謝三小姐妙手回春,鄭姨奶奶的病情如今已經好多了。」

  駙馬說話的時候,面色輕鬆,看樣子,鄭姨奶奶的病情真的好了很多。

  見駙馬打量張曉,傅卿和就道:「這位是張太醫,目下在太醫院供職。」

  駙馬心裡有些奇怪,但還是客氣地跟張曉寒暄:「原來是張太醫,幸會幸會。」

  「駙馬客氣了,在下的確是在太醫院當職,不過在下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三小姐的弟子。」張曉說話的時候,胸一挺,頭一抬,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現在,我跟著師父學習行醫之道。」

  駙馬聞言,更加詫異了,傅家三小姐接連治好了皇后與程少爺的病,令太醫院顏面掃地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京城裡但凡是有些頭臉的家族誰人不知?

  正所謂同行是冤家,更可況對方還屢屢打自己的臉?

  太醫院羅院使看傅家三小姐很不順眼,按說太醫院的人應該跟傅家三小姐勢同水火才是,這張太醫既然是太醫院之人,怎麼會拜傅家三小姐為師?

  不過這人倒也機靈會專營的,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說服了三小姐。

  詫異歸詫異,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笑著道:「原來如此,果然名師出高徒。」

  進了內室,鄭姨奶奶就拉著傅卿和說話:「這一回要多謝你,我好了很多,都是你的功勞。」

  較之三天前,鄭姨奶奶精神好了很多,雖然還有中氣不足,但是已經明顯有好轉了,這跟傅卿和意料中一樣。

  「姨奶奶言重了,我是大夫,給人治病本來就是分內之事,更何況您之前幫過我,於情於理,我都該將您身上的病趕跑。」

  傅卿和笑著問:「您還打嗝嗎?」

  「不打了,昨天起就沒有打過嗝了,三小姐好厲害,用藥如神!」鄭姨奶奶誇了傅卿和一句,笑得十分溫婉。

  「不打嗝就好,來,我幫您診脈。」

  跟傅卿和想的一樣,鄭姨奶奶的脈博已經出來了,比前兩天好了太多了,只不過,她病了太久了,病灶埋得很深,藥要繼續服用才行。

  這樣想著,她就說:「駙馬,姨奶奶身體確有好轉,還按原來的藥方子,再服用三天我再過來。」

  「等一下。」一個女子嬌聲呵斥道:「駙馬,這藥方子很不妥。」

  鄭姨奶奶在病中,需要靜養,能這樣大聲說話的,非隆慶大公主莫屬。

  果然,話音一落,隆慶大公主就走了進來。

  傅卿和跟著眾人一起下跪給公主請安,一顆心不由慢慢沉了下去,不知道這一次隆慶大公主又要出什麼么蛾子。

 

  ☆、第92章 忍讓

 

  「公主,鄭姨奶奶服了三小姐開的藥之後,身子恢復了很多,這方子應該是對症的。」

  因為上一次公主插手阻攔,讓傅卿和白跑了一趟,還耽誤了鄭姨奶奶的病情,讓她受了很多罪,駙馬非常自責。

  所以這一回公主還沒有開口,駙馬就搶在前頭說了這句話,言下之意,就是傅卿和的藥方子沒有問題。

  他不希望再出現上次的事情。

  可是隆慶大公主卻並不這樣想,她瞥了傅卿和一眼,然後道:「駙馬,你先別急著下結論,這方子不妥當,可不是我說的,而是這位尉遲大夫說的。」

  尉遲大夫!

  隆慶大公主的話一落音,駙馬就愣了一下。

  何止是駙馬,連張曉都不由抬頭去打量公主身邊的那個四十左右的男子。

  前太醫院院使尉遲正德一手針刀功夫天下聞名,被他治好的病不知凡幾,可惜的是他致仕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行過醫。

  這位大夫不知道跟尉遲正德有什麼關係。

  見眾人都不說話了,隆慶大公主就有些得意,為了請尉遲家的人出馬,她可沒少費工夫,這一次,一定要給傅卿和一個下馬威才是。

  「駙馬,這位尉遲大夫,真是前太醫院院使尉遲正德老太醫的子侄,他得了老太醫的真傳,醫術高超不輸乃伯父。鄭姨奶奶病了之後,駙馬你日夜憂心,我看在眼裡,焦在心裡,只恨我不會醫術,不能為駙馬解憂,好在這一次我找到了尉遲大夫,這一回,鄭姨奶奶的病可算是有救了。」

  公主這樣一番話,令駙馬有些動容,不管如何,公主這份心意總是好的,而且,她請的居然是尉遲家族的人,拒絕的話駙馬就說不出來了。

  可是,傅卿和的開的藥方子也很對症啊。

  一時間,駙馬非常為難。

  他為難,公主可不覺得為難:「尉遲大夫,麻煩您給鄭姨奶奶看看。」

  「是,公主。」

  尉遲大夫已經知道了,傅家三小姐說鄭姨奶奶得的是痰飲之症,並且開了小陷胸湯這個方子,而且這個方子還起了效果。

  可是,公主說,不管怎麼做,自己一定要趕走傅家三小姐,讓駙馬不用傅家三小姐的藥,只要自己能做到,那一百兩銀子就是自己的了。

  最近這些日子,他過得捉襟見肘,一想到一百兩銀子,他口水都要留下來了,為了得到這一百兩銀子,他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診完脈之後,他也問了幾個問題,然後故作深沉道:「駙馬,傅家三小姐診的沒錯,鄭姨奶奶患的的確是痰飲之症。」

  沒有想到這位尉遲大夫居然跟傅家三小姐不謀而合,駙馬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這下好了,終於不用讓傅家三小姐白跑一趟了。

  公主請尉遲大夫來時攪局的,此刻聽到這個結論,立馬就有些不高興:「尉遲大夫,你是不是診錯了?」

  「回稟公主,沒有診錯,鄭姨奶奶患的的確是痰飲之症。」他沖公主福了福身道:「只不過傅家三小姐開的方子卻有些問題。」

  駙馬聽了十分詫異:「尉遲大夫何出此言,鄭姨奶奶按照傅三小姐的方子服了,身體已經有了起色了,怎麼會有問題呢?」

  「駙馬,您有所不知。」尉遲大夫道:「鄭姨奶奶得的是痰飲之症,傅家三小姐用的小陷胸湯全是寒涼的之藥,這藥的確可以消除痰飲之症,但是只能短期服用,若長期服就會傷陽氣。姨奶奶已經服用三天了,若再繼續服用,則陽氣大傷,痰飲之症雖然能消除,但是傷了陽氣,其他的病症又會出現,所以,這個方子,不妥。」

  為了證明自己說得對,尉遲大夫拿出小陷胸湯的方子指給駙馬看:「您看,這小陷胸湯裡面主藥是黃連,本來就是寒藥,傅三小姐又加了竹茹,枇杷葉,杏仁……這些全部是寒涼之物,加在一起太寒了,所以鄭姨奶奶服下之後就見效了,殊不知這樣無異於飲鴆止渴,眼下的病治住了,卻傷了內裡的根本,其他的病會源源不斷地出現啊。」

  駙馬不懂醫術,但是黃連、竹茹,枇杷葉,杏仁這些藥是寒涼之物他卻是知道的,對於傅卿和的醫術他本來深信不疑的,可是此刻聽了這番話他有些動搖了。

  一來,這個人是尉遲家的人,他並沒有說傅卿和診斷的不對,他說傅卿和診斷的對,只不過藥用錯了。二來,他說的很有道理。

  駙馬又陷入了兩難。

  這個時候,隆慶大公主再次開口:「尉遲大夫說得對,鄭姨奶奶上了年歲,這些大寒之藥的確不宜再服用了。」

  說完,她也不問駙馬的意思,而是直接道:「尉遲大夫,你看鄭姨奶奶要用什麼藥比較妥當?」

  她一開口,就直接否定了傅卿和,駙馬心裡就公主這樣做不太妥當,就輕輕咳嗽了一聲:「尉遲大夫,先不忙開方子,公主,是這樣的……」

  聽到駙馬開口阻攔,公主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眼眸中也多了幾分凌厲之勢。

  張曉跟在傅卿和身邊,到了此刻心裡就為傅卿和抱不平,這個公主也太過分了,他正要上前理論,傅卿和卻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神色鄭重地對他搖了搖頭。

  張曉氣得直瞪眼,卻還是聽從了傅卿和的話,冷靜了下來,只低著頭,氣哼哼的。

  他一直站在傅卿和身後,所以,沒有人注意。

  但是,這一切卻都被鄭姨奶奶看在了眼裡。

  「公主,駙馬。」一直沒開口的鄭姨奶奶卻突然說話:「尉遲家的醫術天下有名,為了我的病,公主先是請了太醫,如今又請了尉遲大夫過來,我心裡感激的很。既然是尉遲大夫,又是公主請來的,這一次,就聽尉遲大夫的話,請他開方子吧。」

  駙馬很吃驚,公主卻很高興:「姨奶奶何必這麼客氣,您生病了,駙馬擔心的很,我跟駙馬一樣都希望您平平安安長命百歲。不過,您說的很對,您的病就該讓尉遲大夫來治,其他人都不行的。」

  公主辟里啪啦說了一大通,又轉過頭來對駙馬說:「駙馬,既然鄭姨奶奶這麼說了,你就不要再堅持了。尉遲大夫,你準備開什麼方子?快說來給駙馬聽聽。」最後一句話,卻是對尉遲大夫說的。

  「回稟公主、駙馬,誠如我剛才所言,鄭姨奶奶年紀大了,不能服寒涼的藥了,要服用一些溫熱的藥,扶陽固本,陽氣足了,邪氣自然消退,到時候鄭姨奶奶自然身體康健。」

  「好,如此,就勞煩尉遲大夫了。」鄭姨奶奶對眾人道:「駙馬,還請你帶著尉遲大夫到外間去開方子,我有幾句話要跟傅家三小姐說。」

  駙馬有些詫異,滿是歉意地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後帶著公主與其他人走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鄭姨奶奶,以及她貼身服侍的侍婢紅姑、傅卿和與張曉。

  鄭姨奶奶拉了傅卿和手,滿是歉意:「三小姐,真是對不住,為了我的事情,勞煩你跑了好幾趟。」

  「姨奶奶,您千萬別客氣,我是傅家的三小姐不假,但是我到您這裡來,並不是以傅家千金小姐的身份來的,此刻,您是患者,我是大夫。」

  鄭姨奶奶聽了,神色有些動容:「好,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聰慧可人,跟一般的小姑娘不一樣,如今來看,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的醫術很好,我知道,你一定能治好我的病。可是我這病,卻不能讓你治,有一句話叫家和萬事興,你這麼聰明,一定能明白的我意思的,對不對?」

  傅卿和聽了,沉默地低下了頭。

  是啊,家和萬事興。史駙馬眼界很高,尋常女子他也看不上,所以他到二十二歲才與河南滎陽姜家的女兒成親,婚後生了一雙兒女,按說,那時候應該家庭和樂美滿吧。

  可是後來,隆慶大公主插足,駙馬不得已休棄原配,仕途陞遷無望,如今年過四十,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這些都罷了,現在,就連鄭姨奶奶生病之事,都要看公主的眼色。

  鄭姨奶奶什麼都沒有說,這一句家和萬事興包含了多少忍讓啊。

  怪不得連傅太夫人那樣強勢的人都說駙馬不易做,到了今天,傅卿和才是真真正正的體會到了。

  「姨奶奶,你是個好人。」傅卿和抬起頭來,臉色已經恢復正常:「您不想駙馬兩頭為難,所以就順從公主的意思,可是您想過沒有,那尉遲大夫的藥根本不對您的症候,如果您服了他的藥,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加重,駙馬會怎麼看待公主?我說句僭越的話,萬一您有個三長兩短,駙馬恐怕會一輩子耿耿於懷。」

  鄭姨奶奶心裡只想著只要公主與駙馬兩個人好好的,自己受些委屈也不要緊,可是聽了傅卿和的話,她的心也不由沉了沉。

  是啊,自己受委屈不要緊,萬一駙馬由此跟公主生了嫌隙,又該如何是好?

  一時間,屋裡的人都沒有說話。

  「姨奶奶,您之前幫過我,我就實話對您說了吧,您的病必須用寒涼的藥,若是用溫熱的藥,無異於火上澆油,您若是信得過我,我給您一個建議。」

  鄭姨奶奶神色很是動容,她沒有想到傅卿和一點都沒有生氣反而給還給自己出主意,心裡一下子就多了幾分感激:「傅三小姐,我若是不信你怎麼會把心裡話說給你聽,你有什麼法子,說來我一定聽。」

  「好。」傅卿和點點頭,放低了聲音:「尉遲大夫給您開的藥,您不要吃,如果您不吃他開的藥,可以撐到八月二十左右,可如果您吃了,估計您中秋的時候連起床跟駙馬他們一起賞月吃月餅都難。不是我危言聳聽,鄭姨奶奶,您之前幫過我,您也是好人,我不會害你的,你相信我。」

  鄭姨奶奶沒有想到傅卿和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更加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病得這麼重,她想起了前幾天沒有服用傅卿和開的藥的時候,她躺在床上,十分痛苦,不欲飲食,只想喝水還不停地打嗝。

  對於傅卿和的話,她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等傅卿和走了之後,她就下定了決心,偷偷將尉遲大夫開的藥倒掉。

 

  ☆、第93章 中秋

 

  出了隆慶長公主府,張曉的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氣憤:「師父,我以為像您這樣醫術高超名聲又好的大夫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被人禮遇的,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師父,難道您不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傅卿和見他鼻子咻咻,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不由微微一笑:「人家來請我治病,那是出於對我的相信與尊重,人家覺得我的診斷不對或者用藥不合適,選擇了別人,那是他們的自由。治病,是病患與醫者兩廂情願的事情,我沒有什麼好生氣的。」

  張曉卻不認同傅卿和的話:「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師父,你的心也仁厚了,我要是你一定扭頭就走,再也不會去公主府了。」

  「堯之,你覺得我名聲大了,應該受到更多的禮遇,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過,這樣的事情,我之前在秀水莊的時候,遇到太多。在治病的時候,病人家屬不理解,病人不配合,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但是,不管我在秀水莊做赤腳郎中也好,在京城做神醫也罷,我始終都記得,我只是一名大夫,救死扶傷是我的使命。」

  張曉看了很多的醫書,關於醫理關於藥劑,他是自學的,他對醫術非常癡迷,他鑽研的也是醫術,他以攻克疾病為己任,能治好一個難以攻克的病,讓他覺得興奮異常。

  像傅卿和這樣以救死扶傷為使命這樣的話,他從來都沒有想過。

  他癡迷於醫術,沉醉於治療病症的過程,他的目的是征服病症,而傅卿和更看重得病的人。

  這是他從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傅卿和的話顛覆了他的認知,讓他心裡十分震撼,不管是赤腳郎中也好,神醫也罷,這寫外在的東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是大夫,是救死扶傷的大夫。

  張曉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

  傅卿和見他沒有說話,還以為自己的話他不以為意,傅卿和就道:「還有,我有一句話,以老師的身份告誡你。」

  張曉知道,師父這是要對他諄諄教導了,他立馬端正身體,神色肅穆:「師父,請說,弟子一定謹記。」

  「作為醫者,當有仁心仁術,仁術不見得人人都有,但仁心一定要有,如果沒有仁心,只將醫術當做謀生的手段或者顯達的途徑,那麼大夫與屠夫無異。醫者,身負救死扶傷的使命,仁心重要,平和的心態更重要,不管患者如何不信任,醫者自己不能先亂,不論別人如何質疑懷疑,甚至惡語相向,都必須要保持平常之心,失了本心的大夫,是可怕的。堯之,你當謹記。」

  醫者,要有仁心,否則與屠夫無異……

  這幾句話聽在張曉耳中,令他覺得震耳發聵,心神激盪。

  傅卿和看他滿臉震撼,一語不發,就知道自己的話,他聽進去了。

  *************

  轉眼,又過了好幾天,當天便是中秋節。

  一大早,傅太夫人就吩咐杜管事套了車,帶著杜媽媽去給傅家的姻親故舊送節禮。

  他們出門沒有多長時間,棉花胡同傅家就陸陸續續迎來了送節禮的人。

  鎮國公府、住在永福胡同的二老爺家、已經出嫁的傅卿嬌跟身為淮王次妃的傅卿璃都分別送了節禮過來,還有傅家旁支也有幾家人送了東西。

  衛昭送了兩簍肥肥大大的活螃蟹跟一籃黃橙橙的蜜橘,另外一家鄰居工部尚書牛家送了兩壇菊花酒跟兩籃拳頭大小的石榴。

  傅卿和連忙安排人送了回禮過去,又安排人將門口、廊廡下掛了嶄新的綃布燈籠,連傅太夫人院子裡的桂花樹上都繫上了紅絲帶。

  從大門到各個院子裡的通道兩旁都擺放了開得如火如荼的菊花,整個傅家洋溢著歡樂的過節的氣氛。

  傅卿和佈置完了正準備歇歇,就看見張曉來了,他拎著兩盒月餅,一進門就笑呵呵道:「師父,師父,弟子給您送節禮來了。」

  沒有想到傅太夫人也在錦醫堂,他見了,連忙把月餅遞給站在一旁的半夏,自己則跪下給傅太夫人磕頭:「祖師婆婆在上,請受曾徒孫一拜。」

  傅太夫人活了這麼大年紀,給她磕頭的人太多,可是叫她祖師婆婆的倒還是頭一回,看著他煞有介事跪在地上給自己磕頭,傅太夫人覺得既新奇又好笑。

  「快起來,快起來。」傅太夫人連聲招呼他:「你是太醫,是朝廷命官,只能跪天地君親師,我雖然年紀大了,可不敢受你的禮。」

  張曉聽了,就抬起頭來,脊背挺得直直的:「祖師婆婆,現在跪在您面前的不是太醫,也不是朝廷命官,而是您的曾徒孫,天地君親師裡面包括了師父,我既然能跪師父,自然也能跪祖師婆婆了,您受得起。」

  說著,他又恭恭敬敬給傅太夫人磕了一個頭,然後才站起來。

  他拎著東西來,進門就磕頭不說,一番話還說著這麼冠冕堂皇,傅太夫人心裡不由就對這個年輕人有幾分喜歡。

  都坐定之後,傅太夫人就打量了張曉幾眼,見他文質彬彬,不由又暗暗點了點頭。

  傅太夫人知道傅卿和收了個徒弟,卻沒有見過,她覺得傅卿和雖然醫術不錯,但是年紀尚小,給人做師父,恐怕也不過是玩笑而已,沒有想到今天乍然見了,居然是個非常不錯的後生。

  人家進門就磕頭,可見是真心想拜三丫頭為師父的。

  傅太夫人想著,就道:「聽張太醫的口音,像是南方人氏?不知道老身說得對否?」

  「祖師婆婆,您叫我堯之就可,萬萬不要叫我什麼太醫。」張曉站起來道:「您說得很對,弟子祖籍南京,是南京人。」

  聽她稱呼自己祖師婆婆,傅太夫人就笑:「好,堯之,你也不要叫我祖師婆婆了,你叫我太夫人就成,你是一個人在京城,還是家眷都在?」

  張曉聽了,就說:「回太夫人話,弟子是一個人在京城,家中長輩兄弟皆在南京。」

  其實,他的姑姑張尚儀也在京城,不過張尚儀再三叮囑,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定要保密,就怕有人利用他們之間的關係做文章。

  傅太夫人聽了就道:「你跟三丫頭學醫術,拜了她為師父,卻還沒有擺收徒宴,既然你在京城沒有親戚,今天中午你就留下來一直用飯吧,就算是連過節帶收徒宴一起了。」

  張曉聽了,笑呵呵道:「是,弟子遵命。」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中午。

  因為晚上皇后娘娘在宮中御花園設宴,邀請了很多年輕的公子、小姐們猜燈謎賞月看花燈,傅卿和也在應邀之列,所以傅太夫人決定今年她們提前過節,中午就吃團圓飯。

  傅太夫人早早地叫人備了桂花酒,廚房準備了豐盛了午餐,半夏親自下廚做了她最拿手的紅燒肉。

  隔了一個屏風,傅太夫人讓杜管事招呼張曉,因為多了一個人,這個節倒熱鬧了很多。

  下午,在傅太夫人的授意下,傅卿和給家裡的下人發了過節的賞銀,然後又給他們放了假。

  傅卿和送了張曉出門,讓半夏拎了一婁螃蟹,一籃蜜桔給他,張曉接了蜜桔卻將螃蟹留下了:「師父,我家裡基本上不生火,這螃蟹給我也無用。」

  傅卿和瞭然地點頭,送他出門。

  送走了張曉,她自己則回到院子裡休息了一會,然後就開始換衣服梳妝。

  一切準備停當,她辭別傅太夫人,由杜管事親自駕車送她進宮。

  御花園內桂花開得正香,一進去,就能聞到陣陣桂花的香味。

  白玉石砌成的主道兩旁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菊花,黃色的秋菊、如雪的白菊、大朵大朵如繡球一樣的獨頭菊、還有高貴雍容的墨菊爭相綻放。

  假山上、鵝卵石小徑上都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花燈,張燈結綵十分的熱鬧。

  等傅卿和進入御花園的時候,天剛好暗了下來,宮裡的內侍就依次將花燈點亮,一瞬間,御花園變成了燈的海洋,兔子形狀的紙燈、繡著鳳凰牡丹的紗燈、畫著雙龍戲珠的琉璃燈、流光溢彩的跑馬觀花燈……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傅卿和前世見過各式各樣的led燈,此刻見了這些燈,她也不禁看花了眼,這些燈全是手工做出來了,巧奪天工,令人歎為觀止。

  御花園裡已經來了很多人,年輕的閨秀雲鬢鳳釵、衣香麗影,少年公子也打扮得風流倜儻,這是在皇宮,設宴的人又是皇后,雖然沒有男女大防,這些人也根本不敢放肆。

  雖然如此,傅卿和依然看見有很多公子偷偷地瞄不遠處的女孩子。

  本來就是情竇初開的年齡,皇后舉辦賞燈宴本就是要撮合年輕的閨秀公子,這跟前世參加的相親大會有些相似,傅卿和不由覺得好玩。

  因此雖然是皇家設宴,卻非常的隨意熱鬧,少了往日的嚴肅拘謹,到處都是活潑的氣息。

  正殿在御花園最北邊,傅卿和來了,自然要先去給皇后請安。

  正殿門口站了十幾個垂手以待的宮女,見傅卿和來了,一個宮女立馬笑著迎了上來:「三小姐,娘娘在正殿呢,奴婢帶您過去。」

  堪堪走到正殿門口,門口的太監就高聲唱諾:「傅家三小姐到。」

  隨著太監聲音一落,傅卿和就走進了內殿。

  御花園正殿,傅卿和這是第一次來,鍍金銅獸大香爐裡,點著壽陽公主梅花香,香煙裊裊,緩緩在大殿裡飄散。

  正殿裡面人很多,傅卿和剛剛走進去,就感覺到有很多道眼光同時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抬起頭飛快地掃了一眼,就看到皇后坐在正座上,她的左右兩邊坐著四個打扮的異常隆重的妃子,雖然傅卿和不認識,但是能出現在這個場合,想必應該是貴、淑、賢、德四大妃了,除了四個妃子還有幾個穿著一品誥命夫人品冠大妝的命婦,傅卿和眼神一掠而過,看到了那一排命婦首座上的人儼然是延平郡王老太妃。

  傅卿和向皇后以及幾位妃子請安,然後又跟那幾位命婦見禮,延平郡王老太妃見到傅卿和,衝她微微頷首。

  「總算是到了,怎麼來得這麼晚?」見了傅卿和,皇后眉眼含笑:「可是太夫人捨不得你進宮?」

  中秋當天,請年輕的公子、閨秀來坤寧宮賞燈的規矩歷來有之,每一年都能促成好幾對佳偶,因此各家的閨秀兒郎都喜歡參加,宮裡生活單調無趣的主子娘娘們,也能借此機會放鬆消遣一番。

  之前皇后病的那兩年,因為沒有人主持,所以這賞燈宴就停了下來,今年終於恢復了,皇后以及眾位宮妃的興致都很高。

  「回娘娘的話,太夫人倒是讓我早點進宮的,是我自己貪杯中午桂花酒多喝了幾杯,所以下午就多睡了一會。」說完,她抿嘴一笑,說不出的嬌憨可愛:「娘娘可千萬別笑話我。」

  她肌膚雪白,雙眸黑白分明,殷紅的嘴唇,整個人精緻的就如瓷娃娃一般,偏聲音還嬌滴滴軟糯糯的,聽在耳中,讓人心都化了。

  貴、淑、賢、德四大妃以及那些誥命夫人見了,不由暗暗驚詫,都說傅家三小姐醫術高明,深得皇后喜愛,沒想到居然長了這般好容貌,就像是水晶盤裡裝著一顆明珠,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要讚歎一番。

  皇后見到眾人眼中的驚艷,嘴角的笑容越發深邃,那臉上分明是與有榮焉的驕傲。

 

  ☆、第94章 下注

 

  「不笑話,不笑話,我怎麼會笑話你呢?」皇后笑著沖傅卿和招招手:「宮裡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我今天能坐在這裡重新主持賞燈宴,阿和你功不可沒,我賞你還來不及呢!」

  「娘娘,您之前已經賞過我了。」傅卿和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笑著說道。

  皇后與傅卿和這一番互動,落在那些宮妃命婦眼裡,她們心中的驚詫就更深了。

  皇后娘娘對於傅家的這位三小姐,分明是當做自家孩子看待的,皇后膝下沒有孩子,如果皇后有公主的話,對於公主的疼愛,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這樣一想,那些命婦不由在心裡暗暗思量,這位三小姐真是好容貌,應該還沒有定親吧!

  傅家太夫人是個囂張跋扈的,不知道這位三小姐性子如何,若是能將她娶回家,對於自家兒子來說,未嘗不是一大助力。看來,等會要吩咐自家孩子多朝傅家三小姐身邊湊了。

  眾人越看傅卿和越眼熱,只有一個人,面上雖然帶著笑,可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卻是冷冷的,她正是寧王的生母-德妃。

  德妃除了是寧王的生母,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太后的娘家侄女,雖然她只是德妃,分位在貴妃之下,但是,因為有這一重身份在,所以,如果皇后不在了,那麼她毫無疑問是下一任皇后的人選。

  皇后的病,太醫院都束手無術,她以為皇后熬不了幾年了,她終於要登上那個位置了,沒有想到,半路殺出個傅家三小姐,治好了皇后的病,破壞了她的計劃。

  如果她登上皇后的寶座,那麼她的兒子寧王就又會有更大的可能成為太子。

  可是這一切,都被眼前這個人破壞了,她焉能不氣、不恨?

  當著眾人的面,她自然是笑瞇瞇的,可是那冷冷的眼神,卻讓傅卿和覺得有些心悸。

  「原來這位就是傅家三小姐,我們都如雷貫耳了,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嬌滴滴的女孩子。」一個頭髮灰白的老夫人對傅卿和笑著說道:「你們傅家的二小姐生前,與我家如玉十分交好,只可惜,二小姐年紀輕輕地就去了。傅三小姐醫術這麼高明,居然也沒能治好二小姐的病嗎?真是可惜。」

  與傅卿嬌交好,名字叫如玉的,只有蔣首輔家的孫小姐蔣如玉,那麼這一位一定就是當今太后一奶同胞的妹妹蔣家太夫人了。

  她的話乍一聽像是在為傅卿嬌歎息,可是字裡行間卻帶著幾分貶低傅卿和醫術的意思。

  傅卿和衝她福了福身:「您一定是蔣太夫人了,家姐患的是麻風病,因麻風病是會傳染的,所以,病發之後就移到莊子裡住了一段時間。我們家裡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用艾水洗了澡,就連屋裡也用艾煙熏了一遍。可就算是這樣,二姐姐貼身服侍的丫鬟還是有一個被傳染上了。」

  傅卿和說著一頓:「幸運的是那丫鬟發現的早,如今已經痊癒了。二姐姐與如玉小姐交好,您一定要讓玉如小姐也用艾草熏了才行,這麻風病潛伏期很長,一開始得了病根本不知道,發起病來卻異常兇猛,要不然我二姐姐也不會那麼快就去了,真是令人歎息。」

  她的話一出,蔣太夫人立馬緊緊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蔣家孫子輩男孩多,女孩卻只有蔣如玉一個,因此雖然她是庶出的,卻依舊是蔣家的掌上明珠,蔣太夫人更是十分疼愛她。

  這番聽了傅卿和的話,蔣太夫人的臉色也變了,她怎麼就沒有想到給如玉熏艾草,萬一如玉真的得了病,那可怎麼辦?

  「傅三小姐,你說得是真的嗎?」蔣太夫人有些緊張地問道:「我之前沒有給如玉熏,現在熏還來得及嗎?」

  傅卿和搖了搖頭,愛莫能助:「這個,我不知道,蔣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想來不會有事的。」

  傅卿和話語中的敷衍,連皇后都聽出來了,蔣太夫人臉色變了幾變,再沒有剛才的愜意。

  傅卿和見了,心裡就覺得暢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嚇死你!

  「你呀,真是三句話不離老本行。」皇后笑著嗔怪了一句,然後道:「你中午吃了桂花酒,等會晚上就不要吃酒了,免得到時候猜燈謎猜不出來。你們在外面猜燈謎,我與貴妃、賢妃、德妃、淑妃還有延平郡王老太妃、幾位夫人太夫人就在這大殿裡面猜前三甲,我下了五十兩銀子的注,賭你一定能進前三甲,你可一定要給我爭氣才是,千萬不能讓我白白輸了銀子。」

  傅卿和不由訝然,同時也感覺到有些壓力:「是,娘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盡全力,爭取進前三。」

  「不是爭取,是一定。」皇后笑道:「你加油,要是贏了,這五十兩銀子都是你的,我還另外有賞。」

  「是,我一定加油,一定進前三甲。」

  酉時初(下午17點)開宴,戌時中(下午20點)開始猜燈謎。

  年輕閨秀的宴席擺在一個側殿,側殿裡燈火輝煌,掛滿了綵燈。

  傅卿和在宮女的引領下入了席,來參加賞燈宴年輕閨秀很多,把側殿裡七八張桌子坐的滿滿噹噹的。

  在用膳的時候,傅卿和看到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一個個子高挑容顏出眾的女孩子,被其他人眾星捧月地圍在了一起。

  那個女孩子,儼然就是蔣如玉。

  「蔣姐姐,咱們這裡這麼多人,你看誰最有希望進入前三甲啊。」一個穿粉色對襟衫的閨秀笑嘻嘻地跟蔣如玉說話:「聽說今年不光像往年一樣前三甲可以挑選獎品,連皇后娘娘與另外幾位娘娘都下了注呢。」

  傅卿和認得她,之前鎮國公太夫人過壽的時候,有兩個女孩子越過傅卿嬌跟傅卿璃好上了,這個女孩子就是其中一個。

  蔣如玉聽了,對粉衫女孩子微微一笑:「趙家姐姐,我已經知道了,我祖母也下注了。」

  另外一個穿著淺綠色裙子的女孩子道:「蔣太夫人也下注了啊,蔣太夫人一定是壓蔣姐姐你贏了。」

  這個淺綠色裙子的女孩子,便是那天另外一個女孩,那天傅卿嬌稱呼她們「趙家姐姐、馬家姐姐」

  既然那個粉衫女孩子姓趙,那這個綠裙女孩子就姓馬了。

  不知道她們是誰家的閨秀。

  正在傅卿和思慮間,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是傅家五小姐傅卿寶,不、如今應該叫襄城伯世子夫人了。

  她穿著大紅色的蝴蝶穿花妝花褙子,梳著婦人頭,表示她已經出嫁的身份,她戴著赤金的頭面,唇紅齒白,跟蔣如玉站在一起,春花秋月,不分伯仲。

  她笑著對蔣如玉說:「蔣首輔學識淵博,滿腹經綸,蔣姐姐出自書香門第,家學淵源,今年的燈謎狀元非蔣姐姐莫屬了。」

  蔣如玉看了她一眼,笑得有幾分矜持:「不光光是咱們閨中女孩兒,還有很多公子也一起參加呢,你快別胡說了,仔細讓人聽了笑話我們不知道天高地厚。」

  話雖然這樣說,她臉上卻絲毫沒有不高興的神色,反而,還很是得意。

  傅卿寶聽了,咯咯一笑:「蔣姐姐,這裡又沒有別人,你千萬別不好意思。」

  她笑得時候嬌如春花,傅卿和見了,覺得這笑容有幾分熟悉,又感覺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感覺是什麼,她卻說不上來。

  不過,傅卿和卻感覺到,她鄰座的女孩子看了傅卿寶一眼,又盯著自己看了一會。

  傅卿和卻裝作不知道,沉默地用完了晚膳。

  酉時末(下午19點)眾人就從宴席上撤了下來,因離猜燈謎還有半個時辰,眾人就開始自由活動。

  側殿裡面的宴席已經撤去,換上了新沏的茶,一時間側殿裡面都是笑語盈盈說話的聲音。

  傅卿和覺得有些吵,就走了出去,見坤寧宮上掛著一排排的各式各樣的燈籠,她就沿著燈籠一個一個看過去。

  「咦,這不是傅三小姐?」

  傅卿和一轉身就看到史駙馬跟公主並肩走了過來。

  「原來是駙馬跟公主。」傅卿和連忙快步向前,又站定行禮:「見過公主。」

  「嗯,平身吧。」隆慶長公主見到傅卿和很不高興,不過對方向自己行禮了,她也不能視而不見,她幾乎是用鼻子哼出來這句話。

  傅卿和抬頭,見駙馬眉頭緊鎖,一臉郁色,看向自己的時候頗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感覺,她就知道鄭姨奶奶的病情一定不樂觀。

  不知道鄭姨奶奶有沒有聽從自己的建議把藥倒掉,如果倒掉了情況還會好一些,如果沒有倒掉,那就危險了。

  說來說去,都是隆慶長公主的不是!

  自己跟傅卿嬌不過是犯了一點小錯,歉也道過了,鄭姨奶奶還拿了更珍貴的牡丹花陪給她,結果她卻還是不依不饒,這性子未免太跋扈了些。

  像傅卿和這麼不計較的人,到了此刻對隆慶長公主也有了幾分埋怨。

  這樣想著,她不由朝公主看去。

  又大又圓的月亮掛在頭頂,皎潔而明亮,跟燈光映在一起煞是好看,映的整個御花園亮如白晝。

  傅卿和跟公主、駙馬二人站得很近,別說對方身上的衣服配飾花紋,就連駙馬緊緊蹙起的眉頭傅卿和都看得一清二楚,公主的臉上的表情也是纖塵畢現。

  傅卿和這一望,不由頓了頓,公主的臉色不對。

 

  ☆、第95章 挑釁(一更)

 

  公主見傅卿和看她,就冷冷地瞪了傅卿和一眼,傅卿和沒有說話,連忙低下頭來。

  「駙馬,咱們到別處轉轉吧。」

  「好。」駙馬好脾氣地點點頭,雖然他笑了,可笑容裡卻帶了幾分憂愁。

  傅卿和退到一邊:「恭送公主。」

  等公主走了,她才抬起頭來,公主臉色不好,她最近這幾天恐怕要生病。

  傅卿和想提醒她一聲,可是想著公主的性格,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在病沒有發出來,她就是說了,公主也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認為傅卿和故意咒她。

  程少爺的例子就在眼前,像程六夫人這樣的人還真的不止一個兩個。如果是普通人,那麼不信任自己,傅卿和也會提醒的,可是這個人不是普通人,她是公主,一個不高興就要打板子給人治罪的公主。

  她是仁心仁術,她也願意給人治病,但前提是不惹禍上身。

  所以,傅卿和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進入秋天,御河中的荷花早就開敗了,這裡是皇宮,當然看不到殘荷枯枝的景象,內侍們早就將那些枯枝拔去,整個河面上飄蕩著或大或小的河燈,燭光隨著河燈漂蕩搖曳,好像夢幻中的世界。

  傅卿和扶著白玉石雕砌而成的欄杆,沿著御河慢慢走。

  才走了沒幾步,就遇上了三個閨秀,中間那個是蔣如玉,她左右兩邊分別是趙小姐跟馬小姐。

  對於蔣如玉,傅卿和沒什麼好感,是以,她沒有說話,轉身就走。

  沒想到蔣如玉卻蹬蹬兩步,攔住了傅卿和的路:「這不是最近出盡風頭的傅家三小姐嗎?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真是巧的很吶!」

  蔣如玉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骨碌碌在傅卿和身上來回打量個不停。

  只見傅卿和穿了海棠紅折枝牡丹紋圓領對襟衫,配了淺粉色的襴邊挑線裙子,脖子上掛著金鑲玉掐絲嵌珠寶珊瑚墜領,頭上戴了鑲嵌著貓眼琉璃的金髮箍。

  丹唇皓齒,明眸善睞,皎潔的圓月與璀璨的河燈此刻都淪為她陪襯。

  她不言不語,只是站在那裡,卻比還要牡丹端莊,比桃花還要嬌媚,一雙杏眼如星辰閃耀,整個人就是金玉盤裡的明珠,熠熠生輝,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長得這麼好看,偏偏像不知道自己的美麗似的,神色永遠是那麼平靜那麼自在,好像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她去關注去在意似的。

  蔣如玉見了,一股氣憤漫過心頭。

  她自己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可此刻見了傅卿和,還是忍不住覺得嫉妒。

  有什麼了不起的?別人見到自己都上來巴結,她傅卿和憑什麼總是對自己視而不見?不就是仗著自己長得比別人更漂亮一些嗎?

  這樣想著,她又朝傅卿和面前走近了幾步。

  傅卿和臉上神色不變,輕輕對她頷首:「是啊,原來是蔣小姐,的確很巧。」

  看著傅卿和神色從容,雲淡風輕,蔣如玉就冷哼了一聲:「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不過是個從鄉下來的野丫頭,沒想到短短幾個月你居然就討到了皇后娘娘的青眼,這逢迎拍馬的功夫可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啊!」

  她的話剛落音,趙小姐跟馬小姐就輕輕笑出了聲音。

  這笑聲給了她信心,她像找到憑證似的,不屑地瞥了傅卿和一眼:「你真的會醫術嗎?不會是騙人的吧?」

  說著,她一捋袖子,將雪白的胳膊伸到傅卿和面前,挑釁道:「你幫我診脈,說說我有什麼病症?」

  蔣如玉皮膚很白,胳膊圓潤如玉,她這番舉動實際上是有幾分不矜持的。雖然這裡站的幾個人都是女孩子,可她們站的地方畢竟是御花園,說不準馬上就會有人走過來。

  傅卿和看也不看一眼:「你身體好的好,一點病都沒有。」

  說完,她轉身就走。

  「傅卿和,你站住!」蔣如玉見傅卿和這樣無視自己,不由氣得牙根癢癢,她蹬蹬幾步跑到傅卿和面前,張開雙臂攔住了她的去路。

  「人家都說你醫術高明,其實也不過如此嘛!我最近總是肚子疼,你居然都沒有診斷出來,可見你不過是沽名釣譽,根本沒有真本事!」

  她說話的時候,氣哼哼地瞪著傅卿和。

  沒有想到她居然這樣胡攪蠻纏,傅卿不耐煩道:「蔣小姐既然肚子疼,就應該請大夫看病,在府裡多歇息才是,入了秋,天氣越發冷了,這樣出來可不利於養病。」

  「我請不請大夫看病跟你有什麼關係?」蔣如玉趾高氣昂道:「反正你沒有看出我的病症,就證明你醫術根本不像大家說的那樣好,只不過是個庸醫而已。」

  饒是傅卿和脾氣好,聽到庸醫這兩個字心裡頭的火氣也上來了。

  「蔣小姐,請慎言!」傅卿和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十分不客氣:「你有沒有肚子疼你自己心裡清楚,我的醫術怎麼樣,我自己清楚,我治過的病人清楚,皇后娘娘也清楚,不需要一個毫不相關的人來評價。」

  蔣如玉聽了,就有幾分心虛,她猶自爭辯道:「我……我不過是隨口問問,誰讓你愛理不理的?」

  「誰規定我一定要理你的?每天來找我問東問西的人多了,難道我都要一一回答嗎?」傅卿和可不管她心裡怎麼想,又厲聲說道:「還有,我提醒蔣小姐一句,自己咒自己很靈的,特別是晚上,說不定你明天一早肚子就疼了呢。」

  在蔣如玉眼裡,傅卿和就像一個溫潤的玉,根本不會生氣,沒有想到傅卿和會突然發飆,她一下子就呆住了,從小到大,都是她欺負別人,都是別人捧著她,像這樣被人毫不留情面地訓斥,還是頭一回。

  她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眼淚也浮了上來:「不想回答就算了,你……你幹嘛生這麼大的氣?」

  等她這句話說出來,傅卿和已經走遠了。

  原本傅卿和覺得她不過是被家裡寵壞了的小姑娘,可是自打那天她故意對傅卿嬌說那些話,傅卿和就打心眼裡不喜歡她。對付這種爭強好勝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就不能客氣手軟。

  當然,傅卿和也打定了主意,以後再見到蔣如玉,一定繞道走。

  傅卿和一走了之,可蔣如玉卻氣炸了。

  被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視,蔣如玉又是羞又氣,她一跺腳就追了上去:「傅卿和,你不要走,把話說清楚……」

  等她追上去的時候,卻發現傅卿和正在跟一個身穿月白色錦袍的男子說話。

  那男子面皮白淨,眉目俊朗,竟是個風度翩翩溫潤儒雅的貴公子。

  蔣如玉見了,腳步不由慢了下來,她咬牙切齒地站在那裡,聽到身後趙家小姐跟馬家小姐在身後喊她的名字,本想轉身就走,想了想卻又轉了回來,她沒有上前,而是悄悄地把自己的身子隱在樹蔭裡。

  燈光下,那男子臉上掛著微笑,一雙眸子更是溫柔地望著傅卿和,他說的話也由秋風傳了過來:「……你醫術這麼好,本王一直以為你醉心於醫術,肯定要花很多時間研究醫術,像猜燈謎這樣的事情你肯定不會感興趣,沒有想到你居然這麼厲害,不僅會猜燈謎居然還會出謎,真是令我意想不到,你怎麼這麼厲害,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你一樣。」

  他語氣熟稔,眉眼含笑,令傅卿和很是詫異。

  她之前跟淮王見過幾次,每一次不過是淡淡地說幾句話,像今天這樣還是頭一回,難倒是因為傅卿璃的原因?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淮王跟自己說話並沒有惡意,還誇讚了自己,傅卿和就恭敬地說道:「您實在太過讚譽了,我那次猜謎不過是碰巧了而已。」

  「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我聽母后說她壓了你能進前三名,母后是猜謎的高手,眼光又很準,看人一定不會錯的。」淮王又道:「我跟母后一樣,也壓了五十兩銀子,你一定會進前三名的。」

  傅卿和抬頭,臉上有掩飾不住的錯愕:「萬一我沒有進前三,殿下你輸了千萬別怪我!」

  她那明亮的大眼睛濕漉漉的,錯愕的樣子呆呆的,萌萌的,淮王見了,整顆心都軟成了一團。

  他的聲音再次放柔了幾分,臉上的笑容也越發和煦:「我相信你一定能進前三的,另外,今晚的綵頭你看到了嗎?有沒有什麼是你喜歡的?」

  淮王很想知道傅卿和想要什麼,所以,他十分專注地盯著傅卿和。

  「殿下,您怎麼到這裡來了,我到處都找不到您。」

  淮王跟傅卿和應聲回頭,就看到一身桃紅色宮裝的傅卿璃正嘴角含笑朝這邊走來。

  她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越走越近:「哎呀,沒想到三姐姐也在。」

  她剛看到傅卿和的時候,臉色突然冷了一下,然而只一瞬間就恢復成一團和氣的笑。

  傅卿先是一愣,然後心裡就不由冷笑,這個五妹妹,又開始演戲了嗎?真是夠了!

  她走過來,挽著傅卿和的胳膊,笑瞇瞇問:「殿下,三姐姐,你們在說什麼?」

 

  ☆、第96章 關心(二更)

 

  傅卿和卻不動神色地把胳膊從傅卿璃懷中抽出來,恭恭敬敬地給傅卿璃行了一個禮:「見過淮王次妃。」

  傅卿和這生疏的模樣,分明是不配合自己了,傅卿璃當場就想拉下臉發作傅卿和,然而,淮王在這裡,她必須要維持自己大方溫順得體的形象。

  「三姐姐,咱們姐妹,你客氣什麼。」話雖如此,她到底沒有像原來那樣再上去拉傅卿和的手或者抱著她的胳膊了。

  淮王好不容易找到了跟傅卿和獨處的機會,沒有想到才這麼短的時間就被傅卿璃打擾了,他心裡有些不高興,剛才傅卿和跟傅卿璃之間的互動也被他瞧在了眼裡。

  他有些詫異,但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儒雅一笑:「我跟母后各下了五十兩銀子的賭注,壓三小姐能進入前三甲,我正在問三小姐想要什麼綵頭呢?」

  傅卿璃聽了,心裡頓了頓,淮王正妃病了,淮王最近很是憂心,所以他最近都不怎麼到自己房裡來了。

  正好淮王正妃不能出席,所以她才有機會來到這樣的場合,本想跟淮王花前月下好好溫存一番,晚上趁機將淮王留在自己房裡,沒想到剛來到御花園淮王就不見了。

  她到處找,終於找到了,卻看到淮王正眉目專注地跟一個女孩子聊天,她心裡妒火中燒,還以為又是哪個狐媚子宮女趁機勾引淮王,沒想到居然是三姐姐傅卿和。

  她心裡更加忌憚了!

  畢竟前一世傅卿和是淮王次妃,而她自己則是搶佔了傅卿和的機緣所以才能成為次妃的,所以她的擔心,從來就沒有減少過。

  心裡又是忌憚又是緊張,她臉上的笑容卻更加恬淡:「三姐姐,你去看綵頭了嗎?喜歡什麼?」

  傅卿和心裡鬆了一口氣,剛才跟淮王單獨相處,她總覺得淮王的目光太過灼熱,看的她十分不自在,如今有了傅卿璃在旁邊,她輕鬆多了。

  淮王這麼篤定自己能進前三,還下了五十兩銀子的注,銀子是小事,臉面是大事,傅卿和覺得自己再謙虛就未免有些矯情了,她微微一笑:「綵頭我已經看到了,我看到有一個時鐘,就是西洋進貢來的自鳴鐘,樣子新巧又有趣,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挑選那個自鳴鐘。」

  前一世傅卿和習慣了電子鐘表,習慣了時時刻刻都知道時間,來到這裡之後,一下子喪失了計時的鐘錶,雖然有沙漏來計時,可傅卿和總是不習慣,現在有機會擁有一個自鳴鐘,對她來說有著極大的誘惑。

  淮王聽了,臉上露出一副沒有想到的樣子:「原來是自鳴鐘啊,我還以為三小姐會喜歡琉璃燈、珠花這樣的東西呢,看來你果然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

  雖然他刻意壓制,但是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讚賞還是令傅卿璃心頭一頓,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感覺淮王最後還是要跟三姐姐在一起。

  越是這樣想,她就覺得不能讓淮王與三姐姐呆在一起,她嬌滴滴地扯了扯淮王的衣袖,道:「殿下,父皇來了,咱們趕緊去給父皇請安吧。」

  「嗯。」淮王很想知道傅卿和想要什麼,既然已經得到答案,他就心滿意足地走了。

  淮王與傅卿璃走了,蔣如玉站在樹在樹蔭底下眼神閃爍,原來那個人是淮王啊,她還以為是哪家的青年俊傑呢,不過淮王模樣可真英俊,特別是他看向傅卿和的時候,那眼中的溫柔多情幾乎能把人溺斃。

  等等!

  淮王次妃是傅卿和的五堂妹傅卿璃,傅卿和卻背著傅卿璃與淮王勾三搭四,呵呵,好一個神醫,居然去搶妹夫,這臉皮手段可真是夠下作的。

  哼哼,等我找機會讓別人都見識到你的真面目,看你還怎麼裝腔作勢!

  蔣如玉自認為自己抓到了傅卿和的把柄,心滿意足地從樹蔭裡走出來,她瞥了傅卿和一眼,冷笑著離去。

  等她走遠了,蹲在大樹後面的衛昭才緩緩站了起來。

  傅卿和、淮王、傅卿璃、蔣如玉,這幾個人的神色被他盡收眼底,一想到淮王看傅卿和那溫柔的眼神,他就覺得如鯁在喉。

  可是,眼下淮王並不是最大的麻煩,那個藏在樹蔭裡的女子倒有可能會對三小姐下黑手,他望著蔣如玉離開的方向,臉色冷峻。

  「衛大人,原來您在這裡。」一個驚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傅卿和回頭,就看到一個人靠著大樹站著,他身材高大挺拔,如茂林中的修竹,暗夜也遮不住他的身姿。

  原來是衛昭啊,不知道到他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的。恐怕自己剛才跟淮王以及傅卿璃說的話都被他聽去了吧。

  自己剛才也沒有說什麼見不得人的,就算被他聽去也沒有什麼。不過他怎麼會在這裡站著?

  傅卿和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招呼,那個喊了衛昭的人就滿面堆笑地跑了過來:「您怎麼在這裡站著?我到處都找不到您。」

  原來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內侍。

  「哦,我沿著御河賞燈一路走過來,鞋帶鬆了,就蹲下來繫鞋帶。」衛昭說著,就斜斜地看過來,瞥了傅卿和一眼,那眸子映著河燈點點,竟璀璨如明星,令人心頭一跳。

  傅卿和一陣心慌,趕緊底下頭,這一瞬間,她突然有一種感覺,衛昭這話,好像是刻意說給自己聽的。

  想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再一想自己無緣無故地低頭,好像做了什麼壞事心虛一樣,傅卿和就覺得自己沒出息。

  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了,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反應,衛昭見了,恐怕該覺得自己小家子氣了。

  她心裡正糾結著,耳邊又傳來衛昭的聲音:「你找我做什麼?」

  他的聲音好像比剛才溫柔了一些,傅卿和抬頭,就看到衛昭彎彎的嘴角正翹著,臉上的表情也很愉悅。

  真奇怪!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他為何突然間這麼高興?

  傅卿和不由小聲嘀咕了一聲。

  「大人,皇上在正殿跟各位主子娘娘、誥命夫人在一起,差我過來叫您去一趟。」

  小內侍喘著氣,臉上卻帶著笑,這位衛大人可是皇帝的心腹,連梁大總管都對他客客氣氣的,自己可不能把人給得罪了。

  衛昭點點頭:「嗯,既如此,我們走吧。」

  聽衛昭說要走,傅卿和就抬起頭繼續看燈。

  沒想到衛昭卻突然道:「三小姐,我先走一步。」

  他突然說話,冷不丁地嚇了傅卿和一跳,她手忙腳亂道:「大人慢走。」

  衛昭點點頭,這才去了。

  見他走遠了,傅卿和才拍著胸口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她才放鬆,卻看見跟衛昭一起走的小內侍又折了回來。

  「三小姐。」他一臉的笑容:「這裡太黑了,雖然是皇宮裡面,但是各式各樣的人都有,難免有人衝撞了您,不如您去側殿歇歇,那裡人多熱鬧,等一會就可以去正殿猜燈謎了。」

  傅卿和有些訝然,沒有想到這小太監會突然說出這樣關心的話,因為感受到他的善意,傅卿和就對他微微一笑:「多謝公公提醒,我這就準備去側殿呢。」

  傅卿和這一笑,讓小內侍看花了眼,他微微一愣,又趕緊低頭,慇勤道:「既如此,奴才帶您過去吧。」

  「好,有勞公公帶路。」傅卿和看著那小內侍一直低著頭微微彎著腰走在自己身側,額上沁出了汗水,她不由心頭一動:「公公,你叫什麼名字,在哪個宮裡當差?」

  「奴才名叫趙得全,就在這御花園正殿裡面當差。」

  御花園正殿裡面是沒有正經主子的,所以,這樣的小太監出路並不大。傅卿和感念他今天晚上善意的提醒,就想拉他一把:「你想不想到坤寧宮當差,我跟坤寧宮裡的張尚儀相熟,你要是想去,我就跟張尚儀說一聲。」

  除了皇上所在的乾清宮與太后的慈寧宮,坤寧宮裡的月例銀子是最高的,皇后又是出了名的和氣人。

  能到皇后宮裡當差,他連想都不敢想,沒想到今天居然有這個機緣,他立馬就跪在地上給傅卿和磕頭。

  「多謝三小姐,您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您的大恩大德趙德全永生不忘。」

  傅卿和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映,可一轉眼就想了個通透,尋常人家就算賣兒賣女也只會朝富貴人家府裡賣,若不是到了萬難的地步,絕對不會讓自家骨肉進宮,特別是男嗣,就更捨不得了。

  所以,這宮裡的太監身世總是很可憐。能爬上去,不僅能讓自己在宮裡生活的更舒服,還能掙更多錢供養家人。

  但是爬上去談何容易?沒有大把大把的銀子供上去,沒有人提攜,光靠苦熬,能活活把人熬死。

  能進坤寧宮當差,先不說能不能得到皇后青眼,至少底下的人是會巴結著的,絕不會像原來那樣被人踩了。

  所以,趙德全才會這麼激動。

  傅卿和就道:「快起來吧,這事情能不能成還另說呢。再說了我幫你這也是你的機緣,誰讓你先好心提醒了呢,是你的好心有了好報。」

  趙德全聽了不由愣住了,然而片刻他就反應了過來。傅家三小姐可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紅人,她一張口哪有不成的?她這樣說不過是謙虛而已。

  心思一轉,他就老老實實道:「三小姐,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至少您願意提攜奴才,對奴才來說,這就是一份大恩,我絕不敢忘。」

  他又道:「我之所以折回來提醒您,並不是我的好心,而是衛大人吩咐的,要說感謝,您真正該感謝的,應該是衛大人。」

 

  ☆、第97章 問詢(一更)

 

  衛昭!

  沒想到居然是他!

  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慣會冷著臉的人,居然會吩咐這小太監提醒自己?

  傅卿和腦中不由閃過他修竹一樣的身姿,稜角分明的臉龐,璀璨如星子般的雙眸,還有那大步流星離開時的背影,一顆心漲的滿滿的,隱隱有些發酸。

  她來到這世上好幾年了,遇到的人裡面,算計詆毀她的人多,關心幫助她的人少。

  丫鬟們身家性命與她休戚相關,自然關心她,不願意讓她有損;患者因為她手段高明而感激她。

  就算是如今對她很是信賴疼愛的傅太夫人,也是經過種種算計考驗之後,才會對她好。

  她一直都知道,一定要努力地展現自己的價值,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沒用。你有了價值,別人自然會看重你。

  她也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有事自己扛,遇到問題自己解決。

  其實這種生活她很累。

  她很希望在遇到困難的時候,能有一個人幫她一把。在她的內心,一直渴望有個人能給她一點呵護一點關心,無關利益,無慾無求地對她好。

  她以為這是奢望,沒想到衛昭這小小的關心的舉動,居然猝然令她有一種被人關心呵護的感覺。

  她的眼眶有些濕潤,心也變得暖暖的。

  她低下頭,忍不住嘲笑自己,一定是離家太久了,太渴望溫暖了,所以,有一丁點的溫暖都會覺得超級感動。

  過了好一會,她才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原來是衛大人安排你來的,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傅卿和道:「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我會幫你的。你別跪著了,起來吧。」

  「是,多謝三小姐。」趙德全恭恭敬敬地給傅卿和磕了三個頭方站了起來。

  這邊趙德全帶著傅卿和去了御花園側殿,那邊皇帝卻叫了衛昭過去說話。

  「明朗啊,時間過得真是快啊,又是一年中秋了,離那一年咱們在遼東第一次見面足足有六個年頭了吧!」

  六年前,衛昭跟師父玄乙道長在遼東遇到了微服的皇帝,因皇帝輸了賭局,所以就應玄乙道長就要求皇帝給衛昭一個前程。

  皇帝很是吃驚,玄乙卻以皇帝雖然衣著樸素卻難掩天潢貴胄的之氣度遮掩了過去。

  最令皇帝驚奇的是,衛昭那時不過十三歲,卻武藝高強,力大無比,一根齊眉棍更是耍得大開大合,雖然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大家風範,與皇帝身邊的護衛過招,居然能撐過二十招,令皇帝刮目相看。

  正因為如此,皇帝才起了愛才之心,認為他是資質上佳,是可造之才,不僅將衛昭舉薦給遼東王,讓他在遼東參軍,還在四年多之後親自提拔他到錦衣衛,一番歷練之後,又安排他做上了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的位置。

  衛昭陞遷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側目,因為聖眷隆厚,甚至有人懷疑他是不是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此刻,聽到皇帝這麼說,衛昭也想起了這六年來的點點滴滴,他心生感念,無不感激道:「是,皇上您記得沒錯,的確已經六年了,六年前,臣還在跟著師父走南闖北到處流蕩,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居然能有今天的成就,這一切都是您賜給我的。」

  他父親早喪,母親又被族人逼迫致死,皇帝貴為天子,卻充當了長輩的角色,在他從少年到青年這一段成長的過程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他的表字明朗,也是皇帝賜給他的。

  皇帝點點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朕曾問你,既然已經拜了玄乙道長為師,為什麼不出家為道,你還記得你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嗎?」

  「臣記得。」那時第一次皇帝,卻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那一天可是說是他生命的轉折點,他當然不會忘記:「臣當時回答,臣身上背負著仇恨,要報仇,臣也是家中獨子,必須要傳宗接待,否則百年之後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父母。」

  他祖籍山東青州,家族是青州詩書望族衛氏,父親幼承庭訓,是兩榜進士出身,一開始在江浙做官,後來被調至福建,卻因為水土不服客死異鄉。

  父親病逝後,他與母親被族人逼迫,母親一退再退直退到沒有後路那些人還不罷休,有一天晚上,母親讓管家帶著錢財送他去外祖家,誰知道那管家居然拿了錢財跑了,他磕磕絆絆徒步走了整整五天才回到青州城,還沒有到家就聽到母親的死訊。

  母親死了,吊死的祠堂的房樑上。不僅如此,仵作驗屍時卻發現母親當時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父親已經亡故一年多,母親怎麼會有三個月的身孕?

  年僅十歲的他又累又餓全身髒兮兮的,手足無措地看著家門口白茫茫的一片,偷偷地縮在牆角哭泣。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族人的無情、母親的死,成為他心底最痛的傷疤。

  所以,當他成為錦衣衛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將當時任大理寺少卿的族叔衛耀魯縱容家奴殺人,默許家人跟私鹽販子沆瀣一氣的證據遞交到皇帝的御案前。

  這一舉動不僅將當時位列九卿、衛家在朝最顯赫的衛耀魯拉下馬,還讓在朝為官的其他衛家人受到牽連。

  衛家世代耕讀,好幾代人努力供養之下才出了一個衛耀魯,卻被一個他們當時沒有放在心上的衛昭給毀了。

  山東青州詩書望族衛氏元氣大傷。

  知道的人自然明白這是一報還一報,可大部分並不知道當年的隱情,

  所以,衛昭就落了一個為了在皇帝面前立功,大義滅親翻臉無情心腸冷硬的名聲。

  他終於報了仇,這都要感謝師父收留他,教給他一身的武藝,還要感謝皇帝對他的幫扶。還有之前他在遼東衛當差時,遼東王對他的照拂,這些他都記得。

  「你記得就好。」皇帝道:「現在你已經報了仇,那剩下的那個目標什麼時候去實現?」

  衛昭聽了,不由身子一僵。

  剩下的那個目標?

  他與皇帝關係很近,雖然是君臣,皇帝其實是當他是子侄輩看待的,雖然平日裡皇帝也會問一些除了官職之外的話,但是像這樣問他關於婚事的打算的情況,還是頭一回。

  對於這種事情,他還真的沒有想過。

  他只能硬著頭皮回答:「微臣……微臣,暫時沒有想過。」

  「怎麼能沒有想法,報仇與傳宗接代不是你人生的兩大志願嗎?你如今已經完成一樁了,另外一樁也該好好打算才是。」

  衛昭聞言汗然,當年他才十三歲,只知道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卻從來沒有想過傳宗接代娶妻生子的真正含義。

  他突然有些語塞,不知道如何應答。

  皇帝也沒有等他應答,而是說道:「你上無父母做主,下無兄弟幫扶,這種事情你應該自己早早有打算才對,沒想到你自己也絲毫不上心,你如今已經十九,別人如你這麼大的歲數孩子都會跑了,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皇帝看著衛昭的臉慢慢飄起一絲紅暈,不由啞然失笑,這個在軍中歷練多年,到錦衣衛屢立奇功,有著鐵面羅剎之稱的衛昭居然會羞臊,若不是親眼所見,別人說了,他是一萬個也不會相信的。

  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該不會他是有意中之人了吧。

  皇帝心頭一動,就道:「明朗,你若有喜歡的女子,現在就告訴我,朕今天就可以賜婚。」

  衛昭聽了臉突然更紅了,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眉目如畫、精緻無雙的女子,她遞給他大饃,她突然撩起面紗,她對他微微一笑,她烏黑的自然曲捲的秀髮……

  他的心砰砰直跳,心裡想的全是她-傅家的三小姐。

  他很想像皇帝脫口而出,說出她的名字,這樣一來,她是屬於他的了。

  可是他還不知道她的心意呢,她是否對他有意,是否願意接受他,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聖上的賜婚固然是條捷徑,可是他更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她的心,他要的不是強迫,而是兩情相悅。

  腦中的思緒走馬觀花一樣掠過,衛昭已經平靜了下來:「回稟聖上,臣並沒有喜歡的女子。臣平日裡也甚少接觸女子,偶爾見了女子,那些人見到臣也是避如蛇蠍,避無可避也是嚇得不行。」

  衛昭說著,就頓了頓:「夫妻本是一體,要同桌吃飯,同寢而眠,若是那人連話都不敢跟臣說,臣看她一眼她就瑟瑟發抖,這日子還怎麼過。皇上,臣要是娶妻,必定要找願意跟臣說話,見了臣不害怕的才行。」

  皇帝聽了不疑有他,也覺得他說得在理:「之前你錦衣衛的身份的確令人生畏,現在你已經不是了,應該不會那樣了。今天賞燈宴,來了很多適齡的閨秀,你大可以去接觸一下,看上了誰,儘管來跟朕說,朕給你做主。這便是朕叫你來的目的。」

  「多謝皇上,臣心裡也想多接觸接觸,若是先賜婚,人家迫於聖旨不得不答應,實際上心理很厭惡臣,那豈不是耽誤了人家?」

  皇帝富有四海,後宮的女子都是他的,除了皇后,他從沒有花心思去瞭解俯就過,所以,衛昭說的這話讓他啞然失笑。

  「沒想到,於男女一事上,你還是個謙謙君子。」皇帝打趣了一句又道:「朕這個月老做定了,你可一定要抓緊,不能讓朕等太久。」

  「是,臣一定抓緊,不負聖恩。」

  衛昭退了出去,皇帝才緩緩地坐了下來。

  他十六歲登基,十八歲親政,一直以為自己這個皇帝做得還不錯,可最近這些年卻越來越感覺得束手束腳,那是太后的勢力,那是曾經扶他上位,為他穩固江山的勢力,如今這些勢力卻成了他的桎梏,令他覺得雖然坐在帝王的寶座之上,這天下卻並不一定就是他的。

  怪不得父皇駕崩前告訴他要防著太后,還告誡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郭氏女為皇后,更不能立郭氏女生的子嗣為太子。

  原來如此,他終於明白了,他非太后親生。

  曾經,太后扶他上位,處處幫扶於他,可是現在,卻不是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從郭氏德妃生下寧王、還是他忤逆太后不肯廢後?還是太后退居深宮不問政事之時?

  他不知道,但是他唯一知道的是,寧王已經長大,太后、郭家那些人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要用人,卻不敢用人,郭家的勢力太強大了,他要慢慢的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太后這兩年身體不如原來硬朗,大病雖然沒有,小病卻總是不斷。

  他無人可用,卻可以用衛昭做刀,去割開郭家的勢力網。在此之前,衛昭要成親,要留下子嗣,因為一旦失敗,衛昭會身死,自己也會皇位旁落。

  還好,他還有時間,他可以慢慢來。

 

  ☆、第98章 三甲

 

  八月十五之夜,皇后在御花園設下賞燈宴,遍邀年輕閨秀公子進宮賞月猜燈謎,猜謎最多的前三人分別冠名為燈謎狀元、燈謎榜眼、燈謎探花之名。

  這一事既風雅又熱鬧,很多年輕人閨秀公子都躍躍一試,特別是皇后病了兩年多,之前兩年都沒有舉辦,所以今年這一次賞燈宴格外熱鬧。

  世家子弟想通過猜燈謎拔得頭籌在帝后面前留下好印象,出盡風頭;未婚的小姐們則想通過這件事情一展自己的才華風采,以後說親也更容易一些。

  今年蔣首輔家的小姐、少爺各有一人參加,他們二位就成了熱門的人選,畢竟之前幾年蔣家年年都會有一個人進入前三甲的。

  蔣家孫子輩裡面,只得了蔣如玉一個女孩兒,其他都是男子,所以,那些宮妃、誥命夫人都津津樂道地猜測蔣家的明珠蔣如玉會是第幾名。

  蔣家太夫人是太后嫡親的妹妹,與德妃一樣都是郭氏女,德妃自己是押蔣如玉的,其他的宮妃誥命,有的跟著皇后押了傅卿和,有的押了蔣如玉,還有的押了其他的閨秀公子。

  御花園正殿大廳中間放著各式各樣的綵頭,就等著前三甲來挑,等前三甲挑過之後,剩下的表現的出色的人便可以按照名次去挑選綵頭。

  這廂眾人正有說有笑,小內侍一臉喜色地進來稟報今年猜燈謎的結果了。

  「回稟娘娘,今年的前三甲分別是: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衛大人,傅家三小姐,以及淮王殿下。」

  一個是武將、一個是以醫術聞名的閨秀,另外一個是皇子,而之前的熱門人選蔣如玉居然沒選上,這個結果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皇后卻很高興:「哎呀,如此說來,本宮今晚又贏了。」

  延平郡王老太妃也笑:「托娘娘的福,妾身也押了三小姐,這下子妾身也要贏錢了呢。」

  說完她又道:「妾身年年都跟著娘娘一起押注,還從來沒有失過手,娘娘真是慧眼如炬。」

  隨著延平郡王老太妃的話落音,其他人都反應了過來,或高興地說自己贏了,或懊惱地說自己輸了,下次一定要緊緊跟隨皇后云云。這些宮妃誥命下賭注不過十幾兩銀子,她們並不在乎輸贏,不過是圖個樂子。

  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蔣太夫人臉色卻有些訕訕的,之前很多人都看好蔣如玉,沒有想到蔣如玉居然榜上無名,早知道之前就不應該把話說得那麼滿了。

  不過這裡在座的都是有涵養的人,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揭蔣太夫人的短,臉面上都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心裡怎麼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后吩咐道:「既然如此,快將今年的綵頭送到外面去讓他們挑吧。」

  「是。」那太監立馬吩咐人將擺放著的綵頭的大案抬了出去。

  ***********

  傅卿和跟衛昭、淮王一起站在大案前,他們周圍站滿了年輕的閨秀公子。

  側殿裡面掛滿了燈,流光溢彩,可能是因為拔得頭籌,衛昭的心情很好,雖然沒有笑,可嘴角與下頜的曲線卻柔和了很多。

  傅卿和瞥了他一眼,心裡無不詫異。

  她一直以為衛昭是個武夫,沒有想到他於猜燈謎上面這麼厲害,她自己經過後世,這些燈謎對她來說並不難,但是衛昭每天當差這麼忙,居然也能猜對這麼多,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過,每個人都有天賦,外面的傳言也不盡都是真的,就好像淮王,在外面的名聲就是貪財好色,不務正業,可是沒有想到他居然也這麼厲害。

  其實吃驚的何止傅卿和一人,這裡原本打算一展風采的世家子弟也既吃驚又憋氣,枉他們自詡飽讀詩書,風雅聰慧,猜燈謎這種閨閣女兒的玩意他們還不是手到擒來?

  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成為一個武官的手下敗將,這讓那些原本信誓旦旦視前三甲為囊中之物的人羞紅了臉。

  衛昭便罷了,淮王也來分一杯羹,這種事情,他們這些天潢貴胄不是不參加的嗎?

  若說世家子弟羨慕嫉妒衛昭與淮王,只在心裡腹誹不已的話,那些原本頗有才名的閨秀就直接多了,她們看向傅卿和的眼神都跟刀子似的,恨不能將她身上戳出個窟窿來。

  其中有兩個人最為生氣,一個是蔣首輔家的千金蔣如玉,燈謎狀元她今年志在必得的,沒想到只排在第六名。

  而她屢屢找麻煩的傅卿和卻排在了第二名,她原本以為傅卿和雖然容貌比她略勝一籌,內裡卻是個草包,連給找自己提鞋都不配。

  沒想到,傅卿和猜燈謎也比自己厲害。這下子,自己豈不是成了傅卿和的手下敗將?

  從來都是別人奉承她,給她當綠葉,如今要她屈居一個養在莊子上的野丫頭下面,她實在不甘心!

  可是不管她如何心不甘情不願,賞燈宴一事她都注定了敗局,她雖然跋扈,卻也知道,這裡是皇宮,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因此她只能憤恨地瞪著傅卿和。

  除了蔣如玉之外,傅家五小姐,如今的襄城伯世子夫人傅卿寶也恨死了傅卿和,她恨傅卿和不是因為傅卿和贏了,而是因為自打襄城伯世子戴邦玉剛才見了傅卿和,就像丟了魂一樣望著傅卿和,眼珠子幾乎都要長在傅卿和身上了。

  任她如何使眼色,如何生氣,戴邦玉都無動於衷,若不是有人在,她都懷疑襄城伯世子會不會直接上去跟傅卿和搭訕。

  她自己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剛成親的時候很是甜蜜了一段時間,沒想到丈夫見了傅卿和就走不動了,這讓她如何不惱?

  偏偏這是在皇宮,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要不然她早就發火了。現在,她不能對夫婿如何,就將心裡的火發到了傅卿和身上,這團火讓她牙癢癢,恨不能將傅卿和燒死。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梁福此刻充當主持的角色,對於衛昭會拔得頭籌他也是又驚又喜。

  他道:「衛大人,您是今年的燈謎狀元,請先挑綵頭吧。」

  衛昭點點頭:「好。」

  「唉,衛大人,請等一下。」說話的是淮王,他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唰」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折扇。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根本用不到折扇了,淮王這個樣子,那些世家子弟都不由覺得這淮王真是附庸風雅,自己卻輸在了這樣一個人手中,真是丟人!

  大案上擺的滿滿噹噹的,全是精緻貴重的物件,這是宮裡準備的東西,自然跟市面上不一樣,有金玉、刺繡、書畫、閨中女孩兒用的首飾、布匹、燈籠,還有傅卿和早就心儀的自鳴鐘一座。

  衛昭心裡已經想好了要拿什麼,此刻被淮王打斷,他就停了一下:「淮王殿下,有何指示?」

  話這樣問,他心裡有了幾分防備。

  淮王跟自己一樣,之前從來都不曾參加賞燈宴,自己來參加,自然是為了傅家三小姐,那淮王呢?跟自己是一樣的心思嗎?

  衛昭想到之前淮王特意問三小姐想要什麼綵頭,他就覺得自己的猜測*不離十。

  果然,淮王聽了衛昭的話,微微一笑:「衛大人,你是頭籌,按說應該你先挑綵頭,只不過,本王覺得傅家三小姐一個閨閣女子,能成為第二名也十分不易,所以,衛大人何不發揚君子之風,讓傅家三小姐先挑呢?」

  淮王這幾句話讓眾人的眼光一瞬間都集中到了傅卿和身上,傅卿和知道,淮王是怕衛昭挑那個自鳴鐘,所以才這麼說,他雖然是一番好意,傅卿和卻覺得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更招人嫉妒了?

  因此,還未等衛昭開口,她就笑著對淮王說道:「多謝殿下的美意,只不過根據名次來挑綵頭,這是定例,豈能因為我是女子就不遵守?」

  她又轉過頭來,對衛昭道:「衛大人,還是您先挑吧!」

  衛昭沒有推辭,他點點頭,指著大案中間的自鳴鐘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它吧!」

  傅卿和有些詫異,她不由看了衛昭一眼。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衛昭之前應該聽到了她想要那個自鳴鐘了才是,既然如此,他為什麼又要故意跟自己爭?

  也不對,那自鳴鐘本來就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因為自己喜歡就不讓別人拿了吧。衛昭名次在自己之前,他拿什麼都是理所應當的。

  話雖如此,傅卿和還有覺得有些詫異,覺得有些不舒服,他明明可以挑其他的東西的,卻偏偏拿了自己最喜歡的。

  可是聽衛昭的口氣,他又好像是臨時決定的,不是刻意而為之,難道剛才他沒有聽到自己跟淮王說的話?

  傅卿和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三小姐,該您挑了。」梁福打斷了傅卿和的思緒。

  既然自鳴鐘已經被人挑走,其他的東西對傅卿和而言都是一樣的了,她挑了一個臉盆大小的玻璃鏡子。

  淮王見傅卿和沒有挑到心儀的自鳴鐘,心裡微微有些失落,他瞥了衛昭一眼,只覺得眼前這個人真是鐵面冷心,一點風情都不懂。

 

  ☆、第99章 心思

 

  賞燈宴結束,眾人陸續出宮。

  因傅卿和跟衛昭是鄰居,所以二人結伴而行。

  難得衛昭今天沒有騎馬,也是坐了馬車而來。

  兩駕馬車並行,衛昭的小廝韓竟坐在副駕的位置上,跟傅家的車伕敘話套近乎。

  等馬車拐進了鼓樓大街,衛昭突然道:「韓竟,你讓傅家的馬車停一下,我有話跟三小姐說。」

  韓竟聞言,有些詫異,這黑燈瞎火的,有什麼話不能等明日再說?可他一想到穆九哥跟自己說過,傅家三小姐是自家大人的心尖上的人,他就精神一震:「是,大人。」

  兩駕馬車都停在路邊,衛昭下車,走到傅家馬車旁邊,道:「三小姐,我有一事要對你說,可否請其他人迴避?」

  隔著車簾,衛昭的聲音傳來,傅卿和頓了頓,她總感覺今天衛昭跟之前有些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上來。

  不過,她的直覺告訴自己,衛昭是不會傷害她的。

  所以,她想也沒想,就撩了車簾下車,吩咐車伕與隨車的護衛稍稍走開一些。

  「衛大人,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此時吹來一股冷風,將掛在車頭上的琉璃宮燈吹得左搖右擺,傅卿和的頭髮也隨風輕輕飄了起來。

  衛昭上前一步,低下頭,放輕了聲音道:「外面冷,你坐到車裡去,我再說。」

  他離的很近,聲音更是輕的像羽毛,傅卿和聽在耳中,心裡滑過一種異樣的感覺。

  她沒有說話,沉默地坐回到車裡,衛昭到底要做什麼?

  她坐在這裡,撩起車簾,衛昭站在車外。

  「衛大人,可以說了嗎?」

  「三小姐,你等我一下。」之間衛昭轉身走到他的車裡,小心翼翼地從車裡捧出一個物什,雙手送到傅卿和面前。

  「這個,送給你。」

  他伸著雙手,臉上掛著微笑,這微笑裡面帶著二分靦腆、三分喜悅、還有五分的得意,就像獻寶一樣捧著自鳴鐘。

  傅卿和怔了怔,卻沒有伸手去接。

  衛昭將自鳴鐘送給了自己,就說明他只知道自己想要自鳴鐘的,那為什麼他還要跟自己爭呢?當初他選別的東西,把自鳴鐘留給自己不就行了嗎?

  為什麼要繞這個彎彎?

  她不明所以,不由抬起頭朝衛昭看去,正對上衛昭的眼神。

  他的雙眸映著燈光,熠熠生輝,原來微笑翹起的嘴卻因為傅卿和半晌沒有反應而緊緊抿了起來,看得出來他很緊張。

  那眸子專注地盯著自己,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比讓自己接受自鳴鐘更重要了,那眼神中全是她,全是她的身影。

  砰砰砰!

  傅卿和的心猛地跳了三下。

  她明白了!

  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為什麼衛昭有些怪怪的了,明白了為什麼他會繞這麼大的彎子了,他是想親自把自鳴鐘送給自己。

  此刻,衛昭的心意她明白了。

  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可是現在,她卻清清楚楚地知道,衛昭是喜歡她的,雖然他並沒有說出口。

  可是,自己能接受嗎?她跟他不過才見了幾次面,彼此根本不瞭解,怎麼能這麼隨便地接受他的情意?

  她不厭惡他,可要說喜歡,也談不上。在沒有明確自己的心意之前,她不能接受,否則那是對自己不負責,對衛昭也不公平。

  傅卿和想了一會,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衛大人,這東西,我不能要。」

  衛昭聽了,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眸中的光彩一點一點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看著衛昭這個樣子,傅卿和又覺得有些不忍

  她張了張嘴,想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她突然有些手足無措,覺得自己身上滿是罪孽。

  衛昭收回手,把自鳴鐘抱在懷裡,定定地看著她。

  那眼神令傅卿和有些受不了。

  她索性放下了車簾,擋住了衛昭的視線,可是衛昭沒有走,傅卿和知道,他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傅卿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掀開車簾跟他說話的時候,衛昭突然撩開車簾道:「我不會放棄的!」

  說完,他就鬆開簾子,轉身而去。

  傅卿和看著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孤寂,心裡就覺得沉甸甸的。

  剩下的這一段路,走得十分的沉默,就連剛才一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韓竟都停止了說話。

  氣氛沉重的有些詭異。

  到了棉花胡同,傅家的馬車先一步進去,衛家的馬車落後一步。

  衛昭看著傅家大門打開,門房迎了傅卿和乘坐的馬車進去,他才對韓竟吩咐道:「掉頭,去三元胡同。」

  韓竟十分詫異:「大人,這麼晚了,去三元胡同作甚?」

  「我有緊急的事情要辦,讓車伕快馬加鞭,別耽誤了。」

  衛昭之前的錦衣衛,經常會辦一些緊急的案子,韓竟還以為皇帝又給衛昭安排任務了,聽了衛昭的話,他連忙讓車伕掉轉頭朝三元胡同趕去。

  到了三元胡同,衛昭對韓竟道:「你們在這裡等我,一炷香之內我要是沒回來,你們就先回家。」

  衛昭已經換上了夜行衣,臉也蒙了起來。

  韓竟聞言心頭一凜:「是,我知道了,大人一定要小心。」

  看著衛昭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韓竟又趕緊吹滅了車燈,也把自己隱藏在黑色裡。

  與此同時,離三元胡同不遠的酒麴胡同裡,正緩緩駛來幾輛馬車。

  突然,倒數第二輛車馬的馬蹄突然折了一下,馬兒鳴叫了一聲前蹄就跪倒在地上。

  蔣如玉今天整整一天都十分不順,沒想到這到了家門口,馬車又狠狠地顛簸了一下,她一直憋在心頭的火氣一下子就找到了發洩口:「你們到底怎麼回事?連個馬車也駕不好,是怎麼當差的?簡直……」

  突然,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雞,一下子消聲了。

  車伕也沒有想到臨近門口,馬蹄會突然跪下站不起來,蔣如玉的質問訓斥聲令他戰戰兢兢。

  畢竟這匹馬十分珍貴,馬裡面坐的更是蔣家最最受寵,脾氣又驕縱無比的小姐。

  本來以為這小姐會當場發作自己,沒有想到大小姐突然就不說話了,真是奇也怪哉。

  與此同時,前面的蔣太夫人也知道蔣如玉馬車出了故障的事情,她讓貼身服侍的大丫鬟紫晶過來跟蔣如玉說話。

  「大小姐,老太太說了,反正快到家了,這時候也沒有必要再換一輛馬車了,老太太讓您跟她乘一輛馬車。」

  蔣如玉沒有回答。

  大丫鬟紫晶就覺得奇怪,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大小姐?」

  蔣如玉的脖子的確被人掐著,一個身材高大全身黑衣的男子一隻手掐著她的脖子,輕聲吩咐一旁嚇得瑟瑟發抖的丫鬟:「跟外面的人說,等一會就去。」

  那丫鬟眼眸中都是驚恐,她正要開口,黑衣男子卻突然用另外一隻空閒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眼中全是凶狠:「你若是說錯了話,你家小姐就性命不保了。」

  「是……」那丫鬟嚥了嚥口水,將車簾掀起一條縫,伸出頭,臉色蒼白地說道:「紫晶姐姐,你先回去,小姐心裡正不痛快呢,我先勸勸她再說。」

  紫晶知道,自家大小姐今天興致高昂地去了宮裡,沒想到賞燈宴上卻根本沒有進前三甲,她一出宮門就發了脾氣,這一路上一直在慪氣。

  她瞭然地點點頭:「那你好好勸勸大小姐。」

  小丫鬟把頭收回來,戰戰兢兢地縮成一團。

  蔣如玉臉色驚恐,雙目又驚又怒地瞪著那黑衣人,她臉上全是淚水,從小到大,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他是誰?他要做什麼?一想到自己容貌出眾,地位尊貴,她就嚇得瑟瑟發抖。

  祖母跟她說過,她是要進宮做寧王次妃的,如果她被擄壞了名聲,那她還怎麼做寧王次妃?

  「蔣小姐,今天你在皇宮看到的關於淮王的事情,一律不許洩露出去。」黑衣人壓低了聲音,有一股說不出的陰惻。

  蔣如玉聽了,眼睛瞪得更大!

  淮王的事情,那豈不就是傅卿和的事情?不行,她還準備用這件事情讓傅卿和身敗名裂呢,不過眼下自己可以先答應,先讓這個人走了再說。

  她拚命地點頭,一副溫順的樣子。

  衛昭見蔣如玉臉上都是淚水,一副無助的樣子,原本動了惻隱之心,可是此刻,見她眼珠子骨碌碌直轉,一下子就明白她的心思。

  他之前審問的人不乏久在宦海沉浮的老狐狸,蔣如玉這點道行根本不夠他看的,他當即就加了幾分力氣,手指收的更緊,見蔣如玉整個臉都憋紅了,兩隻手更是拚命地摳著自己的手指,旁邊的小丫鬟嚇得捂著嘴哭,他這才輕輕笑了。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蔣小姐,你說是不是?」

  完了,他居然要殺人滅口!

  蔣如玉嚇得心膽俱裂,他陰惻惻的聲音,越收越緊的手,無不在告訴她一個事實,眼前這個人要弄死自己,簡直易如反掌。

 

  ☆、第100章 不去

 

  她是蔣家孫子輩唯一的女孩子,雖然是庶出,兄弟們都讓著她,祖母把她捧在手心裡,連太后—她的姨祖母都對她疼愛有加,她還是內定的寧王次妃。

  等寧王登基,她就是貴妃,若是她先一步在郭家表姐前生下長子,她甚至有可能成為太后。

  她應該榮華不斷富貴不絕,享受萬人的跪拜。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

  想不到我蔣如玉居然會死在這裡,死在一個連長得什麼樣都不知道得人手裡。

  蔣如玉心裡一片冰涼,突然一個哆嗦,身子底下濕了一片。

  她居然便溺了!

  眼下性命都沒有了,她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可是當她看到對方眉頭緊緊皺起來,一副嫌棄的樣子的時候,她的臉還是忍不住發燙。

  該死!居然會這麼丟臉。

  算了,還是讓我死了算了。

  她閉上眼睛,梗著脖子,一副「你掐死我吧」的樣子。

  沒有想到,對方的手卻慢慢鬆開了。

  蔣如玉愕然,不敢相信地睜開眼睛,卻看到對方手裡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匕首,正在自己眼前晃。

  突然她只覺得臉上一涼,那黑衣人已經將匕首貼到了她的臉上:「蔣小姐,這次我就饒你一命,可是你記好了,我剛才交代的事情,一旦你洩露出去半句,我就劃花你的臉,我說到做到,你最好不要嘗試。」

  蔣如玉自恃美貌,她最最在乎的,除了她蔣家大小姐的身份,就是她這張臉蛋了。

  那冰涼生硬的匕首貼著她的臉,只需稍稍用點力,她的臉就花了。

  美貌一直是她的憑仗,所以,她見了比她更漂亮的傅卿和才會那麼生氣,如果她毀容了,這簡直比讓她死還難受。

  「好……好漢……」蔣如玉臉色蒼白,噤若寒蟬:「我……我不會說出去的,求……求你把刀拿開,拿開……」

  她嚇得瑟瑟發抖,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突然,馬車一動,她再睜開眼睛,那另她心神俱裂的黑衣人已經不見了,車裡只剩下跟她一樣如驚弓之鳥的丫鬟。

  「啊!」她厲聲尖叫著,如一灘泥一樣癱軟在地。

  這一聲尖叫把蔣家的人嚇壞了,隱在兩條胡同之外的韓竟也嚇了一跳。

  該不會是大人出什麼事情了吧?他心頭惴惴的。

  然後就聽見狗叫聲在巷子裡迴盪。

  馬車一動,衛昭跳了上來。

  韓竟心中一喜:「大人,可辦妥了?」

  衛昭淡定地點頭:「已妥,回去吧。」

  「是。」韓竟撩起車簾聲音又低又促:「快,回府!」

  他轉過頭來,就看見衛昭雙目微閉靠在車壁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然,衛昭睜開眼睛,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一天,在大街上,她突然撩起面紗,對他嫣然一笑,她就如落地生根一般,深深地扎根於他的心田。

  那一次,因為是她,他什麼都沒有問,就放她離開;他偷偷地去查她,跟蹤她,就為了遠遠地看她一面。他搬到棉花胡同,也是為了能離她更近一些。

  今天,為了她,他還去做嚇唬小姑娘的勾當,而她根本毫不知情。

  下一次,他又會為她做什麼?

  這就是喜歡,為了那個人自己做什麼都無怨無悔?

  真的無怨無悔嗎?衛昭覺得心口有些發酸,他想要靠近她,想要得到她,想要她與自己兩心相印。

  外面夜色很濃,她一定已經安寢了,如果不能與她相知相守,那他願做天上的月,做她馬車上的燈,只為她一夜安眠,照著她一路順遂。

  傅卿和自然不知道她被蔣如玉盯上了,也不知道衛昭已經替她解決掉了一個大麻煩。

  因在皇宮很累,她當天晚上的確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早上用過早飯,傅卿和將自己前一天在宮裡的見聞說給傅太夫人聽,因為她進了前三甲,在她身上下注的皇后也贏了,因此,她不僅僅有前三甲的綵頭,皇后還賞了她一盞琉璃花燈。

  傅卿和將那面臉盆大小的玻璃鏡子送給傅太夫人,把那琉璃花燈掛在了臥室。

  大熙朝是不產玻璃的,玻璃是西洋進貢過來的珍貴之物,而且本朝規定,除了御賜之外,玻璃只能供皇家使用,其他人私自使用玻璃是犯忌諱的。

  傅卿和第一次進宮的時候,皇后賞了她一對玻璃做的瓶子,當時傅卿璃還十分不高興。由此可見玻璃的珍貴之處。

  傅太夫人之前也有有一塊玻璃的,那也是御賜的,後來四夫人軟禁了傅太夫人,玻璃鏡子那個時候被打破了。

  傅太夫人之前一直用玻璃鏡子,後來換了銅鏡怎麼都不習慣,如今能再次擁有一面鏡子,傅太夫人很高興:「真好,三丫頭真是能幹。」

  傅卿和卻問道:「老太太,昨天我不在家裡,本家的那些人你都看了嗎?」

  她說的是過繼的事情,下午傅卿和走了之後,傅家願意過繼孩子的幾家人就帶了孩子來陪傅太夫人過中秋。

  「來了,一共來了三個。」傅太夫人說道:「我昨天也仔細看了,最大的那個都已經九歲多了,年歲太大了,不合適。另外兩個小的,一個兩歲,一個才十個月大,都在懷裡抱著,這兩個倒是可以考慮。」

  前世傅卿和看到很多孩子被拐賣,父母幾十年來從不停歇地尋找孩子,以至於傾家蕩產的新聞,所以,她實在不能理解那些把孩子抱去送人的父母到底是怎麼想的。

  心裡雖然不贊同,可是她也知道,這個時代無子過繼也是正常的。

  她點了點頭:「既然有兩家可以考慮,那就不急,依我看,您還是多派人打聽打聽那那兩家人的做派,也可以單獨叫他們來多接觸接觸。」

  傅太夫人聽了就點了點頭:「我知道,既然要過繼,一定要穩妥才是。」

  兩人正說著話,杜媽媽臉色詭異地走了進來,傅太夫人就問她什麼事。

  杜媽媽兩手一攤:「老太太,駙馬又來了。」

  傅太夫人則是一副見怪不怪地樣子問傅卿和:「你要不要去?」

  傅卿和道:「要去的,如果這次我不去,那鄭姨奶奶就沒救了。」

  「這麼嚴重!」傅太夫人略吃了一驚:「這事情我不管了,你去錦醫堂吧。」

  出了太夫人的門,傅卿和就吩咐半夏:「你去請張太醫過來,就說我馬上要出診。」

  吩咐完半夏,傅卿和才朝錦醫堂走去。

  昨天在皇宮,見駙馬那副鬱鬱不歡的樣子,傅卿和就已經猜到駙馬一定會再次上門來,只是沒有猜到他居然中秋過後第二天就來了。

  恐怕鄭姨奶奶沒有把藥倒掉,應該是服用了那個尉遲大夫的藥了,要不然駙馬不會來得這麼急。

  駙馬的確來得很急,鄭姨奶奶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到了今天早上更是嘴唇腫得很高,別說是吃飯了,連水都喝不下去了。

  駙馬不是大夫,可是他卻知道,人若是不吃飯不喝水,是必死無疑的,一個正常人都撐不了幾天,更可況鄭姨奶奶還病了那麼重?

  出現了這種情況,駙馬自然知道,那個尉遲大夫是指望不上了,如今能救鄭姨奶奶的,只有傅家三小姐了。

  可是自己接二連三地不信任人家,一次又一次將人家請回家又讓人無勞而返,這對於大夫來說,簡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若不是鄭姨奶奶實在病得狠了,他真的無顏再朝傅家來。

  一想到這裡,他又是羞愧又是著急,他的年齡都已經可以做傅家三小姐的父輩了,結果自己卻做這樣背信棄義令人唾棄的事情。

  傅卿和來的時候,就看到駙馬急的團團轉,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儒雅淡定。

  「三小姐,你來了!」見到傅卿和,駙馬眼睛一亮,快步迎了出來,還沒有等傅卿和說話,他就道:「鄭姨奶奶病得很重,求你救命。」

  駙馬居然用了救命二字,可見鄭姨奶奶的病情真的嚴重到一定程度了。

  要是擱在從前,傅卿和一定二話不說就去了,可是這一次,她卻道:「對不住了,駙馬,我現在不能去。」

  啊?

  史駙馬聞言大急,他很想問為什麼,可是他又止住了,他自然知道是為什麼的,自己這樣做,換做任何人也不願意再去問診了。

  可是,如今只有傅家三小姐能救鄭姨奶奶的性命了。

  駙馬就道:「三小姐,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對,求你不要牽連到鄭姨奶奶身上,請你去給鄭姨奶奶診治,我這裡就給你賠罪。」

  駙馬說著彎下腰去,給傅卿和深深鞠了一躬。

  要擱從前傅卿和一定會阻止的,可是這一次,她卻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受了駙馬一禮。

  她之前的確欠了鄭姨奶奶一個人情,所以駙馬第一次不信任她的時候,她忍了,當然,也就算還了那個人情了。她還暗中提醒鄭姨奶奶,不要服用尉遲大夫的藥,對於鄭姨奶奶,她如今已經不欠情分了。

  可是駙馬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不信任她,她是脾氣好,但不代表她沒有脾氣。

  駙馬不信任她,最大的原因的確是因為公主的干涉,但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駙馬自己立場不堅定。

  怪不得公主會在他面前頤指氣使,這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當初他還是探花出身呢,結果卻被公主逼得休妻棄子,這算什麼男人?

  駙馬就是個包子,正應了那句,自己是包子,就別怪狗惦記!

  他自己受委屈也就算了,還連累得鄭姨奶奶跟著受氣,這才是傅卿和最生氣的地方。

 

  ☆、第101章 求診

 

  傅卿和對鄭姨奶奶很有好感,她也是真心希望能治好鄭姨奶奶的病,就是因為如此,她才不能輕易答應駙馬。

  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現在輕易答應了,駙馬就會認為她好脾氣,到時候公主一攪合,駙馬就會妥協了,他心裡認為得罪傅卿和無所謂,反正賠個禮道個歉說幾句軟話就行了。

  正是因為如此,傅卿和才決定這一次絕對不能輕易妥協。

  傅卿和想得沒錯,駙馬的確認為傅卿和年紀小,宅心仁厚好說話,所以才會選擇得罪傅卿和,來向公主妥協。

  可是這一次,他算錯了!

  傅卿和不僅老老實實受了他的禮,還面色冷峻地問道:「駙馬,你來請我給鄭姨奶奶治病,隆慶長公主知道嗎?」

  「這……」駙馬聞言頓了頓,然後道:「三小姐,這幾次你到公主府給鄭姨奶奶治病,公主請了其他大夫來,我知道公主這樣做稍有不妥,但是,公主這樣也是一番好意,三小姐千萬不要以為公主是在針對你,她是個直爽性子,並非故意。」

  「並非故意?」傅卿和挑了挑眉,語氣再不復原來的溫和:「可是我卻覺得公主就是在針對我!駙馬,你知道為什麼我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給鄭姨奶奶治病嗎?並非是看在駙馬你的面子上,而是因為我之前欠了鄭姨奶奶一個人情,我想把這個人情還給她。」

  傅卿和說著冷笑了一聲:「駙馬,我傅卿和並不是個沒有脾氣任人捏扁搓圓之人,你若是認為我年輕面軟好說話,那就大錯特錯了,須知古語有云:莫欺少年郎啊!」

  這一番話說得駙馬臉紅耳赤,的確,他的確存了這樣的心思,自己一個可以做傅卿和父輩的人,被一個晚輩這樣直白地指出心思,駙馬只覺得羞臊難當,然而他只是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三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之前欠了鄭姨奶奶一個人情?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鄭姨奶奶一直在公主府沒有出去啊?

  「三小姐,之前的事情,的確是我做的不妥當,還請你把話說清楚,我也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傅卿和卻道:「在駙馬的心中,公主是個直爽的性子,就算我說了,您也不見得會相信,既然如此,我何必背後嚼舌根說人長短呢,駙馬既然想知道,何不自己去查?這事情要查也容易,就在鎮國公府,鎮國公太夫人過大壽那天,起因是因為一盆十八學士茶花。我言盡於此,剩下的,駙馬自己去查吧。」

  「好,我自會查個水落石出,多謝三小姐賜教。」

  「賜教不敢當,等駙馬查清楚了,再決定要不要請我去給鄭姨奶奶治病吧。」傅卿和道:「鄭姨奶奶病情要緊,我也不耽誤駙馬了,駙馬請便。」

  傅卿和言辭語氣很客氣,還隱隱有攆駙馬出門的意思,駙馬卻一點也不生氣,他說了一聲「叨擾」,然後就離開了傅家。

  他人是走了,可這件事情卻沒有結束,傅卿和真怕駙馬犯渾,任由公主擺佈,讓鄭姨奶奶白白送了命。

  傅卿和知道,在隆慶長公主的積威之下,讓鄭姨奶奶跟駙馬去反對公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如今人命關天,再難駙馬也要去做,畢竟鄭姨奶奶是他的生身母親。

  重症需用猛劑,傅卿和今天拒絕駙馬的請求,還將她之前跟公主之間的齟齬跟駙馬提了提,希望駙馬不要令自己失望才是。

  不過,她也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事情,因為張曉來了。

  張曉來得很急,他幾乎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

  已經過了中秋了,天氣也不再像前幾天那麼熱,他的額頭上還是出了一些汗。

  傅卿和讓丫鬟給他打水洗臉,又讓人給他沏了茶,然後就坐下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鄭姨奶奶的病情告訴了他。

  聽了這些話,張曉望向傅卿和的眼神更加欽佩了,一方面是欽佩於她的醫術,另外一方面是欽佩她古道熱腸,仁心仁德。

  他突然間就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怪不得他天天看醫書、背藥方醫術卻依舊平常,而師父小小年紀醫術就這麼高超,那是因為師父有仁心,有愛病者之心,以病者的痛為自己的痛,想方設法為病者解決痛苦。如此一來,自然非治好此病不可,那醫術自然也日臻成熟了。

  張曉聽得很認真,傅卿和道:「大致情況以及病灶就是如此,如果今天下午我們能再去給鄭姨奶奶看病,我先給鄭姨奶奶診脈,等我診脈之後,我會跟駙馬申請,讓你也診一次脈,診完之後,你就把這一次的醫案記錄下來。」

  傅卿和讓木棉拿了一本空白的簿子,遞給張曉道:「來,這本簿子給你當醫案。」

  她又把自己的醫案拿出來遞給張曉:「這是我現在用的醫案,你先看一下格式,等你記錄醫案的時候,就按照我這種格式來。」

  除了給宮裡的貴人看病需要記錄在案之外,張曉從來就沒有見過其他人有過醫案。

  他雙手接了過來,把醫案鋪在花梨木大長案上,認真地看了起來。

  這一看令他大吃一驚。

  他之前見過宮中的醫案,自然知道那是什麼樣的,他本來以為,雖然師父天賦異稟,但是醫案應該大同小異,沒有想到師父的醫案居然這麼詳實,記錄得這麼認真,這格式更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首先,這醫案記錄的方式就跟他們不一樣,一般的醫案是從右開始起行,從上到下寫的,而師父的這醫案是從左邊開始起行,而且是從左往右寫的,有斷句,有空格,空格裡面有標注,可以看出來,這標注是後期補上去的。

  這種方式看起來更簡潔方便。

  張曉心裡震驚不已,師父果然是不出世的天才!

  傅卿和當然知道,古人寫字都是從上往下豎著寫的,她本來記錄醫案的時候也想那麼寫的,可是才寫了一頁她就覺得不方便,畢竟前世二十多年的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改的,她後來覺得反正醫案是準備自己用,又不給別人看,還是怎麼方便怎麼來吧。

  於是她就用了現在人書寫從左往右的方式。

  她大概也沒有想到張曉會這麼震驚吧。

  然而,這只是剛剛開始,等張曉看了傅卿和文案的內容的時候,就不僅僅是震驚了,而是震撼。

  最上一行寫著:某年某月某日上午或下午,某地。

  第二行:姓名、性別、年齡。

  第三行:身材是胖是瘦、臉色發黑髮白還是發黃發紅、有何症狀、哪一天開始發病。

  第四行:之前服過什麼藥、效果如何;飲食如何、二便如何。

  第五行:脈象如何,經判斷是什麼病,病灶何在,該如何用藥……

  第六行:……

  第七行:……

  林林總總一共記錄了滿滿一張紙,最下面寫著約定的複診日期為哪天。

  這個時代還沒有記錄醫案這種方式,所以,張曉才會如此震驚,他覺得傅卿和真是太聰明了,自己太幸運了,居然能拜得這樣的人為老師,簡直就是三生有幸,一定是祖墳上冒青煙了,要不然他怎麼能如此幸運。

  不光光是格式,還有這裡面記錄的內容是那麼的詳盡,每一個醫案都從頭到尾一件不落,雖然他沒有參與,可是看了這些醫案,就跟他親自去現場看了一樣,有什麼症狀,是什麼病,用了什麼藥,他都一清二楚。

  最最關鍵的是,師父用藥簡直神了,何為標、何為本,該用什麼君藥,什麼臣藥,是補是洩,是溫是寒……輕重次第如何安排,湯藥如何加減,等等,全部都寫得一清二楚,不愧是神醫。

  越看他越覺得師父是個天才,他有生之年居然能拜讀如此大作,簡直不枉此生。

  傅卿和讓他自己看,就到外面溜躂,才溜躂了一圈,半夏就找到她說衛昭到門口了。

  傅卿和聽了,心不由一頓。

  他來做什麼啊?昨天晚上不是已經跟他說清楚了嗎?他應該不是那種小肚雞腸求愛不成就懷恨在心的人啊。

  不知道待會見到他要說什麼,傅卿和心裡七上八下的去門口迎了衛昭。

  「三小姐。」見到傅卿和,衛昭當先拱了拱手:「家人有疾,特來叨擾。」

  他臉色如常,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不知道怎麼回事,傅卿和心裡又隱隱覺得有些失望,自己好像想得太多了,昨天晚上他好像也沒說什麼,畢竟他沒有親口告白,自己也沒有直白地拒絕。

  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啊?他只是要送東西給自己,而自己卻誤會了?

  作為一個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菜鳥,傅卿和再一次陷入了矛盾之中。

  可是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整了整心緒,微微一笑:「是誰病了?」

 

  ☆、第102章 圓謊

 

  「三小姐,是我。」

  衛昭身後露出一個圓溜溜的腦袋,他說著又趕緊咳嗽了幾聲來證明自己病了。

  是韓竟啊,傅卿和想起他小大人般害羞的樣子,想起他昨天晚上話嘮一樣說個不停,就懷疑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受涼了。

  這幾天晝夜溫差大,很多人因此受了寒涼。

  韓竟不過才十歲,在前世不過是小學生,如今卻要給衛昭當差,跟著他東奔西跑,甚至比衛昭還要累。

  想到這裡,她的心就有些軟。

  她摸了摸韓竟的腦袋,輕聲道:「你是哪裡不舒服?你別怕,等會我幫你看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治得好好的,讓你跟從前一樣生龍活虎。」

  韓竟沒有想到傅卿和會突然會摸他的頭,還用這麼輕這麼溫柔的聲音跟他說話,分明是把他當成小孩子來對待了。

  怎麼能這樣,他明明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已經跟著大人當差了。不是都說宰相門房七品官嗎?大人雖然不是宰相,可其他人見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從來不曾因為他年紀小而怠慢他一分一毫,傅家三小姐可真是……真是……真是太過分了!

  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傅卿和,最後只用了「太過分」這幾個字。

  他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嘴唇也抿得很緊,他正想說話,卻感到自家大人斜斜地看了自己一眼,他的氣就憋在了胸口。

  穆九哥真是,出的這是什麼餿主意!既然是他出的主意,為什麼他自己不來,卻要自己來?大人也是,怎麼就聽了穆九哥的攛掇了呢!

  韓竟哀怨地看了衛昭一眼:唉……

  「咳咳咳……」他又狠狠咳嗽了幾聲,然後道:「三小姐,我也不知道我哪裡不舒服。」

  他雖然有些乾咳,可嗓子、肺部都沒有問題,氣色也還可以,就是臉色紅了一些,傅卿和一時間有些懷疑,他好像沒有生病啊。

  或許是其他地方不對勁,還是先號完脈再說。

  「我們先去錦醫堂,我好好給你看看。」

  昨天晚上衛昭一夜未眠,生怕她生氣了,將他歸於登徒子狂蜂浪蝶一類人中,以後再也不理會他了。

  要不是穆九出了這個主意,他恐怕還在焦頭爛額呢。

  來的時候,他懸著一顆心,就怕她將自己拒之門外,沒想到還真被穆九料對了,事情當真是順利。

  她不僅人長得漂亮,心底也這麼善良,衛昭覺得自己眼光真的很好。

  再次來到錦醫堂院門前,傅卿和吩咐半夏先去倒茶,她自己則迎了衛昭與韓竟朝裡走。

  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一個男人嚎啕大哭的聲音。

  這聲音,分明是張曉,他哭得聲音實在是太大了。

  衛昭與韓竟兩個人的目光嗖地一下子望向傅卿和,一副吃驚的樣子。

  傅卿和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訕笑道:「是太醫院的張太醫……」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張曉已經從裡面衝了出來,他大哭著跟傅卿和表心跡:「師父,你真是太厲害,你是個天才,你是我的福星,我這一輩子跟定你了,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嗚嗚……」

  這個張曉,這是太不著調了,讓他看個醫案,他居然會這樣!傅卿和心裡狂汗,不由撫了撫額,我滴天,我怎麼收了個這麼不靠譜的徒弟。

  他一上來就嚎啕大哭,因此,衛昭並沒有聽到他喊的「師父」二字,而後面的幾句話倒聽了個一清二楚。

  衛昭臉色冷得如三九天的寒冰,望向張曉的眼神也冷颼颼的。

  韓竟見了,心裡大呼不妙!完了完了,大人回去又要睡不著了。

  他的眼神太過於犀利,張曉也感覺到了,他看了衛昭一眼,然後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問傅卿和:「師父,這是誰呀?」

  「哦,這是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衛大人,他門下的小廝病了,來找我看病。」傅卿和說完了就道:「你快去洗洗臉,收拾一下,然後過來幫我記錄醫案。」

  「哦,好,是,師父。」張曉如夢初醒,走開了。

  看著他因為走路太急被自己衣服下擺拌得踉蹌了一步,衛昭這才收回了目光。

  原來真的是師徒,他原本還以為張曉是以學醫術為名刻意接近她,今天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不過,自己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還有一個淮王在一旁虎視眈眈呢,自己要想辦法早日得到她的芳心才是。

  傅卿和與韓竟對面而坐,衛昭坐在專供家屬等候的地方。

  傅卿和仔細地給韓竟診了脈,問了情況,就斷定,韓竟的確沒有病。可是他的臉卻紅得很,心跳也很快,這到底怎麼回事?

  韓竟知道傅卿和是神醫,在傅卿和的問詢之下,聲音越來越小,編的內容也越來越離譜,他覺得自己編不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就要露陷了額,該怎麼辦啊?

  他頻頻朝衛昭望去,心裡狂喊:大人,該怎麼辦?你幫我想想辦法啊!

  可是衛昭卻只盯著青花的茶盞看,好像能看出花來,根本不回應韓竟拋過來的眼色。

  傅卿和卻發現了韓竟不對勁的地方。

  他的確沒有病,卻騙人說他病了,小臉漲的通紅,一副快急哭了的樣子,還頻頻偷看衛昭,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

  傅卿和不由想起自己幼時不願意去上學的時候就會用裝病這一招來耍賴,每每那個時候家裡都會急的團團轉,而爺爺明明知道她沒病卻還是幫她隱瞞,然後她就跟爺爺一起在家裡吃零食,看動畫片。

  韓竟是小廝,但是他不過才十來歲,正是貪玩的年紀,恐怕他跟自己一樣想耍賴吧,他怕衛昭發現,所以才會這麼著急。

  傅卿和心頭一軟,再次摸了摸他的頭,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韓竟,你放心,我不會戳穿你的,我待會讓你家大人給你放幾天的假,讓你痛痛快快玩個夠。」

  韓竟聽了,雙目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望著傅卿和。

  傅卿和卻以為他是太高興了所以才會這樣,她笑瞇瞇捏了捏韓竟的臉,給了他一個「你放心,我明白」的眼神。

  韓竟幾乎要哭出來了!

  他雖然個子不高,但是也已經十歲了,傅家三小姐也不過才是十三四歲吧,不過比自己大了幾歲,卻屢屢在自己面前充大人,簡直太欺負人了!

  「衛大人,韓竟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卻太勞累了,他畢竟年幼,正在長身體,應該多吃多睡,不能熬夜,如果長此以往下去,他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看著傅卿和一板一眼十分認真的話語,衛昭幾乎要笑出來了。

  她以為她的話別人聽不到,殊不知他稍稍用了點內功就聽了個一清二楚,他從來就不知道,阿和,居然可愛到如斯田地!

  既然她要幫著韓竟隱瞞自己,那自己就順著她的心意好了,衛昭也正襟危坐,一副認真的樣子:「嗯,那依三小姐之見,韓竟要服用什麼藥呢?」

  傅卿和歪著頭,沉吟道:「是藥三分毒,能不服藥還是不服藥,讓他多休息,最好能休息個三四天,如果可以的話,大人最好不要給他安排事情做,若是能連續休息個七八天,就更好了。」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讓韓竟休息幾天好了。」衛昭站起來道:「三小姐,我突然想起來我有點急事,這就告辭了,韓竟,我們走吧。」

  「好,我送大人。」

  「不必客氣,三小姐留步吧,常來常往的,都不是旁人。」

  傅卿和想想也對,大夫好像的確不用送病人,迎來送往這種事情都應該由弟子去做的。

  以後這種事情就讓張曉去做好了。

  出了錦醫堂的門,衛昭的嘴角就忍不住翹了起來,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會到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穆九見他哈哈大笑滿臉高興,不由瞪大了眼睛,大人居然也有笑得如此暢快的時候。

  衛昭笑得太大聲,連院子裡服侍的幾個老媽子都不由伸長了脖子看,衛昭就咳了一聲止住笑,他拍了拍穆九的肩膀:「你這個主意出得不錯。」

  「哼!這個主意糟糕透頂!」韓竟氣鼓鼓地瞪著穆九,就像個憤怒的青蛙。

  得到了傅卿和的醫案,張曉像沒有武功的人發現了絕世秘籍一樣看得如癡如醉,有些經典的醫案他還抄了下來,以便回家好好研究。

  傅卿和見他這麼認真,心裡就不由點了點頭,張曉還是很不錯的。

  雖然一開始有些不適應,但是現在她卻慢慢開始代入師父這個角色了,任何老師,對於勤奮的學生,都會多一些喜歡的。

  見他看得認真,傅卿和就悄悄走了出去,並吩咐下人不要驚動他。

  直到丫鬟叫他去吃飯,張曉才意識到一個上午的時間都過去了。

  傅卿和在傅太夫人的院子陪她用餐,張曉的午飯就擺在錦醫堂的廂房。

  等傅卿和用晚飯,陪傅太夫人說了一會話,駙馬就再次上門來請傅卿和。

  他信誓旦旦地跟傅卿和保證:「三小姐,請你放心,我保證再不會出現之前的情況了,正所謂事不過三,今天是你第四次去給鄭姨奶奶治病,請你相信我。」

  他語氣很重,傅卿和知道,駙馬一定是將鎮國公府太夫人過壽那天的事情弄清楚了。

  傅卿和要的,就是駙馬的保證,既然他已經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承諾絕不會再犯渾,那傅卿和的目的就達到了。

  「駙馬您是光祿寺少卿,說出來的話自然如潑出去的水,我相信您這一次絕對會以鄭姨奶奶的身體為重的。」

  傅卿和叫了張曉,再次去了隆慶長公主府。

 

  ☆、第103章 情迷

 

  鄭姨奶奶病得很厲害,她嘴唇咽喉都腫了,舌頭也又乾又硬,別說是進食了,就連說話都是奢望。

  看到傅卿和來了,她只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下,然後又閉上。

  那失去光澤的頭髮,皺紋橫生的臉龐,渾濁的眼睛,高高腫起的嘴唇,跟從前那個容貌出眾,氣度溫婉,令人見之不忘的婦人判若兩人。

  傅卿和心裡一涼,頓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

  她很想治好每一個病人,就像她在錦醫堂藥廚上掛的那幅對聯上寫的那樣:但願世上人無病,哪怕架上藥生塵。

  可是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是她能控制的,若她醫術不精,或者病人真的嚴重到了回天乏術的地步,她也不覺得痛心。可最最令人難過的,就是鄭姨奶奶這種情況,明明只是個小病,卻因為庸醫錯診、藥不對症一步一步將病人推到病入膏肓的田地。

  還有病患家屬病急亂投醫,不知道分辨,以至於誤信庸醫的話。

  正所謂庸醫殺人不用刀,而不辨是非的家屬就是刀啊。

  傅卿和覺得十分痛心!

  紅姑站在一旁暗自垂淚,哽咽著求傅卿和救救鄭姨奶奶。

  傅卿和語氣沉痛道:「紅姑,我不是提醒過鄭姨奶奶,讓她不要服用別人開的藥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卿和只看一眼就知道鄭姨奶奶一定是服用了那尉遲大夫開的溫熱的藥了,如若不然,她的病情根本不會惡化到這種程度。

  「三小姐,公主每到鄭姨奶奶服藥的時候都會過來,姨奶奶不得不服用啊!」紅姑說著,擦了擦眼淚。

  駙馬聽了,更加愧疚。

  隆慶長公主站在門外,氣得渾身亂顫。

  她好心好意給鄭姨奶奶請大夫,關心鄭姨奶奶的病情,到現在這起子人不但不感激她,反而說她的不是,簡直是太過分了。

  她可是堂堂公主!

  傅家三小姐更是可恨,居然敢挑唆鄭姨奶奶不服藥,如今還把問題推到她身上,她照看鄭姨奶奶服藥,全是一片好心,如今倒成了錯了。

  最最令她傷心的是,駙馬居然一聲都不吭,任由紅姑那樣說她,她的好心全成了驢肝肺了,別人怎麼誤會她、詆毀她都不要緊,但是駙馬怎麼能跟那些人沆瀣一氣呢?

  駙馬是她的枕邊人,跟她休戚與共,夫妻一體,應該時時處處維護她才是,怎麼能任由別人朝她身上潑髒水,侵犯她公主的天威?

  如果,她們說的是姜氏,駙馬還會沉默嗎?

  站在門外,隆慶長公主只覺得心抽抽的疼。

  她想進去跟傅卿和理論,可又生生的止住了腳步,她倒要聽聽,這些人還要如何編排她的不是,也要看看,她不在的時候,駙馬到底會怎麼做?

  傅卿和已經給鄭姨奶奶把了脈,她開好了藥方子,遞給駙馬看:「駙馬,這一次我用的仍舊是寒涼之藥,你看,這竹瀝,天竹黃全是清熱化痰寒涼的藥物,如果你確定要我治,那這一次你一定要按照我的藥方子來,不能因為別的大夫的幾句話就心生懷疑,否則這個病我是沒法治的。這一次,你可以請我來,可是鄭姨奶奶如今病體漸沉,如若你還要換人,那下一次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回天乏術了。」

  並不是傅卿和危言聳聽,鄭姨奶奶的這個病從七月初拖到了八月中,小病拖成了大病,再這樣拖下去,的確藥石無救。

  這個時代醫療條件低下,人身上又沒有抗體,就是一個小小的感冒都能要人的命,更何況鄭姨奶奶的還服用了不對症的藥,所以雪上加霜,病情越來越重。

  駙馬聽了,連聲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前都是我的不是,三小姐,這一次懇請你全力相救。」

  「好,既然如此,你讓人按方子抓藥去吧。」

  「等一下。」隆慶長公主終於忍不住了,從門外走了進來。

  看到公主,傅卿和很是詫異,她吃驚地望著駙馬,雖然沒有說話,眼神裡卻有一種「你不是說這次公主不會來搗亂了嗎」的質疑。

  在傅卿和的注視下,駙馬走上前輕聲對公主說道:「公主,你怎麼過來了?」

  「駙馬這話好生奇怪,你們能來,本公主為何不能過來?」隆慶長公主微揚著下頜,用眼梢睥睨著史駙馬。

  傅卿和之間見過公主幾次,她或驕縱蠻橫不講理、或得意眉開眼笑、或倨傲盛氣凌人,可是像現在這樣眼角眉梢都是沉鬱,整個人都泛著一股冷意的公主,她還是頭一回見到。

  傅卿和覺得有些不安。

  她之前親眼見過隆慶長公主在鎮國公太夫人生辰的時候發作下人,若不是有人勸著,恐怕會要那個人的命,當時是太夫人壽宴,還是在鎮國公府,她都敢那樣隨性地打殺人,如今在公主府,她的地盤,那她豈不是更加隨意所欲?

  隆慶長公主說過,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跟二姐姐,難道她的耐心用光了,終於要在今天跟自己算賬了嗎?

  這個人是公主,如果她真的要對自己下毒手,能救自己的恐怕就只有皇后了。可是皇后如今在宮裡,遠水解不了近火。

  自己受罪不要緊,關鍵連累了張曉,這可如何是好?

  「公主當然能來,為了鄭姨奶奶,您可沒少費心。」

  駙馬輕輕佻起嘴唇,被歲月沉澱的儒雅沉穩的臉上竟然多了幾分風流倜儻,他望向公主的眼神更是十二萬分的溫柔:「為了鄭姨奶奶,你可受累了,整個人都消瘦了幾分,今天你就歇息一下吧。」

  在駙馬柔情蜜意的注視下,公主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和緩,可是她嘴上卻道:「那怎麼行?既然駙馬在這裡,我也要留下。」

  說完,她冷冷地看了傅卿和一眼。

  傅卿和被她這一瞪,就裝作謙遜的樣子低下了頭,她心裡就不由冷笑連連,不過是仗著權勢欺壓人而已,算什麼本事?我動不了你,但是喉癰會替我報仇。

  喉癰可不管你是天潢貴胄還是凡夫俗子,它一旦找上了你,會有你好受的!

  你且猖狂,這病潛伏的深,暴發的時候就會特別迅猛,可能一夜之間就會讓你說不了話,吃不下飯,連藥都沒有辦法服用,我倒要看看,到了那個時候,你該怎麼辦?

  駙馬上前去拉了公主的手,聲音比剛才更柔了幾分:「公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咱們到別處去說,不要擾了姨奶奶休息。」

  不等公主回答,他就拉著公主出門,公主雖然皺起了眉頭,滿臉的不甘願,但到底還是沒有捨得丟開駙馬的手,任由他拉著走了。

  「駙馬,你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公主的語氣有些急躁,她有些懷疑駙馬是故意要支開她的。

  「這事情只能我們兩個商量,被外人聽到了不好。」駙馬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這儒雅倜儻的樣子,令公主十分沉迷。

  公主就沒有說話,乖乖地被駙馬拉著。

  駙馬拉著公主直接進入公主的寢室,他讓公主坐到床上,然後就順勢跪在了公主腿邊。

  公主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卻冷了下來,因為她已經猜到駙馬的用意了。

  「公主,在這個世上,我最最關心在意的,唯有你與鄭姨奶奶二人,鄭姨奶奶病重,我心如火烤。你給鄭姨奶奶請了好幾個大夫,我心裡十分感激,只是眼下鄭姨奶奶的情況的確十分不好,前頭的趙太醫跟後來的尉遲大夫一開始對鄭姨奶奶的病都言之鑿鑿,可最後他們卻都束手無策。眼下鄭姨奶奶顯然已經進入彌留之際,其他的大夫見了不是說另請高明,就是讓準備身後事,除了傅家三小姐,再沒有人願意給鄭姨奶奶治病。」

  公主聽了,就不悅地哼了一聲,把臉轉向一邊。

  「公主。」駙馬溫柔地喊了他一聲,拉著她的手道:「你不喜歡她,我何嘗不知?公主,我敬你愛你,豈會故意找一個你不喜歡的人來惹你不快?眼下只不過是無奈之舉,我也是存了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鄭姨奶奶病得這麼重,若是傅家三小姐治不好,豈不是正好可以壞了她的名聲?若是她僥倖治好了鄭姨奶奶的病,那就皆大歡喜了。」

  駙馬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如果鄭姨奶奶真的有個不測,我需要給鄭姨奶奶守孝三年,你要知道,這樣一來可不是好事啊!」

  公主聽了,立馬就明白了過來。

  庶子為生母守喪,守喪期間是禁止一切宴樂尋歡之事,包括魚水之歡,如此一來,這三年豈不是就不能生孩子?

  她與駙馬成親多年,膝下空虛,她做夢都想懷孕,如果駙馬守孝,她豈不是還要再等三年,她已經不年輕了,再等三年會是怎麼樣,她不敢想。

  這一番思量,她就覺得駙馬請傅卿和來給鄭姨奶奶治病,簡直就是明智之舉,可是大熙朝人才濟濟,不一定非要傅卿和啊。

  「公主。」駙馬把手放到公主腿上,來回輕輕摩挲著,無不深情款款:「我們一起努力,你為我生個孩兒可好?」

  公主臉色緋紅,輕輕咬了咬下唇,沒有說話。

  史駙馬見了,就知道時機到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公主還是這樣,一到動情的時候,就忍不住要下嘴唇。

  他摟著公主的腰,順勢將她壓倒在床上。

  ****************

  藥煎好之後,傅卿和指導紅姑用筷子輕輕壓著鄭姨奶奶的舌根,然後用極小的勺子,一點一點把藥餵了下去。

  花了整整一刻鐘,才把一碗藥喂完。

  看著空空如也的藥碗,紅姑感激地跟傅卿和道謝。

  等傅卿和與張曉走的時候,公主與駙馬都沒有再出現,傅卿一方面覺得詫異,另外一方面覺得總算是有驚無險,順利地讓鄭姨奶奶服了藥,她心頭的一塊大石就落了地。

  等傅卿和跟張曉走了,公主寢室內的*才停了下來。

  公主躺在床上,面紅耳赤,嬌喘連連。

  她有些生氣,她知道她與駙馬被翻紅浪的這段時間,傅卿和一定已經給鄭姨奶奶看好了病,說不定藥都餵過了。

  她覺得駙馬這樣做很壞,因此她就閉著眼睛不說話。

  見她眼皮抖了抖,駙馬就伸出手摩挲她的後背。

  酥麻的感覺令公主有些猝不及防,她倏然睜開眼睛,嗔怒地瞪著駙馬:「你……」

  駙馬卻一翻身再次壓了上來,把她的話堵在了口中。

  一時間,室內只能聽到隆慶長公主嚶嚶嚀嚀的聲音,驕傲、不可一世的公主,此刻軟成了一灘水。

  她的貼身侍婢景福站在寢殿門口下,聽著裡面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吟哦,不由心跳如雷。

  每一次都是這樣,不管公主多生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要駙馬跟公主睡一覺,第二天,保管公主火氣全消,事事都依著駙馬。

  男歡女愛就真得這麼有意思,以至於公主連理智都沒有了?

  順著門縫,看到駙馬精壯的後背,有力的雙腿,景福不由兩耳發燙,咬了咬下唇。

  第二天用過早飯,傅卿和再次來到公主府給鄭姨奶奶看病,公主依然沒有出現,不過駙馬卻來了。

  他的臉色不太好,眼底有些發青,分明是縱慾過度的樣子。

  傅卿和想起昨天他溫柔地拉走了公主,到最後公主都沒有再來找麻煩,突然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不……不會吧!傅卿和只覺得腦海中天雷滾滾,駙馬居然用了美男計來對付公主,這未免也太雷人了。

  才服用了三遍藥,鄭姨奶奶就已經有起色了,雖然不太明顯,但是她的舌根已經不像昨天那麼硬,不用筷子壓著舌根就可以服藥,進食稀粥了。

  駙馬很高興,連連跟傅卿和道謝。

  送走了傅卿和,駙馬就回到公主的寢殿,公主還沒有醒,她擁著錦被,睡得正香,因未著寸縷,雪白的膀子露在錦被外。

  駙馬目光清冷地站在塌邊,靜靜地看著她的睡容。

  公主眼睛眨了眨,迷迷濛濛中好像看到駙馬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她心裡一涼,忙揉揉眼,清醒了過來。

  駙馬果然站在床邊,只不過臉上掛著笑,眸中全是寵溺。

  「你醒了。」駙馬坐下來,拉著她的手,深情地吻著她手,然後壓低了聲音,無不誘惑地問道:「昨天晚上怎麼樣,今天晚上繼續好不好?」

  一想起昨天晚上幾度瘋狂,公主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無限嬌羞道:「次數太多了,我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駙馬聽了,就露出幾分自責:「唉,都是我昨天太放縱了,還有我對公主真的很沉迷,一看到你,我就難以把持,控制不住。」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今天晚上,我睡自己房間吧,我怕自己弄傷了你。」

  「別!」見他如此自責,公主覺得心疼:「你就在這,咱們兩個安安穩穩地睡覺,什麼都不做,我相信你可以的。」

  駙馬心底閃過一絲厭惡,他的臉上卻神色不改,依舊是溫柔與深情:「好,我摟著你入眠,什麼都不做,也是好的。」

  公主聽了,心裡都是滿足與幸福。

  古往今來,能跟駙馬這麼夫妻情深,琴瑟和諧的公主,恐怕只有她一個人了吧。駙馬對她的身體這麼沉迷,這麼索求無度,她真是喜歡的很。

  姜氏,算什麼!駙馬早就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

  駙馬卻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既然公主如此說了,那藥終於不用再吃了。

  他已經不年輕了,為了滿足公主,不得不服些藥來助興。如果公主不滿足,她就會想盡辦法折騰,這日子根本沒有辦法過。

  平時,他是耳根軟卑微的駙馬,也只有在床上,他才能一振雄風。

  一開始,他有些得意。

  可是如今,他覺得自己像個男寵一般。

  床笫之間,他必須要用盡全力滿足公主。甚至要服那些虎狼之藥才行。

  這種感覺,他如今已經厭了。

  一連六天,傅卿和每天都到公主府來,後面也見到過公主幾次,公主雖然一臉的不悅,但頂多是冷哼一聲,再沒有找過傅卿和的麻煩。

  到了第六天的時候,鄭姨奶奶已經可以坐起來了,這一天早上醒來,她吐了,吐了很多的濃痰。

  駙馬嚇壞了,忙問傅卿和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是病情又加重了?

  傅卿和卻看了看張曉:「堯之,你來給駙馬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師父。」

  為了跟著傅卿和學醫,為了鄭姨奶奶這個病例,張曉跟太醫院請了半個月的假,就為了能夠把這個病琢磨透,看著鄭姨奶奶的身體漸有起色,他比誰都高興。

  這個病他研究了好幾天,再加上有傅卿和在一旁指點,他早就知道原因何在了。

  此刻,聽到師父讓他給駙馬解惑,其實還包含了一種考校的成分,他當即就抬頭挺胸道:「駙馬,鄭姨奶奶患的是痰飲之症,這個症候初發病的時候,會有很多痰飲滯留在體內,堵住身體的經絡,所以,一開始痰飲少的時候,只要服用對症的藥,痰飲就會跟著排泄一起清掉,姨奶奶就會康復。」

  他話鋒一轉,道:「但是由於姨奶奶一直服用錯誤的藥,導致痰飲越積越多,連腑臟內都是痰飲,鄭姨奶奶就病得特別嚴重。如今服了師父開的藥,鄭姨奶奶身體很有起色,還將體內的痰飲吐了出來,這是是好事,並非病情加重。」

  駙馬聞言眼睛一亮:「是不是只要鄭姨奶奶把體內的痰飲全吐出來,她的身體就可以痊癒了?」

  這個問題張曉還真的沒有想過,他求救般地朝傅卿和望去。

  傅卿和就點點頭:「可以這麼說,不過也不全是,等痰飲吐完了,病灶就去除了,還需要給鄭姨奶奶服用一些固本的藥。」

  「如此,多謝三小姐。」駙馬目光真摯,語氣誠懇對向傅卿和道謝。

  道謝的話,傅卿和聽過很多次了,這一次她沒有謙虛,只微笑著沖駙馬點頭。

  這樣又過了七八天,鄭姨奶奶的病才算真的好清了。

  她胃口大開,精神很足,氣色也漸漸恢復,只是人消瘦了好多,臉上的皺紋也多了。

  久病初癒,鄭姨奶奶覺得健康比容貌更重要,因此她心情非常不錯,拉著傅卿和的手謝了又謝,誇了又誇。

  駙馬見傅卿和妙手回春,果然治好了鄭姨奶奶的病,他付給傅卿和的診費特別豐厚,居然是五張一百兩的銀票,加在一起足足五百兩。

  五百兩銀子可以在離京城不遠的郊外買二十畝地,可以在京城置辦一座大宅子,夠一般的小老百姓衣食無憂地吃喝一輩子。

  這還不算,為了表示愧疚,他不僅大肆宣揚、讚美傅卿和醫術高超,還請了人一路敲鑼打鼓舞獅子將一個寫著「神術仁心」的大牌匾送到了棉花胡同傅家。

  經駙馬這樣一宣揚,傅卿和的名聲更盛了。

  傅卿和覺得駙馬很會來事兒,對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就不在計較了。

  一時間,皆大歡喜。

  可是隆慶長公主卻不高興,她當初信誓旦旦地說傅卿和醫術不好,不可能治好鄭姨奶奶的病,結果她傅卿和居然治好了,她覺得落了臉面,心情有些鬱悶。

  這樣又過了幾天,駙馬再次上門了。

  傅太夫人就有些擔心:「該不會是鄭姨奶奶病情又有了反覆了吧?」

  駙馬這樣一番大張旗鼓,如今人人都知道傅卿和治好了鄭姨奶奶的病,若是這病情又出了變故,豈不是要砸了傅卿和的招牌?

  「不會的,老太太,您放心吧,鄭姨奶奶的病已經被我治好,不會復發的。」傅卿和信心十足地說著,嘴角又閃過一絲微笑:「駙馬這次來,恐怕是為了隆慶長公主而來。」

  傅太夫人聽了不由驚道:「這隆慶長公主也太過分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你的麻煩,是欺負我們傅家沒有人了嗎?如果她真的敢對你不利,我就是豁出去也不會讓她好過。」

  見傅太夫人如此維護她,傅卿和不由心頭一暖,她趕緊解釋道:「老太太,您別著急,隆慶長公主之前因為壞人姻緣,容不下前妻之子名聲已經壞透了,有御史盯著她,她不敢明目張膽地我怎麼樣的,不是還有皇后娘娘嗎,她不會坐視不管的。」

  「再說了,我懷疑駙馬這次來並不是隆慶長公主要找我的麻煩,相反,恐怕是公主有了麻煩需要請我幫她解決呢。」

 

  ☆、第104章 病發

 

  傅太夫人聞言愕然:「公主會有什麼麻煩?」

  傅卿和沖傅太夫人調皮地眨眨眼:「老太太,難道您忘了,我可是醫術高超的神醫,有望而知症的本事。」

  「你是說公主身體有疾?」

  傅卿和點點頭,微微一笑:「九成的可能。」

  傅太夫人當即就鬆了一口氣,她催著傅卿和去見駙馬:「既然是駙馬親自來請,你就去吧,這次你治好了公主,成了她的活命恩人,她總不好意思再找你的麻煩了吧。」

  杜媽媽卻道:「三小姐,依我看,你去給公主治病的時候,乾脆放點水,讓公主病死算了。」

  傅卿和就笑:「杜媽媽,你這主意真好。」

  杜媽媽正得意,傅卿和又道:「不過,隆慶長公主雖然過分,但是還遠沒有到十惡不赦必死無疑的地步,我學醫術是用來救人的,若我用醫術殺人,那我豈不是比隆慶長公主還不如嗎?」

  杜媽媽臉上就露出訕然的神色:「是,三小姐說得對,是我想左了。」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只是我卻不能這麼做,一來,我若是治不好公主豈不是損了我神醫的名頭?二來,隆慶長公主這個病是急症不是重症,雖然來勢洶洶看著嚇人,實際上卻沒有什麼大礙,就算我不出手,過一段時間她自己也會好的。」

  杜媽媽聽了,越發驚詫:「您還沒有去,就對公主的症候瞭若指掌,三小姐,你真是神了!」

  傅太夫人就笑瞇瞇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幫公主治病吧,她厭惡你,但是卻不得不讓你給她治病,偏偏你還治好了,以她的性子,估計慪都慪死了。」

  不愧是太夫人,看事情果然一針見血,隆慶長公主位尊權大,自己不能對將她怎麼樣,給她添點堵,慪慪她卻是可以的。

  她滿面春風地去了錦醫堂。

  ***********

  前一天晚上公主還好好的,只是臨睡前覺得嗓子有些癢,她以為是秋燥上火,景福就讓人煮了冰糖雪梨來給她服用,她喝了之後覺得好了好多,一覺睡到大天亮。

  誰知道早上醒來,她就不能開口說話了。

  一張嘴說話,嗓子眼裡就火燒火燎的疼,公主張開嘴巴,景福看了看公主的嗓子眼,嚇得當場就叫了出來:「公主,你嗓子里長了好多大瘡。」

  景福是跟在公主身邊的老人了,要不是情況緊急,她也不會叫的這麼大聲,公主聽了,又急又怕,偏偏又不能說話,不一會的功夫就出了一身汗。

  史駙馬已經去了光祿寺當差,景福一面派人去叫駙馬回來,一面派人去請太醫。

  駙馬得知消息立馬就趕了回來,在太醫到之前趕回了公主府。

  公主心裡十分惶然,她覺得自己得了很重的病,正茫然不知所措,見駙馬回來了,她也顧不得避人,一頭撲到駙馬懷裡。

  駙馬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公主,你莫怕,我會陪著你的,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剛剛發病,想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馬上太醫來了就好了,你千萬別害怕。」

  公主怕急了,一顆心惶惶然提著,聽到駙馬的安慰,她覺得又委屈又欣慰,眼淚「嘩」地一下就流了出來。

  駙馬拿了帕子,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輕聲安慰她,語氣溫柔而寵溺,有無限的耐心,在駙馬的安撫下,公主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

  景福在一旁看了,就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不一會太醫就到了,而且還一連來了三個太醫,隆慶長公主與駙馬就雙雙鬆了一口氣。

  三個太醫輪番給公主把脈、看嗓子,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公主這患的是喉癰。

  而且這喉癰還來勢洶洶,一夜之間就長了這麼多瘡,幾乎要把公主的整個嗓子眼都堵滿了。

  這是急症,也是重症!

  公主有疾,他們不敢不小心翼翼,三個太醫頭碰頭思量了很久,終於合計出一個三人都覺得妥當的方子。

  下人趕緊去抓了藥回來,煎好之後就端來給公主服用。

  駙馬親自喂公主服藥,這一喂眾人不由傻眼了。

  公主嗓子眼裡的瘡太多了,根本無法吞嚥,藥根本就喂不下去。

  駙馬餵進去的藥大多都了出來,藥汁灑得隆慶長公主衣服都髒了。

  有藥卻不能服,這可如何是好?

  喉嚨的疼痛還在折磨著她,她不能說話,連早膳都沒有吃,心裡也火燒火燎的。

  幾個太醫一籌莫展,駙馬也沒有辦法,只能輕聲安慰她,讓她不要著急。

  可是,她哪能不急呢?

  她急的不得了,乾脆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後把頭仰了起來,想通過這種方式把藥灌下去,可是她不僅沒有灌下去,還把自己給嗆到了,藥嘩啦啦灑了一地,還咳嗽了好一陣子。

  每咳嗽一聲,聲帶拉扯喉嚨,她覺得疼痛難忍。

  一番折騰下來,她的耐心全用光了,要擱從前,她能說話的時候,她早就大聲訓斥發作那幾個太醫了,可是眼下她連說話都不行。

  她淚眼汪汪地看著駙馬,駙馬見了,心裡只覺得厭煩。

  如果是嫡妻姜氏,就算是病得嚴重,也會溫柔安靜從容以對,就像鄭姨奶奶那樣永遠都是優雅的。

  眼前這個人,雖然貴為公主,卻脾氣火爆,性格自私,舉止粗陋,真真是令人厭惡。

  他上前握了公主的手,輕聲道:「公主,你別擔心,這三個太醫已經盡力了,我們再找其他太醫來。」

  駙馬對那三個不知所措的太醫道:「勞煩各位先略作歇息,我派家人去請羅院使來,等他來了,你們再將公主的病情詳細說給羅院使聽,畢竟一人智短,三人計長,多一個人總是多一份希望的。」

  隆慶長公主憤恨的眼神跟駙馬的禮數周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三個太醫雖然沒說,但是心裡都不由為駙馬歎了一聲可惜,這樣的人品相貌,明明仕途大有可為,卻因為這個驕縱蠻橫的公主,只能屈居在光祿寺,實在是可惜。

  駙馬將他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臉上的笑容越發和煦。

  這就是他要的效果,公主脾氣越驕縱,於他的名聲越好,最好這一次公主的病治不好,他脫離了公主,就可以將姜氏與兩個孩子接回來,還可以繼續仕途高昇。

  羅院使來了,他帶了兩個年輕的太醫。

  給公主請過安,從那三個太醫口中瞭解了情況之後,他又仔仔細細給公主看了一遍。

  他鬆了一口氣!

  這病來得迅猛,雖然是急症,卻不是重症,不難治。

  因為來得迅猛,公主嗓子眼裡的癰瘡已經全部發了出來,現在只要用針刀在癰瘡上劃個口子,讓膿血流出來,癰瘡自然不藥而癒。

  幸運的是,前太醫院院使尉遲正德教了他一些簡單的針刀技法,應對公主的這個癰瘡是綽綽有餘的了。

  畢竟這些癰瘡已經全部發出來,已經熟了,皮裡面包的全是膿,只需輕輕劃破皮,膿就能回來了,而且感覺不到疼。

  隆慶長公主跟傅卿和不對付,傅卿和治好了鄭姨奶奶的病,而自己治好了隆慶長公主的病,為了壓制傅卿和,說不定公主還會大張旗鼓為太醫院宣揚呢,如此以來,太醫院不就扳回了一局了嗎?

  羅院使心裡算盤打的辟啪響,越想越得意。

  幸好他隨身攜帶了藥箱,那套針刀就在藥箱裡面。

  他吩咐那兩個年輕的太醫將針刀去取出來,然後對公主說:「公主,您的癰瘡形式十分嚴峻,必須要馬上消掉,要不然它們越長越大,越長越多,您的嗓子裡、嘴裡,甚至臉上都有可能會長瘡,因為這個瘡越發越多,必須要快刀斬亂麻。」

  他故意將此瘡說得特別嚴重,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能耐,畢竟公主的病越重,越能證明他醫術高超,公主也就會更加感激他。

  隆慶長公主見羅院使取出拿寒光閃閃的針刀,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又聽他說快刀斬亂麻,臉上的驚怒之色就怎麼都掩飾不住。

  駙馬與她夫妻多年,當然明白她的意思,還未等她有所反應,駙馬就當先厲聲訓斥羅院使:「羅院使,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還要在公主的嗓子裡用刀嗎?你這不是胡鬧嗎?嗓子裡面挨一刀公主還有活路嗎?」

  羅院使沒有想到駙馬會站出來反對,其他人也是一愣。

  不過轉眼就覺得合情合理,駙馬與公主鶼鰈情深,自然捨不得讓公主有個差池的。

  羅院使就耐心解釋道:「是這樣的,駙馬,公主此症來得太急,她根本無法服藥,只能用針刀之術了。」

  駙馬痛聲道:「這怎麼能行?公主金枝玉葉,千金之體,怎能以身試險,我不同意。」

  羅院使拱了拱手道:「駙馬,微臣是給公主治病,這針刀看著凶險,實際上無礙的。」

  他指望這次給公主治病揚名,壓傅卿和一頭,自然極力勸說。

  而駙馬則想著,公主不願意治,那太好了,最好像鄭姨奶奶之前那樣越拖越嚴重,最後藥石無救。

  兩人各懷心思,意見不同,場面就有些僵持。

 

  ☆、第105章 打臉

 

  駙馬見羅院使如此說,就問其他三位太醫:「羅院使要在公主嗓子眼裡面動刀子,敢問三位,你們覺得如何?這法子是否妥當?」

  「這個……」

  那三位太醫陷入沉吟,對視一眼之後決定不去趟這個渾水。

  三人異口同聲道:「回駙馬,我們不會針刀之術,不敢妄加議論。」

  他們說的是實話,但是羅院使卻覺得他們在拆自己的台,他很生氣,可眼下又不能發作,他決定這件事情結束了,再好好跟他們算賬。

  他們三個無知,駙馬也沒有見識,羅院使決定不跟他們扯皮,他徑直走到公主面前,對公主道:「公主,您現在玉體有恙,無法服藥,非針刀不能救命,您把嘴張開,臣給你治療。」

  隆慶長公主聽了差點昏死過去,她覺得羅院使真是太放肆了,膽敢害自己!明明駙馬已經說了這種方式不行,他居然還想對自己動刀子。

  她又驚又怒,看著羅院使手握針刀一步一步靠近。

  她想說話,想大聲罵羅院使,想治他的罪,但是她說不了話。

  羅院使卻不管這麼多,他覺得公主害怕完全是沒有必要,這種方法很正常,很安全,等他給公主治好了,公主自然會感激他的,因此他無視公主的驚懼,一邊上前一邊說:「公主,有病就要治,不能諱疾忌醫。」

  隆慶長公主一揚手,劈臉給了他一巴掌!

  巴掌聲又響又脆,羅院使捂著半邊臉,震驚地瞪著公主,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婢景福卻站了出來,大聲呵斥羅院使:「大膽,居然對公主怒目而視,你有幾顆腦袋!」

  羅院使這才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求饒:「公主恕罪,臣一時情急,絕不是存心冒犯公主。」

  羅院使跪下了,跟著羅院使來的兩個年輕的太醫也慌忙跪下,另外三位太醫也趕緊跪下了。

  他們都是太醫院的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公主發起火來,羅院使會受罰,他們也跑不了。

  駙馬就上前去握了公主的手,柔聲勸道:「公主,眼下這個時候,你的身體為重,別生氣了。我相信羅院使真的只是一時情急,他不是有意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如今病著,若是把人發作了,誰來給你治病呢。

  說完,他又對跪在旁邊的幾人道:「諸位都請起來吧,當務之急是要給公主治病,用針刀這種法子肯定是不行的,勞煩各位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公主很蠻橫,一言不合就要打人,駙馬很謙恭,還替他們求情。

  常在皇宮權貴家裡行走,太醫院的人也不是傻子,聞言便借坡下驢爬了起來。

  人雖然站起來了,臉色卻不大好看。

  堂堂太醫院院使,居然被人這樣打臉,還當著他的下屬,這讓他顏面何存?以後他還怎麼在太醫院擺譜?

  一想到自己被公主掌摑之事被傳開,羅院使就覺得心頭抽抽的疼,他快要氣死了!

  駙馬道:「羅院使,公主一時衝動,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公主的病還勞煩你妙手回春。」

  羅院使聽了,心裡就冷哼,想求我救命,還打我,真是不知所謂!

  他沖駙馬拱拱手,臉上多了幾許恭敬:「回駙馬、公主的話,公主這個症候,不能吃藥,除了針刀,再無其他的法子可想。」

  隆慶長公主聞言臉色遽變,不敢置信地望著羅院使,嘴唇都抖了起來。

  駙馬拍了拍公主的手以示安慰,然後又質問羅院使:「太醫院人才濟濟,總不至於素手無策吧!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羅院使,該不會是公主打了你,所以你心存怨恨吧?」

  羅院使聽了,再次倉惶下跪,豆大的汗珠子淌了下來。

  他本來以為這個駙馬是好說話的人,沒想到他言語居然這麼犀利,句句誅心。

  「駙馬,公主,若要開藥,臣現在就可以開出個藥方子,可現在,別說是藥了,就是仙丹公主也服不下啊。」他語氣急切地辯解道:「非是臣不盡心,而是公主這個情況的確太過於棘手了。」

  這個人可是隆慶長公主,萬一惹急了,她說不定就會拿板子打自己了。

  羅院使跪在地上,腦筋飛速地旋轉著,一時也沒有想到有效的應對之法。

  「羅院使,就算你治不好,那太醫院不是還有其他人嗎?你趕緊想想,太醫院還有那些對癰瘡有心得的大夫。」

  「這……」羅院使跪得久了,腿有些疼,可是他眼下卻顧不得這麼多,治不好公主,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早知道他就不來了,這樣讓其他人背黑鍋就是了,都怪他一心想著要贏過傅家三小姐,扳回一局。

  突然,他腦海裡閃過一絲靈感!

  對呀,自己治不好,別人肯定也治不好,那傅家三小姐定然也治不好的。

  公主不願意用針刀,傅家三小姐就是手眼通天,用藥入神,恐怕也只有歎息的分。

  既然如此,那這個黑鍋就讓傅家三小姐來背好了,誰讓她最近出盡了風頭呢?

  連傅家三小姐這個神醫都束手無策,那他們太醫院就更加沒有辦法了。

  到時候,自己就可以趁機打壓傅家三小姐,說她神醫之稱名不副實。

  羅院使越想越覺得這個禍水東引的主意簡直太好了。

  他一臉的鄭重,令他看上去用心良苦:「駙馬,這個病,臣的確無能為力,不過臣向您舉薦一個人,她醫術高超,治療疾病更是百發百中,公主之症,非她不可。」

  聽了羅院使的話,駙馬隱隱覺得自己知道他說的人是誰。

  「這位高人是誰?」

  「駙馬,此人不是旁人,真是傅家的三小姐。」羅院使道:「之前鄭姨奶奶的症候就是在她手中了結的,想必駙馬一定比我更清楚。」

  駙馬聽了,臉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會,就轉頭去看公主。

  對於羅院使的話,隆慶長公主不置可否,但是她心裡卻很煩躁,她根本不想去請傅卿和,她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傅卿和的麻煩,還當著面說傅卿和醫術不精,如今自己求她看病,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她不願意。

  但是嗓子眼裡的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卻提醒她,不願意也得願意,可是要她親自點頭,她覺得很難。

  所以,她在等,等駙馬勸她。

  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沒有聽到駙馬開口。

  她正疑慮,就聽到羅院使道:「公主,您的這個病非傅家三姑娘不可,還請公主派人去請傅家三姑娘過來,她給您治病的時候,我們幾個也在一旁看著,正好可以跟她學學。」

  公主就朝駙馬看去,這時駙馬方點了點頭:「公主,眼下沒有其他的法子,就聽羅院使的吧。」

  公主冷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駙馬微微一笑:「我這就安排人去請傅家三小姐。」

  「不、駙馬你親自去請。」不知道何時鄭姨奶奶走了過來:「傅家三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大夫,駙馬你親自去請。」

  駙馬神色一僵,然後點了點頭。

  看著駙馬離開的身影,羅院使有一種奸計得逞的得意,他陰惻惻地笑了,傅家三小姐,管你是神醫還是神棍,這一次,保管讓你從神壇上跌下來,摔的一身泥!

  ************

  駙馬坐在錦醫堂的椅子上,陷入了深思。

  連傅卿和進來了,他都沒有注意到。

  傅卿和有些詫異,如果公主不是急到一定程度了,她絕對不會同意駙馬來請自己的,既然已經很急了,以駙馬跟公主那麼深的感情,他應該急的團團轉了才是啊。

  來請傅卿和看病的人,十個裡面有九個是著急的,除了衛昭,他一直很穩,就算是衛昭,他也不至於連自己進來了都沒注意。

  駙馬真的很反常,之前他請自己去給鄭姨奶奶治病的時候,都急的不行,這次到底是怎麼了?

  傅卿和故意放重了腳步,駙馬這才如夢初醒。

  「三小姐,公主得了癰瘡,如今不能吃飯,不能服藥,情況十分緊急,你看,你可有解決之法?」

  傅卿和覺得有些詫異,這話不應該等自己給公主診斷過之後才問的嗎?哪有不讓大夫見病人就咨詢救治之法的?

  「這個,要等我見過之後才能下結論。」

  「可是公主現在不能服藥。」駙馬又急急地問了一句:「你有不用藥也可以治療的法子嗎?」

  「這個……」

  這個問題傅卿和早就想過了,她準備了一根銀針,只需要用銀針劃破癰瘡的皮,讓膿流出來就可以了。

  可是,傅卿和卻覺得駙馬的情緒有些詭異,話到嘴邊就頓了頓。

  「到底有沒有法子?」駙馬再次催問。

  「有,或許可以用針刀一試。」傅卿和斟酌著說道,她一邊說,一邊盯著駙馬。

  駙馬聞言,狠狠地鬆了一口氣:「你有法子就行,既然如此,公主的病全賴三小姐回春妙手了。」

  駙馬的確鬆了一口氣,居然還是針刀,公主是不願意用針刀的,連傅家三小姐都沒有法子,看來公主的病的確難治好了。

 

  ☆、第106章 神藥

 

  傅卿和在公主府門口遇到了張曉。

  見到傅卿和,張曉鬆了一口氣:「師父,還好我趕上了,我真怕自己趕不上,錯過了這個病例。」

  傅卿和點點頭:「好了,咱們進去吧。」

  在駙馬求見的時候,傅卿和就猜到自己今天要到公主府走一趟了,因此她吩咐李護衛駕馬車去通知張曉,怕時間不夠,她就讓張曉直接到公主府來,不必再從傅家拐一趟。

  傅卿和又對李護衛道:「你就在這等著,等我們給公主看完了病,你再送張太醫回去。」

  「是,小姐。」

  傅卿和從秀水莊回到京城之後,第一次出門就是李護衛負責跟車,傅卿和覺得他人還不錯,因此經常使喚他做事,出門的時候,幾乎次次都是讓他跟著,時間久了,別人就都知道,這位李護衛,是三小姐跟前的紅人。

  特別是分家之後,傅卿和跟傅太夫人搬到了棉花胡同單門獨戶地過日子,傅卿和在家裡的地位越來越重要,李護衛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傅卿和又給他漲了月例銀子,如今,李護衛打心眼裡將傅卿和看做主子去對待。

  以羅院使為首的幾位太醫見到了傅卿和,幾個人臉上神色各異,羅院使是皮笑肉不笑,另外幾個太醫有驚詫有欽佩有質疑。

  傅卿和卻不管這些人的眼光,她走上前給隆慶長公主行了一個禮。

  隆慶長公主用鼻子哼了一聲,就算是回應了。

  「公主,請開尊口,我看看你的喉中的癰瘡。」

  公主很配合,乖乖地張開了嘴巴,嘴裡面有淡淡的藥味。

  上顎、喉嚨裡面長了很多大瘡,不論大小,都鼓鼓的裡面全是膿,看上去觸目驚心。

  公主一定很難受,她臉色蠟黃,估計一上午都粒米未進。

  傅卿和覺得這癰瘡替她出了一口氣,她有點暢快,也覺得公主有些可憐。

  跟傅卿和估算的一樣,這瘡來勢特別兇猛,看著嚇人實際上並不嚴重。

  「公主,你喉中的瘡長得太多太大,已經堵住了您的嗓子,開方子是沒有用了,我想用針刀把您的喉中的癰瘡劃破,你看這樣行嗎?」

  羅院使聽了心中一喜,他就瞪大了眼睛看著公主,他等著隆慶長公主打傅卿和。

  可是令她失望了,隆慶長公主聽了,並沒有做出過激的行為,只是無奈地垂下了眼皮。

  傅卿和的醫術高超,隆慶長公主是親眼所見的,她將希望全部放在了傅卿和身上,沒有想到傅卿和居然也說要用針刀。

  傅卿和用了詢問的語氣,聲音也很平穩,隆慶長公主心中的焦躁不由自主地平息了下來。

  加上之前有羅院使給她打過預防,因此,她的情緒並沒有太激動。

  她垂了眼皮,想了很久。

  傅卿和也不催促,就等她做決定。

  羅院使有些氣,太不公平了,都說要用針刀,他說就要挨嘴巴子,傅家三小姐說就什麼事情都沒有,簡直太過分了!

  不是說隆慶長公主與傅家三小姐不對付的嗎?簡直就是屁話!

  羅院使恨得牙癢癢,只能目光憤恨地瞪著傅卿和。

  過了好半晌,隆慶長公主才抬起頭,她看著傅卿和,搖了搖頭。

  駙馬見了,不由就鬆了一口氣,他皺起眉頭,做出憂心忡忡的樣子:「三小姐,之前羅院使也說可以用針刀,可是這個法子太危險了,公主千金之體,不能冒這麼大的風險,畢竟是在嗓子裡動刀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就是後悔都來不及啊。」

  雖然是在嗓子裡動刀子,可根本沒有駙馬說得那麼危險啊,駙馬這話說得太過嚇人了吧。

  傅卿和道:「公主,你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隆慶長公主聽了,還是搖了搖頭,只是她的臉上多了幾分痛苦與淒楚。

  羅院使要的就是這個目的,他心裡暗暗得意,臉上卻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傅三小姐,都說你是神醫妙手,既然是神醫,那定是無往不利,華佗在世了,公主的這個病你肯定能治的,還請三小姐不要藏私,拿出本領,讓我等一開眼界才好。」

  他的意思是說傅卿和故意不給公主治病,因為之前傅卿和跟隆慶長公主有過節,他這話簡直就是用心叵測。

  隆慶長公主聽了,不由精神一振,緊緊地盯著傅卿和。

  顯然,她是相信了羅院使的話。

  張曉見羅院使這樣說,立馬站了出來,他緊握拳頭,義憤填膺:「羅院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師父的醫術怎能輕易示人,除非你跟我一樣跪下來給師父磕頭,正式入門拜師學藝,否則,你別想窺視師父的絕世醫學。」

  張曉這麼說更是坐實了羅院使的話,其他人聽了不由雙眼一瞪,原來傅家三小姐真有不示人的絕學啊。

  可公主卻覺得傅卿和有本事卻不願意使出來給自己治病,任由自己遭受病痛的折磨,簡直其心可誅!

  她不由怒目圓瞪,憤然地瞪著傅卿和。

  傅卿和被她瞪得心頭一涼,正想解釋,張曉卻氣哼哼地像個告狀的小孩子:「師父,我可是你的嫡傳大弟子,你可不能隨便什麼人都收,就算再收了其他人,都必須叫我做師兄!」

  天!傅卿和心裡直吐血,這個堯之,簡直就是豬一樣的隊友。

  張曉心裡想得很簡單,他覺得他師父是天才,是神醫,是再世華佗,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師父治不好的病!

  公主很著急,她扯了扯駙馬的衣袖,駙馬就對傅卿和說道:「三小姐,你若真的有法子,就不要私藏了,眼下公主的身體要緊。」

  「我真的……」傅卿和正要拒絕,突然靈光一現:「我的確有一種絕世秘藥,可以治療公主喉中的癰瘡,不過這藥我沒有戴在身上,另外,這藥特別珍貴,它是由是由極南之地的天香豆蔻、極西之地的太易煉神草、雪域高原的玉清陰靈花,這三種特別珍貴的藥材加在一起,用極北之地的千年寒冰化的水淬煉而成。」

  「這幾種藥材任何一種都十二萬分的珍貴,尋常人根本弄不到這種藥,還是我之前在秀水莊的時候施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一碗飯,他送與我的。」

  傅卿和眼神真摯,不勝唏噓:「這種藥只在上古醫書上有記載,凡人豈能見到,那個老者說不定就是下凡的神仙,可惜我只施了他一碗飯,我應該請他到家中,恭恭敬敬拜他為師才對,真是可惜,可惜!」

  天呀!這世上居然有這麼珍貴的藥,他們居然連聽都沒聽過,這一次來,雖然沒有幫公主治好病,但是卻聽聞了這樣一個傳奇的故事,簡直太值了。

  除了羅院使,其他的幾位太醫都震驚地望著傅卿和。

  羅院使心裡卻直犯嘀咕,不會吧,她真的遇到神仙了嗎?

  張曉的眼神裡全是崇拜,他幾乎要奉傅卿和為天人了,師父居然有如此傳奇的經歷,天呀,他怎麼沒有早點認識師父,他應該去秀水莊的,不知道現在去秀水莊還能不能遇到神仙!

  遇不到神仙也不要緊,他有師父就夠了!

  駙馬聽了眉頭緊鎖,這世上真有這樣的藥嗎?如果真有,那公主這一次豈不是就平安無事了?

  他見一旁的公主兩眼放光地望著傅卿和,顯然是相信了傅卿和的話,駙馬心裡就歎了一口氣。

  「三小姐,既然有藥,還請趕緊拿來給公主服用。」駙馬道。

  傅卿和沒有一口答應,而是沉吟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這藥太過於珍貴,價格太高,尋常人家根本買不起。」

  公主聽了,豁然站了起來,走到傅卿和身邊看著她。

  景福立馬就道:「這裡是公主府,可不是尋常人家,到底多少錢,你說出來就是。」

  「若要說價格,這藥百年難得一遇,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既然公主要用,那就一萬兩銀子好了。」傅卿和慷慨一笑:「不過景令侍說得對,別說是一萬,就是十萬百萬,於公主府來說也不在話下。」

  一萬兩!居然要這麼多!

  羅院使的眼中幾乎要滴血了。

  其他的太醫也看著傅卿和,簡直就是羨慕嫉妒恨。

  太醫跟其他官員不同,除了朝廷的俸祿就是去其他官員家中時別人給的診金,他們出診一次,能得二三十兩就已經不錯了。

  傅家三小姐一開口就是一萬兩,這也太多了。

  通過同人不同命,同樣是大夫,自己就值二三十兩,人家值一萬兩,人比人,簡直氣死人!

  隆慶長公主聽了,片刻都不曾猶豫,她對傅卿和點了點頭。

  駙馬就道:「這藥材珍貴,一萬兩也不算多,還請三小姐取藥來吧。」

  當然不算多,隆慶公主根本不知道一萬兩銀子的概念。

  在京城普通莊戶人家一年的吃喝用度是二十兩銀子,只要不刻意揮霍,一萬兩銀子的足夠一個普通的人家吃喝用度好幾代人。

  傅卿和道:「這藥我沒有帶在身上,因太過珍貴,我安排貼身侍婢放起來了,還請駙馬借紙筆一用,我書信一封,讓護衛回府取了來。」

 

  ☆、第107章 辱罵

 

  李護衛拿了傅卿和的手書回了侯府,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小小的包裹。

  眾人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個包裹,恨不能將上面戳出個窟窿來。

  傅卿和也沒有賣關子,將包裹打開,裡面不過一隻毛筆,一個小小的藥瓶而已。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毛筆,瓶子也一點都不顯眼。

  眾人見了,不由詫異。

  羅院使心裡罵了一聲故作高明,目光懷疑地望著傅卿和:「三小姐,你這是何意?」

  傅卿和舉起小小的藥瓶:「這就是我要給公主用的藥。」

  「那這毛筆?」

  「這毛筆是我給公主上藥的工具。」

  羅院使冷哼一聲:「就這兩樣東西,就可以治好公主的癰瘡?」

  打死他也不信!

  傅卿和卻道:「當然不是,還要借公主府上銀勺銀碗一用。只不過,我給公主治病的時候,其他人都要退下,只要景令侍在一旁搭把手即可。」

  羅院使跟其他太醫一心想看傅卿和怎麼給公主上藥,沒想到傅卿和居然會如此說,眾人不由大呼失望。

  羅院使輕鄙地瞥了傅卿和一眼,然後道:「公主,你不能讓她治,就這樣幾樣東西是不可能治好的。那個藥,說是珍貴,可誰也沒見她用過,誰知道是什麼東西。您是千金貴體,用這種來歷不明的藥,太過於兒戲了!」

  「羅院使,你太過分了!」

  張曉站出來,對羅院使怒目相對:「你自己沒有本事治公主的病,見我師父有能耐,就想偷學我師父的技藝,如今我師父不想讓你們看,你居然就阻止我師父,你這人好厚的臉皮,既想偷學醫術,又不想拜師學藝,不僅臉皮厚,心肝也黑得很,你不讓我師父治,那你有本事治,你就給公主治,沒本事就別在一旁瞎叨叨!」

  他這句話放到後世,就是:bb!

  傅卿和心裡給張曉點了個贊,微微衝他點頭。

  見師父誇讚自己,張曉有一種飄飄然的得意:「喂!羅院使,你要真想跟我師父學醫術,也不是不可以,我師父暫時是沒有收徒的打算的,你可以拜我為師啊,這樣我師父就是你的師公了,你一樣可以跟她學醫啊!」

  「豎子!」羅院使氣得牙根癢癢,滿目猙獰地指著張曉:「不知所謂,簡直不知所謂!」

  他太過於生氣,以至於手指都在發抖。

  其他人紛紛上前,有的勸羅院使不要跟年輕人一般見識,有的勸張曉快給羅院使道歉,眾說紛紜。

  心裡卻在幸災樂禍,叫你囂張,如今可算是有人能制住你了。

  傅卿和卻道:「公主,你要是信得過我,那現在我就給你上藥,你要是覺得羅院使說得對,那我現在就回去了。」

  說完,傅卿和福了福身,作勢要走。

  公主一把拉住傅卿和的衣袖,不讓她走。

  景福見了,就道:「公主要上藥了,各位請迴避。」

  這話一出,原本鬧哄哄的眾人都歇了,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出去。

  傅卿和讓公主長大了嘴巴,拿毛筆蘸了藥,在公主的膿瘡上輕輕點了幾下,瘡裡的膿就流了出來。

  她又用銀勺伸進去,輕輕刮了幾下,就刮出滿滿一勺膿水來。

  景福在一旁看了,幾欲作嘔。

  張曉、駙馬、羅院使等都在門外焦急的等待。

  等眾人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公主面前的大案上放著一個小碗,裝了大半碗紅黃的膿水。

  張曉一臉的崇拜,果然師父一出手,就藥到病除。

  其他人面面相覷,知道到底怎麼樣了。

  羅院使的臉陰得像快要下雨似的,他雖然不知道傅卿和弄了什麼鬼,但是卻知道,傅卿和將公主癰瘡裡面的膿給弄出來了,這也就意味著,公主的癰瘡已經無礙了。

  這可怎麼辦?

  自己明明是想壞了傅家三小姐神醫的名號的,沒想到卻成就了她的名聲,太醫院再一次成為傅三小姐的墊腳石。

  完了,完了,明年五月就夠三年了,本來自己還想連任院使的,如此一來,自己院使的位置一定要挪窩了。

  不做院使自己難道要做普通的太醫,那豈不是要看別人的臉色?不行不行,看來自己要早作打算才是。

  羅院使心裡的哀嚎卻沒有人聽見,其他人都盯著傅卿和與隆慶長公主。

  傅卿和讓公主用清水漱了口,然後道:「公主,你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折騰了半天,公主早就渴了,她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茶水,因為喝的急了,就嗆住了。

  她連聲咳嗽:「快,拿帕子來。」

  駙馬拿了帕子給公主擦嘴,驚喜地說道:「公主,你可以吞嚥東西了,也可以說話了。」

  公主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是啊,她可以喝水了,也可以說話了。

  愣過之後,公主的心裡全都是劫後重生的欣喜,她高興地望著駙馬,不由喜極而泣。

  駙馬也鬆了一口氣:「太好了,這下子我就放心了。」

  其他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傅卿和,臉色變了又變。

  傅家三小姐,真神人也!

  「師父,你真厲害,我就知道這個症候難不倒你。」張曉有些得意洋洋。

  他這句話給其他的太醫提了個醒,他們不由羨慕地望著張曉,心裡想得都是一件事情,這張曉何其幸運,居然能拜傅家三小姐為師,不知道他祖宗積了什麼德!

  等等!

  既然張曉能拜師,那自己豈不是也可以拜師?可惜自己年紀大了,拉不下臉,可是自己還有兒孫啊,自己兒孫輩的都跟張曉年齡差不多啊。

  那幾個太醫眼睛一亮,覺得自己開打了新世界的大門,望向傅卿和的眼神也是火辣辣的。

  「現在才剛好,最好不要說太多話,否則還是會疼。」傅卿和提醒道:「另外只能吃粥、湯、麵條這樣的流質食物,不能飲酒、不能熬夜,還要服藥。」

  「對了,把之前三位太醫開的藥方子拿來我看看。」

  傅卿和的話一落音,其中一位太醫立馬恭恭敬敬雙手將藥方子送了上來:「請三小姐指正。」

  傅卿和雙手接了過來:「指正不敢當,互相探討而已。」

  「嗯,這方子正對公主的症候,不必改了,就用這個,很好。」她點點頭,將藥方子交給景福:「安排人去抓藥吧,今天一次,明天喝兩次,公主的癰瘡就痊癒了,後天早上要是還疼,再去找我。」

  那三個太醫,簡直欣喜若狂,天哪,他們聽到了什麼,神醫三小姐居然說他們的藥方子很好,天哪,這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何止他們,就連跟著羅院使來的那兩個年輕的太醫望像張曉的眼神都有些歆羨。

  羅院使看了,不由氣得太陽穴直跳,心口也突突地疼。

  這簡直就是自如其辱,早知道他就不應該來的。

  現在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呆。

  羅院使咬著後牙槽:「既然公主的病已經大好,那微臣就告退了。」

  羅院使沖公主拱拱手,轉身就要走。

  「慢著,羅院使留步!」公主冷冷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怒色:「羅院使,你不是說我的病除了動刀子再無他法了嗎?那她怎麼用了一隻毛筆就治好了我的喉癰?」

  「你居然還心狠手辣想害我,若不是我極力阻止,你恐怕就強行動手了,像你這樣目無尊上,黑了心肝的庸醫,連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都不如,居然也有臉拿朝廷的俸祿嗎?」

  這番話說得羅院使臉色煞白,汗出如漿,其他幾個人也覺得異常刺耳。

  隆慶長公主越說越惱,她很生氣,一方面是之前羅院使的確冒犯了她,另外一方面是她覺得都是太醫院無用,她才會去求傅卿和來給她治病。

  她不喜歡傅卿和,之前還三番兩次找傅卿和的麻煩,今天卻要傅卿和給她治病,在她看來,這就意味著她在傅卿和面前落了下乘,如今傅卿和以她的救命恩人自居,她就是看她再不順眼,也不能再找傅卿和的麻煩了。

  而這一切,都是由於羅院使這個庸醫造成的。

  她本來就是火暴脾氣,從小到大也沒受過氣,但是今天,卻她的心裡憋了很大一團火,她不能對著傅卿和發,就只好拿羅院使撒氣。

  她的話越來越過分,簡直不堪入耳:「真不知道太醫院養著你這樣的廢物做什麼,這點小病都治不好,一點本事都沒有,居然腆顏佔著院使的位置,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羅院使一張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他氣得渾身發抖,鬍子都跟著抖動個不停。

  傅卿和就覺得隆慶長公主嘴巴實在是太毒了。

  「來人!給我……」

  她的話還未說完,只聽見「咕咚」一聲,羅院使昏死過去,一頭栽在地上。

  「院使大人,院使大人,你怎麼了?」那幾個太醫立馬上前,扶人的扶人,號脈的號脈,掐人中的掐人中,折騰了半天,羅院使就是醒不過來。

  駙馬連忙讓人抬了他躺到美人榻上,憂心忡忡地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隆慶長公主有些害怕,羅院使該不會死在公主府吧?

  她雖然性子跋扈,隨意打殺府中下人,可是羅院使卻是朝廷命官,若是他真的死在了公主府,自己難辭其咎,那些御史又會彈劾自己了。

  「你愣著做什麼?」隆慶長公主焦急地推了一把傅卿和:「快去給羅院使看看啊。」

  「是。」傅卿和憋著笑,裝模作樣地給羅院使號脈。

  羅院使摔倒的時候,她也嚇了一跳,畢竟羅院使年紀不小了,他若真是怒急攻心摔倒,恐怕情況還真的不妙,可是後來,她就發現了,羅院使不是真暈,他是不知道怎麼辦了,裝暈的。

  傅卿和覺得他這一招苦肉計雖然用的不錯,但是也太受罪了,畢竟那幾個人一直不停地磋磨他,又是掐人中,又是弄關節的,沒事也掐出事來了。

  「諸位,羅院使沒有大事,不過一時情急暈了過去,讓人送他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羅院使早被磋磨的受不了了,他卻咬緊牙關死撐著,對他而言,傅卿和的聲音此刻就是天籟。

  隆慶公主說:「對、對、對,快備馬車,送羅院使回家。」

  只要把人送走,只要人沒有死在公主府,就行了。

  而羅院使心裡幾乎要老淚眾橫,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去了,我這條老命終於保住了。

  羅院使的命是保住了,卻名聲盡失,得了個庸醫的稱號,還有之前他沒有治好的一些人,更是揚言要他這個庸醫賠償他們之前的損失。

  一傳十,十傳百,羅院使的名聲像一塊臭肉,他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雖然他名義上還是太醫院的院使,可是他卻請了病假,在家中休養,這個院使之位,名存實亡。

  當然,這是後話了。

  傅卿和治好了隆慶長公主的病,景福當場將一萬兩的銀票交給傅卿和。

  公主道:「本公主向來不喜歡欠人情,你給我治病,我付你診費,你休想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

  傅卿和見隆慶長公主氣哼哼地瞪著自己,就微微一笑:「公主過慮了,您患的是小病,不是要命的大病,根本算不上救命。我治病,您付錢,兩不相欠。」

  「算你識相!」公主沒好氣地斜睨了她一眼:「既然你這麼知進退,本公主也不是小氣的人,景福,再給她一千兩,算是本公主給的賞銀。」

  「是。」

  傅卿和接過那一千兩銀票,恭恭敬敬道:「多謝公主。」

  坐在馬車裡面,傅卿和越想越覺得高興,這一趟,可真是沒有白來。

  一萬一千兩銀子啊!

  公主可真是闊綽。

  傅卿和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公主討厭了,相反她覺得公主錢多人傻是個壕,如果公主能多病幾次就好了。

  等傅卿和走了,公主就問洋洋得意道:「算她識相,沒有以本公主恩人自居,這下錢貨兩清了。」

  「就算如此,可外面的人提起這件事情只會覺得是傅家三小姐治好了您的病。」景福說著有些肉疼道:「公主,您一共給了她一萬一千兩,這實在太多了。」

  隆慶長公主突然想起了什麼:「景福,本公主一年的俸祿銀子是多少?」

  「回公主,您一年的俸祿銀子是兩百六十兩。」

  「兩百六十兩?一年?是不是你記錯了。」公主聽了,眼睛瞪得老大,有些不敢置信。

  「沒錯,公主,的確是兩百六十兩一年。」景福又道:「還有您江浙封地上的收入一年才三千兩,這還是年景好的時候,年景不好甚至連幾百兩都沒有,加上您在京城旁邊幾處莊子上的收益,咱們公主府的收入滿打滿算一年才六千兩銀子不到。」

  隆慶長公主咬牙切齒道:「這麼說來,傅卿和這一趟,就刮走了本公主一年的封地、莊戶收入,外加一年半的俸祿?」

  「是。」景福點點頭:「的確如此。」

  隆慶長公主的心在滴血。

  自己受了罪,出了錢,還幫傅卿和揚了名,讓她名利雙收,她覺得自己像吞了蒼蠅一樣噁心。

  突然,她「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看著地上的穢物,公主氣悶難當,再次覺得噁心,突然她摀住胸口,眼睛一亮:「景福,我小日子是不是過了兩天了?」

  「是的,公主。」

  公主驚喜不已,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感覺到噁心,嘔吐,你說會不會是,會不會我有了?」

  景福沒有說話,心裡卻覺得不可能,如果公主懷有身孕,剛才那麼多大夫不會一個都診不出來的。

  公主沒有等她回答,就自顧自地說道:「快、快去請太醫,別請傅卿和,要請會安胎保胎的太醫。」

  她說著,像想起什麼似的,一隻手護著肚子,一隻手托了腰,小心翼翼地回了寢宮:「快,扶我回去躺著。再幫我買點酸梅、酸棗過來,還有,這事情不許告訴駙馬,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隆慶長公主笑得美滋滋的,一臉的憧憬與幸福。

  回到棉花胡同,張曉就迫不及待地讓傅卿和坐下,他親自捧了茶盞給傅卿和:「師父,您都累了半天了,該渴了吧,快喝口茶潤潤嗓子。」

  等傅卿和喝茶的時候,他又說道:「師父,你累嗎?我叫丫鬟進來給您捶背。師父您熱嗎,徒兒給您打扇子。」

  他慇勤地為著傅卿和轉來轉去。

  傅卿和放下茶盞:「堯之,你有話就直說,別這樣拐彎抹角的。」

  「啊?哈哈,哈哈,師父果然慧眼如炬,哈哈。」張曉撓著頭,諂媚一笑:「師父,那藥呢,剩的還有嗎?能不能給徒兒看看,我就看看,絕不做其他的。」

  傅卿和見了,就笑道:「你我是師徒,我還信不過你嗎?別說看看,就是給了你,也無妨。」

  「真的?」張曉的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那麼大,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傅卿和看他那樣子就像等著主人餵食的哈士奇,不由笑得眉眼彎彎:「給你吧。」

  張曉雙手將那小藥瓶接了過來,如捧著龍肝鳳膽一樣小心翼翼,他輕輕拔掉瓶塞,將鼻子湊上去聞了聞。

  「嗯。」他拖著長長的鼻音,無不陶醉道:「不愧是由極南之地的天香豆蔻、極西之地的太易煉神草、雪域高原的玉清陰靈花、極北之地的千年寒冰做出來的藥,果然好香,好好聞,好誘人……」

  木棉十分詫異,小聲嘀咕道:「這是廚房昨天剛買的香油,當然香了。」

  張曉如遭雷擊,當場就僵住了:「木棉姐姐,你說什麼,香油……這是香油?」

  「是啊。」半夏道:「小姐帶信來讓我泡一隻嶄新的毛筆,裝小半藥瓶香油給李護衛的啊。」

  張曉雙眼瞪大更大,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驚愕地望著傅卿和:「師父,半夏姐姐說的是真的?」

  傅卿和噗呲一笑,樂不可支地點頭:「是啊,就是香油啊。」

  「那極南之地的天香豆蔻、極西之地的太易煉神草、雪域高原的玉清陰靈花、極北之地的千年寒冰,在哪裡?」

  「根本沒有這些東西啊,我隨口謅的啊。」傅卿和理所當然道:「我不這麼說這小半藥瓶香油怎麼能賣一萬兩銀子呢?」

  「師父,你……你……」張曉長大了嘴巴,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傅卿和哈哈一笑:「我這是劫富濟貧,公主有的是錢,我卻沒有錢,你千萬別覺得師父是騙子。」

  「不!」張曉神色鄭重道:「師父您怎麼會是騙子呢?這是明碼標價,公主自己願意的。」

  「可是,您怎麼用小小的香油治好了公主喉中的癰瘡呢?我從來都不知道香油還有此等功效啊!」

  「香油不過是個幌子,用來騙公主與那群太醫的。」傅卿和道:「真正的起作用的是那只毛筆。」

  「毛筆?」張曉這才反映了過來:「對啊,還有毛筆,為什麼毛筆到了您的手中也變得那麼厲害?」

  「你看!」傅卿和拿起毛筆,輕輕撥開上面的毫毛,露出銀光閃閃的一根針。

  「居然是這樣!居然是這樣!」張曉哇哇大叫地指著毛筆,然後崇拜地望著傅卿和:「師父,你真的好聰明,能拜你為師,弟子三生有幸。」

  這世上哪有什麼仙藥,全是謅出來的,而傅卿和不過是把針藏在毛筆裡面,用針劃破公主喉中的癰瘡,然後用勺子把膿刮出來的。

  看上去好像很厲害,實際上卻非常的簡單。如果羅院使知道真相的話,恐怕老血都要吐出來吧。

  先治好了鄭姨奶奶,後治好了隆慶長公主,傅卿和的神醫的名頭越來越厲害,但是也非常的神秘。

  不知道是誰故意散播謠言,說傅家三小姐醫術雖然不錯,但是診金太貴,出診一次至少一百兩銀子,治好了就要一萬兩診金。

  這謠言傳得太快,以至於根本沒有人來請傅卿和上門治病。

  八月下旬之後,錦醫堂突然就冷清了下來。

  傅卿和也不著急,她最近這一段時間就是在家裡制製藥、看看書,不是陪傅太夫人到處去轉轉,就是進宮跟皇后聊天。

  九月初的一個下午,傅卿和正跟傅太夫人在院子裡賞菊花,突然杜管事來報:「老太太,三小姐,淮王殿下到了。」

  此話一出,傅卿和與傅太夫人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到吃驚,淮王怎麼會來?難道是傅卿璃出了什麼事情?

 

  ☆、第108章 暗示

 

  已經久不見客的傅太夫人自然親自將淮王迎進門,一行人見過禮,分賓主坐下之後,淮王才道:「之前傅家分家之時,本王曾經跟太夫人說過,有時間一定到新府拜訪,沒想到這一耽擱就是幾個月,今日冒昧登門,還望太夫人莫要見怪。」

  要去人家家裡拜訪,肯定是要提前送帖子的,以防止主人家不方便待客,當然,他是淮王,就算不投名帖,別人也絕對不敢將他拒之門外的。

  傅太夫人就算心裡見怪,臉上也絕對不敢表示出來,她笑著道:「殿下說笑了,殿下光臨寒舍,老身歡迎尤嫌不足,豈敢見怪。」

  是不敢見怪,並不是不見怪。難道自己竟然這麼不受人歡迎嗎?

  傅太夫人這麼想,那阿和呢,她也這麼想嗎?

  淮王皺了眉頭,朝傅卿和望去。

  傅卿和坐在傅太夫人下首,並不說話,只低著頭捧著甜白瓷的茶盞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低眉斂目,猶如開放在枝頭的花,雖無言語,卻令人心折。

  淮王的眼神不由就頓了頓:「太夫人,本王此次前來,一是為了恭賀太夫人喬遷之喜,二是想請三小姐給王妃看病。」

  「怎麼王妃貴體有恙了嗎?」傅太夫人問道。

  隨著傅太夫人問話,傅卿和也抬起了頭,眸子顯露出感興趣的樣子。

  「是,之前一直咳嗽,後來服用太醫的藥就好了,不想搬出宮到了王府之後,這病又犯了,這幾天又請了太醫,也服了藥,可是情況非但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淮王皺著眉頭,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三小姐妙手回春,享譽京城,本王此次來,就是想請三小姐去給王妃治病。」

  傅太夫人道:「三丫頭的確有些醫術,但若說是妙手回春,卻是殿下過譽了。既然是王妃玉體染苛,三丫頭自然義不容辭的。你去給王妃看看,若能治好,自然皆大歡喜,若沒有把握,千萬不可以逞能。」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傅卿和說的。

  傅卿和知道,這是傅太夫人的一片關懷愛護之意,她點點頭:「老太太,放心吧,我知道的。」

  「治病講究醫緣,本王不是那不講道理之人,還請傅太夫人放心。」淮王站起來道:「不說其他,就是看著次妃的面子,本王也絕對不會為難三小姐的。」

  傅太夫人點點頭:「既如此,三丫頭,你跟淮王走一趟吧。」

  淮王府坐落在皇城西邊的西安門大街上,離皇城東北邊的鼓樓大街有不小的一段距離。

  馬車走了半個時辰才停下來。

  淮王府很氣派,也很漂亮。

  令傅卿和詫異的是,淮王府與隆慶長公主府以及皇宮都有些不一樣,皇宮、隆慶長公主府是典型的北方園林,講究對稱、四平八穩、恢弘大氣。

  而淮王府雖然也很大氣,但是在細節處又十分講究,琉璃瓦、漢白玉石、雨花石、大理石……光石頭的搭配就很特別,一花一草的擺放位置都是經過設計的。

  可以說淮王府即有北方園林的格局,又有南方園林的情調,令人賞心悅目。

  淮王見傅卿和打量著王府裡的佈局,眸中不時露出讚賞之色,他就不由笑了笑。

  「早些年我去江南遊歷,就發現江南那邊的人物風俗與京城很不一樣,卻也十分有趣,於是在建造這座宅邸之前,我翻看了很多江南的建築圖譜,又找了一些設計園林的能手問詢,才設計出這座府邸,如今看來,效果還很不錯。」

  傅卿和有些訝然:「江南的園林的確與京城大不同,殿下能去各處遊歷,見多識廣,所以才能設計出這麼精緻、匠心獨運的宅邸來,很厲害。」

  傅卿和的讚賞令淮王心情舒暢,他微笑道:「是啊,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出去遊歷的確能增長見識,三小姐,你去過哪些地方嗎?」

  「殿下,我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秀水莊,女子畢竟跟男子不同,出門的機會太少了。」

  是啊,前世她除了給人看病,就是給人看病,很少出門遊玩,這一世就更別提了,出門的機會更少了。

  如果能到處走走看看就好了。

  淮王聽她語氣中有淡淡的嚮往,又想起她之前一直在秀水莊住著,就多了幾分心疼:「我在京城郊外,有一個院子,那是我特意從江南請的營造師傅建造的,全是江南園林的風格,你要是想去,隨時可以去。」

  傅卿和聽了,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淮王也意識到自己言語不妥,就解釋道:「次妃最近心情煩悶,你若是願意,不妨陪她去莊子上住幾天。」

  傅卿和卻打定主意,以後離傅卿璃遠遠的,她搖了搖頭:「多謝殿下美意,我想次妃更想讓殿下陪她去。」

  不待淮王說話,傅卿和就問:「王妃的寢殿在哪裡?咱們快些過去吧。」

  顯然,她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沒想到她對自己防備心這麼重,淮王歎了口氣,顯得很失落。

  剛走到淮王妃寢殿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陣陣咳嗽聲。

  淮王在前,傅卿和在後,兩人走了進去。

  「殿下,您怎麼親自過來了?自打臣妾病了,府裡的事情都要淮王與次妃妹妹操心了。」淮王妃說著又咳嗦了兩聲:「我這病越發嚴重了,萬一過了病氣給你可怎生是好?」

  雖然如此說,可是她望向淮王的眼神也充滿了綿綿的情意,看的出來,她很喜歡淮王。

  淮王走到雕龍鳳呈祥紫檀大床邊,輕輕握了王妃的手,聲音輕柔地安慰她:「你這不過是偶感小恙,又不是什麼大病,不會過病氣的。我請了傅家三小姐來給你看病,你放心吧,你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聽了淮王這麼說,淮王妃臉上先是露出感動與羞澀,接著閃過一絲驚異,這驚異裡還帶著幾分擔心,雖然一閃而過,傅卿和額卻看得分明。

  她柔聲說道:「殿下,臣妾這病一直是韓太醫看的,他看得很好,現在換人,會不會不太好?」

  雖然聲音很柔軟,但是她表達的意思卻很清楚,她不想讓傅卿和給她治病,傅卿和心裡訝異,自己跟她從來就沒有見過面,她為何會不喜歡自己?

  「他若看得好,你的病早就好了,何至於拖到現在?」淮王鬆了她的手,坐到床上,臉色雖然沒變,語氣中多了幾分毋庸置疑:「三小姐醫術之高明人盡皆知,連母后、隆慶姑姑的病都是她治好的,你這個小病對她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

  他頓了頓又道:「你難道不想快點好?」

  淮王妃聞言臉色一僵,一雙手緊緊抓住了身旁的寢被。

  她何嘗不想快些好,可是身子不爭氣。就算她好了又怎麼樣,淮王事事處處都依著傅卿璃,自己處處要讓她一頭。

  雖說自己是正妃,傅卿璃是次妃,可這淮王府裡誰不知道自己這個正妃是皇帝塞給淮王的,而傅卿璃卻是他心頭愛,是他親自到父皇母后面前求的。

  那傅卿璃仗著淮王寵愛,仗著她有一個得皇后喜歡的神醫姐姐,處處跟自己做對。

  如今,淮王又叫了她姐姐來給自己看病,焉知這不是傅卿璃的主意,焉知這傅家三小姐沒有包藏禍心?

  想起這些事情,淮王妃不由心酸難當。

  她強迫自己把眼淚逼回去,抬起頭來,對淮王柔順一笑:「既然是次妃的姐姐,又是淮王親自請來的,就讓她來給臣妾看看吧。」

  就這一句話,傅卿和可以判斷,淮王妃與傅卿璃之間有齟齬,而且幾乎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

  傅卿和走上前去,給她行了禮,丫鬟搬來凳子讓傅卿和坐下,又拿了號脈的枕頭墊在淮王妃的胳膊下面。

  傅卿和給她號了脈,又看了她的舌苔,最後問了她一些問題。

  怪不得之前的大夫沒有治好淮王妃的病,她這是真寒假熱導致的咳嗽。

  所謂真寒假熱,就是指病人受了寒氣,所以生病,但是表現出來的症狀卻又是熱症的症狀,一不留神就會誤診為熱證。

  按照熱症來治,就會開一些寒涼的藥,寒上加寒,病也自然會越來越嚴重。

  「王妃,您這是受了寒氣所以才導致的咳嗦。」

  王妃愣了一下,然後道:「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冷啊,我感覺身子很熱,而且還總是口渴啊。」

  她會有這個反應,在傅卿和的意料之中,不過傅卿和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平和,傅卿和以為她會很生氣,斥責自己胡說八道。

  這時候,傅卿和才發現,淮王妃的確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她的溫柔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她的教養、她從小到大的環境,養成了她這種溫柔的性格。

  她皮膚很白,臉圓圓的,說話的時候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年長的人都認為她這種長相面若滿月,以後會很有福氣,生活也會很順遂。

  傅卿和突然間就她就多了幾分好感。

  「之前的太醫是不是告訴您,您夏天受了暑氣,所以現在發出來了,說您這是肺熱導致的咳嗦,開的方子裡面是不是有竹葉湯,牛黃膏這類寒涼的藥物?」

  淮王妃想了想,然後道:「你說得對,韓太醫的確是這麼說的,你是怎麼知道的,是殿下告訴你的嗎?」

  傅卿和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韓太醫給您開的,都是寒涼的藥,如果你真的是體內有熱,吃了他的藥應該很快見效才是啊,就算不能痊癒,至少也會有一點作用。可是您現在,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嚴重了,您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淮王妃臉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傅卿和知道,淮王妃心裡是不信任自己的,她也不願意自己給她看病,自己若是給她號了脈開了藥,可能她前腳走,後腳淮王妃就會讓人把藥潑了。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傅卿和決定將病理一點一點解釋給淮王妃聽,只要她弄懂了病理,就算她不信任自己,也會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而服用自己的藥的。

  「三小姐,你的意思是說,韓太醫其實診錯了,我心裡是有寒,而不是有熱,對嗎?」

  見傅卿和點了點頭,淮王妃又問道:「可是我真的沒有感覺到冷啊,我是杭州人,本來以為京城既然在北方,夏天定然不會比南方熱的。沒想到,京城的夏天竟然比杭州還熱,入夏之後,我就一直覺得熱。生病之後,也一直覺得熱,不僅熱,還口渴,喜歡喝水,臉也經常發紅。」

  「三小姐,如果我患得是寒症,怎麼會覺得熱呢?」

  傅卿和就道:「王妃,既然您覺得熱,那為什麼還要蓋被子?你覺得體熱,卻又喜歡蓋被子,這說不通啊。」

  「還有,您雖然口渴,卻不喜歡喝冷水,只喜歡喝熱水,對不對?」

  淮王妃聽了先是驚訝,慢慢又露出鄭重的神色。

  傅卿和就知道,自己說的,她聽進去了。

  「王妃,您夏天覺得熱,所以就用了很多的冰,這些冰太寒涼了,已經慢慢入侵到您的體內,因為夏天熱,所以,你當時並不覺得冷。我猜,你在七月底的時候,恐怕出過一場熱汗,然後又吹了冷風,這寒氣就越積越多。」

  傅卿和耐心解釋道:「等到八月,天氣不是那麼熱了,你體內的寒氣就開始發作了,所以,您才會咳嗦。」

  傅卿和說的一點沒錯。

  夏天淮王妃覺得熱,的確用了很多冰,幾乎是白天夜裡都離不開冰盆。

  七月十五傅卿璃進宮,七月底的時候,傅卿璃說小廚房送給她的東西有問題,話裡話外說小廚房的人是受了淮王妃的指示。

  她跟傅卿璃解釋,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卻吵了起來,傅卿璃說淮王妃容不下她。

  淮王妃又急又氣,偏又不如傅卿璃嘴巴會說話,不管自己說什麼話,到了傅卿璃口中都會變成別有用心,淮王妃氣得直哆嗦,她心裡想著淮王一定會瞭解她的,她派了人去等淮王回來。

  沒想到淮王當天晚上卻去了傅卿璃的房中,她在廡廊下站了半夜,吹了半夜的涼風。

  這件事情,除了貼身服侍她的侍婢,沒有人知道,這兩個人都是她從娘家帶過來,從小就近身服侍的,所以,她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那也就是說,傅家三小姐,的確是個醫術高超的神醫了。

  淮王妃出身江南,雖然不是大族,卻也是詩書門第,她也是幼承庭訓,從小受到正統教育之人。

  她跟傅卿璃不對付,所以,一開始她很抗拒傅卿和給她看病,可是當她聽完傅卿和的這一番話之後,她選擇了相信傅卿和。

  她覺得傅家三小姐說話有理有據,跟次妃傅卿璃雖系姐妹,卻不是同一種人。

  「既然如此,還請三小姐開方子吧。我這病,就要拜託三小姐了。」

  「王妃說哪裡話,太過客氣了。」傅卿和笑著謙虛了兩句,就開了溫熱的藥來給淮王妃驅寒。

  淮王坐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他的目光一會看看王妃,一會看看傅卿和,十分的關注。

  他覺得王妃真是個大度而又賢惠的人,而這一次,阿和又給王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以後阿和進門了,她們一定能和諧相處的。

  淮王的眸中多了幾分滿意。

  下人給淮王妃煎好了藥,傅卿和看著她服了下去,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就讓她多多休息。

  淮王妃點頭對傅卿和表示感謝,傅卿和就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淮王府是淮王親自設計的,裡面融入了好多江南的園林風格,王妃真是好福氣呢。」

  傅卿和的話一落音,就看到淮王妃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然,她微微一笑,顯得有些羞澀:「三小姐不僅醫術高超,而且蕙質蘭心。」

  「王妃過譽了。」

  淮王就站了起來:「既然如此,王妃你歇著,本王送送三小姐,晚些再過來。」

  淮王妃望向淮王的眼神就有些不捨,但她還是道:「恕妾身不能起身,恭送殿下。」

  出了王妃的寢殿,淮王請了傅卿和說話。

  他們來到另外一個宮殿,宮殿很大,看樣子像是淮王住的地方,中間的待客的大殿,兩側是起居室。

  淮王讓了傅卿和在大殿的椅子上坐下,就問:「剛才當著王妃的面,實在不便問,如今王妃不在,三小姐,你將王妃的情況告知我吧。」

  原來淮王是擔心王妃的身體,看來他們二人感情一定很不錯,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四妹妹傅卿璃之前才一直鬱鬱不得志呢?

  「殿下,您過慮了,王妃的病雖然重,但還沒有到不能醫治的地步,殿下請放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康健無虞。」

  淮王聽了,就鬆了一口氣,做出放下心來的樣子:「三小姐,你還記得小綠嗎?」

  小綠?那是什麼東西?聽著倒像是寵物的名字,是小狗嗎?

  傅卿和不知淮王為何會這樣問,就搖了搖頭:「殿下恕罪,我並不知小綠為何物。」

  淮王見她一臉的茫然,心裡就有一股說出來的失落。

  「小綠是你之前送給我的啊,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送了它給我作伴。」

  淮王的語氣有些唏噓:「時間過得真快,這都八年過去了,你不記得,也屬正常。」

  淮王就吩咐身邊的宮人:「去,把小綠抱過來。」

  「是。」

  宮人應聲而去,很快就折了回來,他懷裡多了一隻烏龜。

  那烏龜是青綠色的,比碗口稍微大一些,看不出來是什麼品種。

  淮王雙手接了過來,那烏龜就在淮王懷裡爬了幾下,淮王用手逗弄它,它的頭就追著淮王的手轉來轉去。

  可以看出來,這烏龜跟淮王很親暱,許是淮王經常餵食的原因。

  淮王將烏龜放到地上,朝傅卿和面前推了推,面帶笑容道:「小綠,去三小姐那裡。」

  烏龜呆呆愣愣地看了傅卿和一眼,又轉頭,爬回到淮王身邊,並且順著他的腳朝上爬,它根本爬不上去,跌了好幾個跟頭。

  淮王就無奈地一笑:「小東西!」

  說著就伸手將它抱到懷中,然後雙手遞給傅卿和:「你抱抱看,它比以前長大了很多呢。」

  烏龜是食肉動物,渾身冷冰冰的,傅卿和一直覺得烏龜很醜,之前小侄兒也養過烏龜,但那都是很小的迷你龜,像小綠這麼大的,她就覺得有些害怕。

  淮王突然送過來,她嚇了一跳,本能地就朝後縮了縮。

  淮王沒有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手懸在空中還保持這遞給她的姿勢,氣氛有些尷尬。

  傅卿和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很不禮貌,就想補救一下,她硬著頭皮去接,手伸了半天也伸不出去。

  淮王眼神微暗,歎著氣將小綠遞給旁邊的宮人:「抱下去吧。」

  淮王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帶了幾許控訴:「你果然不記得了,以前你很喜歡小綠,走到那裡都帶著,形影不離的,現在不僅不記得了,還會怕。」

  他懷念的是原來的那個傅卿和,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傅卿和心裡就充滿了歉意:「殿下,我十歲的時候,從假山上跌下來,摔破了頭,昏迷了足足三天,等我醒來之後,雖然還認得人,但是有些事情記得模模糊糊,有些事情完全不記得了。」

  十歲?那不就是她去莊子上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父母相繼離世,她也被送到莊子上去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那時年紀尚小,驟然失去雙親,又被送離熟悉的家,到了一個完全的陌生的地方,她一定很害怕吧。

  可恨自己那時候卻不能助她護她。

  這三年在秀水莊,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還給人治病來養活自己。

  淮王心裡就多了幾分心疼。

  「記不得原來的事情也不要緊的,反正原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至於小綠,你不不記得也沒關係,反正我記得就行了。」

  淮王望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羊脂玉般潔白柔嫩的臉頰,聲音越來越溫柔。

  傅卿和的心頭閃過一絲異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淮王跟她說話的語氣,看她的眼神,都變了,那是一種令人忐忑不安的感覺。

  她抿了抿嘴,決定站起來告辭。

  淮王卻先她一步站了起來:「你等等,我有東西給你。」

  傅卿和只能坐在椅子上,看著淮王進了內室。

 

  ☆、第109章 翻臉

 

  很快,他就走了出來,懷裡抱著一座自鳴鐘,自鳴鐘用紅木做成外面的鍾架,裡面是黃色的鍾身,外面嵌了一塊明亮的玻璃。

  這個自鳴鐘比之前中秋夜她見過的那個要稍微小一些,但是卻更精緻漂亮。

  傅卿和的手緊緊攥在了一起,心也朝下沉了沉。

  淮王嘴角含笑:「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座自鳴鐘嗎?這個應該跟那個差不多,想來你應該會喜歡。」

  說完,他就吩咐宮人:「將這座自鳴鐘抱到三小姐的馬車裡去。」

  「等一下!」

  因為著急害怕,傅卿和的聲音顯得有些尖銳。

  淮王轉過頭,目露不解地望著她。

  「殿下。」傅卿和深深呼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她調整了呼吸,輕聲說道:「殿下,正所謂無功不受祿,我怎能接受您這麼貴重的東西,還請殿下收回。」

  淮王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臉色慢慢就暗了下來。

  「本王的禮物就這麼燙手?讓你如此膽戰心驚避之如蠍蛇?」淮王的語氣有些冷:「中秋那晚,你明明說想要那座自鳴鐘的,現在東西唾手可得,你為何又如此抗拒?」

  之前他一直自稱「我」,可現在他用了「本王」。

  他聲音生硬,面冷如冰,有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失望,或者還有幾分憤怒。

  這就是天潢貴胄,不管他平時是多麼的放蕩不羈或溫文爾雅,觸怒了他們之後,他們發起火來,那盛氣凌人、居高臨下的姿態,都是一樣的。

  傅卿和說不上來是害怕還是生氣,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跪了下去:「殿下,臣女的確想擁有一個自鳴鐘,可是臣女想要的,是中秋晚上的那個綵頭,是臣女靠自己贏來的,而不是現在這個,殿下這個,雖然跟那個很像,但是畢竟不一樣。」

  傅卿和的聲音十分冷靜:「既然不一樣,那臣女就不想要了。」

  淮王看著她跪在自己腳邊,脊背挺得筆直,臉色一片平靜疏離,憤怒就漫過來了他的心頭。

  「你!不知好歹!」

  傅卿和跪在地上,聲音平穩,卻帶著一股倔強:「臣女的確不知道好歹,還請淮王殿下收回這自鳴鐘。」

  雖然跪著,卻如一棵松,面對風霜,百折不摧。

  淮王心裡就更加失望了。

  他喜歡美麗的阿和、聰明的阿和,但是最喜歡的卻是溫順柔軟如貓咪一樣的阿和,絕對不是這個倔強剛毅的阿和。

  不管多漂亮的女人,一旦失於柔順,她的美貌就會就會大打折扣。

  「你真是太令本王失望了!」他低聲呵斥了一句,然後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既然你不要,那便算了。」

  等傅卿和走了,淮王就坐在椅子上苦笑,她不過是個孩子,還不懂事,何必跟她計較。

  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等她長大了嗎,怎麼今天又突然心急了?

  今天真是太不應該了,希望沒有嚇到她。

  那抱著自鳴鐘的宮人將頭壓得低低的,抬也不敢抬一下,生怕淮王會遷怒於他。

  淮王見他在一旁瑟瑟發抖,就道:「去,將這自鳴鐘送給次妃吧,就說是我送給她的。」

  淮王妃聽身邊的貼身侍婢說,傅卿和去了淮王的宮殿之後,就直接出了府,並沒有去見次妃,淮王也沒有叫次妃過來,她心裡就鬆了一口氣。

  也許,她們是故意讓自己打消疑慮,所以才沒有見面的呢。

  傅家三小姐是不是次妃派來害自己的,現在還不確定。

  「你去著人查查,傅家三小姐與次妃在娘家的時候關係如何。」

  「是。」宮人聽了,應諾而去。

  *************************

  早在淮王帶了傅卿和來給王妃看病的時候,傅卿璃就得到消息了。

  她在等,等著傅卿和來見她,或者淮王會派了人來請她。

  可是,沒想到傅卿和也好,淮王也罷,都直接忽略了她,這個結果令她很生氣,她不怪淮王,只怪傅卿和,一定是她沒有跟淮王提,所以淮王才沒有請自己去的。

  她心裡很憤怒,對傅卿和充滿了怨恨,既然有時間去給跟王妃治病,為什麼不能來看看她這個做次妃的妹妹,過家門而不入,有她這樣當姐姐的嗎?

  太夫人說過,同為傅家女,本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可是傅卿和這個樣子,哪有半分一家人的樣子。

  上次中秋之夜,她就對自己很疏離了,那一次,她就落了自己的面子,看來,她是打定主意以後不配合自己了。

  傅卿和,三姐姐,既然你無情,就休怪我無義了。

  從前傅卿璃對於傅卿和還有一點愧疚,如今這點愧疚也消失的一乾二淨了。

  她抱著胳膊冷笑:「等有一天我做了皇后,有你後悔的。」

  她正生氣,一個宮女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會話。

  傅卿璃的臉色慢慢變得鐵青,十指也不由緊緊握成了拳頭。

  等那宮女走了之後,她就失魂落魄地回了寢宮,一頭撲倒在床。

  她怕,她怕事情會給上一世一樣。

  她怕她搶了傅卿和的先機卻改變不了彼此的命運。

  她不由想起來之前擺弄那烏龜,卻被那烏龜咬了一口,她很生氣,一把將烏龜摔到地上。

  淮王得知消息,大踏步而來,她哭著跟淮王說自己被咬了。

  沒想到的是,淮王根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十分緊張地去查看那烏龜怎麼樣了。不僅如此,還怪她不該擺弄它。

  不過是烏龜,淮王卻如此上心,她心裡不服,半開玩笑半撒嬌:「殿下,這畜生殼硬著呢,摔不壞。這畜生不能看家不能抓鼠,養它無用,何不燒來吃?」

  淮王聞言臉色大變,望向她的眼神也跟刀子一樣:「次妃,你也是讀《女訓》長大的,難道竟婦人家不知德容言工缺一不可嗎?」

  說完淮王也看她是什麼反應,抱著那烏龜甩袖子就走。

  當著一屋子丫鬟宮人的面,淮王竟一點臉面都沒有給她留。

  她滿臉通紅,又氣又羞,眼淚在眼眶裡面直打轉。

  她想不通淮王這是怎麼了,一直好好的,從來都是溫言柔語,別說翻臉了,之前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的淮王,居然會為了一個畜生給她沒臉。

  傅卿璃哭了整整一個下午,連晚飯也沒有吃,她在等淮王來俯就她,憐惜她,可是一連兩天過去了,淮王還是沒有露面。

  她哭得更傷心了。

  到了第三天,她就感覺到淮王府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開始不一樣了,甚至會背著她竊竊私語,對她也不如原來那樣恭敬了。

  傅卿璃這時才意識到,這個人是淮王,是天潢貴胄,不是一般人。而自己這個次妃的榮耀全部全部都建立在淮王的寵愛之上,一旦沒有了淮王的寵愛,她就什麼都不是。

  意識到這個事實,她再也顧不得哭,而是擦乾了眼淚,洗淨了面皮,收拾了心情,嬌滴滴的給淮王道歉,淮王大度,自然原諒了她,卻也告誡她,以後要謹言慎行。

  從那之後,雖然淮王明面上待她還跟從前一樣,但是她再也沒有了剛嫁進來的輕鬆愜意了。

  可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淮王那麼驕傲的人,為了傅卿和,不惜拿那畜生去討好她。不僅如此,那烏龜居然是三姐姐傅卿和八年前所贈。

  原來,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她還以為三姐姐第一次跟淮王見面是在廣濟寺,她還以為自己捷足先登搶了三姐姐的好運氣,原來一切她根本沒有搶到,淮王早就認識三姐姐,說不定那天淮王就是把自己當成了三姐姐。

  對,一定是這樣,否則的話,他後來怎麼會離開的那麼快?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她覺得天旋地轉,茫茫無助,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這時候,宮人來報,淮王派人給次妃送東西來了。

  她心情很差,只悶悶地吩咐她從傅家帶來的丫鬟寶珠將淮王送的東西接過來,然後給送東西的宮人打賞。

  等人走了,寶珠喜滋滋地抱了自鳴鐘進來,她只看了一眼就勃然大怒。

  這東西幾天前就在淮王宮殿裡了,她討要了好幾次,淮王都沒有給她,她要來很簡單,就是為了到傅卿和面前顯擺的,可是如今淮王給她了,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無他,因為她知道,這東西定然是三姐姐不要的,所以,淮王才會送到自己這裡來。

  自己不過是個替身,或者連替身都不如。

  當天晚上,傅卿璃一夜未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棉花胡同。

  她突然回來,嚇了傅太夫人一大跳,王妃、次妃回來都要擺儀仗的,她們這些人也要早早地出門迎接的。

  傅卿璃不聲不響突然回來,傅家人忙了個手忙腳亂。

  看著跟傅太夫人一起迎接自己,給自己行禮的傅卿和,傅卿璃冷冷一笑,你先認識淮王又如何,淮王惦記你又如何,如今我傅卿璃才是淮王次妃,有我在,你傅卿和休想再個上一世一樣步步高陞。

  三夫人見了傅卿璃,情緒很激動,一雙眼睛望著傅卿璃,怎麼看都看不夠。

  得知她這次回來沒有什麼事情,不過是想家了回來看看,傅太夫人就鬆了一口氣,她雖然不喜歡傅卿璃,但是也不希望她出什麼事。

  「你母親日日燒香拜佛,就為了保佑你在淮王府裡好好的,要說這事情最惦記你的人,非你母親莫屬。」傅太夫人理解三夫人愛女情深,就道:「既然回來了,你就好好跟你母親說說話吧。」

  三夫人也淚眼汪汪地看著傅卿璃,傅卿璃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幾個月沒見,她的確很是想念。

  傅卿璃卻道:「老太太,我這次回來,是有很重的的事情要跟三姐姐商量的。」

  傅太夫人有些詫異,三丫頭不是昨天剛去過淮王府嗎?有什麼事情不能在淮王府說?難道她是為淮王正妃的病來的?

  傅太夫人這樣想著,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既如此,三丫頭你帶次妃到你屋裡說話吧,記住,長話短說,別耽誤你三嬸嬸跟次妃說體己話。」

  傅卿和點頭應了,帶著傅卿璃去了她起居的院子。

  到了屋裡,傅卿璃對隨身服侍的隨從道:「你們都下去吧,我要跟三小姐說幾句體己話。」

  傅卿璃從淮王府裡帶來的下人應聲而退,而木棉、半夏也在傅卿和輕輕點頭示意後,退了出去。

  「次妃,如今人都走光了,你可以說了。」

  傅卿璃一想到淮王惦記著傅卿和,心就跟貓抓似的難受,可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她坐到傅卿和身邊,聲音溫柔地問她:「三姐姐,你昨天給正妃看完病怎麼不去看看我,我有很多話要問你,你要是去看了我,我今天也就不用跑一趟了。」

  對於傅卿璃三番兩次演戲的事情,傅卿和已經膩了,她打心眼裡不想跟傅卿璃再接觸。

  再說了,她給淮王妃看病,淮王妃本來就因為傅卿璃的關係對自己不信任,若她還巴巴地去找傅卿璃敘舊,那淮王妃恐怕更忌憚了,可能根本不會服她開的藥。

  她若是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她怎麼也不願意給病人添堵,醫者給人治病,不僅要治身體的疾病,更要考慮患者的心情,這是基本要求。

  傅卿和就充滿歉意道:「是我的不是,還請次妃見諒。次妃既然來了,就直說吧。」

  「好,那本次妃就不拐彎抹角了。」傅卿璃也收起了剛才那偽善的面容:「我問你,淮王正妃的病嚴重嗎?」

  她說話的時候,身體前傾,眼睛緊緊地盯著傅卿和,顯得微微有些緊張。

  傅卿和知道她跟淮王正妃有些齟齬,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實話告訴她:「正妃的病的確耽誤了很久,如果一直拖下去,的確會有危險,不過這病我可以治。」

  傅卿璃聽了,就沒有說話。

  淮王正妃會生病,她是知道的。

  因為上一世,淮王正妃剛跟淮王成親沒多久就病倒了,這一病就是大半年,最後雖然治好了,卻留下了病根。

  這病根導致淮王妃無法受孕,特別是在三姐姐生下雙胞胎之後,淮王妃更加著急了,她遍尋良方,卻毫無起色,最後病發,鬱鬱而終。

  正妃去世之後,淮王扶了三姐姐為正妃不說,還立了三姐姐生的長子為淮王世子,後來淮王在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成為太子,在皇帝駕崩之後,登上帝位,封三姐姐為皇后,立淮王世子為太子。

  曾經的棋子,養在秀水莊的野丫頭,給淮王做小的三姐姐,一躍成為大熙朝最最尊貴的女人。

  這一切都是從正妃生病開始的,如果正妃身體康健,三姐姐就不可能成為淮王正妃、也不可能成為後來的太子妃、皇后。

  她以為她重生了,掌握了先機,搶了三姐姐的好運道,自然會跟三姐姐一樣步步榮華富貴,最終母儀天下。

  沒想到事情接二連三出岔子。

  先是淮王早就認識了三姐姐,後來又有三姐姐給正妃治病。

  不行!

  淮王認識了三姐姐她已經無法阻止了,後面的事情她一定要阻止。

  傅卿璃拉了傅卿和的手,神色鄭重道:「三姐姐,淮王正妃的病,你不能給她治。」

  在她一開始問正妃的病情的時候,傅卿和就猜到她的打算,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直白地說了出來。

  傅卿和覺得,傅卿璃為了擺脫老太太的擺佈,攀上了淮王,這一點無可厚非,她跟淮王正妃之間有矛盾,這也很正常。

  但是為了爭寵,她居然生出了這樣害人的心思,傅卿和就覺得她這個人,不光光是愛演戲惹人討厭,而是心術不正令人憎惡了。

  她搖了搖頭:「次妃,我已經去給淮王妃治病了,而且我也答應了淮王妃會讓她痊癒。」

  「那又怎麼樣?」傅卿璃循循善誘道:「只要你開方子的時候,隨便加點什麼藥,不就行了嗎?你是神醫,這些許小事有豈能難得到你?」

  傅卿和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她道:「五妹妹,我是大夫,不是屠夫,我只給人救命,絕不害人的命。想害人,你去找別人,你若認為我跟你一樣,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傅卿璃聽了,一把甩開傅卿和的手,豁然站了起來:「傅卿和,淮王正妃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樣幫她?我們才是姐妹,你居然都不幫我!」

  「我們是姐妹,你有事情我也願意幫你,但前提是你不害人!」傅卿和心裡的火氣也湧了上來,言辭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客氣:「你自己心術不正,想害淮王正妃,偏又沒膽子下手,想拿我當槍使,傅卿璃,你未免太將人小瞧了。我幫你這一把,害了正妃,背了人命,然後你再倒打一耙說我故意害死正妃,幫你樹立大義滅親的形象,助你博的好名聲,登上正妃之位,然後我就成了你的墊腳石。傅卿璃,你自己蠢笨不堪,心思不正,還以為旁人跟你一樣,當真可笑之極!」

  「你!」傅卿璃沒有想到傅卿和會突然翻臉,還如此直白地將她心裡想的事情指了出來,她臉漲得通紅,目露凶光瞪著傅卿和。

  傅卿和毫不示弱,目光犀利地回望著她:「你不用瞪我,五妹妹,我最後一次以娘家堂姐的身份勸你,害人終害己,要及時懸崖勒馬。」

  傅卿璃已經變了,變得面目猙獰為達目的不折手段,或許,這才是她的真面目。

  這一次,就徹底決裂吧,不管人前人後,傅卿和都懶得跟她做好姐妹,她這個性子,以後吃虧的日子在後面,甚至會闖下大禍,她已經改不了了。

  「好、好、好!」傅卿璃怒極反笑:「不愧是三姐姐,說起大道理來比誰都在行,你說我蠢笨不堪,心思不正,那你呢,你難道就心思很正,從不害人嗎?從來沒有過要害人的心思嗎?」

  「我傅卿和做事,不敢說從來沒錯,至少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會刻意去做壞事,更不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去主動害人。」

  「好!」傅卿璃冷冷一笑:「傅卿璃,既然是做事憑良心,不會主動去害人,那麼你一定不會做奪人因緣,搶妹妹夫婿的事情了?」

  傅卿和聞言愕然,她詫異地望著傅卿璃,而傅卿璃則是一臉嘲諷地回望著自己。

  傅卿和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原來,淮王對自己動了心思的事情,她也看出來了。

  如此,也好。

  自己正愁沒有辦法拒絕淮王呢,既然傅卿璃知道了,她一定會從中阻攔,以後淮王再找自己恐怕也不會那麼容易了。

  傅卿和認真道:「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奪你的因緣,更不會跟淮王有任何的瓜葛。」

  「我不信,除非你發誓!」傅卿璃有些不依不饒。

  有些人就是如此,慣會得寸進尺,你退了一步,她就會再進一步,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適可而止。

  「次妃,你好像弄錯了,如今是淮王找我,而不是我找淮王。你與其逼著我發誓,還不如多想想怎麼看好淮王呢。我定然不會主動招惹他,可總防不住他來招惹我,你說是是不是這個道理?」

  傅卿和沒有發誓,在傅卿璃看來,她就是心裡頭有鬼,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傅卿和說得很有道理,她冷冷一笑,出了屋子。

  姐妹兩個不歡而散。

  傅卿和將淮王對自己圖謀的事情隱去,把傅卿璃剩下的話一字不漏地說給傅太夫人聽,又道:「老太太,五妹妹已經變了,我怕她這樣下去,終歸要出事。」

  傅太夫人聽了冷冷一笑:「果然被我猜中了,她為了攀附淮王,不惜委身做妾,如今做了妾卻又不安生,我聽你說,那淮王正妃恐怕也不是一般人,你且等著吧,五丫頭作繭自縛,以後有她吃苦頭的那一天。」

  「那咱們該怎麼辦?」

  傅太夫人道:「你放心好了,雖然你三嬸嬸還跟我們住在一起,可實際上已經分家了,只要她不幹出株連九族的事情,都牽連不到我們頭上。」

  在大熙朝,只有謀逆造反才會被株連九族,這樣一想,傅卿和就鬆了一口氣。

  可是淮王跟看她的眼神,跟他說話的語氣,以及他那天發怒的樣子,卻像一塊大石頭壓到了傅卿和心裡,她覺得沉甸甸的,呼吸的時候都多了幾分沉重。

  看樣子,她要早點讓淮王妃的病好起來才是。

 

  ☆、第110章 曖昧

 

  從那天之後,她去給淮王妃看病的時候就帶了張曉跟她一起去,張曉不方便的時候,她就帶著半夏,反正再也沒有一個人去過淮王府。

  半夏之前一直是坐在車裡,很少到病人家裡去的,這也是她頭一次見傅卿和是怎麼給人治病的,她覺得很新奇,淮王府雖然很漂亮,但是她之前畢竟在武定侯府住過,所以,那宅邸的風景倒沒有怎麼吸引她。

  除了第一天之外,後面那幾天,淮王一直都沒有露過面,這令傅卿和不由鬆了一口氣。

  等到淮王妃身體幾乎痊癒了,傅卿和就跟她說以後不用吃藥了,她也不用再登門了。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傅卿和給淮王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特別是當淮王妃得知她之前一直住在莊子上,跟次妃傅卿璃相處的時間少之後,她對傅卿和就多了幾分信任。

  她拉著傅卿和的手跟她道謝,並將兩個匣子送個傅卿和。

  傅卿和有些訝然。

  淮王妃微微一笑:「小匣子裡面裝的是銀票,是殿下給你準備的診金。大匣子裡面是我的謝禮。」

  看樣子,淮王妃是早就準備好了。

  傅卿和也不作假,接過匣子道:「多謝王妃。」

  「謝什麼。你治好了我的病,應該是我謝你才是。」

  淮王妃又拉著傅卿和說了半天的話,不僅中午留她用飯,最後走的時候,還親自將她送到垂花門口。

  淮王妃身邊貼身服侍的嬤嬤就有些不解:「不過是沒落世家的小姐,王妃你這樣做太過了。」

  她淮王妃病了之後,淮王妃娘家特意派過來的,很有手段,自打她來了,次妃傅卿璃跟淮王妃幾次交鋒都沒能討到好,所以淮王妃很倚重她。

  此刻聽了她的話,淮王妃沒像從前那樣聽從,而是皺著眉頭不悅道:「嬤嬤,有些話需慎言,這裡是淮王府,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被人傳出去,什麼沒落世家的小姐,那是傅家三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更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紅人,她說上一句話,頂我們說十句。」

  「是,老奴知錯了。」

  「她醫術這麼高明,以後我依仗的地方還多著呢。」淮王妃輕輕摸著自己的小腹道:「我一定要盡快懷上孩子。」

  小匣子裡面是四張五十兩的銀票,大匣子裡面是一套金鑲琉璃的頭面,淮王妃的意思是想跟自己結交,而不是簡單的醫患關係。

  可傅卿和卻打定了主意,以後離淮王府遠遠的。

  她歎了口氣,合上了匣子。

  回到棉花胡同,傅卿和去見了傅太夫人。

  二夫人來了,見到傅卿和她就迎了上來:「你可算是回來了,我等了你半天了。」

  傅卿和給傅太夫人行了禮,然後問她:「二嬸嬸找我什麼事,這麼著急?」

  「我跟你說,你二姐姐她有喜了。」二夫人喜得眉開眼笑。

  「真的嗎?是什麼時候查出來的?懷了多久了?」傅卿和笑著恭喜她:「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此說來,老太太要做曾外祖母,二嬸嬸要做外祖母,我也要做姨母了。」

  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覺得傅卿嬌年紀這麼小,生孩子會不會有風險。

  二夫人拍了她的手一下,然後又將她拉到傅太夫人身邊,嘖嘖稱讚:「老太太,您聽聽,您聽聽,她這一句接一句的,比我還強呢。果然是神醫,就是跟我們不一樣。」

  二夫人心情很好,說話的時候都喜滋滋的。

  傅太夫人心情也不錯,笑道:「你就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也當持重一些了。」

  「那有什麼,這裡又沒有外人。」二夫人訕訕地笑。

  「二嬸嬸,您是想讓我去給二姐姐看看脈象嗎?」

  「這件事情不急,我今天來找你是有其他的事情。」二夫人說著臉上的喜色就淡了下去:「明天就是大丫頭百天忌日了,我要去城外潭拓寺給你大姐姐做法事超度,你二姐姐剛懷上,不便出門,我就來問問你要不要去。」

  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傅卿妍已經故去三個多月了,這三個月發生了太多了事情,希望傅卿妍已經投到好人家去了吧。

  這樣想著,傅卿和又覺得自己迷信。

  人已經故去了,做法事超度也許不能改變什麼,至少能讓活著的人安心。

  她對二夫人道:「既然是給大姐姐做法事,我定然是去的,明天早上我跟您一起去潭拓寺吧,說起來,我還沒去過潭拓寺呢。」

  「嗯。」二夫人拍了拍傅卿和的手,正想說什麼,碧螺走了進來:「三小姐,隔壁衛大人府上來人求見,他自稱叫穆九,說您認識他的。」

  穆九,他怎麼回來?

  「這人我的確認識,他有沒有說什麼事?」

  「他說衛大人病得很嚴重,請你上門給衛大人治病。」

  ********

  過了中秋之後,京城的天氣就一天天冷了下來。

  衛昭還保持著夏天沖涼水澡的習慣,三天前,他晚上衝了冷水洗澡,就有些著涼。

  他沒有放在心上,昨天有些咳嗦頭疼,他就自己煮了一碗姜茶來喝,本來以為睡一覺就沒事了,誰知道這一覺睡到了今天上午辰時末,早就過了去衙門的時間。

  他強撐著想起床,卻發現身子沉重,四肢發酸,頭暈的不行。

  他就讓韓竟去衙門裡給他告假,等韓竟回來,發現衛昭又睡著了,整個臉都紅彤彤的,呼吸也重的很。

  韓竟感覺到不對,趕緊去找穆九,誰知道穆九巡城去了,等穆九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穆九給喚醒了衛昭,讓廚房給他弄了飯,衛昭精神泱泱的,沒吃幾口就丟開了筷子。

  穆九一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就道:「大人,我去請大夫給您看看吧。」

  「不用。」衛昭的臉頰透著不健康的紅:「這只是小病,不用那麼麻煩。」

  穆九的眉頭就皺在了一起,大人總是這般諱疾忌醫,不過……他有辦法。

  「大人,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會耽誤你明天去衙門辦事的。」穆九一邊打量著衛昭的神色,一邊慢慢地說道:「我看,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傅大夫不是就在隔壁嗎?我去請他去。」

  說著,抬腿就朝門口走,跟他預料中的一樣,衛昭並沒有阻止他。

  他鬆了一口氣,快步來到隔壁傅家。

  傅卿和從穆九口中得知衛昭病了,就跟著他一起來到衛家。

  這是她第一次來衛府,這宅邸的佈局跟她們傅家的宅邸相似,不同的是,她們家種了很多花草樹木,很是熱鬧,而衛府很空曠,除了房子,幾乎見不到其他的東西。

  不過,這樣視線更開闊,顯得空間更大。

  衛昭的起居室也很簡單,坐南朝北一明兩暗三間正房,左右分別有兩間廂房。

  正房中間是待客的中堂,正中間放著鐵力木祥雲幾,上面放著幾個插屏、擺件,幾下面是祥雲八仙桌,八仙桌旁邊左右各放一張博古圖靠背椅,是正座,正座下面各放著四把椅子,兩個小茶几。

  傅卿和跟著穆九一起,進了左邊的房間,那是衛昭的寢室。

  衛昭躺在床上,微微閉著眼,聽到腳步聲,他的眼睛倏然就睜開了。

  他先看到穆九,再一看穆九身後跟著傅卿和,他不由眼睛一亮,整個人都有了光彩。

  他沖傅卿和輕輕點頭:「你來了。」

  又道:「快搬凳子來,讓三小姐坐下歇歇。不要凳子,搬椅子來,再拿個坐墊過來。」

  兩家門挨著門,中間還有一堵共用的院牆,不過幾步路,哪裡就累了。

  可傅卿和還是按照衛昭說的,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快給三小姐沏茶。」

  韓竟剛搬了椅子過來,還沒歇一下,聞言又要去沏茶,衛昭卻喊了他:「你先等等。」

  「三小姐,你喜歡喝什麼茶?」

  傅卿和見他將韓竟使喚的團團轉,就道:「衛大人不用客氣,我來之前剛剛喝過茶,暫時還不口渴。還是讓我先看看你病況如何吧。」

  「嗯。」衛昭點點頭,眼角瞥到穆九憋著笑的樣子,不由又恢復了之前的冰山臉。

  突然額頭一涼,傅卿和的手已經放到他的額頭上,那手涼涼的,軟軟的,少女甜甜的香味裡面摻著一絲淡淡的藥香,衛昭閉上眼睛,感覺有些沉醉。

  「怎麼了?」傅卿和收回手:「頭暈嗎?」

  衛昭睜開眼睛,正看到傅卿和一雙眼睛關切地望著自己,那幽幽的香味若有若無,撩撥著他的心弦。

  他沒有說話,傅卿和輕輕皺了眉頭:「臉比剛才更紅了些。」

  衛昭額頭滾燙,神智也渾渾噩噩的,哪裡還有之前的威風。

  居然燒得這麼嚴重,這人也真是的,從來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身為大夫,自然知道健康的重要性,對於衛昭這樣不愛惜自己的人,她總是忍不住想狠狠教訓一番。

  「來,嘴巴張開,我看看。」

  「哦。」衛昭乖乖長開嘴巴。

  傅卿和的拇指與食指就捏住了衛昭的下巴,輕輕抬了抬,她微微探了頭,看了看他的舌苔。

  如此一來,兩人貼得更近,衛昭的一雙眸子都變得幽深起來。

  穆九與韓竟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都一聲不吭。

  「嗯,我給你號脈。」傅卿和又抓了衛昭的手,食指中指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白皙瑩潤的手跟他的手腕緊緊貼著,只要他想,只要他輕輕翻動手腕,就可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裡。

  衛昭抿了抿嘴,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腦海中那旖旎的想法。

  傅卿和開了一副藥,讓穆九去抓了來。

  穆九腿腳很快,不大一會就買了藥回來,他拉了韓竟去給衛昭煎藥。

  「穆九哥,你拉我做什麼?」韓竟嘟噥道:「你拉了我出來,屋裡就只剩下三小姐跟大人兩個人了,萬一大人口渴了或者叫人怎麼辦,難道還能讓傅三小姐幫他做事啊?」

  「將藥煮了。」穆九將那包藥交給廚房裡的一個老媽子,然後又對韓竟說:「你放心好了,有傅三小姐在,大人是絕對不會叫你的。」

  韓竟想反駁,但是心裡又隱隱覺得穆九說得有道理。

  他想起上次去傅家,傅卿和居然能看出來他是裝病的,就覺得傅卿和醫術一定很厲害。

  「穆九哥,上午大人臉紅紅的,只知道睡覺,簡直嚇死我了。」他拍了拍胸口,一副後怕的樣子:「你不知道,我老家隔壁二丫的娘也跟大人一樣,先是睡覺臉紅,後來就死掉了。」

  他求證似地望著穆九:「人家都說傅家三小姐是神醫,那她一定能治好大人的病,大人應該不會像二丫的娘一樣死吧?」

  「呸呸!你胡說什麼?」穆九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勺:「大人福大命更大,在遼東殺蒙古韃子、在錦衣衛為皇帝出生入死都沒有沒有死,豈會因為這個小病而死,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韓竟聽了卻很高興:「那好了,我就知道傅三小姐醫術高超,大人吃了她開的藥,一定會好起來的。」

  穆九哈哈一笑:「只要傅三小姐來了,就算她不開藥大人也會好的,你沒見大人看傅家三小姐的眼神,跟餓狼見到小白羊一樣直放光嘛。」

  韓竟撓撓頭,沒有說話。

  難得的獨處的機會,衛昭覺得心情很好,只不過,他雖然刻意壓制著,但下頜柔和的曲線,微微彎起的嘴角還是表明了他的愉悅。

  傅卿和來幫他看病,還摸了他的額頭,摸了他的手腕,他的心情的確很好。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穩:「今天的事情,多謝三小姐了。」

  傅卿和突然覺得衛昭有一副好嗓子,低沉又有磁性,聽在耳中感覺跟之前很不一樣。

  「衛大人不必客氣,這是我的本分,也是所有醫者的本分。」

  傅卿和抬起頭來,正對上衛昭的眼睛,那眼神幽暗、深不見底,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

  傅卿和覺得氣氛有些壓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衛大人,穆九說,你是沖了涼水澡才導致生病的,天冷了,你應該用熱水洗澡,冷水還是不要再用了。」

  衛昭點點頭,聲音比剛才還要低沉,眸子更是一動也不動,依舊盯著她看個不停:「好,我聽你的,以後不用冷水了。」

  這不過是普通的一句話,傅卿和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到底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這感覺太詭異了,讓她有些心慌,有些害怕,還有一絲絲的好奇。

  她不安地動了動身子,這才發現這房間裡面除了她與衛昭,竟再無旁人。

  「大人,難道貴府除了韓竟,再沒有其他僕婦嗎?」

  「哦,有的,只不過僕婦特別少,她們平時無事,很少朝我院子裡來。」

  也對,他這樣冷冰冰的,那些僕婦估計沒事也不敢朝這裡湊。

  傅卿和望著他稜角分明的臉,就覺得了然了,即使在病中他神色依然是冷冷的,給人一種距離感。

  其實,他人還不錯,雖然長得冷了些,並不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

  「大人,你病得很重,我下的藥也很重,你今天、明天都不要出去,在家裡避風。」

  「嗯,好的。」衛昭好脾氣地應了,他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空氣裡還是飄蕩著那甜甜的帶著一絲苦的香味,這味道真的很好聞,令他怦然心動。

  傅卿和見衛昭閉上了眼睛,還以為他難受,就從凳子上站起來,探出手再次摸了摸他的額頭,誰知她忘記了床塌旁邊還有個踩腳登,一下子被絆倒了,整個人朝衛昭撲去。

  感到有溫軟的東西壓過來,衛昭倏然睜開眼睛,正看到傅卿和雙手趴在的胸前,臉跟他貼得很近,一雙眸子如受驚的小鹿,既無助又慌亂。

  「對不住,對不住,沒有壓著你吧。」

  傅卿和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絆倒,還撲到了衛昭懷裡,偏偏衛昭又突然睜開了眼睛,她感覺特別窘迫。

  她手忙腳亂地起身,又不敢按衛昭的胸口,手本來像按著床作為著力點,卻不小心按到一個圓圓的,軟軟的一坨……

  「嘶!」衛昭倒吸了一口冷氣,疼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哎呀!」傅卿和像摸到燙手的山芋一樣,紅著臉,驚叫著跳了起來。

  卻因為起得太急,腳下不穩,整個人向後仰倒。

  天!要摔了。

  傅卿和嚇得瞪大了眼睛,就看到衛昭身子微探,長臂一身,攬住了她的腰。

  這樣一來,傅卿和再次撲在衛昭胸前。

  兩個人離得太近,近到她都能感覺到衛昭的呼吸。

  還有他結實、堅硬的胸膛,滾燙雄健的軀體,強勁有力搏動的心跳,微微滾動的喉結。

  轟!

  傅卿和感覺自己腦袋一懵,臉上像火在燒,呼吸也加重了幾分。她想起身,卻覺得自己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完了!完了!這下丟死人了,傅卿和的心砰砰跳個不停,羞愧的要死。

  衛昭見她臉紅的像煮熟的蝦,唇若塗脂,睫毛輕顫,像無助的小貓一團可愛,一顆心就軟了一灘水。

  他直起身來,雙手架著她的胳膊,扶她坐正,然後又靠回到大引枕上。

  離開了衛昭的懷抱,傅卿和感覺神智一點點恢復過來,手腳也再次受自己控制了。

  她坐回到椅子上,連頭也不敢抬,聲音更是低了很多:「大人,剛才……」

  「無事。」衛昭打斷了她:「你沒有按痛我。」

  是嗎?可是他剛才明明痛的直吸冷氣,也許他是怕自己自責,所以才這樣說的吧。

  可傅卿和卻覺得對於男人來說,那個地方及其重要,自己又那麼重,若真的壓壞了,就要早點治才行。

  特別是像衛昭這樣諱疾忌醫的人,沒有人提醒,他一定不會放在心上的。

  到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什麼男女之別了。

  傅卿和抬起頭,強自壓了內心的羞澀,望著衛昭道:「大人,我剛才明明聽到你疼得直吸氣,你若真的不舒服,就要說出來,千萬不能因為我是女孩子就難以啟齒。」

  衛昭聽了,不由垂了眼皮,他臉上神色不變,但輕輕抖動的睫毛卻出賣了他的情緒:「三小姐,你放心好了,真的沒事。」

  那地方被她一按,的確疼了一下,可是疼過之後,就是一股奇異的燥熱,剛才他還摟著她的腰肢,她撲在他的懷裡,溫熱的氣息,甜甜的香味刺激得他心猿意馬,燥熱難當。

  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心頭的那股邪火壓下去,被她這幾句話一說,那地方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衝著門口道:「穆九,藥煎好了就端進來吧。」

  「是,大人。」門外響起穆九的聲音。

  傅卿和愕然,穆九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不知道。剛才的事情,也不知道穆九聽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若是他知道自己撲到衛昭懷裡,那簡直太丟人了!

  傅卿和心裡窘迫得想找個地縫轉下去。

  衛昭看了她一眼,從穆九手裡接過藥碗,輕輕吹了吹,然後道:「太燙口了。」

  穆九又將藥碗接回來:「我想著大人你得的是傷寒,藥還是趁熱吃比較好,所以一煎好就端來了,我放到外面冷一冷。」

  穆九走了,傅卿和感激地望了衛昭一眼。

  他一定是怕自己尷尬,所以才特意告訴自己,藥還燙著,穆九是剛才才來,並沒有在門口站很久。

  他真是個心細如髮之人。

  經過穆九一打岔,衛昭心裡的衝動終於煙消雲散了。

  他正想說話,韓竟進來了:「大人,外面來了個人,說是三小姐的徒弟,來找三小姐。」

  衛昭就皺起眉頭,這個人怎麼像牛皮糖一樣,粘的這麼緊。

  「衛大人,你只需按時服藥即可,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嗯。」衛昭點點頭:「韓竟,送送三小姐,記住,送到家門口。」

  韓竟送了傅卿和回來,衛昭問他:「那張太醫說什麼了?」

  「張太醫說他住的太遠了,不方便,要在附近租一個院子,這樣就能每天都可以跟三小姐請教醫術了。」

  衛昭聽了,臉色又黑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傅卿和就出了門,她先是去了東直門大街的永福胡同,到那裡匯合了二夫人一起去潭拓寺。

  她們的馬車要走半個時辰才能出城,出城之後,還要再行駛一個時辰才能到潭拓寺。

  傅卿和心情有些重,時間過得很快,她回到京城已經四個多月了,這四個多月發生的事情不可謂不多。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要一輩子困於武定侯府,整日與傅卿嬌、傅卿妍、傅卿寶鬥個不停,沒想到才短短幾個月,形式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傅卿嬌、傅卿寶相繼嫁人,傅卿妍卻香消玉殞,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第111章 雞飛

 

  另外一邊,襄城伯府一大早晨就雞飛狗跳,吵嚷個不停。

  中秋賞燈宴那晚,襄城伯世子戴邦玉一直盯著傅卿和瞧,恨不能將眼珠子長到傅卿和身上,這下子可惱壞了傅卿寶。

  從宮裡出來,兩人就大吵一架。回到了襄城伯府,二人還是吵個不停。

  戴邦玉累了,想睡覺,傅卿寶打翻了醋罈子,非要他賠禮道歉保證以後再不亂看別的女子,襄城伯世子很是生氣,兩人言語不和,就動起手腳來。

  到底戴邦玉是男子,天生就佔了優勢,推搡之間把傅卿寶推到了,傅卿寶暈了過去,等大夫來了才知道,傅卿寶懷孕了。

  天大地大,孕婦為大,為了傅卿寶腹中的胎兒,襄城伯夫人逼著戴邦玉去給傅卿寶道歉,傅卿寶見丈夫低頭了,這才覺得心滿意足。

  誰知道當天晚上戴邦玉就把傅卿寶的貼身丫鬟給睡了,傅卿寶很是生氣,第二天就把那丫鬟打一頓賣了出去。

  這下子,丫鬟們都不敢朝戴邦玉身邊去。

  沒有了丫鬟暖床,傅卿寶懷有身孕,又不能碰,戴邦玉很是苦惱。

  傅卿寶卻覺得日子過得很痛快,自從有了身孕,她在襄城伯府簡直是呼風喚雨,說一不二。

  時間久了,戴邦玉就不再朝傅卿寶的院子裡來了,他也不歇在別處,晚上只在書房胡亂睡了。

  傅卿寶安排了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媽子去服侍她日常起居,剩下的,便是戴邦玉貼身的幾個小廝。

  如此一來,戴邦玉身邊一個年輕的女子都沒有,傅卿寶心滿意足。

  這一天早上,她突發奇想,突然想起看看戴邦玉。

  她去的時候,戴邦玉還沒有起床,站在門口,她就聽到裡面有低低的喘息,還有戴邦玉志得意滿的笑聲。

  這笑聲令她勃然變色,因為她知道,只有戴邦玉做那事痛快了才會發出這樣的笑聲。

  傅卿寶咬牙切齒,氣得渾身發抖。

  好啊!自己如此嚴防死守,到底還是沒有防住,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我今天非打死這個背主爬床的賤人不可!

  她黑著連指著身邊的一個丫鬟道:「你,你去叫夫人來,路上通知其他人,世子書房有好戲看。」

  她要狠狠處置那個爬床的賤婢,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爬上世子的床,非但沒有榮華富貴,反而有滅頂之災。

  那丫鬟知道世子夫人發火了,立馬跑去稟報了。

  傅卿寶又對著左右服侍的兩個丫鬟,兩個婆子,無不陰狠地吩咐道:「你們跟我進去,其他的事情不要你們管,那個下作的賤蹄子,你們不能讓她跑了,記住,不要給她衣裳穿,直接拖到外面來。她既然這麼喜歡勾引男人,我就讓她勾引個夠!」

  她一腳踹開書房內室的門,看到床上的景象時,整個人如遭雷擊,呆在了當場。

  屋裡根本沒有女人,戴邦玉身子底下壓著的,分明是個十來歲的小廝,兩個人一上一下正樂在其中,根本沒有注意她進來。

  原本雄赳赳氣昂昂準備的擼了袖子準備抓|奸的丫鬟婆子也驚呆了,她們甚至高高舉起手,準備上去抓人的,這下子直接呆若木雞。

  要不要抓?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由朝傅卿寶望去。

  「啊!賤人!」

  傅卿寶尖叫一聲,臉漲得通紅,歇斯底里地衝上去,對著戴邦玉兜頭兜臉就是一頓打。

  就在此時,屋裡嘩啦啦衝進了一群人,有老有少,全是襄城伯府各房的僕婦。

  她們是來看熱鬧的,沒有想到這個熱鬧居然如此勁爆,眾人嘩然一片。

  戴邦玉看來了這麼多人,一邊躲傅卿寶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看什麼看,看什麼!還不趕快滾!等著吃棍子吶!」

  世子性情暴躁,最喜歡拿下人出氣,眾人聽了,呼啦一聲如鳥獸一般散開。

  傅卿寶的貼身侍婢上前去拉:「世子夫人,您小心些,當心肚子裡的孩子。」

  傅卿寶卻顧不得這麼多,她眼睛通紅地拉著戴邦玉:「你說,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是不是這個小賤種勾引你的?」

  戴邦玉又羞又急,沒想到會突然來了這麼多人,這下子他父親恐怕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他現在只想把眼前的事情躲過去,就大聲敷衍道:「是,是他勾引我的,是他勾引我的。」

  那小廝嚇得瑟瑟發抖:「世子夫人,不干小人的事,不干小人的事,世子夫人,饒了小人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雪白的脊背,纖細的腰肢,看的傅卿寶眼裡幾乎要冒血,她咬著後槽牙,狠狠道:「來人,把這個下流坯子給我拉出去,狠狠地打,打死為止!」

  那小廝一聽,嚇得魂不附體,一把抱住戴邦玉的腿,苦苦哀求:「世子救命,世子救命!」

  「不行,誰敢動他試試!」

  這小廝是戴邦玉新得的,正愛得緊,一聽傅卿寶這麼說就火了,偏偏傅卿寶還拉著他的衣服不撒手,戴邦玉怒上心頭,狠狠地推了一把傅卿寶。

  「你這婦人怎麼這麼狠的心,真是蛇蠍心腸!」

  「戴邦玉!」傅卿寶怒喝一聲,氣得雙手攥成拳頭,不分頭臉地打在戴邦玉身上。

  戴邦玉的耐性都被他磨光了。

  他怒喝一聲,一把將傅卿寶推開,這一推不要緊,傅卿和倒退了幾步,腰撞在身後的大案角,整個人摔倒在地。

  「啊,我的肚子,我肚子好疼。」傅卿寶仰躺在地上,驚恐地捂著肚子。

  小丫鬟連忙蹲下去扶她,卻嚇得驚聲尖叫了起來:「血,血,世子夫人流血了。」

  傅卿寶一聽,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疼的,直接昏死過去。

  看到傅卿寶躺在地上,戴邦玉絲毫沒覺得心疼,反而有種暢快,這婆娘,仗著肚子裡有塊肉,就事事跟我作對,這下子孩子沒了,看你還如何挾制我。

  雖然如此,戴邦玉心裡還是有些害怕,他自己闖了這麼大的禍,母親那裡還好說,父親那一關卻不好過,他也顧不得那小廝了,腳底抹油跑了。

  戴邦玉是襄城伯獨子,在襄城伯府地位超然,他出門,有一個從小就服侍小廝跟著。

  見他不痛快,小廝自然巴結討好道:「世子,是去倚紅樓,找真真姑娘喝酒,還是去尋芳閣聽如煙姑娘彈琴?」

  「不去,不去,沒意思!」戴邦玉覺得心裡很煩。

  小廝繼續諂媚道:「聽說美仙院裡新進的頭牌功夫一流,要不要去試試?」

  「庸脂俗粉,令人膩味。」

  「有了!」小廝一拍大腿,壓低了聲音,賊眉鼠眼道:「城外仙府道院來了兩個小道姑,聽說又水靈又風騷,十人去了有九人腿軟著出來。」

  「當真這麼厲害?」戴邦玉眼睛一亮,露出躍躍一試的表情。

  小廝一見,就知道自家主人心動,當即更加賣力地鼓動:「那是當然了,不僅如此,那道院還有……」

  他說著將嘴巴湊上進了戴邦玉的耳朵,只聽得戴邦玉抓耳撓腮,恨不能一步跨到那道院去。

  「既如此,你快快帶我去。」

  「好勒。」

  戴邦玉跟那小廝坐了馬車朝城外去,在城門口遇上人盤查,戴邦玉就看到旁邊是傅家的馬車。

  小廝當即就指了馬車給戴邦玉看:「世子,你看,那是世子夫人娘家的馬車呢。」

  戴邦玉拉了臉:「出來耍玩,你何苦要提那母夜叉。」

  「是,是。」小廝諂媚點頭。

  就在這時,來了一陣風,將對面的車簾吹了起來,裡面竟坐著一個冰雪團成,瓊瑤琢就的美人,戴邦玉見了,雙眼圓睜,口水直流,他扒著車窗,雙目貪婪,恨不能撲過去。

  風掀起簾子不過一瞬間,然而就這一瞬間,就讓戴邦玉神魂顛倒,看的如癡如醉。

  他想起來了,那馬車裡坐的是他夫人傅卿寶娘家姐姐,傅家三小姐,中秋節那天晚上他就遠遠地看了她一眼,如今見了,竟比那天還要漂亮,這樣的美人,如能在他身下婉轉承歡,該是多麼*蝕骨。

  戴邦玉想也沒想,立馬對小廝道:「快,跟著那輛車。」

  「少爺,你不去仙府道院找那幾個道姑了嗎?」

  「少爺我見了仙姑,哪還有心思弄道姑。」戴邦玉一想到傅卿和那模樣身段,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給我跟緊了,等少爺我如了願,重重有賞。」

  小廝一見,就知道自家少爺一定又勾動肝火了,少爺吃肉,不知道他能不能撈點湯喝,小廝的心裡也癢癢的。

  「小姐,李護衛說,有一輛馬車自打出了京城就一直跟著咱們。」半夏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木棉撩了簾子,朝外看了看。

  寬闊的官道上,見來來往往車輛很多,揚起了一陣陣的灰塵。

  她用帕子掩住了鼻子,手回頭道:「這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這麼多,應該不是專門跟著咱們的吧。」

  傅卿和也覺得可能性比較小,這畢竟是在京城,自己又貼了傅家的標誌,那些拍花黨劫匪大道小偷,只會挑初來乍到的生人下手,絕不敢動京城裡面的人的。

  「木棉說得對,不能因為人家跟我們走一條路就懷疑他們跟著我們。」傅卿和又道:「不過,小心點終歸是好的,半夏,你跟李護衛說一聲,讓他跟二夫人那邊的護衛說一聲,另外,多注意那輛車。」

  等到傅卿和她們拐上了潭拓寺那條路之後,後面的那輛馬車就拐到了旁邊的一條岔路了,兩撥人分道揚鑣。

  傅卿和鬆了一口氣,也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這件事情就當做一個小插曲,很快就被眾人遺忘了。

  戴邦玉推到傅卿寶溜之大吉,襄城伯府卻雞飛狗跳,亂成了一鍋粥。

  世子居然跟小廝做了那種事情,還被府裡那麼多下人看到了,襄城伯府沸沸揚揚,捂都摀不住。

  世家大族之間,下人們也常有往來,他們也有自己的一張關係網,這消息到了下午就傳開了。

  襄城伯夫人十分生氣。

  兒子名聲敗壞,形象盡毀,兒媳又小產沒能保住胎,這兩件事情疊在一起令她氣得心肝直顫。

  簾子一動,一個僕婦走了進來:「夫人,人已經杖斃了。」

  「下賤胚子,居然敢勾引世子,死不足惜。」杖死了那小廝,襄城伯夫人尤覺得不解恨:「將人丟到亂葬崗去給野狗吃。」

  那僕婦心頭一抖,低了頭道:「是。」

  「世子夫人醒了沒有?」

  「醒了,她已經知道孩子沒有了,哭得很傷心。」

  「唉。」襄城伯夫人緊縮眉頭,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扶我去看看。」

  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聽到傅卿寶歇斯底里的哭喊聲:「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孩兒,你怎麼就這麼去了,你丟下了為娘一個人,你讓我怎麼活啊?」

  襄城伯夫人之前也小產過,她自然知道落胎之痛,聽傅卿寶這撕心裂肺的哭聲,她也覺得很難受。

  她再次歎息,朝屋內走去。

  傅卿寶還在哭:「我的兒啊,你好可憐啊,居然攤上這樣狠心的父親,你走了也好,省得跟為娘一起吃苦,那樣的人,禽獸不如,對自己親子都能下如此狠的手,畜生尚知舐犢,戴邦玉連畜生都不如啊。戴邦玉,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襄城伯夫人聽了,腳步就生生停了下來。

  跟著她的僕婦也是心頭一跳,完了,世子是夫人的逆鱗,世子夫人這樣說,夫人一定要生氣了。

  她抬頭朝襄城伯夫人望去,就看到襄城伯夫人盛怒的臉上青筋都冒了出來,手指更是捏得緊緊的。

  「為了還未成型的一塊肉,她居然如此辱罵、詛咒夫婿,好歹毒的心。」襄城伯夫人陰惻惻地望著內室的門,目光幾乎是如同刀子一般。

  「為了她的兒子,就要咒我的兒子死,不怪玉哥兒跟她吵架,這樣陰損的嘴裡能說出什麼好話,玉哥兒恐怕也是被逼急了才會這麼做的。」

  襄城伯夫人越想越怒,一顆心就偏到了兒子身上,這個原先令她十分滿意的兒媳,如今竟一無是處。

  夫婿出了這樣的事情,名聲有損,尋常妻室幫著遮掩還來不及,她倒好,不僅不幫著遮掩,反而讓這件事情鬧得人人皆知。

  她難道竟不知道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嗎?

  不僅如此,她居然還去跟玉哥兒拉扯,她明知道自己肚子裡面有孩子,居然還以身試險,說明她根本沒有把戴家的子嗣放在心上,自己曾再三叮囑她一定要小心,沒想到孩子還是丟了。

  說不定她早就跟玉哥兒生了嫌隙了,所以故意謀害戴家的子嗣呢。

  襄城伯夫人自己是小妾扶正的,她不識字,只知道怎麼取悅男人,連管家打理內宅都磕磕絆絆的,因此很多世家夫人都看她不起。

  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兒媳婦是名門閨秀,之前傅卿寶很傲,她不僅不生氣,反而很欣賞,認為名門閨秀就應該有這樣的傲氣,可是現在她卻不這麼想了。

  傅家四老爺已經癱瘓在床,傅卿寶的哥哥傅珍也沒有什麼能耐,這門親事現在看來,是有些門不當戶不對了。

  都怪傅家四夫人巧舌如簧,騙過了自己,如今看來,自己真是吃虧上當了。

  都說妻賢夫禍少,果然如此,傅卿寶這樣的女人,除了容貌出眾,其他的一無所有,這樣的女子給兒子做正妻,實在是讓兒子受委屈。

  再說了,武定侯傅家已經倒了,皇上最最疼愛的湘王也已經死了,楚王這一大威脅就沒有了,傅家已經不值得再繼續利用了。

  她冷冷一笑,大步走了進去。

  傅卿寶的哭聲戛然而止,淚眼迷濛中,她看到了襄城伯夫人,想到婆婆一直對自己疼愛有加,她立馬就迸出了委屈的淚水:「婆婆,孩子沒有了,世子他為了一個小廝,居然打掉了孩子,婆婆,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見到自己這個婆婆,不說請安問好,居然就坐在床上不起來,還口出狂言倒打一耙,果然沒有教養。

  襄城伯夫人怒喝一聲:「傅氏,你可知你已經犯了七出之條?」

  「什、什麼?」傅卿寶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婆婆,您說什麼?」

  「我說你犯了七出之條?哪有你這樣的妻室,居然詛咒自己的夫婿?你這樣樣子哪有半點名門閨秀的做派?」

  襄城伯夫人臉色鐵青,語氣咄咄逼人:「你有孕之後,家中事事以你為重,可是你呢,一點都不關心世子。你身子不能服侍他,就應該主動安排丫鬟才是,結果你把丫鬟發賣了,他在書房睡了幾天,你居然不聞不問,他會這樣都是你逼迫的。你自己看看,整個京城哪有你這樣的善妒又犯口舌的婦人!」

  傅卿寶聞言就像暴躁的困獸,歇斯裡地衝著襄城伯夫人大喊:「我逼他了嗎?我逼他什麼了?他辛辛苦苦為他孕育子嗣,他倒好,一聲不吭就把我貼身服侍的丫鬟給睡了,好好好,就算這是我逼的,那他跟那小廝做那種下流無恥之事也是我逼的嗎?我讓他睡小廝了嗎?我讓他打我了嗎?你說,你說!」

  襄城伯夫人之前是襄城伯戴明高最疼愛的小妾,又給戴明高生下了唯一的兒子,襄城伯原配夫人在世的時候都要讓她三分,她扶正之後更是肆無忌憚,在襄城伯府橫著走。

  萬萬沒有想到,今天居然被傅卿寶如此羞辱,她如何能忍?

  「反了、反了!」襄城伯夫人氣得太陽穴直突突,鐵青著臉:「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兒媳婦,我說一句,她倒有十句,男人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女人人幫著遮掩還來不及,你倒要,恨不得要鬧得天下皆知,如今世子的名聲就敗壞在你這惡婦的手裡了。」

  傅卿寶一點也不怕她,她冷笑一聲,斜著眼望著襄城伯夫人,一臉的憎恨:「呵呵,你可真會給我蓋大帽子,做了齷齪事的明明是你的兒子,你不去管他,反而將責任朝我身上推,都說兒子肖母,有你這樣的娘,他會做下這種事情,也不奇怪!」

  襄城伯夫人怒極反笑:「好,好,好,我不與你這……與你廢話!」

  她很想罵傅卿寶一句下作的娼婦,那是她沒扶正之前經常掛在口頭上的話,自從她扶正做了夫人之後,就時時克制自己。

  她滿臉猙獰地吩咐道:「傅氏故意讒害世子的子嗣,不順父母、不敬夫婿、多言善妒,犯了七出之條,我們襄城伯府容不下這樣的惡婦,去請傅夫人來,讓她領了傅氏回去,休書等世子回來寫。」

  在傅卿寶驚愕地眼神中,襄城伯夫人哂然冷笑:「以後你再不是戴家婦,我倒要看看,誰敢要你這樣的女人!」

  說完,她也不管傅卿寶是什麼反應,在僕婦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傅卿寶蒙著頭大哭了一場,哭完之後,她就對丫鬟說:「你回家去叫我母親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這日子沒發過了。」

  傅卿寶在家是掌上明珠,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她覺得母親一定會幫她的。

  四夫人得知這個消息氣得仰倒,又是心疼女兒小產又是恨襄城伯夫人惡毒,然而,她卻知道,女兒一旦和離再找不到襄城伯府這樣高的門第了。

  楚王炙手可熱,極有可能被封為太子,以後楚王登基,襄城伯即有擁立之功,又有妻族之親,富貴榮華,指日可待,若是現在和離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四夫人沒有露面,卻派了她貼身服侍的媽媽給傅卿寶送信。

  信裡面,四夫人不僅不同意傅卿寶和離,還勸她打落牙齒和血吞,讓她安安心心在襄城伯府呆著。

  她送了兩個年輕的丫鬟過來,她在信裡耐心教導女兒:這兩個丫鬟賣身契都在傅家,父母也都在傅家,不怕她們不聽話,萬一襄城伯府的丫鬟爬上去,到時候她哭都沒有眼淚了。

  自打見了娘家人,傅卿寶的眼淚就沒有停過,她完完本本地看完了信,當即就把信撕了個粉碎,控訴般地質問那媽媽:「為什麼?母親為什麼不體諒我?母親為什麼自己不來?」

  那媽媽壓了了聲音:「小姐,眼下不是慪氣的時候,你難道真的想捨了這裡的榮華富貴和離歸家,或隨便找個凡夫俗子嫁了,或者青燈古佛一輩子?」

 

  ☆、第112章 輕薄

 

  見傅卿寶沒有說話,那媽媽就循循善誘道:「夫人說,您的委屈,她都知道了,她也心疼您,想來看看你,只不過,只要您還想留在襄城伯府她就不能露面,難道你捨得夫人讓你婆婆指著鼻子罵?」

  「那怎麼辦?」傅卿寶的確是捨不得離開襄城伯府的,可要她就這麼算了,她又十二萬分的不甘心:「難道就這麼算了?那也太便宜戴邦玉了,我苦命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說這兒,她又哭了起來。

  「小姐,當務之急,是您要再次懷上孩子,只要你生下長子,世子你若是想留就留,你若是不想留,大不了……」她以手做刀,做了一個殺的姿勢,說不出的陰刻。

  傅卿寶先是心頭一跳,接著就怔怔地不再說話。

  那媽媽知道傅卿寶聽進去了,就跟傅卿寶告了別去了襄城伯夫人的院子,她一進門就給襄城伯夫人賠禮,說傅卿寶年紀小不懂事,讓襄城伯夫人一定要多多擔待。

  襄城伯夫人已經恢復了理智,但是她還是氣得不行,心裡想著一定要休了這惡婦,就算休不掉,也要好好教訓教訓她,讓她吃夠苦頭再說。

  ******************

  法事一共做三天,二夫人就要在潭拓寺住兩個晚上,傅卿和當天下午就要回去。

  知客師父送了傅卿和一行人到山門,等傅卿和的馬車啟動了才轉回寺裡。

  回去的時候不像來的時候那麼趕時間,她們只要在京城關門之間到就可以了,所以她們並不著急。

  因為是官道,所以路面十分平整。

  半夏與木棉時不時撩了車簾看外面的風景,傅卿和卻想著衛昭,不知道他有沒有按時吃藥,燒退了沒有,希望他能快點好起來,自己回去之後要不要再去看看他呢,按說應該去的,可是昨天……

  一想到昨天自己毛毛躁躁,手忙腳亂撲倒了衛昭的懷中,傅卿和就覺得兩隻耳朵發燒。

  真是太尷尬了!

  「辟里啪啦……」

  突然想起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眾人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半夏趕緊去捂傅卿和的耳朵,她的手還沒有伸過來,就聽到馬兒一陣嘶鳴,狂野地奔了出去。

  車子匡匡當當,上下顛簸,馬兒拐上了旁邊的一條小徑。

  車裡的幾個人被撞得七葷八素,在傅卿和的提示下死死抓住車壁。

  不知道跑了多久,馬兒終於停了下來。

  傅卿和正要鬆一口氣,突然就聽到一陣興奮的調笑聲。

  「來了,來了,這是條大魚。」

  「哎呀,沒想到這車還挺華美的,看樣子咱們能大幹一票了。」

  全是男人的聲音,傅卿和不由心頭一凜。

  「你們要幹什麼?」車伕驚恐萬分:「你們好大的膽子……」

  他的戛然而止,傅卿和就聽到一個人倒地的聲音,她嚇得臉色發白。

  她們遇上強盜了,車伕難道已經遇害了嗎?

  該怎麼辦?

  半夏與木棉也是一臉的驚恐。

  傅卿和神色慌張,如臨大敵,該怎麼辦?車裡全是年輕女子,一旦落入那些人之手,傅卿和光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如果能知道那些是什麼人就好了,這樣就能知道他們是為什麼而來。緊緊是一時巧合撞上了,還是他們本來就處心積慮地跟蹤自己?

  傅卿和腦子飛速地旋轉著,傅家到底有那些仇家,難道是仇人尋上門來了?

  「諸位好漢,我家大人是個普通的京官,我護送小姐來潭拓寺上香,路上驚了馬,遇上各位好漢,也是我們的緣分。」李護衛大聲道:「我們今日出來的匆忙,銀子帶的並不多,這裡有兩張五十兩的銀票,給各位賣茶喝酒,各位放我們回去,就當大家交個朋友。」

  「哈哈哈哈哈……」

  李護衛的話一落音,傅卿和就聽到一陣猖狂放肆的嘲笑聲:「兩張五十兩的銀票,你當打發叫花子呢,真是笑死我了。」

  「我們不要財,只要你家小姐回去做壓寨夫人,哈哈哈。」

  傅卿和臉色變了又變,這些人說的分明是地道的京話,八成是常年混跡於京城的地頭蛇。

  京畿重地、天子腳下根本沒有什麼土匪敢把山寨老巢建在這裡,就連離京城五十里外的通州都沒有土匪,更何況是這裡?

  所以,他們是故意裝成土匪要擄走自己,至於說是什麼壓寨夫人,更是無稽之談,難道他們隨便攔一輛車就要把人搶走做壓寨夫人,他們怎麼保證裡面就一定有年輕的女子。

  可見這些人是衝自己來的。

  在猖獗之至的笑聲裡,李護衛握緊了手中的劍,厲聲說道:「我家主人在京城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也認識的門生故舊也不少,今日小姐出門,家中都是知道的,小姐遲遲不歸,家裡的人恐怕一會就要來找,我雖然讀書不多,卻也知道主辱僕死的道理,要劫我家小姐,先從我屍首上踏過去」

  傅卿和知道李護衛這樣說,一方面是為了震懾這些人,讓他們知難而退,另外一方面卻是為了混淆自己的身份,保住自己的名節。

  「咦。」車外面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想不到你倒是個忠僕,只不過年輕人,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這樣的主子不值得你送命。」

  他的語氣裡有幾分輕薄,好像傅卿和為人很不堪似的。

  這些人為了自己而來,卻又有些看不起自己,對於李護衛的忠心卻很欣賞,看來,只要自己出去了,說不定可以保其他人一命。傅卿和算了算,就覺得與其讓所有人都跟著自己送死,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出去。

  若是自己能逃脫了,自然最好,就算逃不掉,死自己一個也好過全軍覆沒的好。

  傅卿和拉過半夏跟木棉的手,低聲交代了幾句話。

  「噌」的一聲,李護衛拔出了腰間的佩劍,神色凜然不可侵犯:「值不值得你說了不算,不用廢話了,有我在,你們休想動我家小姐一根毫毛。」

  那夥人根本沒有將李護衛放在眼裡,又大聲笑了起來。

  笑聲中,那個頭頭吩咐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場面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劍拔弩張。

  「慢著!」馬車裡突然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又嬌又軟,還中氣十足,外面的那夥人都愣了一下。

  聲音落下,傅卿和從馬車裡走了出來:「既然你們要的人是我,我跟你們走就是,不要傷及無辜。」

  傅卿和環顧四周,見她們被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團團圍了起來,這情況對她們很不利,看來想逃跑是不容易的,自己必須要徐徐圖之。

  她穿著月白色豎領對襟大袖衫,素雅的很,頭上還帶著帷帽,雖然看不到她的臉,那些人依然瞪大了雙眼,目不轉睛。

  李護衛就十分著急:「小姐,你怎麼會出來了?你快坐回去,這裡交給我。我就是拚死也要護你。」

  傅卿和心下感動,低聲道:「你如此忠心,我又豈能讓你去送死,你先回去,總不能我們所有人都折在這裡吧。」

  李護衛雙眼通紅:「是,小姐,屬下定不辱命。」

  「好!」那頭頭好像料到傅卿和會這樣一樣,一點也不吃驚,他擊掌道:「不愧是大小姐,就是跟旁人不一樣。既然如此,其他人都走吧,但是馬車要留下,這大小姐嬌滴滴的,可不能跟我們一樣騎馬。」

  傅卿和知道,他這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李護衛他們不能及時通知其他人。

  讓傅卿和欣慰的是,車伕並沒有被殺害,只不過是暈過了過去。

  看著李護衛與其他人越走越遠,那頭頭才輕聲笑道:「大小姐,你果然聰明,看來你應該早就知道消息了吧,既然如此,那就省的我再費口舌跟你解釋了。大小姐,你上車吧。」

  突然一個瘦小的男人竄了出來:「大哥,你還真是憐香惜玉啊,正好嫂子去世了,乾脆你留了這大小姐做我們小嫂子得了。」

  他的話一落音,身後就想起此起彼伏的應和聲:「是啊,大哥,瘦猴說得沒錯,你屋裡是該添個人了。」

  「休要胡說八道!瘦猴是貓尿灌多了滿嘴胡唚,你們也豬油蒙了心不曾?」那頭頭冷冷說道:「這些大戶人家的齷蹉事,豈是我們能參與的?瘦猴下去!」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瘦猴討了個沒趣,有些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就在傅卿和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突然上前兩步跑到傅卿和面前,一揚手,將她頭上的帷帽摘了下來。

  「這女的好漂亮。」他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兄弟們,你們快看!」

  他的話剛落音,那頭頭就將帷帽從他手中奪過,遞給傅卿和之後就一轉身劈臉給了那叫瘦猴的男人一巴掌。

  瘦猴被打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小姐,上車吧。」那頭頭對傅卿和說道:「你莫怕,我們雖然粗鄙,卻也知道拿人錢財□□的道理,你放心,我定然將你平安送到你情郎面前。」

  情郎!什麼情郎!傅卿和心中萬分驚詫,臉上卻絲毫不露,等上了馬車,又飛快地思索起來。

  他劫了自己,卻說自己之前就知道,還要把自己送到情郎前面,難道說是有人冒充與自己有私情,並以此誑了他們劫自己去跟那人匯合?

  到底是誰?

  傅卿和的腦海裡不由想起上午有一輛車一直緊緊跟隨她們的事情,難道幕後指使當時就在那輛車裡?

  傅卿和握緊了拳頭,可恨自己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她本來還打算半路逃跑,可這圍得這麼緊,自己根本沒有逃走了機會。

  不過,她現在改變主意了,她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馬車啟動,外面傳來瘦猴抱怨的聲音:「不過是個跟人私奔的女表子,大哥你何必這麼禮遇她,還給我沒臉,打了我一巴掌,哎呦,哎呦,好疼。」

  「與人私奔雖然可恨卻也可敬,天底下有幾個人願意拋棄一切為愛走天涯呢。」

  聲音很近,傅卿和沒有想到居然是那頭頭親自駕的馬車。

  「大小姐,等你跟你情郎做成了好事,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你家長輩只能同意你們的婚事了,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忘記我們這些媒人啊。」

  傅卿和一雙手緊緊握成了拳,沉默不語。

  兜兜轉轉,走了小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大小姐,到地方了,請下車吧。」

  傅卿和下來,見馬車停在一個十分玲瓏小巧的院子門前,門前種了兩棵桂花樹開得正旺,朱紅色的單扇門虛掩著。

  那頭頭上前去叩門,從裡面走出來一個身穿深灰衣裳的小廝,傅卿和注意到他的腰間掛著兩個月白色荷包,傅卿和一眼就認出來布料是姑蘇宋錦。

  能用得起姑蘇宋錦的人本來就不多,居然連小廝都能用,可見擄她來的人出身富貴之家。

  小廝看了傅卿和一眼,眉開眼笑地將一包估計是金銀的東西交給那頭頭:「行了,幹得不錯,這是少爺讓我給你們的。」

  那頭頭顛了顛那包金銀,一臉的滿意:「人交給你了,我們走了。」

  他二人交接完畢,那頭頭就帶嘍囉騎馬離開,一陣喧鬧的馬蹄聲之後,這群人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小廝笑得很諂媚:「三小姐,請吧,我家世子等候您多時了。」

  傅卿和的臉上多了幾分凝重,看來自己猜的沒錯,這人的確是衝著自己來的。

  她跟著那小廝進了院子,發現院子內有乾坤,外面看著雖然不大,裡面卻很開闊,居然是個很大的花園,花木扶疏中,隱隱可見青磚碧瓦。

  傅卿和跟著那小廝一路走到正房,見正房門口站著五六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她的心就頓了頓,她手裡有藥,只夠迷暈三兩個人的,該怎麼辦?

  「三小姐,請吧,我家世子就在裡面。」那小廝賊眉鼠眼,嘿嘿一笑。

  事到如今,怕亦無用,傅卿和反而平靜了下來。

  她走了進去,正房裡面是古色古香的擺設。

  一個年輕的男子一臉驚喜地迎了過來,他張開雙臂,跑著朝傅卿和撲過來,一臉的淫|邪:「哎呀,我的美人,你可想死我了。」

  傅卿和兩世為人,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無恥之徒,她心裡大怒,卻也知道眼下形勢不由人,她強忍著衝動告訴自己,要忍,忍到合適的時機,就可以用藥迷倒他。

  她轉身跑開,他撲了個空,整個人撞到旁邊的桌子上,桌子上的一套茶具就掉到地上,叮鈴鐺鐺響。

  呼啦啦,那小廝在前,幾個大漢在後,一起闖了進來。

  小廝更是繃著臉,一副緊張的樣子:「世子,沒事吧?」

  「誰讓你們進來了?」被人打擾,那人心情十分不爽:「滾、滾、滾,滾得遠遠的,沒有本世子的吩咐,再進來我打斷你的腿。」

  「是、是、是。」小廝一臉討好地退了出去,還將門帶上了。

  「嘿嘿,三小姐,小生戴邦玉,這廂有禮了。」他滿心的邪火,卻故意做出斯文有禮的樣子對著傅卿和一個長揖:「三小姐,請將帷帽摘下來,讓我一睹芳容吧。」

  戴邦玉!

  傅卿和又氣又惱,恨不能一腳將眼前的人踢死,她緊緊捏著袖口,放軟了聲音:「戴公子,你可是襄城伯世子?」

  「不才,正是在下,原來三小姐認識我!」戴邦玉兩眼放光,朝傅卿和又進了幾步:「三小姐,自打中秋那晚我見到了你,我整顆心都丟在了你身上了,一直想親近小姐,卻苦於沒有門路,三小姐,我想你想的魂都快丟了,還請三小姐憐惜,救我一命。」

  說完,他突然朝前走了幾步,做出老鷹抓兔的樣子,一把掀開了傅卿和頭上的帷帽。

  傅卿和露出真容,戴邦玉再也壓不住心裡的邪火,他把帷帽一扔,上來就要抱傅卿和。

  「三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心裡頭愛死了你了,恨不能馬上就與你做了夫妻。」

  傅卿和聽著他口中淫詞艷語,氣得渾身亂顫,抓起旁邊的一個花瓶就丟向戴邦玉,因為她又氣又怕,手有些發抖,這花瓶沒有碰到戴邦玉就落了下來,匡噹一聲,摔了個粉碎。

  「好烈的性子,我喜歡。」戴邦玉摩拳擦掌,一把將褲子退了下來,露出兩條光溜溜的腿。

  傅卿和尖叫一聲,忙閉了眼睛。

  戴邦玉一邊脫衣服,一邊得意的笑:「怎麼樣,滿意吧,等會我讓你□□,哈哈哈……」

  兩人你追我趕,在屋裡跑個不停,花瓶擺件不知道碎了多少個,戴邦玉漸漸就失了耐性,陰沉著臉瞪著傅卿和。

  「三小姐,凡是本世子看上的女人,還沒有能逃脫過我的手掌心的,我勸你乖乖聽話,否則我就要不客氣了。」

  看著他臉色不虞,氣喘吁吁,傅卿和卻覺得機會來了:「你要如何不客氣?」

  戴邦玉猖狂一笑:「我只要點了這遇仙合歡香,不出一盞茶的時間,你就乖乖求著本世子弄你,不知道三小姐跪下索求本世子將會是什麼樣子呢?」

  好無恥!傅卿和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腦子更是嗡嗡作響。

  事到如今,她必須要用那迷|藥了,她強忍著噁心,放軟了聲音道:「世子,我雖養在深閨,卻早就聽聞你的英名,今日一見,不想戴郎如此倜儻,讓人……讓人……」

  傅卿和說著,羞紅了臉。

  戴邦玉聞言大喜,丟了香跑過來拉著傅卿和的衣袖:「三小姐,你喚我戴郎,這、這竟是真的嗎?」

  「是真的。」傅卿和見他拉著自己的衣袖,心裡幾欲作嘔,臉上卻一點不顯:「今日合該你我有緣,只是我不喜歡旁邊有人,我怕那幾個人會像剛才那般衝進來,戴郎,你遣走那幾個人,我自會、自會遂了你的心意。」

  「好、好、好。」戴邦玉如今心裡只有邪火,哪還有理智,也不顧自己衣衫凌亂,打開門,衝著那幾個人大嚷:「你們,趕緊走開,走遠點,走得越遠越好,快點!」

  那小廝挑挑眉,笑得心知肚明:「恭喜世子又要做新郎官了,我們這就不打擾世子洞房之樂了。」

  說完,他一揮手,那幾個大漢就跟著他走開了。

  戴邦玉回身關門,一臉的討好:「好人兒,我快死了,你趕緊給我了我吧。」

  這一次傅卿和沒有躲,他將將跑到傅卿和身邊,傅卿和一抬胳膊,一個手刀砍在了戴邦玉的左頸上,戴邦玉瞪大了眼睛,然後暈倒在地。

  傅卿和見他倒了,尤不放心,用腳尖踢了他兩腳,見他紋絲不動,這才放下心來。

  她蹬蹬後退兩步,坐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按著胸口,一臉驚惶地發抖。

  她很怕,剛才差一點戴邦玉就要得手了,說不怕那是假的,兩世為人,她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情。

  她腦子嗡嗡作響,身體更是緊緊繃成了一條線。

  好險!終於躲過了這一關。

  她端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遞了嘴邊卻「呸」了一聲將茶水潑到地上,茶水裡竟然也下了藥,好歹毒的心思。

  她厭惡地瞪了一眼地上如豬狗一般的戴邦玉,狠狠咒罵了幾句。

  這樣一來,她的精神比剛才放鬆了不少,她這才感覺自己後背濕漉漉的全是汗。

  她一開始跟爺爺學習針灸之術的時候,爺爺就告訴過她,身體有幾個地方不可隨意動,其中一個就是頸外側,如果狠狠打了那裡,人就會因為頸動脈、頸靜脈和迷走神經受到打擊而昏迷。

  傅卿和剛開始學的時候還覺得挺好玩,趁哥哥不注意的時候曾經砍過哥哥一次,當場就把她哥哥給砍暈了,當時把她嚇得要死,以後再也不敢隨便亂砍了。

  那件事情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戴邦玉靠近她的時候,她本來等戴邦玉摟了她之後再用迷|藥|迷暈他的,可是當她看到戴邦玉像狗一樣長著大嘴,留著口水沖她撲過來的時候,她實在沒忍住就砍了過去。

  這一記手刀幾乎是用了她全身的力氣,因害怕而突然爆發出來的能量全集中到了手上,戴邦玉自然暈了過去。

  她手軟腳軟地癱在椅子上,等呼吸變得平穩了,才中袖子裡掏出那塊沾了藥的帕子捂在了戴邦玉的口鼻上。

 

  ☆、第113章 情生

 

  接下來該怎麼辦?

  戴邦玉雖然暫時被解決掉了,可外面還有五六個壯漢跟那一個小廝,若一對一的話,她恐怕連那小廝都打不過。

  她想開門,卻不敢,誰知道那小廝會不會就在一旁看著。

  她急的團團轉。

  為了防身,她只要出門都隨時帶著迷|藥,這迷|藥和了水塗到帕子上,迷暈兩三個大漢是不成問題的,當李護衛跟那些歹人對峙的時候,傅卿和就已經準備好了迷|藥。

  不僅如此,她還將半夏、木棉身上的項鏈、珠串全部要了過來,歹徒帶著她朝這裡來的時候,她每走一回就偷偷順著車縫丟一個珠子下去,一直丟到這院子門口。

  不知道李護衛他們回去了沒有,他們沒有馬車,僅僅靠徒步,應該沒有這麼快。希望他們能早點回去,早點到鎮國公府上,這樣自己就能早點脫離這個腌臢地。

  她沒有讓李護衛回家告訴傅太夫人,她年紀大了,怕她經受不住,她也沒有讓李護衛報案,傅卿妍被逼得投繯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她可不想自己背上不潔的名聲。

  希望鎮國公府的人能順著那些珠子找到自己!

  傅卿和在屋裡走來走去,她看到旁邊的一扇糊著高麗紙的窗戶,突然心頭一喜,她想也沒想,跑過去就要推開窗戶跳出去,誰知道窗戶卻特別沉,她用了很大的勁也沒能推開。

  該死!居然連窗戶也封死了!

  傅卿和心中惱怒,回過神來,又狠狠踢了戴邦玉一腳。

  這樣下去不行,時間久了,萬一那小廝領著幾個人回來了,自己不就危險了嗎?

  傅卿和咬咬牙,像拖死狗一樣將戴邦玉拖到床邊,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戴邦玉搬到床上,拉過一床被子,將戴邦玉從頭到腳蒙了個嚴嚴實實。

  她找了一塊鋒利的碎瓷片拿在手裡,然後鑽到了床底下。

  鑽進去的時候,揚起了床底的灰塵,撲得她嘴臉都是,保命要緊,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呸呸吐了幾口,死死握著那瓷片,心裡想著應對之法。

  四周很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時間開始難熬起來。

  她伏在床底,累的腰酸背痛,最後乾脆趴在了地上,李護衛,你們要快點來啊,再不來我就撐不住了。

  傅卿和心裡正在哀嚎,突然呼啦一聲門被打開,有重而急促地腳步聲傳了過來,順著縫隙,傅卿和看到一雙黑色的皂靴大踏步朝床邊走來。

  就一個人!

  是誰?

  傅卿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呼啦一聲,那人掀開了被子,停留了片刻,轉身就走,他一言不發,只能聽到他重而凌亂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似一步一步踩在傅卿和的心上。

  怎麼還沒走?

  那人在屋裡轉來轉去。

  電光火石之間,傅卿和突然覺得這個人可能是來救自己的,否則他不會一言不發,如果是戴邦玉的人,見到床上的情況恐怕早就呼喊起來了。

  她在床底動了動,想爬出去。

  「三小姐,是你嗎?」傳來一個震驚中帶著欣喜的聲音。

  這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嗓子還啞的厲害,可聽在傅卿和耳中卻不異於天籟。

  是衛昭!

  她幾乎是喜極而泣,大聲說道:「衛大人,是我,我在床底下。」

  傅卿和手腳並用朝外爬,就看到一雙手伸了進來,這一刻,傅卿和突然淚如雨下。

  她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以為自己就算不死也要受辱,沒想到衛昭從天而降,救她於水火。

  她把手放到衛昭掌心裡,由著衛昭將她拽出去,並托著兩腋將她提起來站好。

  她淚流滿面,除了哽咽,再說不出一句話。

  衛昭見她臉髒髒的,頭髮也亂了,衣服也皺了,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只覺得心痛如刀割。

  他一把將傅卿和擁入懷中,哽咽不已:「對不起,我來晚了。」

  感謝佛祖保佑,她還在,她沒事,否則自己就是以死謝罪也不能夠。

  他一路騎馬疾馳而來,從來不信佛的人一路上念著各方菩薩的名號,只求他們能護她平安。

  這一刻,他覺得這是個世界上最最幸運的人,各方菩薩都聽到了他的心願,幫助他守護著她,她安然無恙,他再無所求了。

  傅卿和趴在衛昭的懷裡哭了一會,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回擁著他,緊緊摟著他的腰。

  砰砰!

  傅卿和心跳加速,兩耳發燒,十分不自在地從衛昭懷裡掙扎了出來。

  衛昭見她臉紅紅的,鼻尖紅紅的,就意識到自己剛才實在是孟浪,可以抱也抱了,摟也摟了,自己無怨也無悔,若是她生氣,大不了自己負荊請罪好了。

  傅卿和見衛昭一動不動,就輕聲說道:「大人,我們走吧。」

  衛昭道:「好,你等我處決了他。」

  說著,他提劍走到床邊。

  「別!」傅卿和驚呼著拉住了衛昭。

  衛昭目露疑惑地望著她。

  傅卿和心頭一頓,她恨不能現在就讓戴邦玉死!

  但是卻不能。

  這事情本來是由她而起,衛昭來救她,她感激萬分,可如果衛昭因為此事而背上了人命官司,她就是夜裡睡覺也不會安穩的。

  衛昭雖然是天子近臣,可卻是獨木一支,襄城伯手握重兵,與權貴打成一片,戴邦玉是襄城伯獨子,若衛昭殺了戴邦玉,襄城伯必定懷恨在心,不弄死衛昭絕不罷休,到時候就算是皇帝恐怕也保不住他。

  傅卿和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能這麼自私,她立馬拉住衛昭的衣袖,與他商量道:「此人該死,卻不是現在,他的小廝知道他掠了我過來,你現在殺了他,襄城伯府豈會善罷甘休。要報仇,機會多的是,我們先回去,從長計議,此時不是動手的時機。」

  傅卿和目不轉睛地望著衛昭,輕輕搖了搖頭。

  衛昭雖然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可還是有些不甘心,可她這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眸中隱隱有懇求之色,衛昭就不忍心拂了她的意。

  可若就此放過這畜生,衛昭實難忍受,他放低了聲音,像哄孩子似的柔聲說道:「只要一劍下去,他就沒命了,以後此人再也不會騷擾你了。乖,你把臉轉過去,別怕。」

  「不、不、不。」傅卿和固執地搖頭,緊緊攥著他的胳膊:「你是瓷器,他是瓦片,為了這麼個人,犯不著,真的犯不著,我不要你冒險,衛昭。」

  你是瓷器,他的瓦片,我不要你冒險!

  她眼裡的擔心、緊張,他一覽無餘,她還喚了他的名字,衛昭怎麼捨得拒絕她?

  「噌」地一聲,他把劍收回劍鞘中,柔聲對傅卿和說道:「好,暫時先留他一命。」

  他雖然如此說,可傅卿和卻總感覺,衛昭非殺戴邦玉不可。

  「把臉擦擦,我帶你走。」

  傅卿和接過衛昭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臉上的灰,見帕子髒了,想了想還是收了起來,決定等洗乾淨了再還給他。

  兩人一起出了門,正迎上李護衛。

  「三小姐!」李護衛見傅卿和衣衫凌亂,不由大驚失色:「你怎麼樣?」

  傅卿和知道他恐怕想多了,她不由一個咯登!

  自己這個樣子,但凡是長了眼睛了人恐怕都會以為自己已經被……

  衛昭呢,他也是這麼想的嗎?

  她不由朝衛昭看去,他雙眸鎮定,表情一如既往平靜無波,讓人看不透。

  傅卿和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我無事,我用迷|藥|迷暈了戴邦玉,衣服是因為我躲到床底下所以才弄亂了。」

  傅卿和說完,再次望了衛昭一眼。

  衛昭依舊沒有反應,李護衛卻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幸好您無事,否則我就是死也難辭其咎。」

  傅卿和見衛昭毫無反應,不由咬了咬唇,覺得有些委屈。

  衛昭點點頭,對李護衛說道:「先找個地方,讓三小姐換洗梳妝。」

  「哦,衛大人說的是。」李護衛點了點頭:「我知道哪裡有地方,我們走吧。」

  李護衛帶著他們來來到官道旁邊的一戶農家,傅卿和才下車,半夏跟木棉就撲了過來:「小姐,您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哪裡不舒服?」

  她二人邊哭邊問,傅卿和見了,眼淚再次湧了上來,她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們了。

  衛昭見了就皺著眉頭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去再說。」

  傅卿和這才發現自己一行人又哭又叫實在太扎眼,嚇得這院子裡的主人家瞪大了眼睛瞧,她臉上一熱,低下頭,由著木棉跟半夏攙扶她進了屋。

  白白胖胖的女主人端了兩盆熱水進來,又問傅卿和要不要衣裳,幸好她們來的時候車裡帶了衣裳,就沒有用。

  洗漱之後,傅卿和換上了自己的衣裳,木棉給她梳了頭,收拾妥當之後,天已經不早了。

  她們需要即可就走,否則京城關了門,她們就要在城外過一夜了。

  傅卿和走的時候,讓李護衛賞了那家人十兩銀子,喜得女主人連連上來給傅卿和磕頭。

  剛才傅卿和說不用借衣服的時候,女主人一臉的失望,傅卿和就猜到,女主人一定是覺得不借衣裳光靠熱水掙不了幾個錢,所以才大失所望的。

  經歷劫難,傅卿和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就多給了點錢,感謝女主人的收留,她是真真切切地覺得給予別人一點點的幫助,可能都會改變人一生的命運。

  如果在秀水莊,她沒有幫衛昭看病,也許她早就因為不堪凌辱而死了吧。

  衛昭見她經歷苦難而不哀戚,仍存著良善之心,不由暗暗點了點頭,若真能娶她為妻,自己就真的再無所求了。

  傅卿和登上馬車,就問:「木棉,半夏,你們怎麼會遇上衛大人?」

  「小姐,我們沒有遇到衛大人。」半夏道:「李護衛帶著我與木棉二人從那小岔路上了官道,我們就攔了一輛進京城的馬車,還沒進京城就遇到了穆九穆大人,他當時巡城,李護衛跟他說了情況之後,他就快馬加鞭回了京城找了衛大人過來。」

  木棉握著傅卿和的手,眼淚再次簌簌而落:「小姐,多虧了衛大人,還好你沒事。」

  傅卿和拉過木棉與半夏,三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是啊,真是幸運,我們都沒有事情。」

  這一切都要感激衛昭。

  一想到自己抱著衛昭哭,她的心不由七上八下的,他會怎麼想,會不會認為自己很輕浮?還有自己剛才說自己無事,並沒有被戴邦玉玷污,他會相信嗎?

  也許是相信了的吧,可是他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難道他認為自己的解釋不過是掩飾之詞,他心裡已經認定自己*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傅卿和的心不由揪了起來,這可怎麼辦?看來要找機會跟他解釋清楚才行,而且越快越好。

  傅卿和暗暗下定了決定。

  半夏欲言又止,她總覺得衛大人看自家小姐的眼神很不一樣,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說。

  到了棉花胡同,傅卿和沒有直接進院子,而是屏退眾人一臉緊張地走到衛昭身邊。

  衛昭見她小臉皺成一團,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還以為她哪裡不舒服,還未等她走過來就迎了上去,十分緊張地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好?還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沒有。」他毫不掩飾的關心令傅卿和心頭一鬆,剛才的緊張消失殆盡,她搖搖頭,語速很快地對衛昭說:「大人,我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

  原來她是怕自己誤會她啊,衛昭緊張的神經立馬就鬆了下來,他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溫柔對傅卿和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相信你。」

  傅卿和就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她沖衛昭點點頭,回了家。

  在傅卿和的特意交代之下,所有人都守口如瓶,面對傅太夫人的詢問,傅卿和只輕描淡寫地說路上驚了馬,還好李護衛及時拉住了馬韁,傅太夫人見她安然無恙,也就放下心來。

  回了房間,傅卿和換了家常的衣服,才發現自己懷裡還藏著衛昭的帕子,時下人多用錦帕,還會繡一些吉利或自己的喜歡的圖案來彰顯自己的個性與標緻,而衛昭這帕子卻是什麼花紋都沒有,靛藍色的棉布帕子一點也不花俏,卻柔軟好用,簡單中透著一股返璞歸真、洗盡鉛華的感覺,就像他的為人,不張揚卻心細如髮,待人真誠。

  帕子已經髒了,有灰塵,有擦過眼淚的痕跡。

  這帕子並不算新,一看就知道主人經常使用,傅卿和一想到這帕子衛昭用了,然後又拿來給自己用,她的心就砰砰直跳。

  「小姐,這帕子要洗嗎?」木棉不解道:「你盯著這帕子都看了半天了。」

  「啊?」傅卿和回過神來,臉隱隱有些發燙:「要洗的,要洗的。」

  話雖然如此說,她還是握著帕子不放手。

  木棉覺得有些奇怪:「小姐,既然要洗,那你給我啊。」

  傅卿和將帕子遞出去,又收了回來:「你端兩盆水進來,我要自己洗。」

  「哦。」木棉退了出去,叫人端了兩盆水進來。

  傅卿和打濕了帕子,又拿了皂莢掰開,將皂莢的汁液塗在帕子上,小心翼翼地揉搓起來。

  明天要將帕子還給衛昭,還要為他把脈看看身體恢復的如何了,他今天本應該躺在床上避風的,卻為了自己又跑了出去,還費了老大的精力,說不定明天病情會加重。還有,他救了自己,自己還沒有正式跟他說一聲謝謝呢。

  一個小小的帕子,傅卿和洗了三炷香的時間,就在木棉擔心傅卿和會不會將那個帕子扯爛的時候,傅卿和終於洗好了。

  傅卿和將帕子搭在梳妝台上,滿意地看了一眼,這才去了傅太夫人的院子。

  還沒到掌燈時分,就刮起了大風,看樣子估計要下雨。

  木棉趕緊打開箱籠,給傅卿和換了厚被。

  當天夜裡,果然大雨傾盆,天氣一下子冷了下來。

  第二天起床,絲絲秋雨還在下個不停,傅卿和陪傅太夫人用早飯回來,就立馬換下了被雨水打濕的鞋子。

  半夏來報:「三小姐,穆九大人來了,說衛大人病得嚴重,情況很不好。」

  傅卿和目光不由一沉,語氣有些焦急:「你們在家,我這就去隔壁看看。」

  半夏撐了傘,送她到錦醫堂,跟穆九匆匆說了幾句話,二人就去了衛家。

  衛昭的情況的確很不好。

  他臉色通紅,嘴唇乾裂,額頭上都是汗,傅卿和不由腳步一頓,心亂如麻。

  她在門口站了一下,等情緒稍微穩定了才快步走了進去。

  走近了才發現,衛昭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燒得太嚴重了,雖然明知道他此刻昏迷不可能聽到自己說話,傅卿和還是情不自禁喚了他一聲:「衛大人……」

  衛昭沒有回答,只重重地喘著氣。

  他鼻子也堵了,只能用嘴巴呼吸,一呼一吸間,雙唇微動,乾裂的唇有些發白。

  他躺在那裡,人事不知,哪有平日半分的風采?

  傅卿和不由自責萬分,都是自己不好,他要不是為了救自己,也不會嚴重到這種田地。

  燒得這樣厲害,若是不採取措施降溫,極有可能燒壞內臟或大腦,引起其他的病症。

  她以最快的速度給衛昭開了藥方子,讓穆九去抓藥,同時又讓韓竟弄了酒過來幫衛昭擦拭身體。

  額頭、脖頸、前胸、後背、手心、腳心……這些地方一個都不曾錯過。

  韓竟幫衛昭擦拭的時候,傅卿和就在一邊幫忙遞毛巾,扶著衛昭,此刻,她忘記了自己身處於大尉朝,她只知道自己是大夫,衛昭是病人,他病得這麼嚴重,自己不能讓他出事。

  韓竟也只顧著幫衛昭擦拭身體,翻身,根本沒有注意到傅卿和是個女子根本不方便出現在這個場合。

  等穆九買藥回來送到廚房,看著廚房的婆子煎好藥再端過來的時候,傅卿和與韓竟已經擦拭完衛昭的身體並將他蓋上薄薄的被子。

  兩人累的滿頭大汗,坐在椅子上氣喘吁吁。

  穆九隻顧擔心衛昭,根本沒有注意他二人的異樣。

  穆九與韓竟兩個人手忙腳亂一個捏了衛昭的鼻子與牙口,讓他嘴巴張開,另外一個則拿了勺子朝他嘴裡喂,一個是粗手粗腳的莽漢子,一個是年方十歲的小童,兩個人笨手笨腳的,藥汁撒了一床都是。

  越是喂不進去,兩個人越是著急,不過片刻的功夫兩個人頭上都冒出了汗。

  這兩個人根本不會照顧人!

  「你們這樣是喂不下去,灑的倒比喝的好多。我來。」傅卿和站起來接過穆九手裡的藥碗道:「韓竟,去拿根筷子來。」

  穆九訕訕地將藥碗遞給傅卿和,束手站在一旁看。

  傅卿和從韓竟手裡接了筷子,壓著衛昭的舌根,比劃給韓竟看:「我餵藥的時候,你就這樣壓著,會嗎?」

  韓竟點點頭:「會。」

  傅卿和又對穆九道:「勞煩穆大人將衛大人抽起來,讓他半坐著靠在你身上。」

  穆九照做之後,傅卿和就開始給衛昭餵藥,她喂得非常仔細,等衛昭一口全嚥下去了,她才喂第二勺,就這樣一勺又一勺將半碗藥都喂完了。

  看著空空如也的藥碗,傅卿和鬆了一口氣。

  穆九與韓竟也鬆了一口氣。

  傅卿和又讓韓竟弄了溫水給衛昭潤唇,又讓韓竟繼續用泡過涼水的毛巾蓋在衛昭頭上。

  半個時辰之後,衛昭的臉漸漸不是那麼紅了。

  穆九十分驚喜:「三小姐,大人的臉色比剛才好了很多,大人是不是快甦醒了?」

  傅卿和搖搖頭:「暫時不會,恐怕還要等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左右。」

  穆九面露失望。

  傅卿和的話剛說完,衛昭的嘴巴就動了動,用十分低的聲音喚她:「三小姐。」

  不應該啊,藥效不會這麼快啊。

  傅卿和面露驚訝,詫異地望著衛昭,見他雙眸緊緊閉著,根本沒有甦醒。

  而穆九與韓竟也只坐在一邊發呆,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傅卿和納悶不已。

  她伸出手,輕輕試了試衛昭的額頭。

  「三小姐。」

  好像是為了讓她信服一樣,衛昭又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這下子,不僅傅卿和一人,穆九與韓竟都聽到了,他們兩個人既驚且喜地站起來,湧向床邊,卻看到自家大人雙目緊閉,根本沒有甦醒。

  既然大人還昏迷著,怎麼還能說話,而且還喊了三小姐?

  兩人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出。

 

  ☆、第114章 意動

 

  傅卿和也反應了過來,人在昏迷的時候大多是意識全無,可有些人卻會牢牢記得某個人,並不由自主地呼喚那個名字,這說明那個人在他心中特別重要,深深刻在腦海中,雖然昏迷,卻仍舊念念不忘。

  她來到這個世上,還從來沒有人像衛昭這樣時時刻刻惦記著自己呢。

  自己何德何能,能讓他如此上心,片刻不忘?

  她的心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軟軟的,酸酸的,漲漲的,五味雜陳。

  她給衛昭換了額頭上的毛巾,手還未來得及收回來,就被衛昭一把抓住了。

  傅卿和輕輕抽了兩下,卻發現他攥得很緊,根本無法掙脫。

  身後傳來「咕咚」一聲,傅卿和回頭,就看到穆九與韓竟一臉尷尬,他二人貓著腰,正做著要偷偷溜出去的姿勢,卻不想碰倒了一個凳子。

  「咳咳,我突然想起有還沒吃早飯,餓得很,我跟韓竟去吃飯,勞煩三小姐幫我們照看一會。」

  穆九說完,不待傅卿和回答就拉著韓竟逃之夭夭。

  室內只剩下傅卿和與衛昭。

  衛昭還在昏迷著,卻緊緊握著傅卿和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手上的繭子硌得傅卿和有些手疼,從他掌心傳來的滾燙的熱度,好像燙到了傅卿和的心裡。

  「阿和,阿和,不要走……」

  衛昭喃喃地呼喚。

  傅卿和任由衛昭拉著,站在床邊怔怔地看著他。

  前一世她在家人與爺爺德爾庇護下活得舒心自在,三十歲還未談過一次戀愛,因為她覺得根本不需要愛情那種東西。

  來到這個世上,她迷茫過,傷心過,累過,她一直希望有個人能為她遮風擋雨,在關鍵的時候幫助她,在她無助的時候給他依靠,信任她,保護她。

  而衛昭,他做到了。

  傅卿和有些心動,她所求的,不就是衛昭為她做的嗎?

  她終究是要嫁人的,這個時代可不會像後世對剩女那麼寬容,衛昭是可以托付的人嗎?

  世家子弟,外面的名聲好,實際上很多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永昌伯世子與襄誠伯世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接觸的男人有限,與其找一個什麼都不知道,還不如找一個認識的,至少,知根知底。

  可僅僅是如此嗎?難道自己沒有一丁點的心動,沒有一丁點的好感,沒有一點點喜歡他?

  傅卿和心跳得厲害,輕輕抿了抿嘴,有些事情,她心裡已經有了判斷。

  衛昭的呼吸慢慢變得綿長而有規律,臉上的潮紅也退的一乾二淨,傅卿和輕輕抽出手,給他撥開額前的頭髮,然後出了房間。

  外面雨已經停了,天色比早上亮了很多,看樣子下午能放晴,這一場雨來得急去得快,不像秋雨,倒像是夏天的雨。

  廡廊下,放著一個木盆,盆裡泡著一套黑色的夜行衣,那水紅汪汪的,明顯是血溶在水裡的樣子。

  傅卿和心裡一頓:「這夜行衣是衛大人的?」

  穆九見怪不怪道:「哦,是啊。」

  傅卿和正想再問,突然想起韓竟給他擦拭身體的時候,並沒有看到衛昭身上有傷,她提著心就放了下來。

  昨天晚上嚇了那麼大的雨,天氣又冷了那麼多,他卻還要出去,說不定又是什麼秘密任務,他不是已經離開錦衣衛了嗎,怎麼還要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明明病著,卻連好好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傅卿和回頭看了一眼屋裡,就覺得有些心疼。

  穆九送了她回家,才出了衛府的大門,就見到十來個五成兵馬司的人手握大刀排成一對走了過來。

  見到穆九,為首的那個官兵小跑著過來沖穆九行禮:「回稟大人,順天府、京衛指揮使司都動了起來,與我們一起展開搜索,沒有發現歹人的痕跡。」

  「嗯。」穆九點點頭,一臉的肅穆:「發生這樣大的事情,我們難辭其咎,一定要好好查,去吧。」

  「是,大人。」那官兵一個抱拳,退了下去。

  看著那隊人去了別的地方,傅卿和心裡暗暗詫異,難道出什麼事情了嗎?

  回到傅宅傅卿和才得知消息,京城裡來了江洋大盜,所以要嚴加防備,襄誠伯世子,昨天晚上在自己家裡被人一招封侯,血濺三尺,當場斃命。

  傅太夫人一臉的唏噓:「京畿重地,天子腳下,居然發生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這歹人膽子也太大了。」

  「誰說不是呢。」杜媽媽也一臉的驚異:「襄誠伯已經去五城兵馬司鬧了,昨天晚上雨特別大,一點痕跡都沒有留,恐怕一時半會抓不到人。」

  「那歹人居然翻牆入室殺死襄城伯世子,連他身邊的小廝都沒放過,滿屋子的古玩珍寶卻一個也沒拿,可見並不是什麼江洋大盜,說不定是襄城伯的仇家。襄城伯府的人向來跋扈,打敗安南之後氣焰更是囂張,那世子聽說也是個不學無術之徒,這樣的人,恐怕招惹了什麼仇家也不說定。」

  傅太夫人說著話鋒一轉:「從今天開始,天黑就落鑰,內院外院守夜的人都要多增加一倍,不能因為天冷就偷懶,如果發現有偷奸耍滑的,立刻打一頓板子發賣了。」

  說道最後語氣已然變得十分嚴厲。

  杜媽媽就跟太夫人保證一定會讓守夜看院的人打起精神來云云,可傅卿和卻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

  她一會想起衛昭昨天下午提劍欲殺戴邦玉,自己阻止時他一臉的不甘,一會想起那廡廊下泡在血水裡的夜行衣,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她的手不由緊緊按住了心口,是他,一定是他。也只有他會趁雨夜誅殺戴邦玉,分文未取,只為殺人,所以,他才會病情加重。

  戴邦玉死了,按說傅卿和會很高興,可是她卻覺得有些生氣,她氣衛昭為了這種人以身試險,要弄死戴邦玉何必非要在這一時半刻,就饒他一條狗命,以後再慢慢找機會也可以啊。

  他這樣不顧病體,不顧宵禁夜闖襄城伯府,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辦?為了戴邦玉這個敗類,將他一個有著大好前程的人折進去真是太不值當了。

  傅卿和很想問問衛昭會不會算這個賬,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不愛惜自己。

  他以為這樣是為她好,可是他難道就不知道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她恐怕這一輩子都寢食難安地活在愧疚之中了。

  傅卿和臉色變了又變,傅太夫人還以為她被這江洋大盜入室殺人的事情嚇到了,就拉了她的手安慰她:「三丫頭,你莫怕,如今整個京城都嚴禁了,畢竟殺的是鎮國公府世子,連皇上都驚動了,勒令順天府嚴查,一定要將這大膽狂徒抓鋪歸案,你放心好了,那歹人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亂來的。」

  傅卿和卻瞪大了眼睛:「太夫人,您覺得他們能抓到人嗎?」

  「當然能了。」太夫人心裡雖然覺得這事情十有□□不了了之,但是為了讓傅卿和安心,就信誓旦旦道:「五成兵馬司、京衛指揮使司,還有順天府都不是吃乾飯的,有他們在,那歹人一定沒有多少時日可以逍遙了,畢竟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是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此說來,衛昭豈不是很危險?

  傅卿和聽了一顆心卻提的更高,沒想到這事情連皇帝都驚動了,有皇帝發話,這三個衙門的人肯定會全力以赴地追查了吧,他們會不會發現衛昭?

  昨天下了那麼大的雨,衛昭應該沒有留下蛛絲馬跡吧?

  他之前畢竟是錦衣衛,這偵查與反偵查的能力應該沒問題吧?

  還有那夜行衣,怎麼能如此大大咧咧地放在廡廊下,萬一有人闖進來看見了怎麼辦?就算是不來人,有嘴碎的婆子傳出去了豈不是就要東窗事發?

  傅卿和越想越心焦,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叫了李護衛到錦醫堂說話。

  李護衛臉色有些凝重,看樣子戴邦玉被人一劍封喉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小姐,襄城伯世子被殺,外面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有說是來尋仇的,有說是安南那邊的奸細,還有的說是他之前強搶民女人家顧了武林殺手來取他項上人頭。」李護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帶了幾分緊迫:「襄城伯世子與他身邊的小廝雖然喪命,可昨天看守的那幾個護衛卻沒有聽到消息,萬一襄城伯府的人知道了昨天下午的事,恐怕咱們凶多吉少。」

  傅卿和一直擔心衛昭會不會被發現,卻忘了自己,此刻聽了李護衛的話,她不由腦袋嗡嗡作響。

  「我知道,你讓我想一想。」她心急如焚,在中堂裡來回打轉。

  昨天的當事人有好幾個,只要有一個人洩露了口風,傅卿和就摘不乾淨,甚至會把整個傅府搭進去。

  她雖然知道此事凶險萬分,卻想不出半點法子,若說法子,便只有殺人滅口了,將那小廝與昨天那幾個壯漢一併殺掉,斬草除根,如此一來,就永除後患了。

 

  ☆、第115章 松氣

 

  傅卿和苦惱地在中堂內打轉。

  殺人滅口固然可以一勞永逸,可這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從來沒有殺過人。

  先不說她此刻根本不知道那幾個人在什麼地方,就是知道了,就是那幾個人站在她的面前,就算她手裡有刀,她也不敢砍過去。

  這個法子是行不通的。

  可除了這個法子,再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不對!

  她已經可以肯定,戴邦玉是衛昭殺的了,衛昭不是這種只考慮眼前不顧以後的人。

  之前在秀水莊,他怕自己洩露消息,就讓穆九帶著萬公公轉移,而他則留下來監視自己,就通過這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他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他應該不會為了一時洩憤而讓傅家陷入危險的境地。

  雖然衛昭沒有對她說,但是她就是覺得衛昭一定會把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

  她當即就道:「這件事情我們不要管了,你先去一趟隔壁衛大人家裡,看看他醒了沒有,另外你再對韓竟說一句話,就說,那夜行衣要趕緊處理掉,最好是燒了,這樣才穩妥。」

  李護衛聽了驚愕地望著傅卿和,他吞了一口口水,半晌才反應過來:「小姐,你是說……」

  「沒錯。」傅卿和點點頭,證實了李護衛的猜測。

  李護衛聞言,也鬆了一口氣:「那我這就去了。」

  「嗯,如果衛大人還沒醒,立馬回來告知我。」

  「是。」

  衛昭已經醒了,韓竟與穆九像倒豆子一樣爭著跟他說話。

  一個說自己幫衛昭擦拭身體的時候,傅三小姐就在屋裡,不僅沒有迴避反而還幫著搭把手。

  一個說傅卿和親自喂衛昭服藥,即細心又溫柔。

  衛昭聽著他二人的話,面無表情的臉上慢慢爬上一絲紅暈,嘴角也忍不住彎了起來,就像春風吹拂大地,冰雪消融。

  穆九見衛昭高興,就再接再厲道:「不僅如此,大人你還叫三小姐的名字,先是叫三小姐,接著叫什麼,對,阿和,就是阿和,還連叫了好幾聲。」

  他這話一出,衛昭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你說得是真的?」

  韓竟點點頭:「是啊,大人,你不僅叫了三小姐的名諱,你還拉著三小姐的手不放,三小姐用力抽了好幾下都沒有抽出來,她當時臉都氣紅了。」

  這話就像一個響雷,直接炸在了衛昭的耳邊,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叫她的名字,還拉著她的手不放,這不是自己每晚夢裡面的內容嗎?難道自己竟然把夢裡面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嗎?

  一想到自己的夢不僅僅如此,還有更荒唐的行為,衛昭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後怕地嚥了嚥口水。

  「那後來呢?」

  他一顆心不斷朝下沉去,後來自己幹了什麼,該不會真像夢裡的那樣,跟她……跟她……

  不會吧,自己竟然對三小姐做了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自己這麼做與戴邦玉何異?

  不會,不會,自己才沒有對三小姐做禽獸的事情,自己只是晚上做夢的時候想想而已,再說了,不是還有穆九跟韓竟嗎?他們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犯下這種罪孽的,他們一定會阻止自己的。

  衛昭目光灼灼地望著穆九與韓竟,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他二人身上。

  「後來我們就不知道了,穆九哥就拉著我躲開了。」

  衛昭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你說什麼?」

  「大人該不會耳朵燒壞了吧。」韓竟嘀咕一聲道:「我剛才說,後來我們就不知道了,你拉著三小姐的手不放,我覺得那樣很不好,想上去阻止,可穆九哥卻不讓我去,還拉著我出去了。後來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了。」

  衛昭這下子是真的呆住了。

  萬年冰山一樣不變的臉,在這短短半柱香的時間內變化多端,有開心,有高興,有羞澀,還有吃驚,現在更是呆著臉一言不發。

  穆九看了,就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只要遇到了傅家三小姐,大人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變得正常了,對,平時大人就是一個黑面的羅剎,一直面無表情,天塌下來他眉頭也不會皺一下,泰山崩了他也不會怕,可眉宇間的鬱結也一直濃的化不開。

  可自打遇上了三小姐,大人就變了,變得像個凡夫俗子,有喜怒哀樂,會著急會擔憂,原本濃濃的郁色也消了不少。

  這樣一想,他又覺得這樣很好。

  「穆九,你為什麼要留三小姐一個人在屋裡?」衛昭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冰冷:「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

  那聲音裡帶了幾分怒氣,好像被碰了逆鱗的龍,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穆九覺得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在遼東衛浴血奮戰,砍殺蒙古韃子時候的冷意。

  穆九不由自主從椅子上站起來,神色鄭重道:「是,大人,屬下記住了。」

  自打離開了遼東衛進了京城,穆九就不再是衛昭的屬下了,但是他一直稱呼衛昭為大人,一直跟他住在一起,對衛昭的話,更是言聽計從,此刻更是牢牢記住了。

  衛昭聲音低沉:「還有你,韓竟,以後你若見到我拉著傅三小姐的手不放,你一定要上來,把我的手拿開,不能放任我這樣冒犯三小姐,記住了嗎?」

  「是,大人,我記住了。」韓竟應了,又抬起眼皮問他:「要是我拿不開呢?」

  「拿不開你就打醒我,打不醒你就拿刀來。」他的語氣裡多了幾分溫柔:「總之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不能讓我傷害三小姐一分一毫,記住了嗎?」

  韓竟心頭一凜,與穆九對視一眼,雙雙應道:「大人,今天的事情,是我們做的不妥當,以後不會了。」

  衛昭緩緩閉上眼睛,聲音平靜無波:「嗯,你們先下去吧。」

  「是。」

  等他二人走了,衛昭才睜開眼睛,他低下頭,用手探了探自己的褻褲裡面,觸手一片乾燥,再一看床上,雖然有些亂,卻沒有靡靡之氣,這才確信自己並沒有傷害她。

  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睡了很久,他就想站起來走走,就穿上衣服鞋子下床,才走到門口,就聽到穆九跟韓竟兩個人坐在廡廊下閒磕牙。

  「……穆九哥,你說,這個法子真的可行嗎?」韓竟有些不確定:「傅三小姐看見夜行衣就會猜到是我們家大人做的,她就會喜歡上我們家大人?」

  「是啊。」穆九想了想又道:「應該□□不離十吧,戲文上不都是這麼演的嗎?落難的小姐,英勇的公子,郎才女貌,救命之恩,然後以身相許。」

  韓竟卻不相信:「那只是戲文啊,都是人編的,應該當不得真吧?」

  「你這孩子!」穆九沒好氣道:「戲文都是根據真人真事的改編的,比如那楊家將、呼家將之類的戲文都是真的。」

  韓竟聽了,就信服地點點頭:「說的也是。」

  「可是,傅家三小姐畢竟不是戲文上嬌嬌弱弱地姑娘,她是神醫,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他應該跟戲文上的人不一樣吧。」韓竟擔憂道:「萬一她沒有喜歡上我們家大人,該怎麼辦?大人昨天救了她,她今天來了,根本沒有以身相許的意思呢。」

  「這也不難。」穆九高深道:「她不以身相許,大人可以啊。她不是幫大人治過好幾次病嗎?這一次更是凶險,勉強可以算得上是救命之恩。」

  韓竟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讓大人去跟傅三小姐說,說她三番兩次救了大人的命,大人他無以為報,決定以身相許。」穆九越說越覺得靠譜,他哈哈一笑:「對啊,這主意真不錯,我穆九果然聰明。」

  韓竟歪著頭,想像自家大人嬌滴滴羞答答跟傅家三小姐說要以身相許的樣子,不由惡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咳、咳。」衛昭聽他二人越說越離譜,就咳嗽了兩聲,走了出來。

  兩人沒有想到衛昭會突然出來,訕笑著站了起來:「大人,你怎麼出來了,傅三小姐說你要避風。」

  衛昭聞言,收回了正要邁出去的腳,點點頭道:「我不出去,就在堂屋裡走走。」

  穆九就覺得傅三小姐真是大人命中的剋星,不管什麼事情,只要搬出她,就屢試不爽。

  幾人正說著話,門房來報:「隔壁傅家來了個人,說是奉三小姐之命來看看大人情況如何了?」

  衛昭道:「請進來。」又道:「韓竟,你親自去迎迎。」

  「是。」

  不一會,韓竟領了李護衛來見衛昭。

  「衛大人。」見衛昭已經醒了,李護衛神色有些放鬆,他笑著給衛昭行禮:「大人已經醒了,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衛昭請李護衛坐了,然後又問:「三小姐讓你來找我有何事?」

  「小姐來讓我看看大人醒了沒有,若是沒有醒,就立馬回去告知她,不過大人已經醒了,我家小姐就不必再換藥了。」李護衛道:「另外,我家小姐讓我帶一句話給韓小哥。」

 

  ☆、第116章 旖旎

 

  韓竟雖然年紀小,可昨天衛昭去救傅卿和的時候,他卻跟穆九一起聲東擊西將戴邦玉的小廝跟護衛耍得團團轉,李護衛就不敢小瞧他。

  衛昭就問:「有什麼話?」

  李護衛猶豫了一下,小姐說讓帶話給韓竟,並沒說別人不能聽,韓竟是衛大人的貼身小廝,昨天的事情,穆九大人也參與了,所以,就算告知他們也無妨。

  李護衛稍做掂量,就道:「小姐讓我跟韓小哥說,那夜行衣要處理乾淨,最好燒掉,以免留下證據,節外生枝。」

  衛昭聽了,原本如山般稜角分明的臉上就帶了一絲掩飾不住的暖意,眼角眉梢就都柔和了下來。

  「你回去跟三小姐說,一切都有我,讓她放心。」衛昭頓了頓,又道:「我服了她的藥,已經好了很多,你帶我向她致謝。」

  「好。」目的達成,李護衛就起身告辭:「我一定會轉告我家小姐。」

  「穆九,你送送李護衛。」

  李護衛有些受寵若驚:「怎麼敢勞煩穆九大人?」

  衛昭輕描淡寫道:「不妨事,我交代他有話跟你說。」

  「是。」

  李護衛這才抱了拳,正式辭別了衛昭,由著穆九送了他出門。

  「李護衛。」穆九道:「多謝你來看我們家大人。」

  李護衛連道不敢:「我是奉小姐之命來的,哪裡能當得起大人的一聲謝字。」

  「欸,大家門挨著門,鄰里鄰居的,李護衛可千萬不能這麼客氣。」穆九哈哈一笑,對李護衛道:「昨天大人打死了那頭大王八,剩下的一條水蛇,五尾魚也已經收拾好了,煮起來就是一鍋好湯,哈哈哈。」

  李護衛當即就明白了他言下之意,無不欽佩道:「大人果然身手敏捷,在下佩服萬分。」

  兩人心照不宣地說完了話,李護衛就馬不停蹄去跟傅卿和匯報:「……聽穆九大人的意思,那小廝與五個助紂為虐的壯漢也已經被妥善處理了,小姐,這下可以放心了。」

  傅卿和的確鬆了一口氣,她只知道,自己現在安全了。至於衛昭是怎麼處理的,她不想去想了。

  她是大夫,是仁心仁術,但不代表她軟弱可欺沒有底線。這個世道,她不能依靠法律來保障自己,去制裁那些人,那麼就讓衛昭用這個世道的法子去解決好了。

  傅卿和心裡頭一塊大石落地,用過午飯之後好好了補了個覺。

  她正睡著,突然帳子被人撩了起來,一道明亮的光線照了進來。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臉坐了起來,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猿臂蜂腰的男子逆光站著,正面對著她。

  她心裡不由一驚,這人是誰,他是怎麼進來的。

  「半夏、木棉,你們在哪兒?」她張了嘴巴想喊,卻被他一把摀住。

  她只穿了貼身的小衣,那人的手順著衣襟探了進來。

  被戴邦玉掠走時的驚恐又浮現了上來,她嚇得瑟瑟發抖,不知道如何是好。

  誰來幫幫我,誰來救救我?衛昭,衛昭,你在哪裡?

  那人卻突然停下來,親了親她的臉:「阿和,你莫怕,是我呀。」

  這聲音……傅卿和又驚又疑望著那個人,就看到衛昭笑意融融地回望著她。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想到自己衣衫不整,傅卿和趕緊理了理小衣領口,又想到剛才他親了自己,傅卿和臉頰一熱,心裡撲騰的厲害。

  「我來看看你啊。」衛昭輕輕撫摸著她的臉:「你不喜歡嗎?」

  他的手冰涼,摸在她的臉上,她不僅不生氣,反而還有一種很舒服很享受的感覺,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但是卻控制不住自己貼上了衛昭的身軀,衛昭回擁著她,兩人越貼越近。

  「三小姐,三小姐……」有人輕輕喚了她的名字。

  傅卿和倏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半夏的臉,她豁然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半夏很是擔心:「三小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做惡夢嚇到了。」

  傅卿和臉頰一熱,有一種做壞事被抓到的羞恥感,她掩飾道:「我無事,就是有點熱,可能被子太厚了,你倒杯茶水給我,要涼一些的。」

  傅卿和喝了一大杯涼茶水,才撲滅了心裡的火。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靠在大引枕上問半夏:「你叫醒我是什麼事?」

  「三小姐,隆慶長公主府派人來了。」

  來的是公主身邊貼身婢女景福。

  傅卿和在錦醫堂招待她:「景令侍,公主差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景福倨傲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語氣是硬邦邦地瞥了傅卿和一眼:「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公主有何吩咐,你去了自會知曉。」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奴。

  隆慶大公主囂張跋扈,景福也目無下塵,傅卿和還記得,鎮國公太夫人過大壽當天,隆慶長公主要發作那個花房的僕婦,景福連勸都不勸,讓人打板子的時候,更是眉頭都不眨一下。

  公主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慣了,自然不會管別人的死活,可景福自己本身就是奴婢,應該知道給人為奴的艱辛,可是她卻一點仁慈之心都沒有。

  面對公主的時候,她卑躬屈膝;面對別人的,她就趾高氣昂,憑什麼呢?不就是條仗勢的狗嗎?

  打狗要看主人,這條狗傅卿和不能打,但是落落她的面子卻是可以的,免得她以為自己柔弱可欺。

  「我本來打算今天下午制點藥,明天給皇后娘娘送去,若是公主的事情要緊,我就先去公主府,藥晚一點再制也不遲。」傅卿和坐在椅子上笑得雲淡風輕:「既然公主沒有說,想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我還是以皇后娘娘的藥為重,景令侍,恕我不奉陪了。」

  傅卿和說完,站起來就走了。

  只留下氣得面紅耳赤的景福跟兩個與她一起來的兩個小丫鬟。

  傅卿和回了自己的院子,半夏有些擔憂:「小姐,您就這樣落了她的臉面,會不會不太好?」

  「沒什麼不好的。」傅卿和坐在椅子上,不以為意道:「公主派她來請我,我不去,公主固然會怪我,但我之前好歹救過公主一命,她就是再不高興,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可景福不同,她沒請到我,說明她辦事不周,公主的火氣自然會撒到她頭上。隆慶長公主的脾氣,景福比我更瞭解。她此刻恐怕正為回去如何跟公主交差而著急呢。」

  半夏聽了,就點了點頭:「那就好,我真怕她會記恨您。」

  傅卿和反問她:「記恨又怎麼樣?她不過是隆慶長公主身邊的一個侍婢,沒了公主,她什麼都不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如果也怕,那我也太沒用了。」

  半夏聽了就笑:「小姐,您說得對,是我想左了,她一個侍婢,憑什麼在您面前耀武揚威,不過是狗仗人勢罷了。對了,既然您不打算去公主府了,我幫你把藥拿出來,好不好?」

  「不用拿。」傅卿和擺擺手笑道:「誰說我不去公主府,你準備準備,我馬上就要出門了。」

  半夏訝然:「您不是拒絕了景福了嗎?」

  「我拒絕她,是因為她態度倨傲,等她態度變好了,我自然就會去了。」

  傅卿和的話剛落音,木棉就進來了:「小姐,公主府裡來的那個叫景福的來了。」

  「請她進來。」

  這還是傅卿和第一次在自己起居的院子接待客人呢。

  景福一進來就給傅卿和賠不是:「三小姐,剛才都是我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

  作為侍婢,伏低做小是最起碼的要求。

  「景令侍客氣了。」傅卿和坐在椅上,神色不變:「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公主叫我去所為何事了嗎?」

  景福很乖覺,這次一點也沒有猶豫:「是公主身子有些不爽利,想請三小姐去幫她看看。」

  傅卿和有些詫異,自己幾天前幫公主看喉癰的時候給她號過脈,她好好的,應該不會生病才是啊。

  「公主哪裡不適?」

  景福有些為難,過了好一會才道:「不是我故意隱瞞三小姐,實在是這病涉及公主私密,不方便說。三小姐您去了就知道了。」

  「既然涉及到公主的私密,那我的徒弟可以跟我一起去嗎?」

  景福猶豫了一下道:「這個有些不大好。」

  傅卿和點點頭:「好,既然如此,那咱們現在就去吧。」

  景福聽了臉色露出喜色:「是。」

  等各自上了馬車之後,景福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傅三小姐,不過是個給人瞧病的郎中,三教九流中的下三流,居然也敢甩臉子給我看,哼,你等著,這筆賬,咱們慢慢算。

  傅卿和到了公主府,直接被帶到了公主的寢宮門口。

  景福讓她稍等。

  隆慶長公主正在寢宮內急的直轉,聽丫鬟說傅卿和來了,立馬道:「快請進來。」

  傅卿和剛剛踏進房間,公主就迎了上來:「你終於來了。」

  還未等傅卿和給她行禮,公主就一把抓住傅卿和的胳膊,將她拉到椅子邊按到,而公主自己則坐到了傅卿和對面。

  她擼起衣袖,伸到傅卿和面前的桌子上,焦急地催促著:「快,給我診脈,看看我到底怎麼了?」

 

  ☆、第117章 挨打

 

  傅卿和沒有想到公主居然會如此著急,她道:「公主,這樣是不行的,望、聞、問、切,切放在最後一項,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哪裡不舒服呢。」

  「哦,是這樣啊。」隆慶長公主收回手,眉頭皺了皺,顯得有些為難。

  「公主,病不避醫,你不告訴我,我怎麼幫你呢?」

  公主抿了抿嘴,一副羞於啟齒的樣子。

  她的確羞於啟齒,之前,她小日子過了兩天都沒來,還有些噁心、嘔吐,想吃酸的,她覺得自己一定有孕了。

  她一面小心翼翼躺在床上安胎,一面讓景福請了擅於調理孕婦身體的太醫過來,沒想到那太醫診過脈之後告訴她,她沒有懷孕。

  這怎麼可能!

  她小日子向來很準時的,而且她有孕婦才會有的反應啊。

  隆慶長公主就覺得一定是那個太醫手段不夠高明的緣故,她又連續請了好幾個太醫,答案都是一樣的,全部都說她沒有懷孕。

  她不死心,想著可能月份還小,再等等,等肚子大了,太醫們自己就能診斷出來了。

  可沒過幾天,她出恭時,發現恭桶裡一片紅汪汪的。

  她又是害怕,又是傷心,眼淚「嘩」地一下流了出來,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就這麼小產了。

  太醫再次來到公主府,這一次口風跟之前一樣一致,太醫們說她沒有懷孕,這血不是小產,而是月事來了。

  當著太醫的面,隆慶長公主就嚎啕大哭起來,天知道,她做夢都想懷孕,可為什麼就是不能如願呢。

  想起之前的事情,她又是難堪又是難過,一時就沒有說話。

  傅卿和也不催她,讓她自己拿主意。

  過了好半晌,公主才下定決心道:「我想讓你幫我看看,我為什麼一直懷不上孩子。」

  傅卿和有些詫異,詫異之後便是瞭然,公主跟駙馬成親十年,卻一直沒有懷孕,的確有問題。

  正常的夫妻,每個月懷孕的幾率是百分之二十,沒有避孕,連續兩年未孕,便可以診斷為不孕症。

  公主這是十年,她懷疑自己有問題,並不是無的放矢。

  傅卿和認認真真問了公主一些問題,又幫她號了脈,她可以確定問題並不在公主身上。

  她想了想道:「公主,暫時我並沒有診出什麼問題,等你小日子來的第二天,你派個人去告訴我,我再幫你診診看。」

  「啊?」公主特別的失望,失望中帶著幾許不悅:「為什麼要等到小日子才行,我小日子剛過,豈不是要等足足一個月?」

  她氣惱地瞪了一眼傅卿和:「你怎麼不早說?」

  「你早也沒有請我來給你看病啊。」傅卿和覺得隆慶長公主真是莫名其妙,不過她已經不像原來那樣處處退讓了,因為她知道,如今是公主有求於自己。

  「好了,我知道了。」隆慶長公主不耐煩地擺擺手:「你退下吧。」

  「是。」傅卿和福福身,正欲出去,就聽到公主說:「景福,你怎麼站著不動,還不快送送傅三小姐?你真是越來越沒有眼色了。」

  景福臉色一僵,躬身道是,然後快步走到傅卿和身邊:「三小姐,奴婢送您出去。」

  看著景福低眉順眼的樣子,傅卿和搖了搖頭,果然啊,惡人自有惡人磨。

  景福目送傅卿和登上馬車,心裡的火氣也越來越大,她比公主小五歲,自小就在公主身邊服侍,情分非比尋常,今天卻在傅三小姐面前連跌了兩次跟頭。

  真是氣死我了!

  景福怒氣沖沖地轉回身,到了公主面前臉色已經恢復正常。

  隆慶長公主卻很不高興,氣咻咻地坐在椅子上。

  景福覺得自己機會來了,她走過去一邊給公主揉捏肩膀,一邊輕聲道:「公主,傅家三小姐醫術高超,用藥如神,整個京城誰人不知?自打傅三小姐揚名以來,好像還沒有她治不好的病,可是今天傅三小姐卻沒有幫你開藥,你說她是不是故意不給你治病啊?」

  公主聽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休要胡說,什麼幫我治病?傅三小姐說了,目前沒有診出我的問題,怎麼就變成我的病了?說不定是駙馬身子有問題呢。」

  「可是駙馬前頭那位不是生過一雙兒女嗎?若是駙馬身體有病,那怎麼還會有孩子?」

  景福一心想給傅卿和上眼藥,說話的時候就忘記了分寸。

  公主卻越聽越怒。

  駙馬的前妻姜氏以及姜氏所出的一對兒女,一直是梗在她心頭的刺,平時不覺得,一旦有人撥動這刺,她心口就扎的疼。

  可景福說的都是實話,她就是疼,也要忍著。

  景福見公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她連忙跪下來,補救般地說道:「公主,奴婢都是胡說八道的,您與駙馬鶼鰈情深,恩愛非常,姜氏跟她所出的賤種算什麼呢,駙馬早將他們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就算您生不出孩子,駙馬也還是會待您始終如一的。」

  公主感覺景福不僅撥弄那刺,而且還朝自己心口紮了一刀。

  什麼叫自己生不出孩子!這是公主最最害怕的事情,只是她生性要強,一直不敢承認罷了,如今被景福這樣大喇喇地說出來,她只覺得又羞又怒,一個耳刮子就重重地打倒景福臉上。

  她怒氣沖沖地站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景福:「好個膽大包天的奴才,居然敢咒我生不出孩子來,都是我平時待你太過仁慈,縱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敢如此口不擇言,居然敢編排本公主的不是。」

  「來人,來人吶。」公主望著跑進來的幾個婆子,指了地上瑟瑟發抖叩頭不止的景福道:「把這以下犯上的賤婢拉下去,打,狠狠地打。」

  公主發火,罵人打人,是常有的事情,可景福向來是公主跟前第一人,公主要打她板子還是頭一回。

  從前都是景福助紂為虐,發號施令的,今天居然要打景福板子,那幾個婆子愣住了。

  何止她們愣住,還有景福也沒有想到公主居然會發作自己,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有跪在地上跟公主求饒的這一天。

  趁著這幾個婆子發愣的公主,景福上前抱了公主的腿苦苦哀求:「公主,奴婢知道錯了,求公主饒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公主正在氣頭上,這一口毒氣不出不行,她火冒三丈地訓斥那幾個婆子:「傻站著做什麼,快將這賤婢拉下去,打,打三十板子!」

  「是。」

  那幾個婆子,如夢初醒,連拖帶拽,將面若死灰驚恐不已的景福帶了下去。

  出了公主府,傅卿和坐著馬車,按來時的路返回,才走了沒有多遠,馬車就被人攔住了。

  「傅三小姐,我家主人有請。」

  傅卿和掀了簾子,就看到一個三十多歲、僕役打扮的人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馬車前面。

  傅卿和問他:「你家主人是誰?」

  那僕役有些為難,猶豫著沒有說話。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既然要請自己去,偏又藏頭露尾連名字都不報,這樣的人,自己不去見最好!

  傅卿和冷笑一聲,對車伕以及李護衛道:「走吧,我還要回去給皇后娘娘製藥呢。」

  「三小姐。」那僕役這才急了,忙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我家主人是駙馬。」

  駙馬?

  自己不是剛剛才從公主府出來嗎,有什麼話駙馬剛才為什麼不說?

  不過傅卿和也知道,這些問題,這個僕役是回答不了自己的,她就問:「駙馬在什麼地方?」

  僕役道:「請隨我來。」

  那僕役帶著傅卿和來到與公主府隔了兩條街的一個胡同裡。

  胡同十分幽靜,一排單門獨戶的院子皆是緊緊閉著大門。

  那僕役十分警惕,不時回頭張望看有沒有被人發現。

  傅卿和看到他那個樣子,不由心頭一跳,難道駙馬背著公主在外面養了外室?

  駙馬在公主面前雖然沒有到卑躬屈膝的地步,但也是十分聽從公主的話的,他應該不會背著公主做這樣的事情吧。

  不過世事無絕對,男人是否出軌跟平時聽話與否關係不大,傅卿和前世就看到一個平素裡對老婆唯唯諾諾奉若神明的男人在外面養小三,若不是那小三牽著孩子上門,誰也不會想到那樣一個人居然會出軌。

  隆慶長公主那個火爆不饒人的性子,如果她知道駙馬在外面有宅子,會怎麼樣呢?

  一時間,傅卿和心裡存了八卦好奇之心,只想探個究竟。

  那僕役帶著傅卿和走到最裡面的一個院子前,三長兩短敲了門之後,門才小心翼翼地閃了縫,見來者是自己人,門才開大了些。

  站在門口,傅卿和突然生出幾許後悔。

  駙馬做事情鬼鬼祟祟的,萬一自己牽扯進去就不好了,好奇心害死貓,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傅卿和轉身就想走。

  門突然大開,駙馬站在門口:「三小姐,請進。」

  沒想到駙馬居然親自來迎自己,事到如今,傅卿和只有硬著頭皮進去了。

 

  ☆、第118章 斷腕

 

  院子跟公主府的富麗堂皇不同,這院子十分的清雅,廳堂的佈置也多是名家的字畫,一進屋子就聞到一股濃濃的墨香味,這才像探花郎的居所。

  不過如此一來,傅卿和就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金屋藏嬌的地方,因為除了書畫,幾乎見不到其他的東西。

  駙馬一臉的歉意:「三小姐,情急從權,沒有提前打招呼就請了您過來,還請你不要見怪。」

  道歉人人都會,你不能一邊做錯事,一邊道歉,做的不妥當,應該去改正,而不是繼續做,然後再去道歉。

  他跟從前一樣穩重儒雅,風度翩翩,還是跟從前一樣謙和有禮,可傅卿和對於駙馬卻不再像從前那樣有好感了。

  「駙馬,你叫我來,有什麼事?」

  駙馬臉上露出幾分莊重:「三小姐,公主的身體到底如何,於生孩子有礙嗎?」

  原來是為這件事情來的,傅卿和直言不諱道:「就目前看來,公主身體是沒有問題的,公主的脈象很好,應該沒有病。」

  駙馬聽了,面色一暗,嘴角微微抿了抿。

  這世道就是如此,成親後,只要不生孩子,只會怪女人肚子不爭氣,說女人是不會下蛋的雞,隆慶長公主身份高貴,卻依然不得不接受這樣的非議。

  殊不知,很多時候,也可能是男人的問題。

  可是要男人承認自己有問題,這比登天還難!

  駙馬臉色變得這麼難看,是不是也意識到問題可能出在他身上了呢。

  成親十年未有子嗣,駙馬一定也很著急、很難過,傅卿和想了想就道:「駙馬,恕我直言,這問題極有可能出在你的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問題的確是出在我的身上。」駙馬的聲音有些艱澀,嘴角不禁閃過一絲苦笑:「三小姐,實不相瞞,公主一直未孕,是因為我服用了避子藥的緣故。」

  啊?

  這話太過驚人,傅卿和不由愕然:「你吃的什麼藥?」

  男性的避子藥的確有,但是幾乎沒有安全無害的,很多吃了就要斷子絕孫,一生都不能生育了。

  駙馬臉上閃過一絲淒然:「是棉籽油。」

  果然,棉籽油殺精,長期服用導致男性生殖系統不育。

  隆慶長公主想要孩子,可駙馬卻暗中服用避子藥,看駙馬的樣子,他定然是知道棉籽油的害處了,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做出這種斷腕之舉。

  「駙馬,你讓我來,是不是怕我告訴公主她沒有問題之後,她會懷疑到你身上?」

  「是。」駙馬點點頭:「如果公主發現問題在我身上這並不要緊,我怕到時候你幫我診治的時候會查出來是我服用某種藥物所致,到那個時候,公主發怒,後果不堪設想。」

  「我可以幫你隱瞞,但是你必須要告訴我原因。」

  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傅卿和是不會幫他的。

  駙馬聽了,臉上就露出痛苦之色:「我是為了我的孩兒,當初為了護住他們,我不得已將他們送的遠遠的,可公主並沒有就此罷手,她一直耿耿於懷。她沒有對他們痛下殺手的原因,就是因為她沒有懷孕生子,如果此時動手,我就絕了子嗣,她怕寒了我的心,就一直在忍耐著。可是一旦她生下自己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就必死無疑。」

  駙馬自責、愧疚、難堪地低下了頭:「我屈膝於權貴之下,犧牲了自己的前程這都不算什麼,我生下了他們,做為父親,我有責任教育愛護他們,可是我根本護不住他們,我將他們送的遠遠的,數年不見一面,我連寫封信都要偷偷摸摸的,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駙馬將臉埋在了手掌裡,說不出的無助:「他們成長的路上,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如此,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活下去。」

  此刻,他不是探花郎,不是鎮國公府的老爺,不是駙馬爺,只是一個無奈的父親。

  她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

  傅卿和默然了良久。

  考慮一番之後,她還是決定要幫駙馬一把:「駙馬,你要我怎麼幫你?」

  「三小姐,如果公主懷疑我有病,你只需正常號脈,告訴她問題出在我的身上,只求你不要告訴她是什麼原因,只說你查不出來。如果公主讓你開藥,你只管開,至於吃不吃,怎麼吃,我自己心裡有數。」

  駙馬雙目通紅地望著傅卿和,深深一揖:「此事,就拜託三小姐了。」

  這點要求對於傅卿和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

  在傅卿和看來,病人有*權,他有權利選擇治或者不治,有權利選擇要求醫生不告訴別人。

  至於公主是君,傅卿和是臣,不能犯欺君之罪這樣的話,傅卿和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之前給公主治喉癰的時候她不就騙了公主嗎?

  駙馬送傅卿和出門,傅卿和看著他,就很想問問他,既然你生活得這麼不開心,何必還要如此討公主歡心?公主喜歡你的好皮囊,你刮花了它就是。公主喜歡你百依百順,你跟她反著來,讓她厭惡了你就是。或者硬氣一點,直接告訴公主你不喜歡她就是了。

  面對脅迫,有的人選擇的虛與委蛇活下去要緊,有的人選擇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自己不是駙馬,沒有經歷過他的生活,無權說三道四,最終,傅卿和只歎了一口氣,上了馬車。

  馬車上了鼓樓大街,沒走多遠就驟然停了下來。

  外面傳來一個青澀、焦急的男子的聲音:「三小姐,馬車裡面是傅家的三小姐嗎?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傅卿和聽了,不由心神一凜。

  她是個大夫,別人求她救命,多半是病人危急到一定程度了。

  她想也沒想,豁然撩開簾子,就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漿洗的發白的直裰,焦急又無助地站在那裡。

  見簾子撩開,那少年慌忙走上前來道:「三小姐,我叫傅錦信,住在西贛兒胡同,我弟弟病得很重,大夫都說沒救了,我聽說您是再世華佗,醫術高超,我想請你救舍弟一命。」

  他目光懇切地望著傅卿和,眸子裡說不出的焦急。

  一上來就自報家門,雖然著急卻一點禮數都沒有失,傅卿和對這個少年就有了幾分好感。

  他很瘦,正是抽條的年紀,個子也很高,穿的衣服有些大,框框蕩蕩掛在身上,顯然是別人淘汰給他的。

  衣服雖然不合身,很舊,卻漿洗的乾乾淨淨的,袖子口補了補丁。

  住在西贛兒胡同,又姓傅。

  傅卿和就問:「你是哪房的?」

  傅瑾信道:「三小姐,我父親是傅家七房的大老爺,我在族裡排行行三。」

  原來他真的是跟自己一樣都是傅家的子孫,傅瑾信,他是玉字旁,也就是說,他跟自己還是同輩。

  「那我叫你信三哥吧。」傅卿和就道:「既是你弟弟病了,那我就去幫你看看。」

  「真的嗎?」傅瑾信先是不敢相信,接著大喜著給傅卿和行禮:「謝謝你,三小姐,謝謝。」

  弟弟有了活路,他神情激動,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

  「信三哥,你快上來吧,既然病情緊急,我們還是快些比較好。」

  「我?」傅瑾信愕然地指著自己,一副沒有想到的樣子。

  傅卿和道:「是,都是自家兄妹,事急從權,沒那麼多好避諱的,你快上來。」

  「既如此,那就多謝了三小姐了。」傅瑾信再次從傅卿和施了一禮,這才登上馬車。

  上了馬車之後,他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地正襟危坐,不敢抬頭打量車內的裝飾,更不敢去看他的對面的傅卿和。

  因為坐下來,露出了他衣擺下面的鞋子,傅卿和看到那鞋子依然破了,大腳趾都露了出來,她心裡有些瞭然。

  他穿得這樣寒酸,坐進了這麼豪華的馬車裡面,有些窘迫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傅卿和心裡不由就有些好奇,看他說話舉止言行有度,彬彬有禮,應該是個讀書人,又是傅家的旁支,按道理應該不會這麼窮才是,怎麼會貧瘠到如此地步?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傅卿和就問他弟弟得了什麼病,有哪些症狀,之前的大夫是怎麼說的,開了哪些藥。

  傅瑾信一一回答,越聽他說,傅卿和越覺得他說話有條理,是個穩重不浮躁的少年。

  西贛兒胡同與周圍的幾個胡同裡面住的幾乎都是傅家人,馬車停了下來,傅瑾信先下了馬車,然後站在一旁等候傅卿和。

  傅卿和下車的時候,就看到隔壁院子裡有一個體胖面白如元宵一個圓溜溜的中年婦女伸出頭來探究地打量自己。

  她的眼神上下來回將馬車、傅卿和以及半夏還有李護衛等人看了個遍。

  傅家旁支已經沒落了,或者說,整個傅家,包括傅卿和這一輩的嫡支其實也已經沒落了。

  只不過傅卿和這一支有之前老侯爺掙下的身家,所以,家底厚,而這些旁支,早在幾十年前就沒落了,如今更普通人家沒有兩樣。

  安靜的巷子裡突然來了人,還坐了這麼華貴的馬車,帶了僕從,有人好奇也是在所難免。

  傅卿和沖那胖胖的婦人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誰知那婦人卻「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第119章 兄弟

 

  傅卿和面露詢問地望著傅瑾信,傅瑾信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卻什麼都沒有說。

  「三小姐,請進來吧。」

  院子很乾淨,是真的很乾淨,光禿禿的,除了房子之外,幾乎一丁點的裝飾物都沒有,沒有花鳥、沒有樹。

  等進了屋子,傅卿和就更詫異了,她見識到了什麼叫一貧如洗。

  屋子裡也乾乾淨淨的,中堂內居然什麼都沒有,只空空如也的一間屋子,牆上留下了或方或長的印記,可以看出主人之前一定在牆上掛了很多字畫。

  左手邊的內室裡面,只席地放了一塊木板,木板上鋪著薄薄的被褥,一個小男孩身上蓋著一床嶄新的厚被,小臉通紅,還抽搐不止。

  傅卿和知道,這個就是傅瑾信的弟弟了。

  傅瑾信趕緊走過去,蹲在弟弟身邊,焦急心疼地喚著:「瑾儀、瑾儀,快醒醒,快醒醒。」

  傅瑾儀根本聽不到哥哥的呼喚,他已經陷入昏迷之中。

  傅卿和一把拉過傅瑾信:「你這樣是喚不醒他的,你起來,我來看看。」

  診過脈之後,傅卿和就斷定傅瑾信這是得了小兒驚風之症。

  「你弟弟是不是還腹瀉?」

  「是,是腹瀉。」傅瑾信重重地點頭,眼裡閃過一絲欣喜:「你有什麼法子?」

  「你弟弟病得這麼重,為什麼你之前不請大夫?」傅卿和道:「他這是小病拖成了大病,快,去買抱龍丸來,立馬給他服下。」

  「哦,好的。」傅瑾信口中答應了,腳步卻並不朝外挪。

  「你怎麼不去?」

  傅卿和的質問剛剛出口,就見傅瑾信臉上閃過一絲窘迫。

  應該是沒有錢,他們窮成這個樣子,家裡能當的估計都當了,哪裡還有錢買藥。

  傅卿和環顧了一下屋子,就轉身對站在身後的幾個人道:「李護衛,你腿腳快,你趕緊駕了馬車去買藥,信三哥,你跟李護衛說一下,離這兒最近的藥鋪在哪裡。」

  「藥鋪很近,出了胡同拐上大街口就是。」傅瑾信頓了頓,紅著臉道:「三小姐,我沒有錢買藥。」

  「我知道。」傅卿和不以為意道:「所以,我讓李護衛去。你快去吧,救人要緊。」最後一句,卻是對李護衛說的。

  李護衛轉身去了。

  他出門沒有多久,一個身材佝僂的僕婦就走了進來,她穿著打著補丁的灰褂子,手中拄著枴杖,神色哀戚,一進門就傷心地哭了出來:「三少爺,都是我沒用,我沒有借到錢,這可怎麼辦?」

  傅瑾信趕緊上前去握了她的手,扶著她坐在靠牆的泥墩子上:「黎媽媽,你快別難過了,我請了棉花胡同的三小姐來給瑾儀治病,你放心,瑾儀會沒事的。」

  說完,他歉意地回過頭來對傅卿和等人道:「這是黎媽媽,是我母親的乳娘,年歲大了,眼睛不好使,請不要見怪。」

  傅卿和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黎媽媽卻很激動:「真的嗎?三少爺,你真的請了三小姐來給四少爺治病?」

  黎媽媽說著,就拄著枴杖激動地要站起來,傅瑾信一把按住了她:「是真的,是真的,三小姐是真正的千金小姐,你千萬別嚇到人家。」

  「好、好、好。」黎媽媽說著老淚眾橫:「只要她能治好四少爺的病,我給她立長生牌位,天天磕頭燒香供奉她。」

  「信三哥,我看令弟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麼不早早地請大夫?就算你沒錢,難道族長也不管的嗎?」

  不怪傅卿和詫異,這裡住的畢竟全部都是傅家的人啊。

  黎媽媽氣憤地說道:「管啊,怎麼不管,可誰要是敢接濟咱們,二太太隔日就要到人家家裡去鬧的,二太太跟阜成門大街的四夫人交好,仗著四夫人的勢,誰也不敢得罪她。」

  「那二太太為什麼要如此針對你們?」傅卿和目露懷疑地望著傅瑾信。

  傅瑾信長長地歎了了一口氣,無奈道:「為著這片祖宅。」

  「去年,二太太親生的兒子大少爺要成親,覺得地方太小,非要讓我們三少爺四少爺住到廂房去,將正房讓出來給大少爺做新房,可房子是大老爺大太太居住的,怎麼能讓給別人?」

  黎媽媽歎了一口氣,又傷心地哭了起來:「三年前,大老爺與大太太過世之後,二太太就以兩位少爺的長輩自居,但凡是二太太看上了屋裡的什麼,從來都是問也不問拿了就走,兩位少年年紀小,老婆子我不中用,沒有照顧好兩位少爺,對不住大太太臨終的托付。」

  傅瑾信拿了帕子給黎媽媽擦眼淚:「媽媽,你別哭了,你的眼睛就是這樣哭瞎的。」

  傅瑾信轉過身來對傅卿和說道:「都是我沒有用,護不住弟弟,因為我不願意讓出房子,從那之後二叔看我就頗為不順眼,二嬸嬸更是三天兩頭來找麻煩。前幾天,二叔還要將瑾儀過繼給九房的一個孤鰥的族叔,因為我以命相挾,這才作罷。」

  傅卿和聽著,就歎了一口氣,她還以為自己之前在武定侯府的日子已經很難過了,沒想到天底下比她艱難的人要多得多。

  她不由想到隔壁院子探出腦袋窺視自己的那個白胖的中年婦人,傅瑾信口中的二嬸嬸就是她?

  說話的功夫李護衛已經買了藥回來,抱龍丸是成藥,不需要熬,直接服用即可,傅瑾信就用粗陶黑釉碗裝了水,喂傅瑾儀吃了下去。

  傅卿和坐在門板上,扶著傅瑾儀,卻聽到傅瑾儀身上蓋的被子嘩嘩作響。

  她用手一摸,心裡不由一頓,這被子居然不是棉花的,而是麥秸填充的,怪不得厚厚的還很嶄新。

  這兩兄弟居然貧瘠到如此地步。

  外面突然響起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我說,信哥兒,你想好了沒有,你若是點了頭,我立馬去請大夫個給儀哥兒治病,你若是不同意,那就只能眼睜睜地看儀哥兒病死了。你口口聲聲說疼儀哥兒,難道你寧願看他死也不願意過繼嗎?你這樣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父母?」

  冷嘲熱諷外加挖苦,這個人想來就是七房的二太太、傅瑾儀兄弟的二嬸嬸了。

  傅卿和聞聲抬頭,跟她猜得一樣,來人果然是隔壁的那個白胖婦人。

  傅瑾信聽了她的話,嘴巴抿得緊緊,沒有說話。

  七房的二太太將屋內的人打量了一遍,一雙眼睛在傅卿和身上來回打轉,一臉的冷笑:「信哥兒,家裡來客了啊?你怎麼也不介紹介紹,有你這樣待客的嗎?」

  當她看到傅瑾儀的床頭的藥瓶時,不由臉色一寒,聲音再次拔高:「你是從哪裡弄的藥?」

  傅瑾信道:「二嬸嬸,瑾儀如今服了藥,很快就好了,就不勞你費心了,二嬸嬸請回吧。」

  「小雜種,你反了天了!」二太太眉毛吊起,怒氣沖沖道:「你是從哪裡弄的藥?」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肉也一抖一抖的。

  傅瑾信沒有說話,二太太就酸著臉指著傅卿和道:「是不是她送過來的?好啊,小雜種,毛還沒長全,就學人家勾三搭四了,真是世風日下。小姑娘家家的東跑西顛跑到人家家裡來,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要是我家生的閨女這樣,我早就抓過來打死了事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傅瑾信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覺得二嬸嬸怎麼說自己都沒有關係,可傅家三小姐是他特意請回來給瑾儀治病的,是自己兄弟的救命恩人,讓恩人受此侮辱,他覺得比殺了他還難以忍受。

  「二嬸嬸!」

  傅瑾信鐵青著臉怒喝了一聲。

  他的聲音剛落,李護衛就大步越過他,走到二太太身邊,「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間的劍。

  「你……你要做什麼?」二太太像只受了驚嚇的母雞一樣驚聲尖叫:「青天白日你要行兇?你可知道我是誰?可知道我們傅家……」

  李護衛手中的劍晃動了兩下,二太太驚恐萬狀地蹬蹬後退了幾步:「你、你、你不要過來啊……」

  她漸漸後退,漸漸後退,退到一步之外,立馬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扯著嗓子喊:「來人吶,殺人了,殺人了……」

  傅瑾信臉漲得通紅,既尷尬又生氣:「三小姐,我二嬸嬸她這個人就是如此,她沒有什麼見識,對你多有冒犯,她說的話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傅卿和搖搖頭道:「無妨。」

  從一開始在門口的窺視,到後來滿口嘲諷,傅卿和對這個白白胖胖圓溜溜元宵一樣的二太太真是一丁點的好感都沒有,李護衛拿劍嚇走了她,傅卿和只覺得大快人心,對於這樣不講道理的人,用武力恐嚇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只是如此一來,她恐怕會將這筆賬算到傅瑾信兄弟頭上,自己原本是要幫他們,如果給他們惹了麻煩就不好了。

  「信三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已經決定了,等瑾儀身體好了之後,就將他過繼出去。」

 

  ☆、第120章 過繼

 

  傅卿和聞言愕然,半夏更是驚呼:「信少爺,為什麼要這樣做?」

  傅瑾信抿了抿嘴角,眼睛漸漸泛紅:「家裡能當的能賣的,全都都當了、賣了,再這樣下去就算瑾儀不生病,我們兩個也會活活餓死,我決定出去找活幹,瑾儀跟著我也是吃苦受罪,還不如將他過繼出去,只要他能平安健康地長大,就算以後他怪我、怨我、恨我,我也認了。」

  傅卿和看著他眼圈濕濕的,就覺得傅瑾信真是個盡心盡責的哥哥。

  外面呼啦啦跑進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七房的二太太,她抖動著渾身的肥肉,臉漲得通紅,耀武揚威地指著李護衛道:「就是他,就是這個歹人,還有信哥兒,自打大哥大嫂去世之後,我這個做嬸嬸的對他們掏心掏肺,我親生的兩個都要排在他們後面,沒想到他今天居然引狼入室,夥同外人一起要打殺了我,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身後跟著一群拿著棍棒、菜刀的人,有男有女。

  傅瑾信一見,立馬急著走出去:「你們這是做什麼?二嬸嬸,明明是你言語無狀在先,怎麼能怪李護衛?」

  「我呸!」二太太惡狠狠地沖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什麼李護衛、張護衛的,你小小年紀不學好,拐了人家小姑娘來家裡勾勾搭搭,虧你還從小讀聖賢書呢,我看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吧?」

  「二嬸嬸,你說話歸說話,帶這些人來做什麼?」傅瑾信攔在了內室門口,生怕這些人衝撞了傅卿和。

  二太太卻蠱惑著背後的人:「別跟他廢話,趕緊把這小雜種抓起來,告他個以上犯上忤逆之罪,還有這跟他通|奸的小丫頭,這入室行兇的暴徒都一併抓了送官。」

  「好!」二太太后面的人群情激奮,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小姐,這可怎麼辦?」半夏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群情況,她覺得眼前的人凶神惡煞一般太可怕了,而且他們說出來的污言穢語也太難聽了。

  傅卿和沒有說話,她的臉色很難看。

  她看了一眼服藥之後情況好了很多的傅瑾儀,就想起自己的小侄子,她一言不發地為傅瑾儀擦頭上的汗水。

  一邊擦一邊冷冷道:「李護衛,你出去給我打二太太兩個巴掌,一巴掌是為著這幾年來,她苛待信三哥兄弟兩個,另一巴掌是為著她剛才的污言穢語。」

  李護衛聽了道:「是。」

  說完,轉身就走了出去。

  傅卿和是真的很憤怒,嫡親的嬸嬸為了霸佔房屋,不惜逼得兄弟兩個到了要餓死的田地。

  傅瑾信不過十五,三年前父母過世的時候才十二,弟弟才兩歲,他一個人又要與叔嬸周旋還要帶弟弟一定吃了很多苦頭。

  族人不分青紅皂白,不僅不看顧著這對兄弟,反而還跟著二太太一起來鬧事,怪不得他們會漸漸沒落,全是族人自己不思進取不知道互幫互助,只一味的貪便宜鑽營才會如此。

  之前她不知道,那就算了,可是今天她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不管。

  外面傳來兩聲「辟啪」清脆的巴掌聲,接著便是二太太那殺豬一樣的嚎叫聲。

  傅卿和這才走了出去。

  「我是棉花胡同傅家嫡支的長女傅卿和,想來你們一定聽過我的名字。」

  這話一出,原本激忿的人群刷地一下安靜了下來,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傅卿和。

  二太太嗷嗚一聲反應了過來:「你就是三小姐,你就是為我們傅家增光的神醫三小姐,是我錯了,我剛才胡言亂語胡說八道,我被豬油蒙了心,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說著她撲過來就要拉傅卿和的手,卻被李護衛一胳膊擋開了。

  傅卿和點點頭道:「看來,你們果然是知道我的,既然如此,其他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七房的二太太滿口噴糞,臭氣熏天,她這是病,要被人狠狠地抽兩下才會好,我剛才讓李護衛打她,實際是在給她治病呢。」

  眾人聽了傅卿和的話,臉上神色各異。

  有的一臉佩服,有的一臉驚詫,還有的一臉懷疑,雖然如此,他們卻都異口同聲道:「是啊,二太太最近嘴巴的確很臭。」

  傅卿和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有轉過頭來問二太太:「你覺得如何了,嘴還跟從前一樣臭嗎?」

  「不臭了,不臭了。」二太太驚恐地連連擺手:「多謝三小姐,多謝三小姐為我治病。」

  「嗯,既然如此,大家就都散了吧,瑾儀他病著,需要靜養。」

  「好、好、好,我這就走,這就走。」二太太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比上一次被李護衛拿刀趕的時候跑的還快。

  其他的人也一哄而散。

  傅瑾信回過頭來,心裡很不是滋味,按說他應該高興,可是他心裡卻生出一股濃濃的悲哀,傅家族人居然欺軟怕硬到如此田地,傅氏一族恐怕再無崛起之時了。

  不光光他們這些偏房,就連嫡支武定侯那一門如今也沒落了,先是老武定侯亡故,接著嫡子大老爺亡故,庶出的二老爺襲了爵位沒幾年又失去爵位,四老爺打了勝仗卻癱瘓在床,四老爺的嫡子傅珍失去了父親的幫扶,如今也不怎麼樣。

  他們傅家,跟著太|祖打天下,建功立業立下灼灼功勳的傅家,就這樣沒落了嗎?

  傅瑾信沉默了很久。

  傅卿和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是在擔心,就道:「信三哥,你放心,我等會讓李護衛去跟族長說一聲,以後你二嬸嬸必定不敢再如此明目張膽地來騷擾你們了。」

  對於傅卿和,傅瑾信滿心滿意都是感激,她救了弟弟,還幫自己解決了困境,傅瑾信心裡就覺得自己不知道如何報答才好。

  自己身無長物,許下報答的話也顯得太沒有誠意了,他深深地給傅卿和鞠了個躬:「三小姐,多謝你今日援手。」

  有朝一日我有能力了,一定全力報答。

  「先不忙謝。」傅卿和道:「剛才聽你說過繼的事情,我這裡有個建議,既然要過繼,何不過繼到我們家,我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老太太目下正準備為我父親過繼一個嗣子來繼承香火,這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聽聞了吧?」

  傅瑾信的身子不由一震,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就充滿了質疑與驚詫。

  傅卿和就笑了:「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這是挾恩以報,與你平日讀的聖賢書施恩不求報不一樣,你我都是凡人,豈能事事跟聖人一般?我想你甚至認為我是故意來幫你們兄弟,就為了過繼你弟弟,其實你又想錯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兄弟的情況,如果不是你當街攔馬,我甚至都不知道這世上有你們兄弟這兩個人,至於你弟弟生病,你打算過繼,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所以,你不必懷疑我對你們有什麼企圖,這是其一。其二,雖然我家失去爵位,但只要老太太說要過繼,自然有人把孩子送上門,實在沒有必要非要過繼你們。」

  傅卿和的一番話說的傅瑾信兩耳發燙,臉頰緋紅:「三小姐,您說的是,是我想左了。」

  傅瑾信心裡羞愧的緊,三小姐年紀比自己還要小,說話做事卻比自己光明磊落多了,她不僅幫弟弟治病、出錢給弟弟買藥,還幫助自己擺脫了二嬸嬸的糾纏,自己卻以小人之心去揣度她,實在是太過於不知好歹了。

  周圍的人都是對自己兄弟不好的,偶爾有人對自己好,自己不僅不感恩戴德,反而還惡意揣測,這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傅卿和見他滿臉通紅,十分慚愧,就笑了笑:「我施援手在前,提過繼在後,你認為我是處心積慮挾恩以報也是人之常情。」

  「不、不、不。」傅瑾信滿臉羞愧的搖頭:「三小姐,你不必再為我開脫了,的確是我心存污垢,不夠磊落,對於一般人來講,或許可以用人之常情敷衍過去,可是我們兄弟二人身無長物,一無所有,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你算計的,是我心思齷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將這一番的話說出來,傅瑾信覺得自己心裡好受多了。

  既然自己做錯了,就要勇敢地承認,不能因為對方大度自己就不當做一回事。

  傅卿和聽了他這一番話不由微微側目,沒有想到,傅瑾信年紀小小,雖然有些迂腐,但卻是個知錯能改有擔當之人。

  「那你心裡有什麼打算?」

  既然要過繼,過繼給誰不是?

  傅瑾信覺得傅家嫡支雖然落敗了,但是從三小姐傅卿和的做派上就能知道,嫡支不是沒有重新家業的可能,弟弟能過繼到這樣的人家,不僅衣食無憂,還可以讀書習文,比現在跟著他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要好太多了。

  況且三小姐為人做事如此光明磊落,弟弟跟著她,自己也放心。

  他當即鄭重地對傅卿和說道:「三小姐,我同意瑾儀過繼到貴府。」

  只是如此一來,他與瑾儀真的要分開了,以後兄弟兩個身份懸殊,一個是商戶身份,一個是高門公子,再見面不知何年何月。

  想到嫡親的兄弟兩個如同陌路,他心尖不由顫了顫,他目露不捨地忘了一眼依然在睡夢中的傅瑾儀,然後狠狠地別過頭去。

 

  ☆、第121章 心動

 

  「三小姐,貴府什麼時候把瑾儀接走,提前跟我說一聲就是。」

  傅卿和見他一臉的嚴肅,好像在做生死交割一樣,心裡就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十五歲分明還是個孩子,卻已經承擔起了照顧弟弟的責任,長兄如父,果然如此。

  「你不必如此著急,過繼一事還需太夫人點頭了才行,剛才我只是一個提議。」傅卿和道:「行與不行,暫時尚且不知,我先回去問問太夫人,等確定了,再通知你。」

  傅瑾信聞言,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更擔心了,他道:「好,那我等候三小姐的佳音。」

  佳音?過繼或不過繼,到底哪個才是佳音?

  傅卿和覺得,恐怕傅瑾信自己都不甚清楚吧。

  回了棉花胡同,傅卿和就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給傅太夫人聽:「……我看那兩兄弟無父無母,與叔嬸關係又如同水火,過繼來之後,只會親近我們家,絕不會與那邊再有什麼瓜葛,如此一來,豈不是比那些有父母的更要適合一些?」

  傅太夫人也覺得傅瑾儀不管是年齡、條件都不錯,她點頭道:「我正為過繼的事情發愁,沒想到你出門一趟就解決了這個問題,既然你覺得這孩子不錯,過幾天他養好了病,你帶他來給我看看,若的確合適,我們就趕緊將過繼的事情定下來。」

  傅卿和就笑:「老太太,我說的不是那個小的,而是那個大的。」

  「大的?」傅太夫人面露驚訝:「你不是說那個大都已經十五了,年紀會不會太大了些??」

  「老太太,我們之前說要年紀小的,是因為擔心他跟親生父母親,我們養不熟他,可如今傅瑾信已經沒有父母親人,這一點倒不用擔心了,我看他為人很是正派,不像是那種虛與委蛇之人,只要他同意過繼,想來就會安安心心做我們家的子嗣的。」

  傅卿和又道:「瑾儀那孩子太小,看不出以後怎麼樣,等他長大,還要十幾年,老太太您年紀卻大了,家裡如今就要有人支應門庭,十幾年的時間也太長了。」

  不僅僅傅太夫人年紀大了,傅卿和也等不到十幾年啊,頂多兩三年她恐怕就要出嫁了。

  傅太夫人想了想,就點了點頭:「你說的對,只要人正派老實本分,年紀其他的都是其次。」

  年紀大一些也不要緊,反正他親生父母都不在了,過繼大的,把小的也接到府裡養著,這樣他的心自然會靠向這邊,過兩年再給他娶上一門妻子拴拴心,等有了孩子,一輩子也就定了。

  傅太夫人仔細地思量了一會,越發覺得傅卿和這個提議好,反正他已經無父無母,不愁他不死心塌地。

  見傅太夫人同意了,傅卿和就道:「明天我先跟他們說一聲,若是同意了,再讓他過來給您請安。」

  話雖然如此說,她心裡卻篤定,傅瑾信一定會同意的。

  累了一個下午,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經是掌燈時分,傅卿和這才想起來衛昭,不知道他的燒退了沒有。

  掛在床頭的帕子已經干了,她拿在手中,認認真真地折了幾折,棉布柔軟的觸感讓傅卿和覺得很舒服,一想到自己午睡時做的那個旖旎夢,傅卿和的臉,不由「騰」地一下全紅了。

  她輕輕聞了聞帕子,帕子上已經沒有了原來的味道-原來屬於衛昭的味道。

  那天她撲到衛昭懷裡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手軟腳軟起不來,而且,她也不想起來,反而很貪戀衛昭身上的味道,那暖暖的,聞起來令人全身無力想偎過去的味道。

  那天回來之後,她想了很久都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她可以確定衛昭並沒有做什麼手腳,也沒有點什麼香料,但為什麼自己會那麼不受控制地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呢?

  之前自己可從來遇到過這種情況啊。

  傅卿和閉上眼睛,屏氣凝神,仔細地回想那味道。

  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明白了。

  衛昭身上的味道是費洛蒙,它是動物界包括人類在內的很多生物都會分泌並接受的一種是一種性信息素,這種味道會刺激人的反映,讓人變得興奮、愉悅……

  而人類的擁抱與親吻的行為也可能與信息素有關……

  如此說來,傅卿和原本砰砰跳的心慢慢平緩了下來,她覺得自己終於找到原因,一定是這種激素在作祟的原因。

  外面傳來木棉揶揄中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半夏姐姐,李護衛又送了一盒桂花糕給你,他可真是有心啊。」

  李護衛與半夏?

  傅卿和不由愕然,那李護衛是個死了婆娘的鰥夫,她一直覺得半夏之前是在老太太身邊服侍的,於親事上應該眼光很高,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會跟李護衛扯到一處。

  傅卿和丟了帕子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朝外看,正看到一向內斂老成的半夏滿臉緋紅地瞪著木棉:「胡說什麼!你若是喜歡吃,這盒桂花糕就給了你吃便是。」

  木棉笑嘻嘻地擺手:「我倒是想接過來,不過這是人家李護衛的一片心意,我怎麼能接?」

  「胡說八道!」半夏嗔怪道:「李護衛明明說是給我們吃的,根本沒有指名道姓是哪個人,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就變成了專門給我一個人的了?」

  「是與不是,半夏姐姐與李護衛心知肚明,何必非要說明呢?」木棉道:「若是半夏姐姐如此說,那李護衛恐怕就該傷心了。」

  半夏聞言臉漲得更紅了,頗有幾分明艷動人:「好你個木棉,枉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卻來這般打趣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說著,她抬著手就走了上去,木棉躲閃不及,被她一把抓住,兩個人一個追一個躲,玩得好不熱鬧。

  傅卿和見了,就不由笑了。

  半夏已經將近十七了,的確是大姑娘了,自己之前還為她的親事擔憂過,不知道如何安排她才好,沒想到她居然跟李護衛看對了眼。

  面對木棉的打趣,半夏只是一味的害羞,並未生氣,可見這事情有七八分真,這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不僅僅是半夏,還有木棉,過了年之後就十六了,她的著落自己也該好好想一想才是。

  在秀水莊的時候,她與木棉相依相伴,木棉對她更是死心塌地的照顧,她一定要給木棉一個好的歸宿。

  ************

  傅卿和答應駙馬為他保守不孕的秘密,駙馬的心裡一塊大石頭就落了地。

  他如釋重負地回了隆慶公主府。

  他先去看了隆慶長公主,得知隆慶長公主去了宮裡,他就去看望鄭姨奶奶。

  鄭姨奶奶正在給幾株菊|花修剪花枝,見兒子來了,她將剪刀交給一旁服侍的丫鬟,又在紅姑的服侍下洗手。

  洗了手之後,在駙馬的攙扶下,她一邊朝裡面走,一邊看了兒子一眼,見駙馬神情平和,就放下心來:「公主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在生氣?」

  駙馬聞言愕然:「怎麼今天公主又發脾氣了嗎?」

  鄭姨奶奶臉色大變,焦急地把駙馬往外推:「不是說了讓你回來先去給公主請安的嗎?你怎麼又忘了?她今天心情不好,要是鬧起來恐怕又要有幾天不能安生,你趕緊到公主寢宮去。」

  「娘!」駙馬連忙扶了鄭姨奶奶:「公主去了宮裡,這會子不在府裡,您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鄭姨奶奶這才鬆了一口氣,由駙馬扶著進了內室。

  「娘,到底是怎麼回事?」駙馬道:「這半天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鄭姨奶奶不過是個妾室,駙馬這樣叫她「娘」是於理不合的,不過眼下沒有別人,他想怎麼稱呼也不會有人管。

  鄭姨奶奶將景福挨打的事情告訴了駙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公主寢殿的幾個宮女都戰戰兢兢的,那景福或許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但不管怎麼說,她畢竟是跟了公主十幾年的老人,就這樣挨了打,旁人見了難免心寒。」

  鄭姨奶奶搖著頭歎氣,對公主的做法非常不贊同。

  駙馬聽了也皺了皺眉頭,隆慶長公主如此心狠手辣,對從小到大一直近身服侍的人都是如此,對別人就更不用說了。

  駙馬冷笑道:「她向來心如蛇蠍,手段殘暴,十幾年前我就領略過了,娘,你不要太過擔心,她不會囂張太久了。」

  十幾年前?駙馬跟公主成親才十年啊,這疑問不過一晃而過,鄭姨奶奶只認為這是駙馬一時口誤,並未放在心上。

  「我不擔心。」鄭姨奶奶拍了拍兒子的手,無不慈愛地說道:「只要你好好的,跟公主好好的過日子,早日生下一兒半女,我就心滿意足了。」

  「娘,你放心吧,你會孫兒繞膝,頤養天年的。」

  孫兒繞膝,談何容易?都十年了,公主一次都沒有懷上,她心裡也著急的很。

  兒子孝順,鄭姨奶奶只當這是駙馬的安慰之詞,她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從鄭姨奶奶的院子裡出來,駙馬就拿了一瓶上好的金瘡藥,去了景福的院子。

  景福是公主身邊的大宮女,任令侍之職,不僅有自己單獨的院子,還有專門服侍她的低級宮女。

  駙馬一路走來,暢通無阻,居然連一個宮女都沒有見到,他心裡明白,這一定是公主的授意,或者這些宮女因為怕得罪公主所以都躲得遠遠的。

  駙馬冷笑一聲,對帶過來的兩個貼身服侍的小廝道:「你們在門口看著,有人來了立馬報告我。」

  「是。」

  駙馬徑直走進景福的寢室,景福穿著月白色的中衣趴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受刑之後,她的臉色很不好。

  聽到有人進來,她艱難地抬了抬頭。

  來人風度翩翩,儀態不凡,景福做夢也沒有想到駙馬居然會親自來看望她。

  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她掙扎著要起來行禮。

  駙馬當先一步走到她身邊,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你身上有傷快別起來了。」

  駙馬的雙手溫暖而有力,駙馬身上還有好聞的味道,景福的心咚咚漏跳了幾拍,怪不得公主會那麼喜歡跟駙馬在一起,原來跟駙馬近親的確讓人心醉神迷。

  她還沒有好好品味,駙馬已經收回了手。

  景福心裡不由微微有些失落。

  駙馬卻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他小心地將被子往上提了提,蓋住了景福的肩膀:「景令侍,你受苦了,你的委屈,我心裡都知道。」

  景福心裡的失落立馬被一種巨大的幸福、感動所取代,她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望著駙馬:「駙馬,奴婢不苦……」

  景福不過二十五六歲,雖然不如小姑娘水靈,卻也容貌不俗,她只穿了中衣,趴在床上,高高地昂著頭,從駙馬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看到她修長的脖子,精緻的鎖骨,以及高高聳起的一片雪白的胸脯。

  駙馬的眼神暗了暗。

  景福這才想起自己衣衫不整,她驚呼著去捂自己的胸脯,摀住之後又紅著臉低了頭,她的心跳的很快,有些羞澀,也有些後悔。

  為什麼要摀住呢?

  如果公主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自己作為貼身服侍的大丫鬟,一定是會跟她共事一夫的,想到這裡,景福的心跳的更快了。

  駙馬見狀,就坐到了景福的床頭,他目光深深地望著景福:「景福,我們認識也有十年了,我看著你從一個青蔥般的小女孩,長成如此美艷動人的姑娘,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不明白嗎?」

 

  ☆、第122章 告白

 

  景福驚喜地抬頭,她沒有想到駙馬居然對她有意,這簡直太令人欣喜了。

  景福激動的幾乎要直哆嗦,她想也沒想就連忙點頭:「駙馬,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的。」

  「景福,我從來沒有當你是外人,如果不是公主,我早就想納了你的。」駙馬說著,伸出手,輕輕在景福的後背上來回摩挲。

  那溫暖、溫柔的手,另景福幾乎要把持不住了。

  景福想到之前公主與駙馬倫敦時的種種景象,不由渾身顫抖著說道:「駙馬,奴婢,奴婢早就當自己是駙馬的人了。」

  說完,她咬了咬下唇。

  駙馬見了,不由冷笑連連,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什麼樣的奴婢,這兩個女人連動情時候的動作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低了頭,幾乎是與景福面貼面了,他一把拉過景福的雙手,景福胸前的春光一覽無餘。

  景福沉醉了,她幾乎要暈過去了,她終於要成為駙馬的女人了,她顫抖著閉上了雙眼,一副任君索求的樣子。

  沒想到駙馬卻歎了一口氣,鬆開了她的手,抽身站了起來。

  景福愕然地望著駙馬的背影,覺得既失落又委屈,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停了?

  駙馬半晌才轉過頭來,一副努力克制的樣子:「景福,我帶了金瘡藥來。」

  景福滿臉通紅,她這才想起自己今天剛剛挨了板子,剛才自己跟駙馬在一起的時候,根本沒有覺得傷口疼。

  駙馬明明……明明很想要她,卻顧及著她的身上的傷,若真能委身駙馬,哪怕只做一日的夫妻,她就是死也甘願了。

  這一會的功夫,駙馬已經重新坐了下來,他勾了勾嘴角,令景福萬分著迷:「景福,我幫你上藥好不好?」

  一想到自己的傷口在後背與臀部,景福就有些羞澀:「駙馬,怎麼能勞動你?」

  「這有什麼?」駙馬微微一笑:「別說是上藥,就是為你死了,我也心甘情願。」

  景福聽了,臉又紅了,駙馬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她什麼都沒有說,任由駙馬掀開被子,褪去了她身上的衣衫。

  給景福上了藥,又溫言說了幾句話,駙馬這才走出景福的院子。

  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就將袖籠中的一個小藥包拿了出來。

  本來是打算今天晚上給公主用的,沒想到公主出門了,這東西可真好用啊,對付公主無往不利,景福同樣抗拒不了。

  駙馬冷冷一笑,這藥勾起了景福的欲|火,恐怕她今天晚上難以入眠了。

  ************

  第二天,傅卿和安排半夏、李護衛帶著太醫張曉一起去了西贛兒胡同,等消息的時候,她覺得有些無聊,不知道衛昭怎麼樣了?他有沒有按時吃藥?還有戴邦玉的事情他到底是怎麼處理的?

  他不顧發燒從虎口救了自己,為了免除後患還冒雨夜殺戴邦玉,自己於情於理都應該跟他說一聲謝謝才是。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親自去問問衛昭,說做就做,她喊了木棉,拿了兩盒糕點出了院子。

  在門口,她看見左邊牛尚書家門口停了好幾輛馬車,一群僕婦模樣的人在正在卸箱籠,估計是有客人來了。

  傅卿和只看了一眼,就轉過身去,木棉卻「咦」了一聲,然後小聲道:「小姐,你看。」

  傅卿和應聲轉頭,就看到一個個子高挑,身穿直領齊腰纏枝牡丹紋襦裙的女孩子,雖然她頭上戴著帷帽,卻依然可以看出對方是個妙齡的少女。

  傅卿和聽聞牛尚書的小女兒一直在他山東老家,難道這位便是他的小女兒嗎?

  就在傅卿和疑惑的瞬間,那少女就對傅卿和輕輕點頭示意,這個簡單的動作,令傅卿和對她充滿了好感。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傅卿和向來如此,她對著那位妙齡的小姐微微點了點頭,這才轉身去了衛府。

  得知傅卿和來了,韓竟滿臉堆笑將傅卿和迎進門:「三小姐,你來了,你跟我說的關於衣服的事情我都照做了。」

  傅卿和見他一副「我很乖,快誇獎我」的樣子,不由笑了:「你做的很好,我帶了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來,等會你多吃幾塊。」

  韓竟原本笑嘻嘻的臉一下子變得糾結起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麼三小姐總是當他是小孩子呢,可是這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畢竟是三小姐的一片心意,若是自己說不喜歡,那三小姐豈不是會很傷心?

  韓竟想了想就點頭說道:「好,謝謝三小姐,我一定多吃幾塊。」

  「沒有想到你居然喜歡吃甜的。」傅卿和道:「那下次我來的時候給你帶一些窩絲糖來,窩絲糖很甜的,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韓竟當然吃過窩絲糖,也知道窩絲糖很甜很美味,可大人卻說那是小孩子才吃的東西,韓竟糾結地想了半天,沒有回答。

  不過傅卿和卻認為他是默認了,進了內室之後才發現衛昭不在:「你們家大人到哪裡去了?」

  「哦!」韓竟這才反應了過來,他撓撓頭道:「大人去了武廳練武。」

  練武!

  他明明發燒很嚴重,昨天更是燒得昏迷,就算退了燒也應該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才是,怎麼能去做練武這樣消耗體力的事情?

  他本來只是傷寒微微發燒,卻在夜裡冒雨出門,才使他的身體雪上加霜,難道自己說的話竟然是耳旁風嗎?他明明答應過自己會聽自己的話,好好休養的!

  傅卿和的心頭不由就生出一股氣來,她拉了臉,用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語氣道:「韓竟,練武廳在哪,你帶我去。」

  韓竟見傅卿和臉上一股怒色,忙不迭地帶路。

  等到了練武廳,他才想起來大人練武的時候常常光著身子,可是此時提醒已經晚了,傅卿和已經怒氣沖沖地推開了門。

  沒想到衛昭只穿了褲子,上身卻未著寸縷,古銅色的肌膚上沾著點點的汗珠,精壯的肌肉,寬肩窄腰,六塊腹肌下面是令人面紅耳赤的人魚線……

  「呀!」

  傅卿和驚呼一聲,趕緊退了出來,她面紅耳赤地站在廡廊下,心裡熱騰騰的,這可真是尬尷,天!

  傅卿和覺得自己活這麼大,還是頭一回這麼冒失。

  上一次撲到他懷裡已經夠糗了,沒想到自己居然又做了這種糗事,呆會要如何見面啊?

  算了,乾脆還是走吧。

  可是帕子還沒有還給他呢。

  還帕子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傅卿和想了想還是決定先避開這尷尬的時刻。

  沒想到衛昭卻叫住了她,他大步流星走到傅卿和身邊,聲音溫柔而輕緩:「什麼事情這麼著急?是不是遇到什麼為難的事情了?」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衣,隨意用腰帶紮了,可以看出來,他是臨時救急披著出來的,薄薄的外衣有些寬大,卻掩不住他猿臂蜂腰的好身材,傅卿和想起剛才他渾身赤|裸精壯的肌肉,臉隱隱有些發燒。

  特別是現在,他還用那麼溫柔的聲音跟自己說話,還有他看自己的眼神也這般直勾勾的毫不掩飾,傅卿和覺得自己的心咚咚跳個不停。

  衛昭見她一張俏臉紅撲撲的,嫣然是害羞了,心裡不由得又憐又愛,恨不能將她捧在手心裡。

  昨天自己對她做了那種冒犯的事情,本來以為她一定再也不會理會自己,沒想到她居然派了李護衛來看望自己不說,今天還親自來看望自己……

  這一瞬間,衛昭的心軟成了一灘水,她不討厭自己,不抗拒自己的親近,是不是說明她對自己有意呢?

  「沒、沒什麼事情。」她掩飾地咳嗽了兩聲。

  衛昭卻皺了眉頭:「怎麼了?是不是吹了風了?咱們到屋裡說話吧。」

  「也好。」到了此刻,傅卿和覺得自己有些傻。

  韓竟端了茶水上來,衛昭讓他退下,然後才問:「現在人已經下去了,你說吧。」

  傅卿和沒有想到衛昭會這麼鄭重其事,她想了想就讓木棉也退了下去,衛昭見了,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上次的事情,多謝你了,我還以為自己難逃一死了,沒想到你來得那麼快。」傅卿和說著,就回憶起了那天的事情,心裡湧起一陣後怕。

  「衛大人,我們萍水相逢,你卻幫助我良多,先是在像皇上進言舉薦我給皇后治病,這一次又是你不惜冒病救我,還殺了戴邦玉永絕後患,你的恩情我牢記心上……」

  她來找自己,一定是遇到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了,沒想到居然是為了感謝自己而來,這樣的小事根本不必親自跑一趟啊。

  衛昭皺著眉頭想了一會,突然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隱隱之間,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那你準備如何報答我?」

  衛昭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了傅卿和身邊。

  高大如山淵臨峙的身子一下子站在傅卿和面前,她覺得有些壓迫,立馬站了起來。

  傅卿和在女子中間個子並不算矮,可跟衛昭站在一起,只能到他的肩膀,兩人挨得很近,傅卿和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往後讓了一步。

  衛昭不由勾了勾嘴角,他的阿和,雖然醫術高超,卻像一隻膽小的貓咪,她衝著你喵喵叫,可是當你靠近的時候,她又會害怕地跳開。

  之前他總以為她討厭自己,所以,他會望而卻步裹足不前,可是這一次,他決定不再退步,既然她會躲開,那麼自己就更要快速靠近才是。

  衛昭決定不再放過她,他又朝前逼近一步:「三小姐,我數次幫你,又救你於水火,你打算如何報答我?」

  他聲音低沉幽啞,充滿了磁性,與其說是逼問,倒不如說是呦呦細語,聽在耳中,令人面紅耳赤。

  「衛、衛大人,你說什麼?」傅卿和腦袋裡面全是衛昭身上的那好聞的、充滿男性荷爾蒙的氣味,這種氣味令她心跳加速,頭暈目眩。

  「我問你要如何報答我?」衛昭的聲音又低了幾分,整個人又靠近了幾分。

  傅卿和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哪裡還能分心去想其他的,她現在只想趕緊應付了衛昭,好讓他放過自己:「我也不知道如何報答,衛大人您要我怎麼報答,儘管、儘管說出來就是,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絕無二話。」

  「真的嗎?」衛昭吃吃地笑了,聲音中有壓制不住的得意:「阿和,我要你以身相許,可好?」

  以身相許!

  就算傅卿和再暈,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心中一震,不由抬起頭,驚愕地望著衛昭。

  這一抬頭,正對上衛昭的眼睛,那一雙眸子專注而真摯地望著她,有著綿綿不盡的情意。

  砰!砰!砰!

  傅卿和臉頰發燙,耳朵發燒,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能看到衛昭眸子中如驚鹿一樣的自己,耳朵也什麼都聽不見了,只能聽到自己響如擂鼓的心跳聲。

  衛昭又靠近一步,他低了頭,幾乎要貼著她了:「阿和,你願意以身相許嗎?」

  他救了自己,就要求自己以身相許,這與登徒子何異?

  可為什麼自己一點也不生氣,一點也不討厭,心裡反而有一絲絲的喜悅與甜蜜呢?

  難道這就是喜歡?

  心裡湧出這個想法,直把傅卿和驚呆了。

  她以為自己對衛昭只是不討厭,只是有好感,萬萬不會上升到喜歡這個地步,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絲毫不抗拒他的親近,難道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自己竟陷得那麼深了嗎?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衛昭已經欺身而上,這次則是低了頭,直勾勾地望著她:「三小姐,告訴我,你怕我嗎?」

  那一雙眼睛如幽深不見底的寒潭,語氣帶了已經沒有剛才的纏綿,而多了幾分冷清,分明帶了幾分審視,這時候的衛昭更符合他之前在遼寧衛奮勇殺敵、在錦衣衛殺伐決斷的形象,傅卿和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退無可退,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衛昭卻雙臂撐著椅子的扶手,將她牢牢圈在了椅子中。

  除了給人治病,傅卿和還從來沒有跟爺爺、爸爸、哥哥之外的男性離的這麼近,而且這個姿勢也太曖昧了。

  那令人臉紅心跳的的感覺又來了。

  傅卿和低了頭,嗓子也啞了:「不怕,我從來沒有怕過你。」

  聽了傅卿和這句話,衛昭就笑了,他收回了手,站到了一邊,嘴角翹得高高的。

  傅卿和不解地抬頭,這有什麼,自己不怕他,就值得他如此高興?

  衛昭心裡是高興的,他終於找到了一個不怕他,不討厭他的人,而這個人正是他朝思暮想心頭肉,他心情的確很好,恨不能立馬將她攬在懷中,捧在手裡,放在心頭。

  他衝到傅卿和身邊,蹲了下來,抬起頭望著傅卿和:「三小姐,我心悅你,想著你,念著你,想與你共結連理,長相廝守,你呢?」

  我心悅你,你呢?

  相對於中秋夜含蓄的暗示,這一次衛昭的告白特別直接。

  這是傅卿和兩輩子加在一起,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地告白。

  她的心跳動如雷,甜蜜、緊張、羞澀……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我……我……」

  傅卿和覺得自己也是喜歡衛昭的,但是讓她這樣直接地說出自己喜歡他,她又覺得難以啟齒。

  傅卿和的猶豫令衛昭有些失望,但是他並沒有放棄:「我知道這事情太過突然,你一時半會恐怕難以接受,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放棄的。」

  他的阿和,可愛柔軟如小貓的阿和,需要他小心的呵護,耐心的追求,時間到了,機會到了,她一定會慢慢依偎在自己身邊的。

  衛昭沒有步步緊逼,令傅卿和鬆了一口氣,可是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幾乎要將她溺斃,傅卿和硬著頭皮將帕子遞給衛昭:「衛大人,這是你上次給我用的帕子,還給你。」

  衛昭接過帕子之後,傅卿和立馬站起來,幾乎是落荒而逃:「衛大人,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傅卿和走了之後,衛昭就把臉埋在帕子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當天晚上換過衣服之後,傅卿和對木棉說:「今晚的內|褲我自己洗,不要你洗了。」

  木棉略略有些詫異,昨天小姐也是要自己洗的,到底是怎麼了?

  但是她沒有問,就點頭端了水進來。

  這個時代的女性是不穿內|褲的,所謂的褻褲不過是開襠褲而已,非常不舒服,傅卿和就自己做了內|褲、內衣,穿著非常舒服,木棉一開始覺得詫異,時間久了,也就接受了。

  傅卿和一邊洗內|褲,一邊羞紅了臉,真沒想到,她居然連續兩天起了生理反應,她是大夫,自然知道女性起生理反應是怎麼回事,她萬萬沒有想到昨天自己做了春夢的對象是衛昭,還弄濕了內褲,可是今天,衛昭離自己那麼近,自己居然又……

  她的臉很燙,覺得羞於見人。

  當然這是後話了。

  傅卿和回到府裡,到快用午膳的時間,木棉、李護衛、張曉一行人便回來了。

  張曉把今天給傅瑾儀診斷的醫案交給傅卿和看,然後道:「師父,儀少爺的病情已經好轉,昨天晚上就清醒了過來,今天早上藥服了之後就沒有再抽搐過了,就目下情況看,再繼續服藥三天應該就可以停藥了,之後再讓其好好休息,飲食清淡,好生調理十來天,這病就可以痊癒了。」

  張曉說完,有些不確定地詢問傅卿和:「師父,弟子說的對否?」

  張曉之前是太醫,理論知識學得的確很扎實,太醫院裡羅院使隻手遮天,只有討好他的人才有出路,與他作對的人只有被打壓的份,所以,張曉沒有出頭的機會。

  可自打得罪了隆慶長公主之後,羅院使就一直告病在家,張曉就有了給人治病的機會,再加上他是傅卿和弟子的身份,很多權貴重臣患病都指名道姓要找他,有了鍛煉的機會,再加上傅卿和在一旁指點,他的醫術日進千里,飛速進步。

  「你說得一點沒錯,堯之,你最近很用功啊,這本醫案記錄得非常詳細,以後就按照這種方式來。」

  「是,師父。」張曉正色道:「弟子一定謹遵師父的話。」

  「對了,師父,弟子在離這裡兩個胡同的地方租到了一處院子,我準備年前就搬過來。」張曉臉上帶了笑容:「到時候,我就可以時時刻刻跟師父您請教醫術了。」

  張曉在醫術方面很有天分,否則也不會無師自通,光靠看書就能進太醫院了,傅卿和就笑道:「其實你現在醫術已經很棒了,沒有必要讓我指點,你缺少的只是機會,就算沒有我,假以時日,你照樣有出頭的時日的。」

  「不、不、不。」張曉聽了卻臉色大駭:「師父,您何必要這麼說?是堯之哪裡做的不好惹師父您生氣了嗎?如果是這樣,師父您要打要罵都行,千萬不要趕堯之走,在我心裡,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師父,我張曉能有今日,全賴師父您點播之功。」

  張曉說的全是心裡話,他學醫的初衷很簡單,就是想攻克疾病,能把那些頑疾治療好,對他而言是一件特別有成就感的事情,他治的是病,而師父卻告訴他,作為大夫,不緊緊是治病,更是醫人救命,救死扶傷,是大夫的使命。

  這個理念改變了他從醫的目的,更讓他牢記了一生。

  「沒有,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就是這麼隨口一說罷了。」

  張曉這麼鄭重其事,傅卿和雖然有些哭笑不得,但內心更多的卻是高興,張曉現在已經名聲很高了,在自己面前在依然保持著初心,這令傅卿和不由有些感動。

 

  ☆、第123章 落定

 

  「我聽說羅院使病了之後,你們太醫院裡面忙的不得了,現在天冷了,患病的人多了起來,到了年下,各家都有酒宴,到時候你們太醫院就更忙了,這個時候搬家會不會太過匆忙了?要不然你先等等,等過了年再搬家?」

  「師父,我有幾斤幾兩,別人不清楚,我心裡卻是一清二楚的。就是因為到了年底會很忙,所以我才更要早日搬過來,到時候遇到解決不了的病情,正好有師父可以幫我支招。」他挺了挺胸脯道:「我可是神醫傅三小姐的弟子,我若是給人治錯了病不要緊,可若是砸了師父您的招牌,有辱師門那就萬死難辭其咎了,咱們傅氏錦醫堂的招牌,一定不能有任何瑕疵。」

  「傅氏錦醫堂?」傅卿和聞言訝然:「你出去治病都是打著傅氏的招牌?」

  「那當然囉。」張曉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我是傅氏的弟子,在傅氏錦醫堂入的師門,出去行醫自然要打咱們傅氏錦醫堂的招牌囉,師父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給人治病,將咱們傅氏錦醫堂的招牌發揚光大,就像您藥架上的那副對聯寫的一樣:寧願世上人無病,哪怕架上藥生塵。」

  這輕飄飄的幾句話,卻令傅卿和心裡五味雜陳,如果張曉打的是太醫的名號,那別人就會記得他張曉的名字,時間久了,別人治病自然就會想起張太醫來,可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打了傅氏錦醫堂的名號,如此一來,便成了給傅氏揚名。

  她傅卿和何德何能,居然能收到這樣一個死心塌地的弟子?

  傅卿和的心不由覺得暖暖的:「你說得對,咱們錦醫堂的招牌要發揚光大,造福這世上更多的人。」

  傅卿和心裡突然湧現出一個想法,她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再加上張曉不過才兩個人,可如果能有十個、百個、甚至上千個這樣的大夫,跟著她一起將中醫發揚光大,何愁以後沒有好大夫,何愁病人患病誤入歧途被庸醫耽誤?

  這念頭一閃而過,她不敢深想。

  這個事情,在她前世都沒有做到,那這一世她能做到嗎?

  傅卿和不確信,她有些猶豫。

  見傅卿和不說話,張曉就知道師父可能有事,他提出了告辭,半夏就將傅瑾信的反應告訴了傅卿和。

  「我跟信少爺說老太太同意了過繼的事情,並讓他抽個時間過來詳談,信少爺答應了,說明天一早就過來。」

  傅卿和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時候,信三哥有什麼反應?」

  「唉。」半夏歎了一口氣:「信少爺寸步不離地守著儀少爺,恨不能將儀少爺望到眼珠裡,一會兒難過,一會兒高興,我看著都替他覺得心酸。」

  「小姐,過繼了儀少爺之後,信少爺是不是以後就不能跟儀少爺見面了?」

  傅卿和跟傅太夫人商量,決定要過繼傅瑾信,其他人並不知道,半夏有這個反應才屬於正常,傅卿和聽了就微微一笑:「你放心吧,不會那樣的,一定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半夏聽了就道:「那就太好了,這樣,我就不擔心了。」

  「半夏姐姐,你與其擔心別人,還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呢?」

  「我自己的事情?」半夏微微一愣:「我什麼事情?」

  「你與李護衛的事情啊。」傅卿和微微一笑:「你來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打算的。」

  半夏一聽,一張臉不由變得刷白,膝頭一軟,就跪了下去:「小姐,我……」

  「你不要怕。」傅卿和忙拉了她的手:「我不是那種不開明的人,終身大事關乎一輩子的幸福,你跟了我一場,我自然希望你好好的,也能全了我們主僕一場的情誼,你如果真的跟李護衛兩情相悅,只管跟我說,我為你做主,你放心好了。」

  作為奴婢,終身大事一律都是由主子支配的,如果她有老子娘,到了合適的年紀,大不了讓老子娘進來求個恩典也就是了,可她偏偏是半路上買進來的,早就忘了父母姓甚名誰了。

  眼瞅著自己年紀一天天大了,三小姐翻年就十四了,她也有些著急。

  若她比小姐小,嫁過去做個通房,能幫小姐爭寵,她也任命了,可她偏偏比小姐大了三歲,等過幾天小姐出嫁的時候,她估計都二十了,做通房年紀也太大了,而且小姐容貌出眾,根本不需要通房來爭寵,她就起了自己尋出路的念頭。

  雖然如此,她心裡其實也是很害怕的,小姐雖然看著好說話,可萬一生氣了,她該如何自處呢?

  萬萬沒有想到小姐不僅不生氣,反而還要給她做主,半夏聽了,眼淚就滾滾而落:「小姐,奴婢的確與李護衛有意,但是眼下奴婢並沒有出嫁的心思,奴婢只想好好服侍小姐,等小姐的婚事定了,奴婢才會考慮自己的事情。」

  自打從老太太身邊撥了過來,半夏對自己一直不錯,可大多都是疏離恭敬的多,像今天這個真心實意表明要留在自己身邊,還是頭一回。

  傅卿和不由訝然。

  「半夏,我今天才十三,就是過了年,我也才十四,而你過了年就已經十八歲了,就算你等得,李護衛他能等得嗎?」

  半夏聽了臉上卻露出幾分堅決:「如果他等不得,只能說明我看錯了人,小姐,我是真心想留在您身邊服侍您的,你答應我吧。」

  說著,她給傅卿和磕了一個頭。

  「好,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自然成全。」傅卿和拉了她起來:「要是哪一天你想通了,只管跟我說。」

  「好。」半夏也笑了:「等您的親事定了,就是你不問,我也會跟您求這個恩典的。」

  主僕兩個相視一笑,感覺關係又更進了一步。

  第二天用過早飯,傅瑾信就來了。

  他穿著半舊不新的月白色繡青竹的直裾,外面罩著墨綠繡青竹的大袖衫,大袖衫洗的有些發白,袖口處更是特別明顯,但是傅瑾信卻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一樣,他一進門就沖傅卿和行禮,舉手投足間,一股磊落正直儒雅之氣。

  傅卿和就點了點頭,相較於上一次乘坐馬車時的拘謹,這一次傅瑾信放鬆了很多,或許因為要與弟弟分別,他無暇注意這些了吧。

  廝見過後,兩人分賓主坐了,又讓丫鬟端上茶水,這才說起正事來。

  傅瑾信當先開口:「三小姐,既然貴府太夫人已經同意了,我這裡是絕無二話的,您選個恰當的日子,開了祠堂過了族譜,以後就讓瑾儀留在府上了。」

  或許是因為想清楚了,此刻的傅瑾信多了幾分果敢。

  傅卿和不由就想起李護衛打聽到的事情,西贛兒胡同傅家偏支七房的大老爺舉人出身,先是在河北衡水做官,三年前被調到了嶺南,因水土不服病死在了嶺南。

  傅瑾信從小跟著父親習文,幼承庭訓,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雖然父母都不在了,卻窮不改志,一邊撫養年幼的弟弟,一邊繼續刻苦攻讀,在這麼艱難的情況都不曾放棄,去年還通過了院試,取得了秀才的功名。

  能在艱苦的條件下,在沒有監督的情況下堅持枯燥的學習,這令傅卿和很佩服。

  「信三哥,你以後有什麼打算?繼續習文嗎?」

  傅瑾信的臉上露出一絲堅毅,道:「三小姐,實不相瞞,我的確很想繼續讀書走科舉的路子,可是眼下的條件卻不允許我這麼做。我決定跟著商船一起下南洋,如果有機會我就經商,等掙到了錢再考慮其他的事情。」

  時下的確有很多商船下南洋,很掙錢,但是風險也很大,傅卿和怎麼也沒有想到傅瑾信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經商?」她不由驚疑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經商是需要本錢的,你哪來的銀子?」

  「現在我沒有。」傅瑾信道:「我已經在一家去南洋的商行報了名,去給他們做賬房,先熟悉一下路線練練手,等攢到了錢,對經商的路子熟了,再出來單干。」

  這個法子的確可行。

  只是賬房先生並不誰都能當的啊。

  「信三哥,你會算賬嗎?」

  「不會算賬,我還不會學嗎?」傅瑾信微微一笑:「這世上哪有人生來就什麼都會,不會就學,一定能學會的,好歹我識字,慢慢來,總比那些不識字的人要強。」

  傅卿和聽了就頓了頓,傅瑾信的確是個很有計劃的人,他才十五歲,做事情就會這樣規劃,而不是盲目地做,已經非常難得了。

  傅卿和對他又高看了幾分。

  「信三哥,伯父從小教你讀書,定然是希望你能舉業順利,光宗耀祖的,如今你卻要下海經商做這樣的行當,就不怕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伯父?」

  傅瑾信聽了,臉色隱隱有些發白,語氣中有了幾分悵然:「活下去才是最重要,如果父親知道我現在的情況,也一定會同意我的決定的。」

  也就是說,他並不是真心要下海經商,而是被生活所迫才走到這一步的,傅卿和心裡就有了計較。

  「三小姐,我是過了年之後走,我這一走恐怕就是一兩年不能回來,所以希望過繼的事情能在我走之前定下來。我相信貴府一定能善待瑾儀的,若他有不懂事的地方,您一定多擔待。」

  說完之後,又覺得唐突,他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忙道:「如果真的過繼了,如何管教就是貴府的事情了,我相信三小姐一定能照顧好瑾儀的。」

  說來說去,他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傅瑾儀。

  「嗯。」傅卿和點了點頭:「我們家子嗣少,長房就我一個,要麼不過繼,只要過繼了,我一定會把他當做自己人來看待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得到了傅卿和的保證,傅瑾信鬆了一口氣,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交給傅卿和:「三小姐,這上面是瑾儀的生辰八字,以及他的好惡。」

  傅卿和接接過來,從上看到下,字跡遒勁有力。

  傅卿和不由對他刮目相看,沒有想到外面如此文弱斯文的傅瑾信,居然寫的一手好字。

  仔細看了一下,傅卿和發現一條一項寫得清清楚楚,上面是寫著生辰時間,下面寫著傅瑾儀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對貓狗過敏,冬天會發熱等事項,林林總總記錄了整整一頁紙。

  越看,傅卿和越覺得這個人十分細心,照顧弟弟,他一定十分認真。

  「三小姐,我知道麻煩了一些,但是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行了。」傅瑾信解釋道。

  傅卿和卻將那張紙還給他,道:「我看你對瑾儀照顧的很好,就算過繼到我們家,你一定也是不放心的,你還是自己照顧他為好。」

  此言一出,傅瑾信立馬急了:「三小姐,這紙上記的都不重要,既然過繼到貴府,瑾儀定然一切都是要按照貴府的要求來了。瑾儀很乖,平時很好帶的,這紙上記錄的東西,不過是有備無患而已。如果您嫌這太麻煩,您就當沒有見過這張紙吧。」

  他很著急,他以為傅卿和反悔了,所以語速就變得很快。

  他怕傅卿和反悔,怕傅卿和改變了主意。

  他覺得傅卿和人很好,傅家也是真心要過繼一個子嗣的,弟弟能在這樣的人家生活,一定能衣食無憂,平安快樂的長大,比跟他身邊好太多。

  他不由後悔自己這一番畫蛇添足的舉動。

  「三小姐……我說的是真的,瑾儀他……」

  見他臉上儘是懊惱的神色,傅卿和立馬道:「信三哥,你不要著急,你聽我說,瑾儀還小,一直在你身邊由你照顧,我覺得瑾儀還是你親自照顧比較好,所以,我們思來想去,決定過繼你。」

  傅瑾信聽了,當即就愣住了。

  然而片刻之後,他就反應了過來,這簡是天下掉下來的驚喜。

  如果過繼了瑾儀,以後他就只能離瑾儀遠遠的了,說不定要好多年都不能見一面,等瑾儀長大了,甚至有可能都不記得他這個哥哥了。

  要是過繼了他,他卻可以很好地照拂瑾儀。

  只是他年紀大了,顯然不是最好的人選。

  傅卿和道:「我們過繼子嗣,除了繼承傅家的香火,更是為了支應門庭,這樣一來,那些年紀小的,反而不合適,而你年紀正好,所以,我們決定過繼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三小姐選擇他,分明是為他考慮的,他的眼眶不由濕潤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三小姐的大恩大德,他一定永遠銘記在心上。

  他重重地點頭:「三小姐,我願意過繼到府上,從此做貴府的子嗣。」

  說完,他又深深地給傅卿和鞠了一躬。

  事情跟自己一開始想的一樣順利,傅卿和就領著他去見了傅太夫人,傅太夫人也他神色磊落,言辭有禮,而且還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心裡就多了幾分滿意,這過繼的事情就敲定了下來。

  傅卿和跟傅太夫人一起,找了傅家族長過來,開了祠堂,改了族譜,經官府記錄在案之後,傅瑾信就正式成為了傅家長房的嗣子。

  傅卿和給他跟傅瑾儀安排了一個院子,撥了幾個人下人專門照顧他們不說,還改了稱呼。

  她讓下人稱呼傅瑾信為大少爺,稱呼自己為大小姐,稱呼傅瑾儀為儀少爺。

  傅卿和又將傅瑾儀母親的奶娘黎媽媽送到莊子上養老。

  這一番舉動下來,傅瑾信更是堅定了要好好留在傅家,為傅家支應門庭,給傅太夫人養老,照顧傅卿和,並為傅家開枝散葉的想法。

  家裡多了兩個主子,特別是多了傅瑾儀這個小不點,棉花胡同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過繼了事情穩定了下來,沒有了後顧之憂,傅瑾信再次回到傅家家學讀書,比原來更來用功了。

  傅瑾儀才五歲,正是天真爛漫可愛的年紀,對什麼好奇得不得了,對於傅卿和這個漂亮又可親的姐姐,他更是喜歡得不得了,沒事就黏在傅卿和身邊。

  一樁心事了卻,傅太夫人心情也比原來好了很多,幾天相處下來,她也覺得傅瑾儀這個孩子很好玩,閒了就叫人抱了傅瑾儀來逗趣,日子比原來過得有趣多了。

  這一天傅卿和正在老太太屋裡跟傅瑾儀一起圍著那盆有小橋流水、小魚遊戲的盆景看,綠蕪突然來報:「老太太,大小姐,隔壁牛尚書的夫人來了。」

  這位牛尚書的夫人嚴氏上次來傅家還是她們剛剛搬過來的時候,牛夫人帶了她的次女來做客,她今天怎麼突然間過來了。

  不過,過門都是客,又鄰里鄰居的住著,傅太夫人決定親自接見她。

  「請牛夫人進來吧。」

  綠蕪退了出來,不一會就帶了牛夫人進來。

  牛夫人年紀在四十歲左右,她個子高挑,鴨蛋臉,濃眉大眼,皮膚微黑,給人一種很磊落大氣的感覺。

  一進門她就給傅太夫人請安,傅卿和又上前去給她見禮,初次見面,牛夫人又給了傅瑾儀兩個銀裸子,一番寒暄之後,才進入正題。

  「不請自來,還望太夫人恕罪。」牛夫人滿臉的歉意:「實在是因為事情太過緊急,所以才冒昧登門。」

  「無妨,事急從權,牛夫人有什麼難處不妨說來。」

  話雖然如此說,卻並沒有說一定會幫忙的話。

  牛夫人心頓了頓,然而片刻,她就反應了過來,自己是來求人的,豈能擺著高高的姿態?

  「太夫人,此次前來,是因為我家小女得了一種頑疾,想請大小姐施以妙手,幫忙診治。」

  原來是為了治病的事情,傅太夫人的心就落了下來,別人來請傅卿和治病,她向來是不參合的。

  「阿和,你怎麼說?」

  傅卿和就問:「夫人,不知是府上哪位小姐身子不適,身上有何症狀?之前可曾找人看過。」

  牛夫人見傅卿和出言相問,就覺得事情有了幾分希望,她當即就道:「是我的三女兒,一直養在山東老家,前一段時間剛剛接過來。不曾找人看過,這病十分奇怪,她身上沒有任何不適,卻只是掉頭髮,如今頭髮掉了好多,頭上禿了好幾塊,眼看著她就到了說親的年紀,我們也不敢隨便找人診治,就怕這消息傳了出去,於她名聲有礙。」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卻掉頭髮,還禿頂,這若是傳了出去,恐怕的確沒有人敢上門提親,牛夫人慈母心腸,傅卿和表示理解。

  她點點頭:「夫人請放心,既然你信得過我,將此事告訴我,我一定會替令嬡保守秘密,絕不外洩。」

  牛夫人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這麼說來,大小姐是願意給小女治病了?」

  「當然。」傅卿和道:「鄰居之間本就該互相幫助,您又親自登門來請,我焉有不接診之理?事不宜遲,我看不如現在我就隨您去府上幫令嬡看看吧。」

  牛夫人是山東人,是個直爽的脾氣,之前見過傅卿和幾次,覺得她是個容貌出眾的嬌小姐,萬萬沒有想到她接人待物居然這麼爽快,一下子覺得傅卿和這個小姑娘真是對她的胃口,她當即就站起來,滿臉笑容道:「那我就先謝過大小姐了。」

  「夫人不必客氣,就算要謝,也要等我給令嬡看過再說。」傅卿和道:「我有一個弟子,如今在太醫院當差,我想帶著她一起去府上,這方便嗎?」

  牛夫人略一沉吟,就道:「既然是大小姐的弟子,想必一定是信得過的人,大小姐帶他來就是。」

  傅卿和就讓半夏通知李護衛去接張曉來,她自己則跟牛夫人一起去了牛家。

  牛夫人領著傅卿和去了三小姐的院子,剛到院子門口,就從裡面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來,他個子高高的,穿著深青雲紋直裰,腰中別著一把龍泉寶劍,皮膚微黑,濃眉大眼,與牛夫人有六七分的神似。

  傅卿和一見,就知道這個人定然是牛夫人的獨子牛之綸了。

  牛之綸見到傅卿和,雙眼瞪得混圓,就好像看到了稀世珍寶一樣,眸中有掩飾不住的驚艷。

 

  ☆、第124章 不孕

 

  「哦,這是小兒之綸。」牛夫人趕緊跟傅卿和介紹,說完之後就轉過頭去向牛之綸介紹傅卿和:「這是隔壁傅家大小姐,咱們大熙朝有名的神醫,我請了她來給你妹妹看病。」

  沒想到牛之綸卻像沒有聽見一樣,整個人呆呆愣愣的,只直勾勾望著傅卿和瞧。

  牛夫人見兒子這般失態,忙尷尬地對傅卿和道:「小兒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說著,她狠狠地掐了牛之綸一把,把牛之綸疼得直抽氣。

  牛之綸這才反應了過來,一邊揉著胳膊,一邊紅著臉過來跟傅卿和說話:「原來是傅家大小姐,神醫之名,在下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傅卿和就衝他點點頭:「牛公子過獎了。」

  「嘿嘿。」牛經綸見傅卿和跟他說話,就高興的直撓頭。

  他堵在門口,傅卿和一行人根本沒有辦法過去,牛夫人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還不快讓路。」

  「哦,好。」牛之綸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側了身子退開幾步,讓牛夫人一行人進去。

  進了屋子,牛夫人請傅卿和坐下喝茶,這才發現牛之綸也跟進來了。

  「傅大小姐是來給你妹妹治病的,你跟進來做什麼?」

  「當然是看望妹妹了。」牛之綸眼珠子骨碌碌直轉。

  牛夫人一副頭疼的樣子:「你趕緊出去,有你在,傅家大小姐怎麼給你妹妹治病?」

  說完,她壓低了聲音,無不警告地說了幾句:「你是不是想挨打了?我可告訴你,你若是不聽話,我就不幫你說服你父親,讓你參軍了啊。」

  牛之綸聽了這話,就像聽聞到聖旨一樣,立馬點頭哈腰道:「娘,我聽話,我聽話還不成嗎?我這就出去,你可千萬要在爹爹面前幫我美言,讓我參軍,等兒子立了軍功,幫你掙一個誥命的封號回來。」

  「好、好,我等著你建功立業,你快出去吧。」

  牛之綸就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又轉過頭來,對傅卿和嘻嘻一笑:「傅家大小姐,我走了,我妹妹就拜託你了。」

  牛夫人呵斥一聲:「還不快走!」

  牛之綸這才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這對母子真是好玩,傅卿和心裡不由莞爾,不過牛尚書是工部尚書是文臣,他的獨子怎麼會想著參軍?看他身材五大三粗,腰間還掛著龍泉寶劍,該不會他有武功在身吧?

  牛夫人卻喊了丫鬟:「去請三小姐來。」

  不大一會,丫鬟就領著一個是十三四歲的女孩子走了進來。

  「這是小女芷馨。」牛夫人歎了一口氣:「她很早之前就開始掉頭髮卻一直隱瞞不說,也是我這個做娘親的不稱職,居然到現在才知道。芷馨,這位是傅家大小姐,你的病以後就要依仗她了。」

  牛芷馨穿著沉香色水緯羅對襟衫,頭上用一塊帕子包的嚴嚴實實的,未語先笑:「原來你就是傅家小姐啊。我之前來京城的時候就聽人家說,傅氏錦醫堂傅小姐醫術高超,妙手回春,那天我才來,在門口見到了你,還奇怪這個女孩子真是漂亮,怎麼出頭也不帶帷帽,沒想到居然是你,你果然與我們都不一樣,以後我出門也不帶帷帽了,那東西帶著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傅卿和一句話沒說,她就拉著傅卿和的手說了一大串話,傅卿和就笑了。

  這個牛家三小姐牛芷馨跟牛夫人性格很像,都是直爽的人。

  傅卿和就拉了她道:「三小姐真是好巧的一張嘴,明明你自己長得很俊俏,非要說我漂亮,那帷帽戴不戴其實區別不大,不過夏天可以防曬,冬天可以遮風。」

  牛芷馨就瞪大了眼睛:「哎呀,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她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傅卿和不由在心裡歎息造物主的神奇。

  牛夫人嚴氏個子高挑濃眉大眼鴨蛋臉,嘴也比較大,皮膚偏黑,給人一種大氣的感覺,牛尚書娃娃臉,白皮膚,眼睛、鼻子、嘴巴都比較小。

  而牛芷馨鴨蛋臉,濃眉大眼,白皮膚,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完全繼承了父母的優點,非常的漂亮不說,性格還這麼開朗,讓人一見就喜歡她。

  丫鬟來報:「夫人,傅小姐的弟子來了。」

  「哦,請他進來吧。」

  張曉進來之後,傅卿和略作介紹就道:「堯之,你把醫案打開,呆會把我說的話都記錄下來。」

  張曉點了點頭,鋪開醫案,坐了下來。

  牛夫人就道:「既然張太醫也到了,芷馨,你快把帕子解下來,讓傅小姐幫你看看吧。」

  「唉。」牛芷馨歎了一口氣,有些怨念地看了一眼牛夫人,這才別彆扭扭地解下了頭上的帕子。

  帕子解下,青絲散開,傅卿和就看到本應濃密的頭髮卻變得稀稀疏疏的,發量只有正常人的一半,有一些地方明顯能看到雪白的頭皮,有些地方更是誇張,一根頭髮都沒有,禿了好幾塊。

  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卻成了個禿子,她卻沒有自怨自艾,傅卿和就覺得真是難得。

  張曉站在一旁,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好,快包起來吧,我看過了。」

  「傅小姐,我的病你能治嗎?」牛芷馨一邊包頭髮一邊望著傅卿和:「你能讓我的頭髮再長出來嗎?」

  「可以的。」傅卿和微微一笑:「你不要擔心,你的頭髮還會再長出來的。」

  「張曉,你來給牛小姐號脈。」

  「是。」張曉應了,就給牛芷馨號起脈來。

  「如何?」

  「師父,牛小姐脈象稍帶弦澀,輕按重按脈跳力度沒有變化,說明體內有濕熱。」

  傅卿和點了點頭道:「還有呢?你還看出其他的了嗎?」

  張曉又對牛芷馨來:「牛小姐,我看看你的舌頭。」

  舌苔黃厚而膩,還是說明體內有濕熱。

  他皺起眉頭,問牛芷馨:「牛小姐,你是否感覺身體有什麼地方不適?或者吃不下飯?或者睡不著覺?或者葵水不至或太多太少?」

  牛芷馨搖了搖頭:「我吃得抱,睡得香,一切都很正常。」

  張曉臉上就露出幾分為難:「師父,弟子愚鈍,只知道牛小姐體內有濕熱,其他的沒看出來。」

  「嗯。」傅卿和點點頭:「無妨,我已經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

  不光光是張曉,牛芷馨、牛夫人臉上都露出幾分驚喜,看樣子這病是無礙了。

  傅卿和問牛芷馨:「牛小姐,你是不是暈船暈車,而且特別喜歡吃油膩味重的食物?」

  聽到傅卿和這麼問,牛芷馨瞪大了眼睛,連連稱奇:「傅小姐,你是怎麼知道的?」

  牛夫人卻在一旁不解道:「芷馨暈船暈車?我怎麼不知道。」

  「我牛芷馨武藝高強,是行俠仗義的女俠,暈車暈船這種丟臉的事情怎麼好告訴你們吶。」牛芷馨吐了吐舌頭,然後又轉過頭來問傅卿和:「傅小姐,連我母親都都不知道,你快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傅卿和就對牛芷馨道:「是你的病告訴我的呀。你口味偏重,又喜油膩,導致身體生成內熱,痰濕蓄積在胸腹中,按說這也不會導致你脫髮,你脫髮,就說明這些痰濕走到了你的頭部,滋養頭髮的陰血被濕熱熏蒸阻滯,便髮質乾枯、脫落。」

  「哦!」牛芷馨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我掉頭的原因啊,可是這跟我暈車有什麼關係啊。」

  「本來你內體的痰濕在腹中,卻順著經絡走到了頭部,而足厥陰肝經從下往上走至頭部,一定是肝經在走動所致,而酸味入肝,你從山東來,舟車勞頓,加上暈車,所以吃了大量的酸梅,所以才導致頭髮掉落。」

  「所以,我猜測你暈車。」

  牛芷馨敬佩地望著傅卿和,不由豎起了大拇指:「傅小姐,你可真棒!你應該跟我差不多大吧,怎麼會懂得這麼多的道理啊?不僅僅會醫術,還觀察入微,簡直是神探!」

  張曉一邊寫一邊無不驕傲地想,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師父?

  傅卿和就笑:「多謝你誇獎,那我現在給你開藥?」

  「好,開吧。」牛芷馨道:「我服藥之後,明天能長出頭髮嗎?」

  傅卿和搖搖頭:「不行,沒有那麼快,要長出頭髮,至少需要十天的時間,等頭髮全部長出來,則需要半年。」

  半年?那麼久?

  牛芷馨傻了眼:「那豈不是說我半年都不能出門去玩?」

  「可以啊,當然可以出門了,這病並不需要避風,你頭上包著頭巾、帕子不就出去了嗎?」

  牛芷馨嘿嘿一笑:「是啊,是啊。」

  她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她想的是一個人出去玩,並不是帶著丫鬟僕婦一大堆啊,唉。

  她挽了傅卿和的胳膊:「那我能去找你玩嗎?」

  傅卿和覺得牛芷馨的性格很像小孩子,就道:「可以啊,我家裡還有一個小弟弟,今年才五歲,你可以跟他玩。」

  牛芷馨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快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傅小姐事情多著呢,每天光求她看病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哪有時間陪你胡鬧。」牛夫人白了她一眼,對傅卿和道:「這孩子就是這樣,傅小姐千萬別見怪。」

  傅卿和搖搖頭道:無事。「」

  牛芷馨卻不高興地撅了嘴:「我又不是天天去,再說了,傅小姐也不是從早到晚一刻不停地給人家看病啊,難道她沒有累的時候嗎?難道她沒有歇息的時候嗎?等她歇息了,我可以跟她一起說說話,一起去逛街買胭脂水粉啊。」

  她望向了傅卿和:「傅小姐,你說是不是?」

  「是。」傅卿和笑著點點頭:「你只管到我家來找我,我要是閒了,咱們就一起玩。」

  牛芷馨臉上就露出高興的神色,她得意地對牛夫人道:「娘,你看到了吧,傅小姐人可大方可親了,才不是你想的那樣無趣。」

  「死丫頭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說傅小姐無趣了?」牛夫人呵斥了她一聲,漲紅了臉給傅卿和道歉:「芷馨她不懂事,人來瘋一樣胡說八道,你千萬別當真,我可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你雖然沒有說過,但是你心裡就是這樣想的,要不然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找傅小姐玩。」牛芷馨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小聲地嘀咕著:「要想證明你不是這麼想的,除非你答應讓我去找傅小姐玩。」

  牛夫人聞言更加著急了:「傅小姐,我真的沒有這樣想過,你醫術高明,人漂亮又謙和,連皇后娘娘都對你讚不絕口,在京城,但凡提到你的大名,哪個不豎大拇指?我佩服你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牛小姐孩子心性,童言無忌,夫人不必太過在意。」傅卿和心裡忍著笑道:「牛小姐,你想去找我儘管去,不過我經常不在家,你可以提前給我下帖子,現在我先給你開方子,如何?」

  「對、對、對。」牛夫人忙不迭地點頭:「先開方子,我都被這孩子鬧得忘了正事了。」

  「堯之,牛小姐的病症,你心裡有什麼想法?」

  「師父,牛小姐體內有濕熱,應該用防風通聖散去芒硝,將其中的大黃酒炒三次,十分水煎至六分,去滓溫服,可解此症。」

  傅卿和聽了,臉上就露出驚喜的神情來。

  防風通聖散由防風、大黃、芒硝、荊芥、麻黃、梔子等將近二十位藥組成,本為解表寒瀉裡熱之方,張曉居然活學活用,去掉芒硝,因為芒硝走下,會影響藥性上升。

  若只是這樣便還罷了,他居然想起將大黃用酒炒過,引湯劑藥力上升到頭面,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堯之,這個方子開的很好。」傅卿和道:「只是如果能加入四物湯可能會更好。」

  張曉聽了眼睛一亮:「妙啊,四物湯養血,精血充足,毛髮自然長得更快,師父果然用藥如神。」

  張曉說完就提起筆刷刷將剛才的藥方子寫了下來交給牛夫人。

  開完方子,牛夫人跟牛芷馨一起送她跟張曉出了門,在門口遇到了探頭探腦的牛之綸,他正想開口說話,牛夫人給了他一個眼神,他立馬就噤口不言了。

  傅卿和就覺得牛家人都是活潑外向的性格,真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傅卿和給隆慶長公主複診的那天,這一次傅卿和確定了隆慶長公主沒有問題。

  「公主,您的身體很康健,沒有任何問題。」

  隆慶長公主聞言,並沒有松氣,反而變得更加緊張:「那你的意思就是說,這問題有可能是出在駙馬身上了?」

  傅卿和想起駙馬為了保自己的孩子,不惜吃絕嗣藥,心裡就歎息了一聲。

  「是的,很有可能。」

  聽了傅卿和的話,隆慶長公主臉色很難看,半天都沒有說話。

  傅卿和的心不由就提了提,公主不高興,別人也休想安生。

  隆慶長公主在室內來來回回走了好久,一會暗自歎息,一會皺眉不語,就在傅卿和以為她要發脾氣的時候,她突然對傅卿和說:「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隆慶長公主囂張跋扈,從來都是頤指氣使高高在上,沒想到她居然用商量的語氣來請傅卿和幫她的忙。

  脾氣大的人突然沒脾氣了,一定不是小事。

  傅卿和的心懸得更高了,不由站起來聲音緊張問道:「公主,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隆慶長公主低聲說道:「我想讓你幫我隱瞞,等會駙馬回來了,你告訴駙馬,就說我身體有疾,恐怕這輩子都難以受孕了。」

  傅卿和不由愕然,在她的想像中,公主得知問題出在駙馬身上可能會大發雷霆,可能會埋怨,就是沒有想過公主居然選擇了將問題攬到自己身上。

  她目露不解地望著公主。

  在她的注視下,公主原本端著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她扭了扭身子道:「你是大夫,自然知道,如果問題出在女人身上人家只會覺得習以為常,可如果不生育這毛病出在男人身上,那豈不是要貽笑大方,甚至被人明裡暗裡指指點點。我是公主,沒有人敢說我什麼,可駙馬不一樣,他要出去做官的,若是背上了不能生孩子的名聲,他還怎麼在朝堂行走?」

  女人不生育會被人說成不下蛋的母雞,男人不能生育,就會被人質疑那方面不行,甚至會被人嘲諷不是男人。

  此刻的隆慶長公主已經褪去了不可一世,更像一個普通的、處處為丈夫打算的妻子。

  「公主,你對駙馬真好。」傅卿和讚了一句,又問:「可如此一來,你不是就要背負不生孩子的名聲了嗎?雖然人家不會當面講,但是背後難免會指指點點啊。」

  不會下蛋的母雞可不是什麼好名聲,以隆慶長公主的脾氣,不知道她到時候能不能忍受別人的流言蜚語。

  「那有什麼關係,別人怎麼看與我何干,只要駙馬對我好,真心待我就行了。」

  公主說著說著,眼神就不由自主流露出幾分傷感與憧憬:「也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我是真的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的,孩子多可愛啊,白白胖胖的像個包子,軟軟糯糯的像個元宵,會跟我撒嬌,會甜甜的喊我母親。」

  她聲音突然一頓,帶了幾分堅定:「可駙馬比孩子更重要,我怎麼能因為孩子的事情傷了駙馬的心呢。所以,你幫我這個忙,我重重地謝你,向上次一樣,賞你一千兩銀子,如何?」

  「既然公主有令,我焉能不從?」傅卿和道:「這個忙我幫了,只是這一千兩銀子就不用了,我又沒開方子,不過是幫您在駙馬面前掩飾一二而已,怎麼能收您的錢?」

  隆慶長公主卻板了臉:「傅卿和,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囉嗦?既然是本公主賞的,你乖乖收著便是,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她是怕自己反悔了,傅卿和知道,只有自己收了銀子公主才會心安,不過隆慶長公主的脾氣真是不討人喜歡,明明是要給人家錢,結果還弄得人家不高興。

  不過,她能為駙馬考慮,這一點真令傅卿和刮目相看。不管地位、脾氣如何,女人一旦陷入愛河,就會不由自主地底下頭來。

  公主雖然討厭,卻因為如此深愛著駙馬,令她討厭中帶了幾分可愛,是不是因為如此,所以駙馬才會對公主那麼好,對公主無條件的寵愛呢?

  這真是一對冤家!

  這一次傅卿和並沒有因為公主的難聽話而生氣,反而微微一笑:「是,多謝公主。」

  不大一會,駙馬就回來了,他臉上掛著溫柔的笑,輕聲問道:「怎麼樣?可有結果了?」

  隆慶長公主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去,給傅卿和使了一個眼色。

  傅卿和就道:「駙馬,公主的身子太過寒涼,之前又沒有好好調理,已經落下病根,恐怕以後都無法受孕。」

  怎麼會這樣?

  駙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傅卿和。

  他臉上的震驚令公主心頭一涼。

  人家都說男人重子嗣甚於妻子,不管女人多漂亮,兩人多恩愛,只要女人不能生育,男人的心就會移到別人身上,她也聽聞過很多因為生不出孩子女人被休的事情。

  連先賢孟子都曾說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七出之條裡面無子也是被休棄的一個條件。

  難道駙馬也跟那些人一樣嗎?她不相信!

  她忙拉了駙馬的手,笑容有些勉強:「駙馬,其實沒有孩子也不要緊的,這麼多年我們不是都這麼過來了嗎?」

 

  ☆、第125章 打架

 

  此時駙馬已經反應過來了,他握了公主的手,輕聲安慰她:「你不要擔心,好生調理,說不定還有懷孕的希望的,就算你真的懷不上也不要緊,我們可以從其他房過繼一個子嗣來,只要你好好的,別的都不重要。」

  隆慶長公主嘴角就漾起一個甜蜜的微笑,駙馬待她永遠都是那麼好,無條件地站在她這邊,時時處處以她為首,得夫如此,她還有何求呢?

  幸好她剛才想出了這個隱瞞真相的法子,要不然駙馬知道問題出在他的身上,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多自責呢?

  隆慶長公主越想越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是值得的。

  傅卿和站在一邊,見隆慶長公主眉眼含笑,一臉的幸福,心裡就歎了一口氣,她這個外人都能看出來,隆慶長公主很愛駙馬,難道駙馬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嗎?

  為什麼駙馬不能拋心置腹將自己的擔憂告訴公主呢?他們是同床共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夫妻,駙馬難道就沒有想過好好跟公主溝通一番嗎?

  不過這些,都不是傅卿和能過問的了。

  拿了銀子,駙馬送傅卿和出去。

  他壓低了聲音,語速很快地問:「傅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公主身體真的有疾,不能懷孕?」

  傅卿和就覺得其實駙馬也是很關心公主的。

  「當然不是,公主的身子好好的,沒有任何問題。」傅卿和微微一笑:「公主怕不孕的原因在你,會讓你抬不起頭來不好做人,就讓我幫她隱瞞真相,說問題出在她的身上。駙馬,你真是好福氣,公主心疼你,怕你傷心,才做出這個決定的。」

  駙馬一下子就愣住了。

  愕然、驚詫、不解,還有一絲絲的感動同時湧上的駙馬的心頭,他的臉也是忽白忽紅。

  等傅卿和走遠了,駙馬還仍然呆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處。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十月底,十月二十八這日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情讓整個朝廷為之一動。

  原來,這天早朝皇帝突然宣佈立楚王為太子。

  楚王生母早逝,養在皇后名下,既是長又是嫡,立楚王為太子名正言順。

  按說早就該立他才是,只是太后一直意屬德妃所出的寧王,德妃是太后嫡親的外甥女,太后偏心也實屬正常。

  皇帝事母至孝,對郭氏一族榮寵有加,太后的意見皇帝不會不聽,這也是這麼多年太子一直懸而未決的真正原因。

  去年年底立太子一事被提了出來,皇帝與太后意見相左,兩人之間爭執了很久,最終以太后稱病,皇帝道歉而告終。當然,立太子的事情就被擱置了下來。

  今年上半年,襄城伯大敗安南,令安南國俯首稱臣,為楚王增添了不少的助力。

  紛紛擾擾一年多的立儲之爭,終於在這一天塵埃落定。雖然有很多人不甘心,但是也知道皇帝金口玉言,楚王已經成為儲君。

  楚王成為太子,有人不甘心,但更多的人卻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畢竟儲君定了,他們以後就不必擔心站位之事了。

  傅卿和對於楚王沒有什麼太大的印象,聽到這個消息卻為皇帝捏了一把汗。

  回到京城之後,她出入皇宮與各大權貴之間,關於郭氏一族權傾朝野一事也有所耳聞。

  郭太后之弟郭肅,正一品建威將軍兼西寧總督,總領西寧衛二十萬兵馬。

  郭肅長女是位列四妃之一的德妃,郭肅長子郭英豪,是五軍都督府總督,手握重兵,位高權重。

  當朝首輔蔣茂實,是郭太后的妹婿。戶部尚書田彰,嫡長女嫁給郭英豪,為郭家宗婦。

  這還只是叫得上名號的聯姻,至於郭家偏支故舊更是遍佈朝野,說郭家權傾朝野絕非誇張。

  在別人看來,太后是皇帝生母,郭家是皇帝外家,皇帝這個位置坐的是穩如泰山的,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太后是皇帝生母的基礎之上。

  最可怕的是,皇帝根本不是太后親生,那郭家非但不是皇帝江山的保障,反而成了懸在皇帝頭上的刀。

  這些年,在太后的支持下,郭家越發壯大,意欲何為?

  在外,有郭家震懾,在內,有太后以孝道相逼。這樣的關口,皇帝居然能頂住壓力立楚王為太子,其心志手段果然非常人可比。

  只是如此一來,郭氏一族以及太后豈會善罷甘休?之前皇帝會查萬公公查自己的身世,就說明他與太后之間齟齬頗深,矛盾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想到皇帝內憂外患,傅卿和也有些擔心。衛昭是皇帝一手提拔上來的,不知道皇帝要如何打開眼前的局面。皇帝調了衛昭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這恐怕只是一個開始吧,不知道接下來皇帝要他做什麼。

  除了傅卿和憂心忡忡之外,心情煩悶的還有幾個皇子。寧王、淮王,這兩個成年的皇子更是心裡鬱悶。

  寧王的煩悶掛在臉上,淮王的煩悶是放在心裡的,在外人面前,他是玩世不恭與民爭利的皇子,奪位之爭自然與他無關,可實際上他卻一直關注著那個位置。

  淮王次妃傅卿和卻根本沒有被這件事情所影響,因為她知道,雖然現在楚王是太子,可不久之後,楚王就會暴斃,寧王因造反被□□終身,最後登上皇位的是淮王。淮王遲早要成為九五之尊,她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成為淮王的正妃。

  可是事情十分不順利,因為淮王妃有孕了。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前一世淮王妃身體一直不好,根本無法受孕,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三姐姐誕下雙生子,她最後是抑鬱而終的。

  可這一世,淮王妃卻治好了病,而且還懷孕了。若是淮王妃一舉得男,那她就更不可能做正妃了。

  淮王妃有孕,令傅卿璃坐立難安,吃不下,睡不好。

  她心裡是恨的,恨傅卿和多事。如果不是傅卿和幫淮王妃治好了病,淮王妃根本不可能懷孕,還會病死。

  只有淮王妃死了,她傅卿璃才有出頭之日。

  可這一切都因為傅卿和,就是因為傅卿和出來攪合,她的皇后之路比原來艱難了很多。

  「該死!」傅卿璃狠狠地咒罵了一句,咬牙切齒地冷笑,成事在天,謀世在人,最後母儀天下的人一定是她傅卿璃。如果有誰敢阻止她,那就讓她飛灰煙滅好了。

  十一月十五日,舉行立儲大典,是讓整個大熙朝都矚目的大事件。傅卿和本來還擔心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結果風平浪靜,立儲大典順順利利,楚王正式成為太子。

  十一月十八日,也就是立儲大典舉行後的第三天,大熙朝迎來了第一場雪,打開門外面就是白茫茫的世界。

  傅卿和去給牛芷馨複診,牛芷馨道:「出大事了,因為立儲的事情,太后很不高興,她要去五台山禮佛。」

  太后一遇到不高興的事情都要去五台山,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難道太后是想通過這件事情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剛剛立儲,太后就要去五台山,豈不是表明了太后對皇帝此舉不滿?不知道皇帝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呢?

  傅卿和臉上露出幾分沉思。

  站在一旁好不容得了講話機會的牛之綸立馬大聲道:「朝廷大事,豈是你們女孩子能置喙的?這叫牝雞司晨,牝雞司晨懂不懂?就是說母雞打鳴的意思,母雞怎麼能打鳴呢?」

  牛之綸擺出一副大男人的樣子:「這些事情你們女人還是不要管了吧,繡繡花,寫寫字,擺弄胭脂水粉才是你們女孩家家的正事,這些事情讓我們這些男人來考慮就好了,反正太后去五台山也不是什麼大事,橫豎有寧王隨行侍奉呢。」

  「你說什麼?」傅卿和嚇了一大跳。

  太后離開京城便罷了,寧王居然也要一起跟著離開,這兩個人一旦走了,那郭家若真的要起兵造反豈不是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見傅卿和瞪著自己,牛之綸臉上就露出得意的神色:「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說吧,一丁點小事就把你嚇成了這樣,傅家妹妹,這些事情不是你該操心的。」

  說完,他又扭了頭對牛芷馨道:「以後不要拿這些事情跟傅家妹妹說,她柔柔弱弱嬌滴滴的,跟你這個瘋丫頭可不一樣。」

  「跟你說不通!」牛芷馨不悅地哼了一聲,拉了傅卿和不由分說地朝外走:「傅姐姐,我們走!」

  「唉,你們到哪裡去?」牛之綸一邊追一邊喊。

  「做女孩子家家做的事。」牛芷馨回頭,沒好氣地撂下這句話,又做了個鬼臉,就拉著傅卿和跑了。

  「哦!」牛之綸撓撓頭,悶悶地應了一聲,心裡不由十分後悔。真是的,自己幹嘛要說這些呢,他應該順著傅家妹妹的話往下說,然後引經據典,讓傅家妹妹刮目相看崇拜有加的。

  牛之綸百無聊賴地回了自己院子,本來三個人說說笑笑的,這下子就變成他一個人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說這些了,惹惱了妹妹,連看都看不到傅家妹妹了。

  哎呀!傅家妹妹是大夫,是神醫,不是也在做男人才能做的事情嗎?

  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傅家妹妹該不會是生氣了吧?要是傅家妹妹生氣了,不理自己了,那可大大的不妙。不行,得跟傅家妹妹解釋一下,自己並不是瞧不起女人的人。

  牛之綸想著就急急忙忙地轉回頭,可院子裡哪還有傅卿和與牛芷馨的身影?

  他隨手拉了一個丫鬟問道:「可看到三小姐跟傅小姐去哪裡了?」

  「去了外面了。」

  難道出去買胭脂水粉了?

  牛之綸氣得直跺腳,今天可下了雪了,萬一路上打滑摔著了怎麼辦?去逛街怎麼能不叫上他呢,他好歹也能幫她們提東西充當苦力與護花使者啊。這個妹妹明明知道自己對傅家妹妹有意,卻還是這麼不幫著自己,真是太不靠譜了。

  他急匆匆地朝外院走去,希望能追上她們。

  才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原來是傅卿和正在跟牛芷馨打雪仗,兩個女孩子如落入凡間的精靈,拿著雪球互相仍。

  牛之綸就看得呆住了,妹妹真好看,不愧是他的妹妹。傅家妹妹更好看,簡直像仙女一樣。那身段,那模樣,那眼睛,那笑容,真是哪哪都好,沒有一處不好的。

  看著看著,牛之綸就覺得心癢手癢,就不由自主地團了一個大雪球朝牛芷馨丟了過去,牛芷馨沒有防備,被丟了個正著,一臉都是雪。

  「好啊,哥哥,你竟然偷襲我!」牛芷馨擦掉臉上的雪,咬牙切齒道:「看我不砸死你,傅姐姐,幫我報仇!」

  「好。」傅卿和一直很謹慎穩重,難得放鬆一次,童心大起,團起雪球跟牛芷馨一起朝牛之綸砸去。

  被連番攻擊,牛之綸臉上身上都是雪,他氣得哇哇大叫:「不帶你們這樣的,不帶你們這樣的,兩個對一個,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單挑!」

  「我們不是英雄好漢,我們是小女子,不管英雄好漢單挑那一套!」牛芷馨咯咯直笑,卻噗通一聲滑倒在雪窩裡,那雪窩只是表面有雪,底下卻是個水坑,牛芷馨整個人都濕了。

  丫鬟笑得不行,趕緊扶了她回去換衣服。

  牛芷馨揚著拳頭道:「哥哥你不要得意,等我換了衣裳回來,咱們再戰三百回合,傅姐姐,你先頂著,我馬上就回來。」

  牛之綸找見妹妹走了,只剩傅卿和一個,就找準了機會,連番朝傅卿和丟雪球,傅卿和打不過他,落荒而逃。

  牛之綸卻覺得這是他跟傅家妹妹親近的好機會,一邊追,一邊用雪球丟傅卿和,兩人跑著跑著就到了巷子口。

  牛之綸一個大雪球丟過去,正砸到傅卿和的後腦勺,傅卿和腳下一滑,一下子撲倒在雪地裡。

  「傅家妹妹,你沒事吧?」牛之綸丟了雪球就朝傅卿和跑過來,然而,他人堪堪跑到傅卿和身邊,就被人一把掀翻在地。

  他瞪睛一瞧,竟然不知道從何處竄出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正蹲在雪地裡,將傅卿和半摟半抱拉起來。

  好啊!這是哪裡來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做這樣的事情,牛之綸心裡大怒,爬起來一腳朝那人踹去。

  那人正是衛昭,他從宮裡出來,正準備回家,卻在胡同口正看到傅卿和被砸倒這一幕,他還以為傅卿和被欺負了,直接從馬上躍下,奔到了傅卿和身邊。

  牛之綸的腳踹了過來,衛昭卻一伸胳膊抓住他的腳用力一帶,牛之綸再次摔了個四仰八叉。

  「你沒事吧?」傅卿和見牛之綸摔倒,立馬跑過去。

  當著心愛的人的面,居然被人兩次撂倒,牛之綸臉漲得通紅。

  「卑鄙小人,居然玩陰的!」他又羞又氣,怒氣沖沖地爬了起來,掄著拳頭就撲了上來。

  「不自量力!」衛昭冷冷哼了一聲,並不接招,而是退了一步,讓牛之綸撲了個空。他因為用力過猛再次撲倒在雪窩裡,渾身都是雪,十分的狼狽。

  「牛家哥哥,你做什麼?」傅卿和不由大急,他這是得了失心瘋了不成,怎麼沒有緣由地攻擊人。

  「不要你管!」牛之綸爬起來,也不管臉上的雪,咬牙切齒地指著衛昭:「小子,有本事就真刀真槍跟你牛爺爺打一仗,躲來躲去算什麼英雄好漢!」

  衛昭一開始是關心則亂,後來見身後的雪一片狼藉,就猜到他們是在玩耍,一想到傅卿和跟這個人在玩耍,他心裡就憋了一股氣。

  最讓他受不了的是,阿和居然還叫那小子叫哥哥,叫的那麼親切,他心裡就酸溜溜的,望向牛之綸的眼神凌厲得跟刀子似的。

  「你不要後悔,我今天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牛之綸與衛昭四目相對,見他目光比冬天的冰還要涼,不由一陣發寒。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特別是在傅家妹妹面前,自己怎麼能露怯?這可是在自己家門口,他可做不來那種裝孬的事情。

  傅卿和瞠目結舌,直接呆住了。

  她沒有想到牛之綸會上來就打人,更沒有想到平時沉穩內斂的衛昭居然會跟牛之綸這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居然還要跟他打架,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不行!牛之綸根本不是衛昭的對手,再說了,兩個人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啊,怎麼能打起來?

  「牛家哥哥,快住手。」傅卿和大喝一身,卻沒有任何作用。

  牛之綸認為這是關乎生死尊嚴之戰,絕不會不戰而退。只是他現在也能感覺到衛昭不是平凡之輩,所以,他沒有貿然出手,只握著拳頭找衛昭的破綻。

  而衛昭看似氣定神閒,一雙眼睛卻十分凌厲,如蓄勢待發的豹子,下一秒就要撲下他的獵物。

  這還得了!

  傅卿和想也沒想就抓住了衛昭的袖子:「衛大人,快住手,他只是個小孩子,您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牛之綸見傅卿和居然去拉衛昭的袖子,妒火中燒,衝過去一雙拳頭打在衛昭前胸:「離她遠點!」

  傅卿和為牛之綸求情的時候,衛昭雖然不高興卻也打算放手了,沒想到牛之綸會突然撲過來,他身子一側,擋住了傅卿和,自己則結結實實地挨了牛之綸兩拳。

  傅卿和驚呼一聲,就看到這兩個人在雪地裡交起手來。

  牛之綸根本不是衛昭的對手,不過幾招,就被衛昭按倒在地上。

  牛之綸嘴上尤不認輸,大喊大叫:「你算什麼好漢,按著我做什麼?有本事鬆開我,咱們再大戰一場!」

  傅卿和趕緊走上前來:「衛昭,快放手!這是牛尚書家的公子,你不能傷了他。」

  衛昭反剪著牛之綸的胳膊,見他疼的額頭冒汗卻仍不求饒,一雙眼睛只朝傅卿和覷著,心裡的氣一下子就散了。

  這人分明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阿和怎麼會喜歡上這種人呢?自己不論功夫長相都比此人好太多,阿和就算要喜歡,也只能喜歡我衛昭啊!

  自己這是怎麼了,居然跟個不懂事的孩子打了起來,阿和恐怕也會認為自己不懂事吧。

  衛昭對著牛之綸的屁股踢了一腳,鬆開了手。

  牛之綸被踢的一個趔趄,踉踉蹌蹌往前跑了好幾步才站穩。

  傅卿和連忙走上去查看他怎麼樣了:「牛家哥哥,你沒事吧。」

  「不要你管!」牛之綸氣哼哼地甩了傅卿和一句。

  他沒有想到這個登徒子居然是衛昭,更沒有想到傅家妹妹居然會跟衛昭這麼熟悉,而且自己居然還在傅家妹妹面前丟了這麼大的臉,這讓他以後如何再見傅家妹妹呢!

  牛之綸心裡又是惱又是氣又是羞,乾脆扭頭跑了。

  「唉……」傅卿和呼喚不及,只好任他去了。

  牛之綸走了,衛昭眼底的寒光褪去,他大步走到傅卿和身邊,輕聲問她:「阿和,你沒事吧?」

  他一雙眼睛一直盯著傅卿和,聲音溫柔的如三月的春風,傅卿和不由心頭一跳。

  好像自從衛昭從戴邦玉手中救走自己之後,他們兩個之前的感覺就變了。至於哪裡變了,她又說不上來。總之,他看她的眼神,跟她說話的語氣都跟原來很不一樣。

  原來他是持重而守禮的,而現在,在自己面前他整個人都比原來隨意了很多。比如會溫柔地看她,會叫她阿和。

  這種膩膩的,甜甜的感覺令傅卿和覺得腦子暈乎乎的像喝了酒一樣。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的凜冽沖淡了她心中那奇異的感覺,她方開口道:「衛大人,我沒事。」

 

  ☆、第126章 在意

 

  聽到傅卿和叫他衛大人,衛昭心裡有些不舒服。

  她稱呼張曉的字-堯之,叫那個牛之綸牛哥哥,叫自己卻總是這麼疏離。張曉是她的弟子倒還罷了,那牛之綸才跟她認識幾天啊,她怎麼能跟別的男人那麼近親?

  衛昭緊緊抿了抿嘴角:「既然無事,就回去吧,你衣裳都濕了,當心著涼。」

  「哦,那大人,我回去了。」傅卿和應了一聲,悶悶地朝回走,心裡卻有些失落。

  一連大半個月都沒有見面了呢,難道他沒有話跟自己說嗎?

  他上次不是說不會放棄的嗎?怎麼這次對自己這麼冷淡啊?

  對了,皇帝立了楚王為太子,朝堂上恐怕不會太平了吧,不知道這件事情對他有沒有影響。

  傅卿和腳步走得很慢,幾乎是挪著朝前走。

  衛昭見她穿著猩紅色的斗篷,在白皚皚的雪地裡慢慢地走,眉頭不由一皺。

  她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什麼地方不舒服?是不是剛才摔到哪裡了啊?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就沉著臉大跨步追上她:「阿和,你是不是崴到腳了?」

  見衛昭追過來,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關心,傅卿和就覺得心裡湧起一股甜蜜,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將翹起的嘴角壓下去。

  她想說沒有,話到嘴邊就轉了個彎:「鞋子濕了,凍得腳疼。」

  衛昭低頭一看,就見她腳下那雙墨綠色繡著蝴蝶□□的靴子被雪浸濕,鞋頭鞋邊都是水漬。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衛昭皺著眉頭道:「以後要玩雪記得帶個丫鬟出來,這樣一個人怎麼能行?」

  說著他吹了一聲口哨,竟然跑出來一匹白馬,那白馬通體雪白,與白雪混成一團,傅卿和幾乎以為它是憑空跑出來的。

  衛昭拍了拍馬鞍:「來,坐上來,我送你回去。」

  傅卿和不由瞪大了眼睛,從這巷子口到傅家,不過幾十步的距離,根本沒有必要坐馬吧。

  「衛大人……」

  「傅姐姐。」隨著一聲嬌俏的呼聲,牛芷馨跑了過來,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一臉的興奮。

  「傅姐姐,你居然打敗了我哥哥,你真厲害。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哥哥身上都是雪水,氣得不得了,臉都綠了。」

  傅卿和抽了抽嘴角。

  我哪有本事打敗你哥哥?打敗他的另有其人。

  「我走了,你早點回去,別玩太久,當心凍傷了腳。」衛昭低聲叮囑了一句,就躍馬而去。

  傅卿和就撇了撇嘴,自己還什麼都沒有說呢,他走得可真快。

  望著衛昭離開的方向,牛芷馨的眼神不由閃了閃:「傅姐姐,那是誰啊?」

  「是衛昭。」傅卿和想了想又道:「是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衛大人。」

  牛芷馨一臉的興致勃勃:「傅姐姐,你跟衛大人很熟嗎?」

  「不算很熟。」

  牛芷馨聽了,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失望:「是這樣啊,我見他跟你說話,還以為你跟他很熟呢。」

  聽牛芷馨這麼說,傅卿和有些心虛,她掩飾般地說道:「大家鄰里鄰居的住著,平時倒也能說得上話。」

  「是這樣嗎?那可真是太好了。」牛芷馨剛剛失望的臉上又露出幾分躍躍欲試:「傅姐姐,你能不能幫我引薦衛大人?」

  傅卿和不由朝牛芷馨望去,只見她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正一臉期盼地望著自己,十幾歲的小姑娘,如花似玉的臉,毫不掩飾她對衛昭濃厚的興趣。

  不知怎麼,傅卿和的心裡頓時就覺得有些酸溜溜的。

  「你怎麼會想要認識衛大人,他可是出了名的冷漠無情翻臉不認人。」雖然明知道外人都是這麼評價衛昭的,自己不過是複述別人的話而已,傅卿和仍然覺得心虛。

  牛芷馨就瞪大了眼睛,驚奇道:「不會吧,我見那衛大人儀表堂堂,身姿颯爽,他應該是個好相處的人吧。不過,既然傅姐姐這麼說,定然不是空穴來風。看樣子,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才是。」

  聽牛芷馨對衛昭評價這樣高,傅卿和心裡就更覺得酸了。沒想到自己都這麼說了,牛芷馨還是沒有打消認識衛昭的念頭。

  牛芷馨挽了傅卿和的胳膊:「傅姐姐,我知道你怕我不懂事衝撞了衛大人。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不說其他的,就是看在你為我引薦一番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胡來啊。」

  自己之所以這麼說,目的是為了打消牛芷馨認識衛昭的念頭,沒想到牛芷馨卻誤以為自己是為她好。而且,她絲毫沒有懷疑自己,還相信自己一定會幫她這個忙。

  傅卿和的臉上不由火辣辣的。

  這樣一來,傅卿和就覺得牛芷馨是個好女孩,而她自己卻不夠磊落。

  「好啊,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幫你引薦衛大人好了。」傅卿和道:「不過,今天不行,要見衛大人,要提前萏硬判小!

  「我知道,我知道。」牛芷馨高興地說道:「別的不說,我今天穿成這樣就不合適。傅姐姐,你哪天方便了,就提前跟我說一聲吧。」

  說完,她又補充道:「越快越好。」

  傅卿和臉上的笑就顯得有些勉強:「你去見衛大人還要換衣服梳妝打扮啊!」

  她心裡卻更好奇了:「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急著見衛大人啊?」

  牛芷馨卻捂了嘴咯咯一笑:「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有錯。這是秘密,我不告訴你,反正等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

  「傅姐姐,咱們繼續玩吧。」一樁心事了結,牛芷馨顯得異常高興。

  傅卿和卻意興闌珊,雖然她告訴自己牛芷馨跟衛昭不過只見了一面,根本沒有發生什麼,可是她依然心思恍惚,再也沒有想要繼續玩下去的興致了。

  她跟牛芷馨說自己要回去換鞋,兩人就分了手各自回家。

  去的時候高高興興,回來的時候心裡亂糟糟的。這天中午的午飯,傅卿和頭一次吃的不是那麼香。

  誠如傅卿和想的一樣,皇帝此刻的確備受壓力。

  從前太后不高興了要去禮佛,皇帝總之百般挽留,這一次也是一樣。得知太后要去五台山,皇帝趕緊去了慈寧宮,好話說了一籮筐。

  「……母后,眼下已到年底,外面天寒地凍,大雪封路。此去五台山又不是一朝一夕的路程,您年事已高,今年來身體又總是有恙,雖然是小疾,但是卻令兒子憂心。母后,不如您留在宮裡休養。您要是想禮佛,兒子這就宣潭拓寺的圓慧法師進宮來長住。何必非要去五台山那麼遠?」

  太后一直冷著臉,不管皇帝說什麼,她都當做沒有聽見。

  等皇帝說完了,她只瞥了皇帝一眼,重重地冷哼一聲,把身子轉過去。

  一國之君,九五之尊,能在他面前甩臉子的,唯有太后了。

  太后不高興了,經常這樣。而皇帝每每總是敗下陣來,這一次也是一樣。太后希望這樣來改變皇帝的想法,就算皇帝不能改立寧王為太子,但是她依然要讓皇帝知道她很不高興。

  「母后,您何必讓兒子為難!」皇帝的聲音也冷了下去。

  以前,太后是他母親,別說是給他臉色看,就是訓斥他皇帝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可現在,太后不是了。眼前這個人,不僅不是他的血親,還有可能是他的殺母仇人。若不是為了江山政權,皇帝根本不會來俯就太后。

  皇帝站了起來,聲音裡再也沒有了剛才的耐心:「既然母后執意要去,朕也不好攔著。禮佛畢竟是大事,朕會讓皇后安排好妥當的人隨行的。」

  說完這句話,皇帝抬腳就走。

  看著皇帝的背影,太后整個人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外面天寒地凍,她近來又總是生病,她根本不想去五台山。她不過是以此為借口逼皇帝低頭而已,可沒有想到的是,往日孝順的皇帝居然會突然忤逆她。

  偏偏她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啊,要去五台山是她自己提出來的,皇帝不過是同意了自己的要求而已。怎麼看皇帝都是個孝順的兒子,可太后卻知道不一樣了。這孝順只是表面上的,皇帝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皇帝了。

  自己辛辛苦苦將他從小養大,扶他登上皇位,又還政於他,結果他卻如此忤逆自己!

  太后齜目欲裂,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咬牙切齒地咒罵:「賤種就是賤種,養不熟的白眼狼……」

  「太后娘娘慎言!」太后身邊貼身服侍的嬤嬤驚呼一聲,差一點就沒忍住要上來捂太后的嘴。

  「哼!你怕什麼?他還能弒母不曾?」太后胸口不停地起伏,陰惻惻道:「好兒子,哀家養的好兒子!當初哀家就應該將他掐死在襁褓裡。他那年出痘,哀家就應該不管不問,讓他病死。或者他二十那年,哀家就不應該還政給他,應該廢了他,廢了他!」

  「太后,那畢竟是天子,是皇帝,您就算對他不滿也應該慢慢來,不可以操之過急啊。」

  「慢慢來?」太后被戳中了心事,淚流滿面:「你要哀家如何慢慢來?哀家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那賤人兒子皇位卻越坐越穩。還有隆平,哀家親生的女兒,哀家甚至連抱都沒有抱過她一下她就死了。我的女兒早就死了,我還要為那賤人撫養兒子,如今養了一隻喂不熟的白羊狼!」

  哭過之後,太后的心變得比原來更加堅硬:「你讓我哀家如何等得?如何能甘心?哀家等不了,也不願意等了。拿紙筆來,哀家這就給西寧寫一封信。」

  這一晚,慈寧宮的燈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皇帝派人給太后送了一盆天山靈芝來。

  這天山靈芝是回鶻那邊進貢來的,整個大熙朝只有兩棵。最難能可貴的是,這靈芝是活的,養在盆中,是祥瑞之物。

  之前那一棵,太后生病的時候吃掉了,沒想到皇帝居然把剩下的這一棵也送給了太后。

  「皇上說,這天山靈芝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讓太后帶到五台山去,以備不時之需。」

  太后聽了,不由冷笑連連。

  不管怎麼樣,皇帝心裡還當她是母親,這是其一。其二,如今手握重兵的,還是她娘家弟弟跟娘家侄兒。幸好她早有準備,暗暗收攏了不少官員,實在不行,那就逼宮好了。

  以有心算無心,皇帝怎麼可能再有生機?

  眼下還沒有到逼宮的時候,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必須要抓緊了,那就是寧王大婚,這事情不能再拖了。

  在太后的一力促成下,皇帝給寧王賜婚。郭太后娘家侄孫女為寧王正妃,蔣首輔家的小姐蔣明珠為寧王次妃,婚期就定在來年二月底。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十二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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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想讓太子露臉,就將接待外使的事情全權交由太子處理。這是楚王成為太子之後的第一件大事,太子宮中屬官旰食宵衣,手腳並用,一刻也不敢懈怠。

  傅卿和也很忙,她忙著準備過節的事情,還有各家姻親故舊往來的節禮要送。本來她事情已經很多了,偏偏六皇子病了。

  皇后就派人請傅卿和去給六皇子看病。

  皇帝膝下子嗣稀少,除了夭折的湘王,成年的皇子只有楚王、淮王、寧王。谷王才十來歲,然後就是這個六皇子了。

  這位六皇子生母姓楊,原本只是的地位低下的常在,後來誕下六皇子之後才被封愉嬪。六皇子年紀小,才五歲,所以目前沒有封號。

  因為子嗣少,所以每一個皇子皇帝都十分重視。

  堪堪到了皇宮門口,遇上了張曉,他是特意出來迎接傅卿和的。

  傅卿和就問他:「六皇子是個什麼情況?」

  張曉皺了眉頭道:「只知道是上吐下瀉,其他的並不清楚。」

  「怎麼你沒有去看嗎?」

  「嗐!」提起這個張曉就一肚子火:「我去了,愉嬪娘娘卻不讓我診治。她說我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一定要那些經年的、有經驗的老太醫去看。師父,你說這愉嬪娘娘太過分了,誰不知道我是神醫傅小姐的弟子,其他主子病了,點名要我去,愉嬪娘娘卻恰恰相反,真是氣人!」

  「從昨天到今天,愉嬪娘娘那裡都換了七八個太醫了,還是沒有治好。」張曉道:「師父,我看你還是不要去了吧。你年紀比我還小,我估計愉嬪娘娘恐怕不會讓你醫治的。六皇子殿下年紀那麼小,若愉嬪娘娘不讓你治,您就走,不要給他治。免得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情說不清。」

  俗話說,寧治十男子,不治一婦人;寧治十婦人,不治一小兒。

  小孩子年紀小,患病之後不會描述,只會哇哇哭。這還不算,他們的腸胃嬌弱,很多藥都不能用,萬一用錯了藥,很有可能會出大問題。

  不過傅卿和卻一點也不擔心,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只要找對了病因就好治。同理,小孩子也是一樣。

  「堯之,難道你不信任我能治好六皇子的病嗎?」

  「當然不是了!」張曉矢口否認道:「您醫術這麼高超,怎麼可能會有您治不好的病?我這不是怕您受愉嬪娘娘的氣嘛!」

  傅卿和聽了就笑:「放心吧,我是奉皇后娘娘懿旨而來。若是愉嬪娘娘不配合,那就是抗旨不遵,我相信她不會這樣的。再說了,不是還有梁內侍陪著呢嗎?我相信梁內侍是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受委屈的。」

  張曉聽了,就立馬扭了頭望著梁福,好像不得到梁福的答應不放心一樣。

  梁福被他的眼神逼得招架不住,就連連點頭:「是啊,張太醫放心,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張曉這才收回眼神,跟傅卿和說起話來。

  六皇子病了,為了更好的照顧他,愉嬪將她接到了自己宮裡日夜守著。

  傅卿和到的時候,愉嬪的宮殿裡已經圍了五六個太醫。這些老太醫全是鬚髮皆白,沒有一個年輕的,有幾個甚至連站著都顫巍巍的,真不知道愉嬪是從哪裡把人挖出來的。

  見傅卿和到了,那些太醫臉上神色各異。有的好奇有的驚異有的不悅,還有幾個翻白眼的。

  給愉嬪請安之後,傅卿和就問:「六皇子在哪裡?」

  愉嬪臉上有些不悅,慢騰騰沒有說話。

  梁福就站了出來:「愉嬪娘娘,快領傅小姐去給六皇子看看病吧。奴才還等著跟皇上皇后覆命呢。」

  見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發話了,愉嬪就只好帶了傅卿和去側殿。

  六皇子情況的確很嚴重。他不僅上吐下瀉,還水谷不化,消化不了食物,排泄出來的還是吃下去的食物。

  傅卿和診治一番之後就道:「六皇子之前是不是服用了溫熱的藥?」

  「是啊。」雖然愉嬪不願意回答,但是代表皇帝的梁福站在一邊,她不得不回答:「天氣太冷了,六皇子受了寒,所以才會上吐下瀉。太醫們給開了溫熱的方子,就著去寒的薑汁服的。」

  嘔吐不止,腹瀉不停,壯年的男子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一個五歲的小兒?

  不過一天一夜的時間,原本活潑可愛的兒子就焉巴了,愉嬪心疼的掉下淚來:「誰知道服了藥,不僅沒有見效,反而吐得更嚴重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愉嬪不過是太過著急,像人傾訴心裡的擔憂。傅卿和卻以為她既然問自己了,就是同意自己給六皇子診治。

  「愉嬪娘娘,您不要擔心,六皇子這是吃錯藥了。六皇子並非受寒,他這是受了熱了,需要服用散熱的藥。我這就開方子,六皇子服了,一個時辰之後就能止吐了。」

  愉嬪沒有回答,梁福已經喊人送了紙筆進來。

  傅卿和開了方子遞給愉嬪:「這是石膏湯,三劑一次服下去,很快就能見效。」

  愉嬪接了方子,依舊哭泣不止。

  傅卿和與張曉面面相覷。

  梁福就道:「傅小姐,既然方子病看完了,請隨我到皇上皇后面前覆命吧,皇上可擔心了。」

  「好。」

  傅卿和跟著梁福出了愉嬪的寢宮,總覺得愉嬪的表情不像是孩子得了救治之後該有的樣子。

  傅卿和猜得沒錯,愉嬪根本不相信傅卿和說的話。

  兩年前,六皇子才三歲,她帶了六皇子去皇后宮裡請安。皇后就抱了六皇子不撒手,一副十分喜愛的樣子。六皇子能得到皇后的青睞,她這個做娘親的也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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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萬沒想到的是,那盅蓮子羹裡面居然有毒。

  若不是郭德妃娘娘當時在場用銀針試了一下,恐怕她如今骨頭都生銹了。

  皇后自己生不出孩子來,就下毒手要奪人子嗣!

  她又怕又怒,捧著那種燕窩蓮子羹就跪在了御書房門口。

  她哭著求皇上為她做主。

  那件事情鬧得很大,連太后都驚動了,沒想到最後卻不了了之。

  從那以後,她就跟皇后之間生了齟齬。就因為這件事情,連皇上也不像原來那樣喜歡她了。雖然還常來,那都是為了六皇子,根本不是為了她。若不是六皇子,皇上恐怕早就把她給丟到爪哇國去了。

  沒有皇上的寵愛,她只有六皇子。所以,她恨不能時時刻刻看著六皇子,就怕皇后報復之下六皇子有個什麼閃失。

  現在,六皇子病了,皇后居然會派了人來給六皇子看病,她根本不相信皇后會有這個好心。正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不管她表面裝得多麼良善,自己都能看出她是個蛇蠍心腸的毒婦。

  六皇子明明是受了寒,那傅小姐居然紅口白牙說六皇子身體有熱。大冬天寒風刺骨,熱從何來?她就是一點醫術不懂,但是也知道這最簡單的常識啊!

  這個傅小姐為了討好皇后,真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可她畢竟是奉了皇上、皇后的命而來的。她開了方子,自己要是不用,豈不就是抗旨?

  愉嬪臉色鐵青,半天都沒有說話。

 

  ☆、第127章 約會

 

  愉嬪捏著藥方子站了很久,才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

  她走了出去,將方子交給其他幾位太醫。

  「幾位是太醫院的老人了,不僅醫術精湛,而且德高望重。皇上對你們也多有信賴,六皇子的病就仰仗諸位太醫了。」愉嬪道:「剛才傅小姐給六皇子開了一個方子,我也不懂,還請諸位幫忙看看,這方子是否對症。」

  傅卿和來了之後一沒有向他們這些前輩問好,二沒有跟他們商討病情。不尊重前輩而且倨傲猖狂,這幾位白鬍子老頭早就看她不順眼了。但是他們心裡卻還想著或許是藝高人膽大,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原因,並未跟她一般見識。

  然而,當他們看了傅卿和開的方子之後,全部都呆住了。

  居然是石膏湯,這是寒涼之藥啊!

  六皇子受了寒,上吐下瀉,應該用溫藥驅寒。這寒涼的藥下肚,豈不是雪上加霜?

  那石膏湯哪是藥,分明是催命的毒啊?

  反應過來之後,這些白鬍子老太醫們心裡都覺得氣得不得了,這傅三小姐還真敢開啊!居然開這樣的藥,分明把他們當成傻子待啊,簡直目中無人欺人太甚啊!

  「愉嬪娘娘,這方子是寒涼之藥。六皇子殿下先是受了寒,後來又吐了一天一夜,身體已經虛了,這個時候怎麼能服用寒涼的藥呢?應該用溫熱的藥來驅寒滋補啊。」

  這話正中愉嬪的下懷,只是她臉上依然是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其他幾位有什麼看法呢?」

  「愉嬪娘娘,我們的看法一樣,六皇子殿下必須要服用溫熱之藥。」

  愉嬪聽了這就放心地點了點頭:「少數服從多數,傅小姐一家之言怎抵諸位集思廣益?我相信諸位,請諸位開方子吧,六皇子的病就全權拜託諸位了。」

  這邊一群老太醫研究著要開個見效的良方,那邊傅卿和已經到皇帝皇后面前復了命。她將六皇子的病況跟皇帝皇后說了,皇帝就讓梁福送她出宮。

  「不用勞煩梁內侍了。」傅卿和拒絕道:「張太醫送我出去就行了,正好我還要將六皇子的病情詳細說給張太醫聽。」

  皇后就道:「年下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等過完年開了春,你要常常到宮裡走動才是。」

  「好。」傅卿和應道。

  辭別皇后,出了坤寧宮,傅卿和對張曉道:「堯之,你帶我再去愉嬪娘娘的宮殿在走一遭。」

  張曉不解:「為什麼啊?師父,您不是已經給六皇子看過了嗎?」

  「我見愉嬪娘娘臉色猶豫,不像是相信我的樣子,恐怕她不會給六皇子服我開的藥。」傅卿和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必須要親自去看過才放心。」

  「師父,愉嬪娘娘不信任你,不願意用您開的藥,就算您親自去了也是也於事無補啊。難道你還能強迫她不成?」

  張曉的語氣很不好,可見他之前在愉嬪那裡沒少受氣。

  要不是剛才梁內侍在,恐怕自己也會跟張曉一樣被愉嬪拒之門外。

  傅卿和更加堅定了要親自去看一次的決心:「我是奉皇命來給六皇子治病的,若是六皇子有個什麼差池,皇上嘴上不說,心裡恐怕還是會怪罪我的。就算他不怪罪我,恐怕以後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信任我的醫術了。我要親自看著六皇子服藥才放心,如果愉嬪娘娘不願意給六皇子服藥,那我就把話講清楚,這樣以後六皇子出了什麼事,到了御前我也有話交代。」

  「如果我就這樣貿然走了,明天六皇子出了事情,愉嬪卻說是我開的方子有問題,把過錯推到的我的身上,以後我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張曉也聽明白了:「所以您沒有讓梁內侍跟過來,就是因為梁內侍在的時候愉嬪不敢放肆,等梁內侍走了,愉嬪就陽奉陰違根本不用您開的藥。」

  「是啊。」傅卿和點點頭道:「如果是普通人,我根本不用如此做。可對方是六皇子,我們不能不謹小慎微。」

  「嗯。」張曉點了點頭:「師父,您說的是,咱們這就去愉嬪娘娘宮裡吧。」

  傅卿和去而復返,愉嬪顯得有些不高興。

  當她看清楚傅卿和身邊只有一個張曉,梁福不在的時候,她的不悅就直接擺在了臉上。

  「傅小姐,你還有什麼事?」

  說完,她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人,賞傅小姐五十兩銀子。」

  其他的幾位老太醫就輕聲嗤笑起來。

  甚至有人低聲議論:「都說傅小姐醫術高超卻愛財如命,今日一見我才算見識了。」

  「醫術高不高不得而知,愛財如命卻名副其實呢。」

  張曉一臉怒容地看了看愉嬪,又對那些老太醫怒目而視。

  「師父,他們……」

  「無妨。」傅卿和臉上神色不變,還反過來安慰他:「你要記得我們來是做什麼的,等我說完了話,咱們就走。」

  張曉這才憋了火氣,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

  傅卿和就問愉嬪:「愉嬪娘娘,六皇子的藥服了嗎?」

  「服了,你開的藥很好,六皇子已經服下了。」

  傅卿和一眼就看出愉嬪那言不由衷的敷衍,她問道:「既如此,娘娘帶我去看看六皇子殿下吧。如果服了藥,他估計該好一些了。」

  「不用了。」愉嬪望向傅卿和的眼神跟刀子一樣:「六皇子服了藥已經睡著了,不勞傅小姐費心了。」

  好個傅小姐,果然狼子野心。幸好自己沒有用她的藥,否則六皇子就真的危險了。

  愉嬪心裡正暗自慶幸,一個捧著紅漆描金海棠花托盤的宮女走了進來:「娘娘,皇子殿下的藥熬好了。」

  傅卿和聽了,神色不變,只目不轉睛地望著愉嬪。

  撒謊被人當場拆穿,愉嬪惱羞成怒,一巴掌拍到那宮女臉上:「六皇子殿下服了傅小姐的藥,已經睡下了,根本沒到服藥的時間。不長眼色的東西,還不快滾下去。」

  宮女滿臉委屈,卻敢怒不敢言,捧著托盤正要退出去,傅卿和卻一揚手將托盤上的藥端到了手裡。

  藥還冒著熱氣,傅卿和輕輕一嗅,臉色就為之一變。

  丁香、當歸、赤芍葯……

  這些全是溫熱的藥,這分明是丁香散的藥方。

  傅卿和的語氣驟然嚴厲起來,望向愉嬪的眼神也充滿了質問:「娘娘,到底怎麼回事?這根本不是我開的藥方!」

  見事情敗露,愉嬪反而心情氣和了:「是啊,這方子是幾位老太醫認真思量出來的。你開的方子,根本不對六皇子的病症。所以,本宮就採用了幾位老太醫的方子。」

  「愉嬪娘娘,六皇子患的是熱症根本不能用這方子,這藥服下去,六皇子上吐下瀉之症不僅不會緩解,反而還會加重。不出三天六皇子必腥滿身熱,到時候的確是不吐了,那是因為他連水都喝不下去,腹中空空,想吐也吐出來了。」

  「大膽!」愉嬪大怒拍案:「傅卿和,不要以為你仗著皇后的勢本宮就不敢拿你怎麼樣!你居然敢詛咒六皇子,你好歹毒的心思!」

  愉嬪太過生氣,以至於失去理智,把皇后給說了出來。

  此言一出,別說是傅卿和,就是那幾個老太醫也臉色大變。

  原來愉嬪跟皇后之間有齟齬!

  傅卿和只是猜測,可那幾個老太醫想起兩年前皇后奪子的傳聞,心裡就不由打了個顫。

  皇帝敬重皇后,楚王被立為太子,皇后之位只會越來越穩。而愉嬪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嬪而已。這兩者孰重孰輕,這些老太醫還是能分得清的。

  他們都沒有說話,但是心裡無一不是後悔的很,早知道就不蹚這趟渾水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傅卿和知道,愉嬪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

  「愉嬪娘娘,既然您不相信我,不願意給六皇子服用我開的方子,我也不做勉強。」傅卿和看著愉嬪道:「我有言在先,如果您今天一定要給六皇子服這丁香散,那以後六皇子出了任何事情都跟我無關,這是其一。其二,不管以後六皇子如何,還希望您都不要再傳召我。」

  盛怒之下說出了皇后的名字,愉嬪有些心虛,有些後悔。可此刻聽了傅卿和的話,她心裡的怒火不由又蹭蹭直往上冒:「哼!好大的口氣,我就不信六皇子沒你不行。你放心好了,本宮說到做到,再不傳召你便是。」

  「好,多謝娘娘體恤。」傅卿和說完,轉身就走。

  「慢著!」愉嬪冷笑道:「傅小姐,拿了賞銀再走,免得別人說本宮小氣。」

  「謝愉嬪娘娘的賞賜,只是這五十兩銀子太少了。」傅卿和看了看愉嬪佈置的並不算華麗的宮捨,臉上就帶了幾分笑容:「我去隆慶長公主府一趟,少則兩百,多則一千,我還從來沒有收過五十兩的賞銀呢。」

  愉嬪本想羞辱傅卿和一番,沒想到反被她將了一軍。

  她出身低微,家資微薄,在宮裡的銀錢又都花到了六皇子身上,這五十兩還是她盛怒之下為了羞辱傅卿和,為了自己的顏面才拿出來的。宮裡是有珠寶,可那都是登記在冊的,她身上根本沒有那麼多銀票。

  她沒有想到傅卿和嘴巴會這麼刁,一時間臉色青白交加,十分精彩。

  傅卿和向來講究點到為止。教訓到了,就行了,沒必要趕盡殺絕。她沖愉嬪施了一禮:「臣女告退。」

  說完,就轉身走了。

  傅卿和與張曉一走,其他的幾位老太醫也趕緊提出告辭,平日裡顫巍巍的老頭子這會跑得飛快。

  張曉送傅卿和到宮門口,就回了太醫院。

  傅卿和則登上馬車回棉花胡同。

  出了皇城東安門出來就是安定門大街,順著安定門朝北走,過了燈市、雙碟街、東直門大街與北居賢坊之後就是國子監大街。

  雪一直在下,路上白雪皚皚,整個京城銀裝素裹,好似玉瓊鑄就。

  傅卿和坐在鋪了大厚毛氈的馬車裡,腳下踩著腳爐,手裡捧著紫金手爐,一點也感覺不到冷。

  因路上積雪很多,從安定門大街拐上國子監大街的時候,車伕特意放慢了速度。

  可誰知道馬車突然打滑,整個車都向右邊傾去。

  傅卿和坐在馬車裡面,突然失去重心,身體不受控制地仰倒在馬車裡。

  「咕咚」一聲,她重重地撞在了右邊的車壁上,後背後腦勺傳來一陣劇痛,疼得她不由眼冒金星。

  好在車伕趕得慢,馬兒並沒有受驚,車子只是歪倒在一邊就不動了。

  傅卿和扶著車壁,堪堪站穩,就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她低頭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腳下踩的暖腳爐不知道何時被踢翻,木炭落到了她外面罩的披風上。

  沉香色遍地金妝花緞子披風沾了火星子,正舔著火舌吞噬布料,傅卿和顧不得披風,手忙腳亂地解了披風就扔了出去。

  她動作很快,解披風丟披風不過是片刻的時間,可就這麼短的時間,仍讓她急出了一身的汗。

  「阿和,你怎麼樣了?有沒有被燒到,你快出來。」

  外面傳來衛昭焦急的聲音:「阿和,阿和!」

  衛昭是什麼時候來的?傅卿和心中一暖,大聲地回應他:「衛大人,我沒事。」

  話剛落音,簾子一掀,衛昭的臉就出現在傅卿和眼前:「你怎麼樣?」

  「衛大人,我沒事。」

  傅卿和貓著腰,從馬車裡面爬了出來。

  她剛才出了汗,外面是刺骨的寒風,這一出來,她不由打了個冷戰。

  衛昭見了,忙解開自己身上的大毛斗篷罩在傅卿和身上。

  見簌簌飄落的雪花落在她臉上,衛昭又趕緊摘下頭上的斗笠,一邊給她帶上,一邊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怎麼樣?頭疼不疼?身上有沒有哪裡撞到了?若是不舒服就跟我說,千萬別因為怕羞藏著掖著。」

  傅卿和傻傻地站著,一動不動任由衛昭給她罩上斗篷、帶上斗笠,細心溫柔地給她繫上斗篷、斗笠的束帶。

  「你不要怕,沒事的,有我在。」見她不說話,衛昭還以為她被嚇著了,聲音越發溫柔:「不怕不怕。」

  看著衛昭小心翼翼如呵護珍寶的樣子,傅卿和的眼圈有些發紅。

  衛昭見了,不由大急起來:「你怎麼了?是不是燙著了?」

  「我沒事。」傅卿和破涕而笑:「就是馬車壞了,有些心疼。」

  「你沒事就好。」衛昭呼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來,你站到路邊來。」

  「你就在這裡站著,不要亂走動,路上馬車多。」

  安置好了傅卿和,衛昭這才去查看車伕與馬車的情況。

  車伕沒有受傷,衛昭就轉頭吩咐韓竟:「去借一輛馬車過來。」

  「是,大人。」韓竟聞言騎著他的小矮馬跑了。

  衛昭臉上的神色變得凜冽起來,在錦衣衛三年的歷練,衛昭一眼就看出這馬車被人動過手腳。

  傅卿和見他臉色不對,就趕緊問他:「你看出什麼問題了嗎?」

  她聲音緊張,一臉的擔憂,衛昭的心為之一軟。

  他真希望她能萬事無憂,而不是被這些小事所煩擾。

  「沒事。」他收了臉上的神色,語氣溫和道:「就是這馬車被人動過手腳了。」

  「被人動過手腳!」傅卿和大驚:「怎麼會?這馬車除了出門就停在家裡,能靠近馬車的都是傅家的自己人,外人萬萬是沒有機會做手腳的。太夫人不出門,這馬車只有我一個人坐,我根本沒有仇敵啊,誰會對我下手?」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而且句句都說在了點子上,衛昭就點了點頭。

  他心裡是不想告訴她的,但還是決定告訴她,只有這樣,她以後才能防備。

  沒想到她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敏銳,衛昭就覺得自己的做是正確的。

  「的確是被人動了手腳,馬車的兩個軸輪,其中一個被人動過。兩個軸輪不一樣,所以才會失衡。」衛昭臉色鄭重道:「阿和,你信不信我?」

  他突然問了這樣一句話,傅卿和不由心頭一跳。

  抬起頭正對上衛昭的雙眸,那眸中好像有火苗在跳動一般熠熠生輝,令人不能逼視。

  傅卿和心悸的厲害,斗笠下她只覺得自己的臉燙得不行,又想起那天他昏迷中呼喚自己的名字,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更嚴重了。

  她低了頭,輕聲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聽了傅卿和的話,衛昭突然就笑了,那笑容猶如撥開烏雲的陽光,明亮耀眼,暖人心脾。

  「阿和,你別擔心,這件事情交給我,我幫你查清楚。」衛昭輕聲說:「你信我,對不對?」

  那聲音低沉有磁吸,蠱惑著傅卿和的心。

  她點了點頭:「我信你的,衛昭。」

  衛昭見她聲音軟糯,人乖巧地點頭,如呆萌的小奶貓一樣,恨不能將她摟在懷裡。

  強自按捺了心裡的悸動,他笑著問她:「你明天還進宮嗎?我明天休沐,你進宮的時候,我送你。」

  「好啊。」

  愉嬪根本不要傅卿和給六皇子治病,傅卿和其實明天不用進宮了,但是鬼使神差地她點了點頭:「我明天要進宮給皇后娘娘請安,有一陣子沒跟她好好說話了。」

  沒想到不是進宮看六皇子而是給皇后請安,衛昭不由訝然。

  然而片刻就反應了過來,他心裡美的直冒泡,像喝了陳年美酒一樣幸福的不得了。

  「阿和,你真可愛!」

  說完這句話,衛昭就道:「別站著了,上馬車吧,我送你回去。」

  傅卿和被他那句話說得羞紅了臉,低頭應了一聲就上了韓竟借來的馬車。

  剛走了沒幾步,傅卿和就讓馬車停下來,她將斗篷與斗笠遞了出來:「大人,外面冷,快穿上吧。」

  衛昭與她四目相對,眸中的驚喜毫不掩飾,傅卿和見了臉一紅,將東西交給他就急忙縮回到車裡。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等傅卿和到家的時候,她出診被拒的消息已經被家裡上下的人都知道了。

  他們都很生氣,自家小姐明明是神醫,愉嬪娘娘卻有眼不識金鑲玉,簡直太氣人了。

  半夏與木棉見傅卿和臉紅紅的回來了,互相對視了一眼,看吧,小姐真是氣壞了,臉都氣紅了。

  二人沉默無言,一個給傅卿和拿了家常的衣服,一個給傅卿和倒了熱水。

  傅卿和生氣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坐著,不喜歡被人打擾。

  出了內室,半夏拿著傅卿和被燒壞的披風,就有些心疼:「唉,這衣裳燒了這麼大的洞,只能丟了,可惜了這麼好的妝花緞子。」

  冬天,貴族仕女們都愛捧手爐,衣裳被燒也是常事,所以半夏也只是覺得可惜而已,並沒有懷疑其他。

  木棉就道:「你應該慶幸,幸好只是妝花緞子的披風,若是那灰鼠皮的斗篷,燒了這麼大的洞,豈不是更加令人可惜?」

  半夏聽了,就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這麼一想,又慶幸起來。

  傅卿和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

  一會想到自己說明天進宮時衛昭的笑,就覺得衛昭一定是知道自己是故意找借口跟他見面了。一會想到自己給衛昭遞斗篷時他眼中的驚喜,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露骨了?

  他眼中有笑,有驚喜,是不是說明,他喜歡自己這樣呢?

  傅卿和越想越覺得是這樣的,回憶今天兩人的相處,她不由滿臉緋紅抱著枕頭倒在床上。

  明天又要見面了,這感覺真令人期待啊。這就是約會的感覺嗎?真是好啊。

  明天可是自己兩輩子加在一起的第一次約會呢。

  傅卿和不由把臉埋進了枕頭裡面。

  對啦,自己還沒有想好明天該穿什麼呢?

  她連忙從床上跳了起來,開了箱籠,開始搭配明天的衣服。

  紅色太艷、粉色太俗、墨綠色太暗、月白色太寡淡……就連她剛做的幾件新衣服都處處不滿意。

 

  ☆、第128章 甜蜜

 

  半夏跟木棉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箱籠大開,床上擺滿了衣裳。

  兩人大驚,忙不迭地跑過來:「小姐,您要找什麼?」

  見她們兩個來了,傅卿和像找到了救星一樣拉住她們:「你們來得正好,快幫我看看,這兩套衣裳哪一身更好看。」

  小姐不是生氣了想要一個人靜靜嗎?怎麼跟她們想得有些不太一樣。

  兩人面面相覷,互相對視了一眼,才開始評價起這兩套衣服來。

  一套是大紅遍地金貂鼠皮襖,加上翠藍十樣錦百花裙;另外一套是玉色繡紅梅報春紋的錦襖,配的墨綠色纓絡女裙。

  「小姐皮膚白,穿大紅色的襯得小姐漂亮又端莊,我覺得大紅色的這套好。」木棉道。

  半夏的看法卻跟她恰恰相反:「大紅色這一套太鬧了。小姐五官明麗,就像是雪地裡的梅花一樣,令人見了就移不開眼睛,這玉色梅花襖更適合小姐一些。」

  傅卿和自己舉棋不定,叫她們來幫自己拿主意,沒想到這兩個人反倒爭執了起來,傅卿和徹底傻了眼。

  她摸了摸大紅遍地金的貂鼠皮襖,有看了看玉色繡紅梅的錦襖,難以取捨。

  突然她眼睛一亮:「有了!用玉色繡紅梅報春紋的錦襖,配翠藍十樣錦百花裙,豈不是更好?」

  說著,她將這兩件衣服挑出來放好。

  玉色的錦襖上,紅梅開得正艷,襖子的袖口領口都用大紅色的錦緞鑲了邊,越發顯得玉色清麗,紅梅奪目。

  十樣錦的百花裙,花樣繁多,色彩繽紛。與紅梅錦襖放在一起,不僅不顯得鬧,反而有一種紅梅笑傲百花的感覺。

  「小姐,這樣穿最好了。」

  「這樣正合適。」

  如此一來,主僕三人都覺得滿意。

  半夏就好奇道:「小姐,你是要去參加宴會嗎?離宮裡宴會還早著呢啊。」

  「不是。」冷不丁地被問及,傅卿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明天要進宮給皇后娘娘請安,好久沒有跟皇后娘娘好好說說話了,我總想著穿得漂亮些,這樣皇后娘娘看著也喜歡。」

  「那我幫您挑選頭面與首飾。」

  傅卿和的說法兩個丫鬟絲毫沒有懷疑,木棉還興致勃勃地幫傅卿和準備起其他的東西來。

  「好啊。」傅卿和應了之後,三個人又開始尋找跟衣服搭配的首飾來。

  這一天晚上,傅卿和睡覺的時候還在想著明天見到衛昭的景象,她是嘴角含著笑容入眠的。

  第二天一大早,傅卿和吃過早飯就出了門。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巷子裡面白茫茫空蕩蕩的,根本沒有衛昭的身影。

  「哼!昨天說的好好的,今天卻爽約了,騙子!」她噘著嘴嘟囔了一聲,難掩失望。

  可衛昭並不是這樣的人啊,難道他忘記了?

  不會的,這麼重要的事情他怎麼會忘記呢?

  或許有了更重要、更緊急的事情需要他臨時去處理也不一定。

  一定是這樣的。

  傅卿和垂了眼簾,看著自己身上嶄新的衣裳,第一次約會泡湯,只能期望下次了。

  等馬車出了棉花胡同,拐上了鼓樓大街,外面突然傳來車伕跟衛昭請安說話的聲音。

  他沒爽約!他記得!

  傅卿和心裡一喜,歡呼雀躍地撩了車簾,正對上衛昭那幽幽的、含笑的雙眸。

  四目相對,衛昭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驚艷。

  傅卿和心裡又是得意又是高興,美得直冒泡。

  衛昭笑著跟她寒暄,然後道:「今天的雪景真是漂亮。」

  「是啊。」傅卿和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包裹在雪中的京城幽雅恬靜,晶瑩透剔似童話中的世界。

  風裹著雪吹到她臉上,涼瑩瑩、清凌凌的,令人心曠神怡。

  「落盡瓊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無香。滿目皓潔,銀裝素裹,的確很漂亮。」

  衛昭聽了,嘴角笑意更深:「我知道雪景很美,卻沒有想到雪景居然會這麼美,把我都看呆住了,幾乎要移不開眼了。」

  傅卿和抬頭,只見衛昭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一雙眸子越發幽深邃暗。

  傅卿和心頭一跳,這才意識到他這是拿雪景來比喻自己。

  她臉上一熱,心裡如小鹿亂蹦,手忙腳亂地放下了簾子。

  外面傳來衛昭的輕笑聲,這笑聲中帶著爽朗與志得意滿。

  傅卿和覺得臉更紅了。

  她不禁有些後悔,人家跟她微笑打招呼,誇她漂亮,於情於理她都應該說一聲謝謝才是。

  可自己不僅一點表示都沒有,還把簾子放下了,這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她想撩開簾子,卻又覺得這樣太露痕跡了。

  不過,既然剛才衛昭笑了,是不是代表他心情很好呢。

  傅卿和腦海中勾勒著衛昭含笑注視她的表情,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

  馬車軋著厚厚的積雪咯吱咯吱做響,馬車內,傅卿和抱著暖爐一臉的微笑。

  等馬車到了皇宮門口的時候,她就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

  傅卿和在皇宮門口換馬車。

  衛昭聲音溫柔道:「你去吧,我在這裡等著你。」

  傅卿和輕輕點頭,一陣心悸。

  上馬車之前,她回頭望了一眼。

  雪滿長空,隨風舞動,衛昭一人一馬站在白皚皚的雪地裡,含笑望她。

  雖然寒風凜冽,他的笑容卻如三月的春風,足以驅散這刺骨的嚴寒。

  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做男朋友,那也算不枉此生了吧。

  傅卿和心裡甜甜的去了坤寧宮。

  延平郡王老太妃也在,她正陪著皇后商量大年二十九夜宴群臣的事情。

  見傅卿和來了,皇后很高興:「昨天說讓你常常進宮來,沒想到你今天就來了,真是聽話。」

  想到自己進宮最初的目的是為了跟衛昭約會,傅卿和有些臉紅。

  「娘娘今天氣色很好,想來近日應該睡得很好吧。」

  「正是呢。」皇后笑著點頭:「天冷了,早上就想窩在床上不起來,人也懶了很多。這樣對身體是不是有害?」

  「無事。」

  男人靠吃,女人靠睡。

  睡眠充足女人才會更健康漂亮。

  傅卿和道:「秋收冬藏,冬季是匿藏精氣的時節。應該早睡遲起,以躲避嚴寒,保陽養陰。適當多睡一些沒有關係,最好在日出之後再起床,但是不能睡太久,以免影響第二天晚上的睡眠。」

  「那就好。」聽傅卿和這麼說,皇后就放下心來。

  她對傅卿和是非常信服的。

  「對了,阿和,年二十九晚上,宮裡夜宴群臣並眾誥命,你要不要進宮來湊湊熱鬧?」

  傅卿和搖了搖頭:「多謝娘娘,只是我更想在家裡陪著太夫人。」

  皇后聽了並未生氣,而是讚賞道:「理應如此。」

  「我正好有點事情拜託你,你幫我治一些解酒消食的藥吧,過年那幾天宮裡能用得著。」皇后說完,又對延平郡王老太妃說道:「我記得蔣太夫人的忌日是八月底吧?」

  延平郡王老太妃沒有想到皇后會突然間提起她已經過世的母親,她愣了一下方道:「娘娘好記性,先母是泰平二十三年八月二十八日亡故的,沒想到娘娘居然記著,先母泉下有知,也要感謝娘娘顧念之情了。」

  「怎麼能不記得呢,我第一次小產的時候哀傷不已,你急得不得了,就請蔣太夫人進宮。若不是有她一番開導,我恐怕……」皇后說著突然噤了聲:「你三年丁憂未滿,今年宮中夜宴又是我一個人操持了。」

  皇帝與已故的延平郡王感情很好,所以,延平郡王老太妃與皇后兩妯娌,感情甚也似姐妹。

  「娘娘不用擔心。」延平郡王老太妃笑了:「往年大多是您一個操持,我不過是在一旁拾遺補缺罷了,今年您一個人也可以的。再說了,不是還有太子妃與幾位皇子妃嗎?雖然淮王正妃有孕不能幫您的忙,可次妃不是閒著呢嗎?她既然與阿和是堂姐妹,想來也是個能幹的人。」

  自從傅卿和幫延平郡王治好病之後,延平郡王老太妃就對傅卿和充滿了好感,她這樣舉薦傅卿璃實際上是看了傅卿和的面子。

  傅卿和見她含笑望著自己,心裡突然生出一個想法來。

  「對啊。」皇后眼睛一亮:「嫂子,你這個主意好,我明天就叫了太子妃、淮王正妃、次妃來幫我協力夜宴事宜。」

  「如此一來,娘娘您就可以多歇歇了。」傅卿和雖然覺得讓傅卿璃出風頭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但皇后已經這樣說了,她就壓下了心底的顧慮。

  有太子妃與皇后在,傅卿璃是翻不出什麼花樣的。

  她想了想,就將昨天到愉妃處給六皇子治病未果的情況告訴了皇后。

  皇后聽了,不置可否道:「你說的事情我昨天就知道了。既然她不讓你治,你就不治好了。兩年前她被人當槍使,最後為皇上所厭棄,卻來怪我,你是我身邊的人,她不願意用你也是正常。這幾天你也不要進宮了,若是有人問起來,你就說在家裡幫我製藥呢。」

  「多謝娘娘體恤。」有了皇后這句話,傅卿和的心算是徹底放回到肚子裡。

  皇后歎息了一聲,憐憫道:「如此一來,只可憐了小六,恐怕要有一番苦頭要吃了。」

  延平郡王老太妃就將話題扯開,幾個人又說起閒話來。

  「嫂子,馬上就到了年下,蔣府的門檻恐怕都要被人踏破了吧。」

  延平郡王老太妃聞言就笑了:「可不是嘛!從十一月底就開始有人上門求對聯了,之前家兄只是閉門不出,現在則是直接謝客,還在大門上貼了謝絕登門的字樣。」

  延平郡王老太妃的娘家哥哥蔣冕之,乃是翰林院學士,在帝前侍講。

  其人寫得一手好字,在殿試的時候先帝就贊曰:「矯若游龍,翩若驚鴻,顏筋柳骨,骨氣洞達。」

  所以,當科取仕,身為二甲傳臚的他不僅風頭蓋過了狀元、榜眼、探花,還得了個「蔣游龍」的美名。

  他的墨寶價值千金,受到大熙朝文人雅士的追捧。上門求字的賓客如流,門庭若市。

  但他的墨寶也是誰都能求到的,多是跟他有來往的人。

  兩年前母喪丁憂之後,他幾乎就不再待客送字了。

  沒想到去年除夕,他貼在門上的對聯居然被人揭了去。他寫了一個補上,再次被人揭走。後面連寫了幾個,都被人揭走了。不僅如此,那些字還被人拿到市面上叫賣,價格炒得很高。

  等過了除夕,大年初一那天他又貼了新對聯,想著除夕過了,應該沒有人再來了吧。

  沒想到還是被人揭走了。

  就這樣蔣府大門空空如也地過了新年。

  這事情一時間成為笑談,傅卿和也有所耳聞。

  「那怎麼辦?」皇后笑著問道:「難道今年蔣府又要大門空空過新年了?」

  「嗐!」延平郡王老太妃歎了一聲,雖然有些煩惱卻也有幾分驕傲:「家兄說了,如果他寫了字貼上去,一定會被揭走的。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貼呢。」

  「這天底下可真是什麼樣的事情都有。」皇后啞然失笑:「偏偏還是風雅的事情,就是被偷了,順天府都不能出面管制。」

  像蔣冕之這樣學比山成、光朝振野的博學之士,傅卿和之前是不會在意的,更不會存心去結交。可自打傅錦信過繼到她家,成為她的哥哥之後,她心裡就一直想著給傅瑾信找個助力。

  傅瑾信要走科舉之路,有個名師指點,就算不能點石成金,至少能給傅瑾信點個方向,

  她一直沒有想到合適的人選,更沒有找到合適的契機。

  而此刻,她覺得機會來了。

  「太妃,我有一個主意,可以讓蔣翰林省去被人揭對聯的煩擾。」

  「哦?」延平郡王老太妃臉上就露出好奇的表情:「你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老太妃,蔣府的對聯之所以被揭去,那是因為對聯出自蔣翰林之手。如果這對聯是別人寫的,不就不會被揭走了嗎?」

  延平郡王老太妃失笑:「對,對,這個主意好,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好個阿和,果然冰雪聰明。」

  「這個主意好,家裡住了顏筋柳骨的蔣游龍,門上卻貼上了別人寫的對聯,想想就覺得有意思的緊。只是蔣翰林在其他地方都好,唯獨在字上很是挑剔,真不知道什麼樣的人寫的字能入他的眼?」

  皇后就笑著說:「阿和,你既然給延平郡王老太妃出了這個主意,那你要負責善後才是。」

  「娘娘,我既然提出這個主意,自然早就想好了合適的人選了。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我的哥哥。他是泰平二十四年的秀才,其他的我不敢說,一手字卻寫得非常好。」

  傅卿和抿嘴一笑:「如果他寫的對聯能僥倖得到了蔣翰林的青眼,那是我們傅家的榮幸。如果蔣翰林覺得他字不好,不配貼在蔣家的大門上,也不要緊,只要蔣翰林能指點我哥哥一二,也夠他終身受用的了。」

  將冕之,翰林院學士。博學多才,經明行修,字又寫得這麼好。天底下期望能得他指點的年輕人不知凡幾。

  蔣家掃地倒出來的廢紙都會被人一搶而空。送重金給他期望能得到他隻言片語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傅卿和這樣光明正大地說期望哥哥能得到蔣翰林的指點的倒還是頭一回,比那些遮遮掩掩欲語還休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她這樣直接說出來,延平郡王老太妃反而覺得她心思磊落,為人大方。

  她當即就說道:「既然阿和這麼說了,可見你哥哥字寫得的確不錯。你讓你哥哥寫一副對聯來,我帶給他看看。若真能貼到蔣家的大門上,豈不是一舉兩得皆大歡喜的事情?」

  第一得說得是蔣翰林免去被人揭對聯之苦;第二得說的是傅瑾信得到蔣翰林青眼,有助於他揚名。

  延平郡王老太妃這樣說了,傅卿和高興地站起來,喜笑顏開地跟老太妃施了個禮:「多謝太妃,我今天回去就讓哥哥寫,明天一早就給您送過去。」

  皇后也笑:「初次見阿和的時候,她像個大人一樣做事有度,一板一眼的。沒想到如今越來越活潑了。」

  「那娘娘您喜歡哪個阿和呢?」

  「都喜歡啊。」皇后慈愛地望著傅卿和:「一板一眼的阿和像個大家閨秀,雖然進退有禮,卻有些呆板。還是如今的阿和可愛可親,讓人更喜歡一些。」

  「娘娘……」傅卿和正想說話,皇后卻眉頭一皺,臉色痛苦,捂著嘴巴乾嘔了起來。

  傅卿和、延平郡王老太妃、張尚儀不禁大驚失色:「娘娘,您怎麼了?」

  皇后卻鬆開手,面色已經恢復如常:「不知道,剛才突然覺得有些噁心。」

  傅卿和見了,不由心頭一動。

  「娘娘,您小日子有多久沒來了?」

  皇后聽了傅卿和的話,也是一愣。她心裡也生出一個猜測,卻又覺得不敢相信。

  張尚儀驚疑道:「有兩個月都沒來了呢?傅小姐,皇后娘娘該不會是?」

  「應該不會吧,我平安脈還在診,要是有了,太醫豈能一無察覺?」皇后不敢相信,畢竟她已經將近四十歲了。再說了,她最近這幾個月月事一直不准。她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可能到了葵水了竭的時候了。

  「有可能的。」延平郡王老太妃道:「自從阿和治好了您的病之後,您一天一次的診脈,就變成了一月一次。剛懷上脈象不顯,太醫診不出來也是有的。」

  「娘娘,是或不是,我幫你診脈之後就有論斷了。」傅卿和道:「我幫您看看吧。」

  被她們這麼一說,皇后就伸出手去。

  事關重大,傅卿和診得非常仔細。

  她的猜測沒錯,皇后的的確確是懷孕了。

  皇后這麼喜歡孩子的人卻一直膝下空虛。老天有眼,居然讓她懷上了,真是令人驚喜。

  傅卿和毫不掩飾語氣中的祝福:「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您已懷孕將近三個月了。」

  「真的?」皇后手腕一抖,不敢置信地望著傅卿和。

  「是真的。」傅卿和微笑著點頭:「您要做母親了。」

  隨著傅卿和再次肯定,延平郡王老太妃、張尚儀以及宮裡的眾人都呼啦啦跪到地上齊聲祝拜:「恭喜皇后娘娘,賀喜皇后娘娘,咱們坤寧宮就要添一位小主子了。」

  諸人喜悅的聲音讓皇后不得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年輕的時候她夢到過很多次自己懷有身孕,但都屢屢失望。如今她不想了,沒想到居然懷上了。

  一想到懷不上孩子,被太后刁難,被其他宮妃背地裡議論,甚至有朝臣上奏折要廢後的那些艱難的日子,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浮了上來。

  時隔二十二年,她終於再次有孕了。

  所有的苦難都是值得的,只要孩子平安落地,健康長大,她就再無所求了。

  金尊玉貴的皇后,此刻跟所有平凡的母親一樣,一顆心都系到了腹中的孩子身上。

  張尚儀就高聲喊了人去將此喜訊報給皇帝知道。

  想著帝后等會要溫存好一會,傅卿和略交代了幾句話,就跟延平郡王老太妃一起離開了坤寧宮。

  出了坤寧宮,她們遇到了淮王。

  自打上一次拒絕了淮王送的自鳴鐘之後,傅卿和對淮王就有些怕。

  不管他平日裡表現的多麼良善平和,可天潢貴胄骨子裡掌控一切渺視萬物的本性還是在那一天露了出來。

  那種低人一等,只能任人擺佈的感覺令傅卿和如鯁在喉。

  她不喜歡淮王,也不想跟淮王有任何的接觸。

  沒想到淮王卻對她說:「傅小姐,上次多謝你治好了王妃的病,如今王妃有孕在身,我有幾件事情想問問你。」

  傅卿和聽了心頭一跳,卻又不能拒絕:「殿下有事儘管問便是。」

  淮王卻沒有說話,只負手而立。

  延平郡王老太妃見了,就說家中還有事情,先一步離開了皇宮。

  傅卿和心裡就湧出一股不妙的感覺。

  淮王見傅卿和鼻子凍得紅紅的,就道:「傅小姐,走吧,咱們找個溫暖的地方說話。在這外面站著太冷了。」

  溫暖的地方!

  什麼地方?

  「不用了,殿下。」傅卿和想也沒想就拒絕道:「我不冷。」

  淮王見她這麼害怕,心裡就是一窒。

  小時候她明明不是這樣的,怎麼越長大越不可愛了呢?

  淮王的語氣就帶了幾分煩躁:「你不冷,可本殿下冷!我可不想站在這裡挨凍,本殿下凍出個好歹來,你付得起責任嗎?」

  說完,淮王拔腳就走。

  傅卿和無奈,只能跟在著淮王身後來到了一個小宮殿。

 

  ☆、第129章 暗湧

 

  這宮殿是淮王在宮裡臨時休憩之所,雖然只是臨時用一下,但該有的東西一樣都不少。

  宮殿裡放了火盆,裡面燃著上好的銀碳。

  從寒冷的地方乍一進到這麼溫暖的地方,傅卿和不由就熱出了一身的汗。那黏膩膩的感覺,令她很難受。

  「殿下,您想問我什麼?」

  「沒什麼,難道沒有問題我就不能找你說說話嗎?」淮王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阿和,為什麼你總是對我如此抗拒呢?」

  聽到淮王叫自己阿和,傅卿和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

  「殿下是君,我是臣;殿下是男,我是女。」傅卿和覺得身上的汗出得更多了:「君臣不同,男女有別,我不過是依禮而為。」

  淮王一怔,沒有想到傅卿和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若是依禮,你應該做個深閨女子,怎麼能出來行醫?」

  傅卿和心裡就生出一股氣憤來,「殿下,女子怎麼就不能出來行醫了呢?本朝哪本刑律上規定女子不能行醫了呢?」

  她生氣了,嘴抿得緊緊的,不悅地看了淮王一眼。

  淮王臉上的表情反而柔和了下來。

  會生氣,會高興,這才是他認識的阿和。這麼真實又富有生機,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守禮疏離。

  她油亮烏黑的青絲下面是那雪白瑩潤的臉,曲捲的劉海遮住了額頭,只露出一點點的眉毛。

  淮王走到傅卿和身邊,突然伸出手,撩起了傅卿和額前的劉海。

  光潔的額頭,如黛的蛾眉,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掩飾地出現在淮王的眼前,美麗姣好的容顏令淮王為之一震。

  阿和,她真是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美麗。

  傅卿和沒有想到淮王會突然伸出手,她嚇了一大跳。

  反應過來之後,她趕緊往後退了幾步。

  她聲音緊繃,面色不悅道:「殿下,如果沒事,臣女就告辭了。」

  說完這句話,她就如臨大敵般落荒而逃。

  淮王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了,突然很後悔自己的魯莽,他覺得自己不能等了,他想得到她。

  傅卿和是跑著出淮王的宮殿的,她非常害怕,出了宮殿又跑了很遠之後才慢慢停下來。

  一停下來,她的眼淚就逼上來了。

  她覺得非常非常的委屈。

  這種委屈是無處訴說的,不得不承受的。

  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離開皇宮,下一秒就見到衛昭。

  只有衛昭,才能讓她覺得安心。

  出了宮門,衛昭果然還在。

  他戴著斗笠,外面罩著黑色鑲墨綠團花的鶴氅,見傅卿和出來了,他立馬迎了過來。

  「累不累?快到馬車上歇一會。」

  傅卿和搖搖頭:「我不累。」

  心裡又是溫暖又是愧疚。

  自己居然在宮裡耽誤了那麼久,難為他沒有著急。天這麼冷,呵出來的氣都是白的,他鼻子臉全紅了,肯定凍著了。

  她就將手裡的暖爐遞了過去。

  衛昭一愣,臉上就露出幾分笑意:「我不冷,你握著吧。上馬車吧,我送你回去。」

  傅卿和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就嚥了下去。

  「嗯。」她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

  馬車還沒有走多遠,就遇上了急急忙忙趕來的韓竟。

  「大人,不好了,會同館出事了。」

  楚王被立為太子,好幾個鄰國都派使者前來朝賀,附屬國還要送上今年的節禮與明年的歲貢。

  安南國、東瀛國、高麗國的使者先後在這幾天抵達,太子安排他們住在會同館。

  如今會同館出了事情,肯定不會是小事。

  別說衛昭,就是傅卿和在馬車裡面也不由心頭一緊,該不會是來使出了什麼事情吧?

  韓竟的話印證了傅卿和的猜測。

  「大人,東瀛國與安南國的兩撥外使打了起來,安南國死了一個人。」

  居然出了這麼大的事!

  孰是孰非先不說,安置、接待外使的事情如今是歸太子負責的,這也是他被冊立後辦的第一件大事。

  不管結果如何,死了一個來使,太子都免不了被朝臣質疑一番了。

  如此一來,豈不是正中太后下懷?

  傅卿和幾乎可以預見到,那些親太后一系的官員趁這個機會踩太子、捧寧王的景象了。到時候,皇帝恐怕又是一番焦頭爛額了。

  外面傳來衛昭的聲音:「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穆九在哪裡?」

  對呀,她怎麼忘了,穆九可是五成兵馬司的指揮使。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五成兵馬司、順天府的人恐怕都要到場。

  「就是剛剛才出的事情。」韓竟道:「穆九哥已經去了。」

  衛昭點點頭,對韓竟道:「你送傅小姐回去,我先去看看怎麼回事。」

  說完,他又隔著車簾對傅卿和道:「阿和,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要去看看。你跟韓竟一起回去,路上當心。」

  「嗯。」傅卿和撩了簾子,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你也要小心。」

  回到棉花胡同,進門之前,傅卿和叫住了韓竟:「如果你家大人回來了,記得來跟我說一聲。」

  「好,您放心吧。」韓竟眼珠子骨碌碌轉,想著如果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大人,他又該高興的不得了了。

  傅卿和腦子亂哄哄的回到家裡,一會想著帝后的艱難,一會想著六皇子今天恐怕病情已經加重了,最讓她緊張的卻是今天在宮裡遇到淮王的事情。

  她很害怕。

  淮王或許是個好人吧,或者有很多人都跟傅卿璃一樣想飛上枝頭。可她傅卿和跟那些人都不一樣,她不想成為淮王眾多妾室中的一員,甚至連跟他有所接觸她都不願意。

  可是淮王看她的眼神,還有那隻小烏龜,都令她坐立難安。

  傅卿和皺著眉頭歎了一口氣,鏡子裡面的女孩子也跟著歎息,那張臉我見猶憐。

  淮王的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怎麼樣才能打消淮王的念頭?

  傅卿和是第一次感覺到手足無措。

  前一世她醉心於醫術,從來不管這些事情,也沒有人愛慕她。或許有人愛慕她,她也並不知情,更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事情。若是淮王說了出來,她大可以拒絕他,怕就怕淮王不說,卻突然做出什麼舉動,她該怎麼辦?

  腦子裡亂哄哄的,突然閃現出衛昭那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他定定地望著她,告訴她絕對不會放棄。

  傅卿和心頭一陣輕快,突然就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只要她嫁人,她成為有夫之婦,淮王難道還能奪人妻室不成?雖然跟淮王相交無多,但傅卿和卻能感覺到,淮王骨子裡是個十分驕傲的人。

  他遲遲不明說,只不斷的試探暗示,未嘗沒有想讓自己主動靠過去的意思。

  淮王正妃的端莊淑德,次妃傅卿璃的小意溫柔,都是他喜歡的類型。而自己對他的垂青表現出來的抗拒,令他有一種失去自尊的憤怒。

  傅卿和突然就豁然開朗了。

  既然他不說明,那自己就裝糊塗好了,以後該幹嘛幹嘛。

  想了個通透,傅卿和就安安心心地睡了一個午覺。

  醒來的時候,木棉跟她說韓竟來了。

  傅卿和有些懊惱,自己居然因為睡覺錯過了衛昭的消息。

  「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可說了什麼了?」

  「來了有兩柱香的時間了。韓小哥只說衛大人回來了,有事情跟您說,其他的他沒講。」木棉道:「李護衛陪著他在偏廳裡喝茶呢,要不要現在叫他過來?」

  沒想到韓竟居然在花廳裡等了自己兩柱香的時間,傅卿和意外中帶了幾分高興:「你去叫他來。對了,裝一盒百合酥,一盒蘋果蜜餞,兩盒窩絲糖來。」

  韓竟跟李護衛天南海北地聊著自己跟衛昭在一起的所見所聞,話說得多,茶也喝得多。

  等到半夏來叫他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很想小解。

  可半夏還在等著他,他總不能說自己想去小解讓傅小姐等自己一會吧?

  再說了,在半夏與李護衛面前,他也不好意思啊。

  想著反正交代幾句話就可以回去了,韓竟就忍著尿意去見了傅卿和。

  行過禮之後,韓竟就道:「傅小姐,大人已經回來了,他讓您不要擔心。」

  好了,話終於帶到了,自己也可以回去了吧。

  沒想到傅卿和卻衝他招了招手:「韓竟,你坐下,我還有話問你。」

  「哦。」聽傅卿和這樣問了,他也不推辭,趕緊就坐下了。心裡只想著你趕緊問,問了我就走。

  傅卿和見他坐下了,就將茶几上的食盒朝他面前推了推:「這是窩絲糖,可甜了,你嘗嘗。」

  韓竟這才注意到食盒裡面堆得滿滿的窩絲糖。

  他只想尿尿,別說是窩絲糖了,就是龍肝鳳髓他也吃不下去啊。

  「你怎麼不吃啊?」傅卿和含笑望著他,剝了一顆放到自己嘴裡:「真甜,咱們邊吃邊說話。」

  韓竟就捏了一顆撥開吃了。

  的確很甜。

  可他卻覺得自己更想去恭房了。

  「那兩撥使者怎麼會打起來,死的那個是誰?最後是怎麼處理的?你家大人說給你聽了嗎?」

  「說了。」韓竟整個人精神都繃著,都就怕一放鬆就忍不住了:「死的是安南國王后的親弟,他是被東瀛使者一刀刺死的。安南國使者見東瀛國使者殺了他們的國舅爺,回去無法跟國君與王后交代,二話不說就跟東瀛使者打了起了。幸好被會同館裡的官員發現並制止了,後來雖然有人受傷,卻沒有性命之憂。」

  傅卿和對於歷史上的東瀛,後世的日本沒什麼好感,她當即就問道:「照這麼說,這事端是東瀛使者挑起來的了?」

  「是也不是。」韓竟說:「那東瀛國的使者說,安南國的國舅爺為人輕浮,調戲了他的愛妾。他不過是依著東瀛國的國俗與他較量而已,誰知道那個國舅爺是個花花架子,居然一刀就被捅死了。」

  這事情聽起來很正常,兩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火拚,另外一個人技不如人,做了刀下之鬼,這樣的風流韻事特別容易被人相信。

  可傅卿和卻覺得不對勁。

  既然死的是安南國的國舅爺,其他人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拿刀捅?除非當時他身邊沒有人。

  可堂堂國舅爺就是出恭都會有人服侍,來到大熙朝這個陌生的地方之後,更不可能一個人單獨行動了。

  這事情處處透著蹊蹺。

  最關鍵的是,當事人死了,任由東瀛國的人怎麼說都行了。

  難道東瀛想在大熙朝挑起事端?

  傅卿和隱隱覺得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所謂「東瀛國使者為愛妾怒髮衝冠」不過是幌子罷了,可是她又猜不出事情真相到底是什麼。

  韓竟見傅卿和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現在則是徹底不說話陷入了沉思,他很想去小解,但是又怕自己說話會打斷傅卿和的思緒。

  傅卿和低頭想了半天才想起韓竟還在,她道:「你怎麼不吃窩絲糖,不合胃口嗎?你喝點茶水吧。」

  誰知道韓竟卻臉憋得通紅,渾身緊繃地坐在那裡。

  「韓竟,你這是怎麼了?」傅卿和大吃一驚:「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傅小姐。」韓竟再也忍不住了,他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緊緊夾住雙腿,兩隻手摀住私處,幾乎快哭出來了:「傅小姐,能不能借貴府恭房一用?」

  傅卿和一愣,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又趕緊忍住,連聲叫了木棉:「快,帶韓竟去耳房裡小解。」

  耳房,那不就是小姐的臥室?

  木棉覺得這樣不妥:「小姐,我帶他去院子外面的恭房吧。」

  「哎呦,」傅卿和笑道:「他才十歲,還是個孩子呢,哪裡就這麼多講究了。」

  說著,她自己帶了韓竟進了她臥室裡面的耳房,屏風的那一邊放著一個恭桶。

  韓竟見了恭桶,幾乎喜極而泣。

  等他小解之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傅卿和的起居室。

  他頓時傻了眼。

  完了,他居然跑到傅小姐的閨房裡來了,還用了傅小姐的恭桶。

  這下子是真的完了!丟人丟到傅小姐家裡來了。

  他以後還有何臉面跟傅小姐說話?大人若是問起來了他又要如何回答?

  他硬著頭皮出了房間,臉卻比進去的時候更紅了。

  傅卿和心裡實在忍不住想笑,又怕他年紀小傷了面皮,就道:「今天是我不對,拉著你東拉西扯了大半天,耽誤了你的事。這幾盒子點心,就當是我給你賠罪了,你拎回去吧。」

  韓竟懸著的心一下子就鬆了下來,他長這麼大,除了大人與穆九哥,還沒有人對自己這麼好呢。

  他不敢說話,怕自己一張嘴就哭出來。

  他抿著嘴,接過糕點,一言不發轉身就跑。

  到了第二天上午,事情結果出來了,在皇帝的調停下,東瀛國使者給安南國使者賠禮道歉。明面上是風平浪靜了,可底下卻是暗湧難平。

  這是太子被冊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由皇帝給他擦屁股結尾,真真是難看極了。

  皇帝很不高興。

  錦衣衛的消息很快就擺上了他的案頭。

  安南國國舅爺是個斷袖根本不喜歡女人、東瀛國使者跟蔣首輔家的人多有來往、東瀛國使者剛到第一天就對安南國使者出言不遜,多有挑釁……

  這一樁樁一件件,讓皇帝的憤怒達到了極點。

  他勃然大怒,覺得蔣家、郭家是狼子野心、喪心病狂,為了抹黑太子、給他添堵居然這種事情也能做出來。

  雖然明知道這事情不是太子的錯,可皇帝還是忍不住對這個長子也生出幾分失望來。

  太子知道東瀛使者不安分,一來就挑事,居然還將他們與安南過的人安置在一起。一點預見性都沒有。

  他面色鐵青難掩怒火地坐在御案前,一個太監進來稟報:「皇上,太后說了,準備過了年,開春時節五月啟程去五台山。」

  一旦太后去了五台山,不異於縱虎歸山。

  皇帝臉上的怒火一下子消失殆盡:「好,朕知道了。」

  他聲音很平穩,卻帶著幾分破釜沉舟的堅定。

  他早就料到有這一步,從他知道太后不是他親生母親那一刻開始。

  不、或者說,從他覺得太后會對他的政權產生威脅,他開始懷疑太后的時候,他就有所準備了。

  五月,現在離五月還有半年的時間。

  他必須要抓緊時間,再也不能優柔寡斷了。

  這一役,他只能勝,不能敗!

  為了祖宗的基業,為了這江山太平,也為了皇后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他都不能敗。

  ***********

  年關漸進,傅家家學已經停課了。

  傅瑾信就在家裡看書,閒了,他就跟傅太夫人下圍棋。

  傅卿和要出診,不能常常陪在傅太夫人身邊,她無意間發現了傅瑾信會下圍棋,就高興得不得了。

  因為傅太夫人會下棋,卻沒有人跟她對弈。

  傅瑾信來了,傅太夫人就有了對手了。

  傅瑾信每天上午看書,下午陪傅太夫人下棋,晚上就繼續攻讀。

  這一天也是一樣。

  傅卿和到了傅太夫人的院子,院子裡靜悄悄的,丫鬟婆子都摒棄息聲一言不發。

  傅瑾信與傅太夫人對面坐著下圍棋。

  他穿著寶藍色律紫團花繭綢襖,氣度平和,帶了幾分清貴。

  果然人是衣裳馬是鞍。

  傅卿和暗暗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

  她不會下圍棋,對圍棋也不感興趣,就在一旁看著。

  三局終了,傅太夫人顯得有些精神不濟:「今天就到這吧。」

  「那您歇歇。」傅卿和道:「正好我找大哥有點事情。」

  出了傅太夫人的院子,傅瑾信就道:「妹妹,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眼下不是快過年了嗎?我想讓你寫幾幅對聯,等過年的時候我們貼到門上去。」

  「好,我這幾天翻翻楹聯集,然後數數家裡有多少門。」

  「不用翻,你先寫一幅我看看。」傅卿和道:「就寫:入世須才更須節,傳家積德還積書

  這一副吧。」

  她並沒有告訴傅瑾信自己真正的目的,如果得知他寫的對聯居然是要給蔣翰林看的,恐怕傅瑾信會緊張。就這樣,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寫,最好。

  傅瑾信一氣呵成地寫好了對聯。

  字體遒勁有力中帶著雄健灑脫,雖然傅卿和之前看過一次,但仍然覺得有些吃驚。

  「大哥,你這字寫得很好。」傅卿和讚道:「你當初怎麼會想去做賬房先生呢?不說其他,就憑著這一手字你就能掙得一碗飯啊。」

  傅瑾信微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是啊,他當初怎麼就沒有想過去賣字呢。

  他的字雖然不是頂好的,但寫寫對子,給人代筆潤墨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我當初還真的沒有想到,妹妹你真聰明。」

  傅卿和就笑:「不是我聰明,而是哥哥你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一手字有多寶貴。」

  拿到了對聯,傅卿和就去了延平郡王府。

  延平郡王老太妃很高興,親熱地招呼傅卿和喝茶吃點心。

  傅卿和將對聯交給延平郡王老太妃:「太妃,能不能拜託您一件事?」

  延平郡王老太妃聽了,臉上的笑容就頓了頓。

  她哥哥蔣翰林名冠天下,能得到他的青眼得他一句誇讚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跟哥哥接觸的,所以,一些有心人就找到了她,或是旁敲側擊、或是直接送銀子,就為了能將名號傳到她哥哥耳中。

  延平郡王老太妃覺得,她答應將對聯轉交給蔣翰林,這個情面已經夠大了,怎麼傅卿和還要提要求?

  這世上的人,貪得無厭的多,知足常樂的少。

  可傅卿和看著並不像是那種得寸進尺的人啊!

 

  ☆、第130章 提親

 

  延平郡王老太妃神色不動道:「是什麼事?」

  傅卿和道:「您將這對聯交給蔣翰林的時候,如果他老人家沒有主動問起,您能不能不要告訴他這是我哥哥寫的?」

  「這是為什麼?」延平郡王老太妃難掩驚疑,多少人求到她面前,不就是為了讓哥哥知道他的名字嗎?

  她不明白傅卿和此舉的用意。

  「我雖然希望哥哥能得的蔣翰林的青眼,但是也明白很多事□□速則不達。如果蔣翰林覺得我哥哥字寫得好,他肯定就會問的。如果我哥哥寫的字,入不了蔣翰林的眼,您就是一天說上八百遍,蔣翰林也還是不會喜歡的。」傅卿和推心置腹道:「您能幫我轉交對聯,我已經十分感激了。其他的,就看哥哥的運氣吧。」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延平郡王老太妃斷然沒有拒絕的份。

  傅卿和高興地回了家。

  剛進家門,就被告知鎮國公夫人來了。

  鎮國公夫人來看望傅太夫人,並送了節禮過來。

  看到傅卿和她就笑著拉了她的手,無不欣慰感歎地說道:「阿和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傅卿和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摸了摸臉道:「嗯,最近是又長高了不少。」

  鎮國公夫人聽了就笑得彎了腰。

  傅卿和不明所以地望著傅太夫人。

  等鎮國公夫人走了,傅太夫人才對她說:「你大姑姑來透了個口風,說鎮國公府二夫人看上了你,想讓你做她們家的長媳!」

  這句話直驚得傅卿和魂飛天外,她根本沒有見過鎮國公二夫人的長子啊,就是鎮國公二夫人她也只見了幾面而已。

  再說了,她也不想嫁到鎮國公府啊,她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老太太,我不想嫁到鎮國公府去。」

  傅太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也不想你嫁過去。雖說是鎮國公府,但畢竟已經分了家了,他家大少爺一無功名在身,二無功勳在手。你若配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可惜了。」

  「只是她叫了你大姑姑來試探,我們該怎麼回絕她呢?」

  傅卿和聽著,一顆心就放到了肚子裡,心思也轉得飛快:「之前我給皇后娘娘治病的時候,她曾經說過會幫我挑一門合適的親事,我們只管拿這件事情去搪塞她。」

  「也好。」傅太夫人道:「不是我們不願意,而是皇后有言在先,我們不能抗旨。這樣一來,就不怕你大姑姑不好說了。」

  這件事情解決了,沒想到又有人登門。

  這次登門的是牛夫人。

  她來的目的跟鎮國公夫人一樣,也是來問親事的。

  她提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親生兒子牛盛圭。

  牛盛圭那天跟衛昭單挑,沒想到成為衛昭的手下敗將,在傅卿和面前丟了臉面。

  他氣得一整天都沒有出門,不吃不喝不睡,嚇壞了牛夫人。

  得知牛盛圭是為傅卿和害了相思病之後,牛夫人又是氣又是笑。

  她一直覺得自家兒子是個小孩心性,沒想到他居然腦子開竅,知道喜歡姑娘了。

  為著兒子情竇初開的第一次,她決定上門提親。

  她提親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被神色匆匆的下人打斷了。

  牛夫人聽了來人的稟報之後更是臉色一緊,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傅太夫人見了就問:「牛夫人,是不是貴府有什麼急事?」

  牛夫人沒想到這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女兒就給自己闖出這麼大的禍來。

  這要是傳了出去,他們牛家的名聲是不能要了。

  「太夫人,是小女出了事。」她望著傅卿和,面露擔憂道:「芷馨這孩子不知道發什麼瘋,居然跑到衛大人家裡去了。」

  傅卿和聽了不由一驚,牛芷馨居然跑到衛昭家裡去了,她去做什麼?對了,自己上次說要幫她引薦衛昭的,結果給忘得一乾二淨。

  就算是跑到衛昭家裡也沒事啊,衛昭又不是壞人,牛夫人至於這麼擔心嗎?

  「傅小姐,芷馨沒有走正門,是翻牆去的。」牛夫人越說越擔心:「她去了有一頓飯的時候了,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傅卿和聽了,徹底傻了眼。

  牛芷馨翻牆到衛昭家裡,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牛夫人的心卻掉了冰窟窿裡面。

  她與牛尚書都不是世家豪門出身,能有今天都是牛尚書一步一個腳印爭取來的。

  她出身武學之家,女兒牛芷馨從小學習武,所以就養成了她坐不住的性子。

  丈夫曾經阻止過,她卻覺得女孩子學點武藝防身沒什麼不好的。

  可這一刻,牛夫人是真的後悔了。

  這丫頭該不會是看上衛昭身上佩戴的寶劍了吧?

  芷馨的膽子也太大了。那衛昭翻臉無情,面冷心狠,豈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惹得起的?

  她心裡惶然極了,若是此時讓老爺知道了,芷馨定然要受家法處置之了。

  之前就是怕老爺給女兒氣受,她才將女兒留在山東老家的,如今看來,是她錯了。如果當初她將女兒帶在身邊好好約束,她恐怕也不會闖出這麼大的禍事來。

  「傅小姐,那衛大人平日鮮少與人來往,我家老爺此刻又不在家,你能不能幫忙陪我到衛大人家裡走一趟?」

  「牛夫人,你不要擔心。」傅卿和就道:「我陪你去看看。」

  衛昭今天不休沐,他應該不在府裡,牛芷馨去衛昭家裡到底要做什麼呢?

  有了傅卿和這句話,牛夫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多謝你了,傅小姐。」

  等她們走了,太夫人就失笑連連,牛尚書家的這個女兒可真是太淘氣了,這樣的性子,在京城恐怕要吃虧。

  到了衛府,韓竟笑逐顏開地迎了過來:「傅小姐,您怎麼來了,大人不在家。」

  「我不是來找你家大人的。我問你,你家剛才有沒有來什麼人?」

  「您是怎麼知道的?」韓竟聽了臉上就露出驚訝的表情,他湊到傅卿和身邊,壓低了聲音,無不得意地說:「來了一個不長眼的小毛賊,居然想偷大人的明月,被我給抓了起來。」

  明月,是衛昭坐騎的名字。

  「她人在哪裡?快帶我去看看。」

  不會真的是牛芷馨吧。

  「好是好,就是……」韓竟說著,眼睛瞟向了牛夫人。

  牛夫人一臉的急切。

  傅卿和介紹道:「她是隔壁牛夫人,不是旁人。你快帶我去看看。」

  「好。」既然傅卿和這麼說來,韓竟就帶了傅卿和去了。

  「我把那小子關在柴房了,等大人跟穆九哥回來了,再做處置。」韓竟有些洋洋得意地打開了柴房的門。

  一個身穿淺灰色夾棉棉襖,做小廝打扮的人被捆上了手腳丟在一堆乾柴上。

  她皮膚白皙,雙目緊閉,人事不知,不是牛芷馨還是哪個?

  牛夫人已經撲上去抱著她了:「芷馨,芷馨吶,你快醒醒。」

  傅卿和心裡捏了一把冷汗:「韓竟,你把她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啊。」韓竟已經意識到這個小子可能跟傅卿和認識了,他嘀咕道:「他想偷大人的明月,被我從後腦勺敲了一悶棍,這小子不禁打,暈了。」

  「哎呦,這是牛大人家的千金。」傅卿和瞪了他一眼,然後上去跟牛夫人一起解牛芷馨身上的繩子。

  她查看了牛芷馨的情況,心就放了下來。還好,只是暈過去了,沒什麼大礙。

  安慰了牛夫人幾句,傅卿和就讓韓竟找了一頂小轎,抬著昏迷的牛芷馨回了牛家。

  真沒有想到牛芷馨居然會去偷衛昭的馬,而且是翻牆去的,難道牛芷馨跟她哥哥牛盛圭一樣都是習武之人?

  用過午飯之後,傅卿和讓半夏去看牛芷馨醒了沒有。

  她原本是想自己去的,可牛夫人已經透露了想讓自己嫁到牛家的口風,這個時候再跑過去,牛夫人肯定以為自己對牛盛圭有意。

  她不能去。

  半夏回來了:「小姐,牛小姐已經醒了。」

  「那她頭疼不疼,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半夏想起牛芷馨哇哇大叫對守門的婆子破口大罵的場景,就道:「應該不疼了吧,牛小姐雖然被看管起來了,但是她依舊生龍活虎,沒有一點病人的樣子。就是見到我她很失望,問小姐怎麼不去看她。」

  沒想到牛芷馨居然被看管起來了。

  不過她那個性子的確該磨一磨了,要不然以後可能真的會闖出大禍也不一定。

  她那麼活潑,被看管起來一定很著急吧,傅卿和想了想,就提筆寫了一封書信,讓半夏拎了兩盒糕點,又去了一趟牛府。

  傅太夫人叫她去說話:「……一家有女百家求,今天一天,居然來了兩撥人,這恐怕只是個開頭。過了節之後,上門提親的人,恐怕要咱們家的門檻踏破了。」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容,頗有幾分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阿和,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傅太夫人道「雖然皇后有言在先,你心裡也該有個想法才是。」

  「老太太,我的想法很簡單。不管嫁給誰,他都不能阻止我出去給人行醫治病。」這是藏在傅卿和心底最強烈的想法。

  她越來越意識到,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有了本事,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立足。

  「這談何容易?」傅太夫人吃驚道:「怎麼可能會有人家同意?」

  傅卿和臉上卻露出幾分堅定:「如果對方不同意,那我不嫁就是。大不了賴在家裡一輩子,老太太,您不會趕我出去的吧?」

  說到最後,她臉上就帶了幾分狡黠的笑。

  那笑容眼波流轉,如春天的綻放的花一樣明艷動人。這樣的笑容,也只有沒有嫁人的小姑娘才有了,對於未來、對於婚姻的期待呼之欲出。

  傅太夫人很想告訴她,世家豪門絕不允許女子出去拋頭露面給人治病的,雖然尹氏出去給人治病,那也只是給幾家有來往的人治病而已。大老爺人也開明,不管這些。要擱其他人家,恐怕早就翻天了。

  可她最終只微微笑著說:「好呀,咱們阿和醫術這麼高明,要真的束之高閣那也太可惜了。咱們慢慢找,一定可能找到與你志同道合,支持你行醫的人的。」

  女人嫁人之後不僅要服侍丈夫,孝順公婆;還要生兒育女,打理內宅。到時候,就算她想出去,恐怕也抽不出時間。

  外面是男人的天下,內宅才是女人的主場。你不守衛自己的領地,很快就被人擠出去。

  阿和這麼聰明,等她成親了,自然會慢慢明白這些道理。自己現在何必非要打破她的憧憬?

  傅卿和跟傅老夫人說了一會話,又到錦醫堂就讓木棉幫著打下手製藥。忙了一下午,在天擦黑的時候,終於將皇后需要的藥做了出來,剩下的只要讓木棉看著烘烤、晾乾就行了。

  喝了熱茶,用了一些點心,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突然半夏來報,愉嬪宮裡來人了。

  ********

  六皇子病了,上吐下瀉不止,太醫院的老太醫開了溫熱的藥給他服用之後,不僅沒有緩解病情,他吐得反而更嚴重了。

  皇后就跟皇帝進言,請傅卿和進宮來看看。

  傅卿和進宮了,也給六皇子看了,藥方子也開了。沒想到這病卻沒看成,反而跟愉嬪鬧得很不愉快。

  愉嬪覺得皇后奪子謀殺不成,就在皇帝面前說她壞話,導致她失寵。

  帝后感情很深,皇帝又護著皇后,愉嬪覺得自己的正義得不到伸張,就只好吞聲飲恨打落牙齒和血吞。

  為了六皇子,她低調地在宮裡活著。

  可沒有想到的是,皇后卻不打算放過她。

  居然趁六皇子生病的機會朝自己母子下毒手。

  六皇子得的明明是寒病,那傅卿和卻紅口白牙說謊,非說六皇子得的是熱症,還開了寒涼的方子。

  要不是她聰敏,皇后要謀害六皇子的奸計就已經得逞了。

  那傅卿和居然詛咒六皇子三天後腥滿身熱,連水都喝不下去,簡直氣死她了。她沒有皇后位分高,受她的氣理所當然。可傅卿和居然也敢這樣欺負她,這令她無法忍受。

  偏傅卿和居然還奚落她小氣、寒酸,打賞的銀子少了。

  她的肺都要氣炸了!

  什麼大夫,什麼神醫,這樣一點口德都沒有的人,怎麼配當神醫?

  她趕走了傅卿和,用了那幾個老太醫開的溫熱的藥方子。

  她滿心以為六皇子一定很快就能好起來的,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六皇子沒有好。

  他的病越來越嚴重,今天早上出現了傅卿和說的症狀,渾身發熱,連水都喝不下去了,肚子脹得鼓鼓的。

  六皇子呼吸很重,像快要枯竭的魚長大了嘴巴,呼哧呼哧地喘息,他的躺在床上,眼睛時不時地睜開一下,好像隨時都會死掉一樣。

  愉嬪的心就揪成了一團。

  她跑出去沖那些太醫發火:「不是你們開的方子嗎?為什麼六皇子服下去不僅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害六皇子!」

  燈火通明的大殿裡,愉嬪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尖銳,明亮的燭光照在她臉上,令她的面目顯得有些猙獰。

  愉嬪憤怒地指著那些太醫:「如果六皇子有個好歹,你們統統都要陪葬!」

  這些太醫不由心頭一抖。

  是啊,六皇子是他們治的,真出了好歹,就算他們不陪葬,恐怕也難善了。

  都怪愉嬪,自己不好好照顧六皇子,害他生了重病,如今卻要誣賴他們不盡心。

  六皇子上吐下瀉,分明就是寒症啊,為什麼開了溫熱的藥方子不行呢?

  難道真被傅小姐說中了,六皇子得的是熱證?

  有一個太醫低聲建議道:「傅小姐不是開了石膏湯嗎?要不然給六皇子服了試試看,說不定會有轉機呢。」

  「是啊,你這個主意真好。你趕緊跟愉嬪娘娘說一聲,要是六皇子救回來了,不僅愉嬪娘娘感激你,就連我們也念著你的好。」

  那個說開石膏湯的太醫一下子就不說話了。

  救回來了,眾人都念著自己的好。可萬一救不回來呢?

  到那個時候,他們恐怕也會念著自己的好的。因為自己成了替罪羔羊,他們倒摘出去了。

  他看著平日裡和和氣氣的一班同僚,頗為不齒地撇了撇嘴。

  他最終選擇了明哲保身,要死一起死,老夫才不上你們的當呢。

  愉嬪已經急了:「你們還傻站著做什麼?朝廷養你們,就是讓你們這樣傻站著的嗎?還不快開方子!再這樣下去,我的六皇子就真的藥石無醫了。」

  是啊,是藥石無醫了。他們都知道,所以,這個節骨眼上,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眼下,皇后懷了身孕,整個宮裡都關注著坤寧宮。

  一個不受寵的嬪跟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皇子算得了什麼呢!

  這些太醫聽了愉嬪的話,紛紛跪了下去:「臣等無能,望愉嬪娘娘恕罪。」

  「恕罪?」看著這些不作為的太醫,愉嬪氣得已經失去了理智:「來人,把這些沒用的東西拉出去,各大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

  這些太醫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二十大板子下去還有命嗎?

  那些老太醫這才慌張地磕起頭來:「愉嬪娘娘恕罪,非是我等不盡心,而是六皇子服了我們開的藥方子沒用啊。我們已經盡力了,可才疏學淺啊。」

  「愉嬪娘娘,您就發作了我們也沒有用啊,還是趕緊另請高明吧,畢竟六皇子的身體要緊啊。」

  「另請高明!你們讓我到哪裡去另請高明?」愉嬪一想到六皇子會喪命,她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疼痛:「整個大熙朝最最有能耐的大夫都在你們太醫院了,如今你們卻說自己才疏學淺,讓我另請高明!你們這是見死不救,要將我朝絕路上逼啊。」

  「娘娘,有一個人可以治六皇子的病。」

  「對、對、對。」立馬有人接腔道:「傅小姐醫術高明,用藥如神,她一定能治六皇子的病。」

  「是啊,六皇子的病非傅小姐不可。三天前她就曾預言過,六皇子會飲不下水,渾身發熱,可見她對此症一定非常有心得。」

  讚美傅卿和的聲音彼起彼伏,他們都只有一個目的,先將眼前這一關渡過去再說。

  愉嬪本來是不相信的,可聽了太醫們的話,她也想起來,傅卿和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可傅卿和還說過讓自己再也不要去找她啊!難道自己要眼睜睜看著六皇子離開自己嗎?

  不、絕對不可以!

  愉嬪立馬就喊人去請傅卿和。

  傅卿和去了延平郡王府,等她回來的時候,愉嬪宮裡來的人已經急的不得了了。

  那天傅卿和說了狠話,讓愉嬪不要來找她。沒想到愉嬪居然能放下臉面,可見她並不是無藥可救。

  她也沒有拿喬,跟來人一起進了宮。

  愉嬪坐在六皇子床頭,哭得哽咽不止。

  她已經沒有了皇帝的寵愛,再失去六皇子,以後長夜漫漫,寂寞深宮,她與行屍走肉無異。

  傅卿和給六皇子治病,救的不是六皇子一人,還有愉嬪。

  六皇子全身發紅,身體滾燙,不用鼻子呼吸,而是用嘴巴喘氣,比三天前嚴重了很多。再不想辦法降溫,將會有性命之憂,。

  「愉嬪娘娘,六皇子目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之所以不讓你再請我來,是因為我知道,六皇子的病太重了,恐怕凶多吉少。」

 

  ☆、第131章 定情

 

  「你說什麼?」愉嬪沒有想到傅卿和居然也會這麼說。

  她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放聲大哭起來:「小六,小六,我的兒啊!你怎麼這麼苦的命啊,我的兒啊,你走了為娘該怎麼辦啊?」

  傅卿和大聲道:「愉嬪娘娘,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我試著給六皇子開藥,能不能救回來我不敢保證。」

  愉嬪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回頭望著傅卿和,含淚的雙眸中全是期待:「你是說六皇子還有一線生機,對不對?」

  傅卿和點了點頭:「是的,我盡力一試。」

  「傅小姐,求求你一定要救六皇子的命,求求你。只要你能讓六皇子活過來,我給你立長生牌位,天天供奉你。」

  愉嬪此刻所有的自尊、所有的驕傲都沒有了,她只是一個母親,一個想要求人救自己孩子一命的母親。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傅卿和看著她倉皇無措的樣子心裡又是生氣,又是憐憫。

  六皇子的確病得很重,但是還沒有到藥石無醫的地步。

  當然,這也只限今天。

  過了今天,他就真的命懸一線了。

  傅卿和怕自己說的有餘地不會引起愉嬪的重視,於是就用了猛劑刺激愉嬪。

  人都是這樣,只有失去了才會知道擁有的珍貴。只有自己把六皇子說的嚴重些,愉嬪才會用自己開的方子。

  「我盡力,但是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我相信,你開方子吧。」

  傅卿和開了白虎湯,此方出自張仲景的《傷寒論》,是清熱瀉火的良方。

  愉嬪捏著藥方子有些猶豫:「傅小姐,這方子真的能治好六皇子的病嗎?」

  「我只能盡力一試。」傅卿和抬腳就走:「娘娘既然不相信我,那請我來做什麼?」

  「我信,我信。」愉嬪娘娘立馬改了口風,連忙道:「我就是問問而已,你別走。」

  「好,我等六皇子服完藥再走。」

  藥很快就煎好,六皇子服了藥之後,熱沒有退,但是卻不喘了,呼吸變得平緩了很多。

  這分明是有了生機。

  愉嬪這才相信傅卿和開的方子是有用的,她並不是皇后派來害六皇子的。

  而那些老太醫也驚得長大了嘴巴。

  這怎麼可能!六皇子分明是受了寒涼上吐下瀉,傷寒發熱,應該用溫藥驅寒。白虎湯是大寒之藥,服了之後他會病情加重,甚至一命嗚呼才對啊。

  怎麼反而有了生機了呢?

  那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們診錯了,六皇子得的不是傷寒,而是受了熱。

  可這麼冷的天,他怎麼會得熱症呢?

  這些老太醫裡面,終於有一個人走了出來。

  他年事已高,鬚髮皆白,聲音卻異常謙和:「傅小姐,六皇子明明是寒症,怎麼又變成了熱症?如果是熱症,他熱從何來?」

  這個人就是一開始那個建議用傅卿和開的石膏湯的太醫。

  其他人見他去問了,也紛紛走過來站在傅卿和身邊,想聽她答疑解惑。

  「六皇子一開始患得就是熱症,並非寒症。他的熱主要來自兩方面,其一,宮裡的地龍燒得太旺,六皇子又服用了燥熱之物,導致熱氣集在腹中。腹中太熱,腸胃受不了,水谷不化,就上吐下瀉。」

  「其二,他後面又服用了溫補的丁香散,原本只在腹內的燥熱變得全身都熱。而腹中邪熱最多,就會腹脹、喝不下水。」

  「原來如此,看來的確是我們一開始診錯了。」那個老太醫對傅卿和說:「我從來都不相信英雄出少年、天賦異稟這樣的話,今日見了傅小姐方信了。多謝傅小姐賜教。」

  那位老太醫說完就走了。

  回到太醫院他就做了一個決定,他要致仕回鄉,潛心研究醫學,離開太醫院這個名利場。

  傅卿和進宮的時候天剛剛擦黑,她給六皇子診好病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三刻(晚上八點)了。

  一出宮門,就感受到一陣入骨的寒風。

  大雪紛飛,寒風蕭蕭,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咯吱咯吱做響。

  傅卿和坐在馬車上,想起已經整整一天都沒有見到衛昭了,不知道他今天在做什麼,回了家沒有,韓竟有沒有跟他說牛芷馨的事情……

  雪多路滑,馬車走得很慢。馬蹄敲打在雪窩裡,聽不到聲音。

  傅卿和突然聽到馬兒打了個響鼻。

  這聲音離她不遠,但是卻是從身後穿過來的。她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自己家的馬兒發出來的聲音。

  心頭一動,她掀了簾子朝外看。

  寒冷的風裹著雪吹了進來,吹得她一個激靈眼睛都閉了起來。

  「你突然間把頭伸出來做什麼?」衛昭雙腿夾住馬肚子,疾馳幾步走到傅卿和車窗前:「小心凍著了。」

  「衛大人!」傅卿和眼睛一亮,語氣裡有止不住的驚喜。

  「你怎麼來了?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不知道?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她聲音清亮,問題更是一個接著一個朝外蹦。

  衛昭見她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因為自己的突然出現而驚喜,他的心就像漲滿的風的帆船,鼓鼓的,輕盈而歡快。

  一天的疲憊與公事的煩勞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坐好,把車簾放下來,咱們邊走邊說。」他放柔了聲音,一個一個的回答她。

  「見你這麼晚還沒回來,我就想著出來迎迎看。從你出了皇宮沒多久我就迎上來了,我怕你把頭伸出來會吹到風,所以就沒有讓車伕告訴你。」

  「你今天怎麼樣?給六皇子看病順利嗎?愉嬪娘娘用了你開的方子了嗎?」

  他問的話很簡單隨意,但傅卿和卻覺得很甜蜜。

  「我今天很好,進宮也很順利。」

  如果衛昭知道有人跟自己提親了,該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是會緊張,還是會生氣?他會不會訓斥自己?或者無動於衷……

  傅卿和很想知道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按捺不住。

  「大人,我跟你說一件事情。」傅卿和撩了簾子,看著衛昭。

  衛昭自然而然地靠近,低下頭,臉上帶了和煦的微笑,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大人,今天鎮國公夫人跟牛夫人都上門打探我的親事了。」

  這話一出,衛昭的臉色立馬變了,那和煦表情變得僵硬,臉上的原本柔和的線條也變得稜角分明起來,看向傅卿和的眼神更是犀利中帶了幾分怒火。

  外面寒風蕭蕭,傅卿和卻覺得衛昭的眼神比那寒風還要令人承受不住,她嚇得朝後退了一步,車簾掉下來,遮住了衛昭的視線。

  衛昭卻大手一伸,倏然掀開簾子,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如常。

  是啊,他為什麼要生她的氣呢,又不是她要那些人來提親的。阿和這麼美好,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喜歡她,想娶她回家,不是人之常情麼?

  關鍵是阿和的想法,她既然能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可見她沒有將他當外人。

  「阿和,那你想嫁嗎?」

  見衛昭這麼快神色就恢復如常,傅卿和又覺得有些失落,原來他也並不是十分在乎自己啊。

  傅卿和心裡悶悶的,沮喪的感覺溢滿了心頭:「我想不想嫁跟你有什麼關係?」

  剛說完傅卿和就後悔了。

  她倏然抬頭,外面已經空空如也,哪裡還有衛昭的聲影。

  不會是生氣了吧?

  之前明明說不會放棄的,結果自己就說了一句話就生氣了,哪有這麼小氣的人啊!

  騙子!之前都是騙我的!

  傅卿和覺得很委屈,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放下車簾,才坐回來,她的手腕就被人緊緊地攥住了。

  她剛要驚呼,卻被衛昭一把按住了肩頭。

  他目光犀利地逼視著傅卿和:「阿和,你剛才說什麼?什麼叫跟我沒關係!難道你還真的想嫁給別人,所以現在就要跟我劃清界限嗎?」

  衛昭緊緊皺著眉頭,嘴巴抿成了一條線,傅卿和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他的憤怒與在意。

  剛才的委屈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她心裡有一種被人在乎被人喜歡的愉悅。

  她望著衛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

  既然如此,那就趁現在做出決定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與他四目相對:「衛昭,你上次送我的自鳴鐘還在嗎?我現在想收下,還來得及嗎?」

  「你……阿和……你說的是真的?」衛昭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帶著不敢置信的欣喜。

  傅卿和能感覺到他放在自己肩頭的兩隻大手,也輕輕顫抖起來。

  「嗯。」傅卿和重重地點頭,臉上揚起笑容,明知故問道:「你願意送給我嗎?」

  「願意,願意!」傅卿和的話剛落音,衛昭就連連點頭,他一把將傅卿和拉到懷裡,用力的摟著,喃喃道:「別說是一座自鳴鐘,你就是要了我的心肝我的命,我也願意雙手奉上,阿和……我的寶貝……」

  他的夢寐以求的事情終於達成,衛昭覺得此刻他的人生已經圓滿。

  猝不急忙被拉到他懷裡,傅卿和撞得鼻子有點疼,她手軟腳軟地依偎在衛昭懷裡,臉上掛著甜甜的笑。

  「衛昭。」她抬頭來,一雙眼睛迷濛地望著他,充滿了風情:「我明天進宮跟皇后娘娘說咱們的事情,然後讓皇后幫我們賜婚,好不好?」

  那聲音軟軟糯糯,溫柔地徵求著他的意見,就像小貓咪依偎在他的身邊一樣,衛昭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用力蹭了蹭她的臉,無限的愛憐:「不用,這事情你別操心了,你只要乖乖的在家裡等我上門提親就行了。」

  傅卿和靠在他胸前,手指玩弄著他的衣襟:「這個,恐怕太夫人那一關不是那麼好過的吧?」

  「你別擔心,一切都有我呢。」衛昭覺得自己口乾舌燥,心猿意馬。

  再這樣下去,他恐怕控制不住了。

  他輕輕推開她,準備出去,又折了回來,滿心不捨地再次抱了抱她:「阿和,乖!」

  說完,他身子一動,已經躍出車外。

  傅卿和看著他磊落的身姿,心裡都是柔情蜜意,衛昭對她真好。

  一股冷風吹來,衛昭一個激靈,心裡的燥熱慢慢退了下去。他真捨不得出來,真想一直摟著她,那柔軟的腰肢,甜甜的、帶著淡淡藥香的氣息挑釁著他心裡的惡魔。它張牙舞爪地跑出來,控制著他,想吞阿和入腹。

  他不能!

  至少現在不能。

  等他們成親了,阿和一定會同意的吧。

  衛昭心裡熱氣騰騰的,那股燥熱又一次湧了出來。

  到了棉花胡同,兩人再次停下來說話,傅卿和乾脆穿了大毛衣裳下來跟衛昭道別。

  道別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可誰都捨不得先走。

  兩個人就那樣臉上掛著傻傻的笑,好像怎麼都看不夠對方。

  傅卿和帶著毛茸茸的耳護,整個人像個小兔子一個嬌軟可愛,臉卻凍得紅紅的。

  到底還是衛昭捨不得她凍著了,對她說:「回去吧,別凍著。」

  傅卿和點了點頭,笑著說了一句「明天見」,就快走進步,進了家門。

  明天見!

  阿和這是要自己明天去見她呢,剛分別她就想跟自己見面了,這感覺真好。

  衛昭興奮地吹了個口哨,在雪地裡打了幾個滾兒。

  別說韓竟看呆了,就連衛昭騎的那匹名喚「明月」的馬兒也驚呆了。

  第二天上午,衛昭登門拜訪。

  他送了節禮過來。

  自打衛昭搬了過來,大節小節都會送節禮,像今天這樣他親自送節禮,還是頭一次。

  他給傅太夫人請了安:「後天是小年夜,我在家裡宴請京衛指揮使司的同僚,想請貴府大少爺去幫我作陪。」

  傅家人丁稀少,雖然過繼了傅瑾信但獨木難成林。

  能早點出去交際、多學一些人情往來對傅瑾信也有好處,免得他讀書讀成了書獃子。

  傅太夫人就道:「好是好,就是瑾信這孩子面皮薄,年紀小,沒見過什麼場面,怕到時候辜負了大人所托。」

  「太夫人客氣了,不過是我一幫同僚而已,沒有其他人。」衛昭看了傅瑾信一眼道:「瑾信兄絕對應付得來的。」

  傅太夫人就道:「既然如此,到時候就讓瑾信去幫大人這個忙。」

  衛昭才二十吧,年紀輕輕就成了皇帝心腹,前途不可限量。跟他結交對傅家有很大的好處。

  衛昭送過來的節禮很多,有幾張很漂亮的皮草,令傅太夫人非常高興。

  說了一會話,衛昭就以自己要去拿治療胃病的藥為借口去了錦醫堂。

  一個晚上未見面,再次見面兩個人神色都有些激動。

  那是情投意合的喜悅。

  衛昭很想擁傅卿和入懷,就像昨天晚上那樣,緊緊摟著她。

  可他到底還是忍住了。

  傅卿和心情很好,笑著迎了他進門:「你怎麼親自來送節禮了,今天不用當值嗎?」

  「我告了假,等會要進宮一趟。」想到進宮的目的,衛昭面上的表情越發和煦。

  傅卿和還以為皇帝又派什麼事情給他了,就點了點頭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送自鳴鐘給你啊。」衛昭難得地開起了玩笑:「既然你願意接受,我自然要早點送過來,免得你又反悔。」

  傅卿和就抿了嘴笑,上前去接了自鳴鐘:「你想太多了,我既然拿了主意,就絕不反悔。倒是你,要想清楚才是。一旦送給我了,就只能送給我,再也不能送給旁人。」

  她說著,將自鳴鐘擺放到案台上。

  衛昭含笑望著她,眸中有綿綿不盡的寵愛:「那當然,只給你!」

  傅卿和臉上就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空氣中漂蕩著甜蜜的氣息。

  兩個人傻樂了一會,衛昭就道:「還有一見事情,在你馬車上做手腳的幕後之人查到了。」

  傅卿和沒有想到這麼快:「是誰?」

  「你覺得是誰?」衛昭小心地打量著她的神色:「你難道心裡就沒有懷疑的對象的嗎?」

  「我不知道。」傅卿和認真地了想了一會,還是沒有想出可疑的對象。

  「是阜成門大街……」

  「四夫人!」傅卿和驚詫地說了出來:「我都已經離開了傅家了,她為什麼還要對我下毒手?以前我們同住在一起,為了爭奪侯府管家大權,她看視我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這個我可以理解。可如今我們都已經分家了,甚至會老死不相往來了,她怎麼還緊咬著我不放?她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衛昭想起自己打探出來的消息,不由就頓了頓。

  四夫人的確是喪心病狂,她不僅不安於室心思齷蹉,居然連結髮的丈夫都敢加害。如果阿和知道五小姐傅卿寶是四夫人跟她父親大老爺所生的孩子,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這世上很多人都視父為天,根本不願意相信父親品德有虧。把事情的真相說給阿和聽,或許她會很傷心。可自己若是不說,阿和豈不是一直被動?

  衛昭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實話告訴傅卿和。

  「阿和,你坐。」衛昭指了指旁邊的凳子:「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見他神色鄭重,傅卿和就依言坐了下來。

  「阿和,我要說的事情是關於令尊的,可能會有些不好的言論,你能接受嗎?」

  關於自己父親的?什麼事?

  他越是這樣說,傅卿和心裡就越是感覺到好奇。

  她坐直了身子,點了點頭:「你說吧。」

  「令尊在與令慈成親前,跟四夫人有過一段……過往。」衛昭仔細地斟酌著措辭,就怕傷了傅卿和的心:「不過那都是成親之前的事情了。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四夫人突然與四老爺定下了親事,令尊也就按照之前的婚約與令慈成了親。」

  一段過往,所謂「過往」是什麼意思,但凡長心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可事情如果僅僅是這麼簡單的話,那衛昭也不會特意跟自己說這些話了,恐怕他接下來要說的才是事情的重點。

  她望著衛昭。

  「四夫人與四老爺定下親事之後,令尊與四老爺就不來往了,可四夫人卻一直苦苦糾纏,甚至以性命相逼。」衛昭道:「有一次四夫人還給令尊下了藥,與令尊春風一度,懷上了孩子……」

  「五小姐傅卿寶是我父親跟四夫人生的,對不對?」

  沒等衛昭說完,傅卿和就問了出來。她的聲音很平靜,並沒有衛昭想像中的傷心或難堪。

  衛昭以為她是故作堅強。

  「你是怎麼知道的?」衛昭低聲安撫她:「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令尊也已經長眠於地下了,你也該看開些才是。只是四夫人那裡,你準備怎麼辦?據我所知,她很恨令慈,也很恨你。這種恨不是一時半刻能消除的,你有什麼打算?」

  怪不得,怪不得中秋那晚她覺得盛裝下的傅卿寶笑容有些眼熟,怪不得做在她旁邊的那個女孩子一會盯著她看,一會又望向傅卿寶。

  她與傅卿寶雖然是堂姐妹,但她的長相卻是隨了父親的,而父親又隨了她嫡親的祖母歐陽氏,她們都是卷髮的人。

  那傅卿寶怎麼能長得跟她相似呢?

  她那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沒有細想,原來答案在這裡。

  還有她剛回侯府的時候,四夫人看她的眼神跟淬了毒的刀子一樣,恨不能將她凌遲,原來她是恨自己的母親啊,連帶著也恨上了她。

  這些原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恐怕時時刻刻都想弄死自己。女人一旦對某人起了恨意,簡直就是執念狂。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被一樣想弄死的自己的人惦記更是可怕。

  該怎麼辦呢?難道要讓衛昭像對付戴邦玉一樣將四夫人一劍封喉?

  不、不、不,殺人這樣的事情太可怕,她做不出來。

  不管世道如何,她自有衡量對錯的準繩,她不能突破心理的底線。如果她為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那她跟四夫人有什麼區別?

  「對了!」傅卿和眼睛一亮:「衛昭,四老爺知不知道傅卿寶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之前不知道,現在應該是知道的。」衛昭道:「四夫人沒事就會跑到四老爺面前,輕則冷嘲熱諷,重則破口大罵,她現在沒有了顧及,什麼話都敢說。」

  「那就太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窩裡鬥,自己隔岸關火好了。

  「衛昭,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我之間,怎麼還這麼客氣?」衛昭微微一笑:「你要我做什麼?」

  「你幫我給四老爺送一粒藥。」傅卿和強調:「一定要喂到四老爺腹中。」

 

  ☆、第132章 賜婚

 

  乾清宮。

  皇帝坐在御案後面,看著跪在地上的年輕人,突然生出一種老懷可慰的之感。

  他已經十九歲了,又穩重老成話語不多。

  皇帝還以為他會一直推三阻四呢,沒想到才幾個月,他就來找自己賜婚來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姑娘能讓這個冰山黑羅剎動心?

  皇帝笑著問:「你得先告訴我,是誰家的姑娘。」

  衛昭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回稟聖上,是傅小姐傅卿和。」

  「居然是她!」皇帝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然後又恍然大悟道:「是了,你接觸的女子有限,像阿和這樣漂亮的的女孩子更是少之又少。朕應該早就猜到才是。」

  話雖這樣說,皇帝還是笑著問:「你之前說過,要找一個不怕你的姑娘,阿和不怕你嗎?」

  回憶起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衛昭挺直了脊背。

  「回皇上,傅小姐她第一次與臣見面的時候就幫了臣一個大忙,不僅不怕臣還幫臣治病。她有仁德之心,不懼怕任何人。」

  說起仁德之心,皇帝就想起六皇子生病的種種,對於傅卿和他又高看了幾分。

  「你說得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微微一笑:「你的請求朕准了,起來吧。」

  「謝皇上。」衛昭大喜,給皇帝磕了一個頭,方站起來。

  皇帝當場就擬了聖旨交給梁福:「到傅家宣旨吧。」

  沒想到傅小姐居然要嫁給衛大人了,這姻緣一事真是神奇。

  梁福接過聖旨,給衛昭投去一個祝福的眼神,才轉身離去。

  皇帝又道:「這婚事是你主動求的,等成親之後你必須要好好對待阿和,否則朕可無法跟皇后交差啊。」

  「是,皇上請放心,臣會好好對待阿和的,絕不讓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皇帝不由斜著眼看著衛昭,滿臉揶揄。

  剛才還一口一個傅小姐,這才一轉眼的功夫就叫上阿和了。

  這個衛昭雖然開竅晚,但思|春之心卻一點不比十五六歲的毛頭小伙子少啊。

  衛昭提出告辭,皇帝慢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果然老房子點火雖然慢,但著起來烈火熊熊不得了啊!」

  退到門口的衛昭把皇帝的聲音聽了個清清楚楚,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

  傅卿和心情很好,因為延平郡王老太妃說傅瑾信寫的對聯被蔣翰林留下了。

  延平郡王老太妃派了丫鬟來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傅卿和,那丫鬟又道:「老太妃說,舅老太爺對府上大公子寫的字十分感興趣。說大公子的字寫得很好,就是力道拿捏的不夠的,有些比劃不夠有力,有機會的話,讓大公子去他面前寫幾個字給他看看。」

  聽到丫鬟這麼說,傅卿和幾乎要歡呼雀躍了,可她臉上卻保持著平靜,只溫婉地笑著道:「多謝你跑一趟,請回去轉告老太妃我有空就帶著哥哥登門拜訪。」

  傅卿和拿了一個裝著二兩銀子的荷包打賞她,又讓半夏送了她出門。

  傅卿和很高興,想著如果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傅瑾信,他不知道該激動成什麼樣子呢。

  半夏回來了,步履匆匆,她是跑回來的。

  還沒進門就對傅卿和大聲道:「小姐,宮裡梁公公來了,有聖旨要宣。老太太讓你趕緊換身衣裳去上房過去接旨。」

  傅卿和不由詫異,怎麼會突然讓自己自己去接旨?

  她最近這幾個月經常出入宮廷,對於聖旨的突然到來已經不像第一次那麼擔心害怕了。

  換了衣裳,她就去了正房。

  傅太夫人已經換了衣裳,傅瑾信、傅瑾儀、三夫人都出來了。

  眾人在太夫人的帶領下跪下接旨。

  大太監梁福一臉的笑容,高聲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茂國公之孫女,傅氏卿和,貞靜幽閒,端莊誠一;美璞無瑕,可配京室。特賜婚於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衛昭,望擇吉日成婚。願蘿絲永結;同德同心,勿負朕望。欽此!」

  誰也沒有想到這聖旨居然是賜婚,除了傅卿和之外,其他人更是想不到賜婚的對象居然是衛昭。

  傅卿和心裡很高興,怪不得他說不要自己操心,原來他已經想好了要求皇上賜婚啊。

  這個傢伙,居然敢瞞著我!

  傅卿和心裡哼哼一聲,臉色鄭重地上前去接了聖旨:「謝皇上。」

  傅太夫人這才從最初的驚愕中反應過來,跟著謝了恩,又站起來招呼梁福喝茶。

  梁福看著傅家人吃驚的樣子,就提出了告辭。

  別說是傅家人,就是自己這個在皇帝身邊的人也大吃一驚。為了傅小姐,衛昭那樣冷清的人居然會跑到帝前請旨。

  真令人意想不到。

  不過,英雄難過美人關。傅小姐漂亮的像朵花,但凡是個男人都難免會多看她幾眼。

  衛大人雖然冷清,可也是個年輕的男人,他不能免俗也是正常的。

  不過這衛大人與傅小姐二人倒也十分般配,皇上這婚事賜得好。

  雖然傅太夫人覺得十分的意外,但是反應過來之後也甚是高興。衛昭是天子近臣,如今又升職,看這個樣子。天子分明是將他當做肱骨之臣來培養的。他家又沒有長輩,阿和嫁過去就能自己當家作主。沒有了婆婆的磋磨,不知道日子過得多舒心呢。

  她越想越覺得這麼親事好!

  「果然還是皇后娘娘疼你,給你賜了這樣一門親事,以後就算嫁過去離家裡還是這麼近。」傅太夫人想起昨天衛昭送了厚重的節禮來,又邀請傅瑾信去幫他款待同僚,或許他之前就得到消息了。

  沒想到他雖然冷冷的,卻是個有心人。

  想到自己一直隱瞞傅太夫人,還揣測她不同意這門親事,傅卿和臉有些發燙,但神色卻落落大方:「老太太,這才剛剛賜婚呢,離我嫁過去恐怕還有一段時日呢。」

  傅瑾信走上來,滿臉笑容地對傅卿和說:「恭喜妹妹了,衛大人年少有為,儀容不俗,是個佳婿呢。」

  傅卿和聽了就微笑著彎了嘴角。

  事情比她想像的要好很多,大家好像突然間就接受了這門親事,她心裡鬆了一口氣。想著傅瑾信說的佳婿,又覺得心裡都是愉悅。

  第二天,衛昭來了。

  他是帶著欽天監的屬官一起來的。

  因為是皇帝賜婚,所以,這婚期就要又欽天監的人通過他們二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出來。

  再見衛昭,傅太夫人這回才認真的打量他,見他人高馬大,身材修長,面部稜角分明,氣度不凡,她就暗中點了點頭。

  這樣的人,的確配得上阿和。

  衛昭陪著傅太夫人坐了一會,在確定了傅太夫人沒有叫傅卿和出來見他的意思之後,他就提出了告辭。

  傅卿和在自己院子裡有些坐不住,她又不好意思讓半夏、木棉去打探消息,只能乾著急。

  半夏就笑:「小姐,衛大人從老太太院子裡出來了。」

  「啊?」傅卿和立馬站了起來:「那他來了嗎?有沒有朝這裡來?」

  「沒有。」半夏搖搖頭道。

  「哦!」傅卿和難掩失落地坐了下來,他既然是跟欽天監的人一起來的,肯定要跟欽天監的人一起走,總不能要人家先走吧。

  不過,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問他,不知道他有沒有把藥餵給四老爺。

  第二天欽天監合完了衛昭與傅卿和的八字,將消息遞了過來。

  小定的時間定在正月十八,成親的時間定在了當年六月二十。

  當欽天監的消息遞過來的時候,傅卿和被賜婚於衛昭的消息也傳了出去。

  因皇后要操辦年二十九的晚宴,太子妃、淮王正妃、次妃傅卿璃需要在一旁協助,所以每天淮王都會親自送這一妻一妾進宮。

  這一天早上,他剛走進坤寧宮就聽到一個太監滿臉笑容地跟張尚儀說話。

  「張姑姑,傅小姐要成親了,您說我到時候能去看她出閣嗎?」那小太監不是旁人,他正是中秋之夜傅卿和在御花園遇到的小太監趙德全。

  因為他替衛昭傳話,傅卿和覺得他人不錯,就跟張尚儀舉薦了他到坤寧宮當差。

  因為是傅卿和推薦過來的,張尚儀對他很是照顧。加上他人機靈,眼又活手腳又快,沒用多長時間就升了上去。他如今專管坤寧宮採買一類的事物,很是風生水起,跟原來在御花園的時候簡直是天差地別。

  他心裡一直惦記著傅卿和的恩情,總想找機會報答她。

  得知她即將要跟衛昭結為連理,他心裡很高興,隱隱覺得自己有一種提前窺破天機的感覺。

  「恐怕不行吧。」張尚儀笑道:「就算皇后娘娘同意了,可你用什麼身份去呢?是傅小姐的親戚還是什麼?總該有個由頭吧。」

  趙德全就道:「到時候皇后娘娘肯定會派你去給傅小姐的添妝的啊,你帶著我一起去,我幫您拿著那些東西,好不好?」

  「你腦子轉得還挺快!」張尚儀道:「如果到時候娘娘讓我去的話,我就帶了你一起去。」

  「多謝張姑姑,我現在就要存錢,到時候一定要給傅小姐送一樣像樣的添妝禮。」

  淮王聽了他們兩個的對話,只覺得像被人當頭悶了一棍子,整個人都懵了。腦子裡不停地迴盪著趙德全剛才說的那句話。

  傅小姐要成親了!

  傅小姐要成親了!

  張尚儀已經看見了淮王,立馬迎了上來:「見過淮王殿下,正妃,次妃。」

  張尚儀是服侍皇后的人,要擱從前,淮王怎麼也不會受她的禮的,可他如今整個人都呆住了,根本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些。

  他聲音繃得很緊,臉色更是帶著慌張:「傅小姐要成親了嗎?你們說的是哪個傅小姐?」

  能在坤寧宮走動的,還能有哪個傅小姐?淮王這話問得好生奇怪。

  「是傅卿和小姐,昨天皇上將她賜婚給衛大人了。」

  張尚儀的話還沒有說完,淮王就像被人當胸打了一拳似的,心口傳來一股劇烈的疼痛。

  他已經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兩步,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張尚儀大驚,臉上走上前去拉著淮王的胳膊:「殿下,您怎麼了?」

  淮王正妃也是臉色駭然地扶著淮王:「殿下,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本王無事。」再次睜開眼睛,淮王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就是突然覺得頭疼,估計是受了風寒了。」

  「既然如此,殿下您就先回去歇著吧。」淮王妃道:「母后那裡,我跟次妃妹妹說一聲就行了。母后懷著身孕,事關重大,你若真是風寒,過了病氣給母后就不好了。」

  說完,她又轉過頭來,滿臉歉意地對張尚儀說:「張姑姑,能不能麻煩你找兩個人跟著殿下回去?」

  「當然可以。」

  張尚儀看著頭腦清楚有條不紊的淮王正妃,又看了一眼站在一邊低頭不語的次妃,高低一下子就出來了。心裡就覺得果然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皇上真是好眼力,這淮王正妃的確很有大家風範。

  受了這樣的打擊,淮王情緒很差,就藉著身子不適的由頭走了。

  淮王正妃轉頭跟張尚儀道了謝,又對傅卿璃說:「次妃妹妹,咱們走吧,別讓母后跟太子妃等急了。」

  「是,姐姐。」傅卿璃柔順地跟在她身後,心裡一片驚濤駭浪。

  她是高興的,狂喜的,傅卿和居然被賜婚了,簡直太好了。以後淮王就是再惦記傅卿和也只能素手無策了,她最擔心的一件事情終於被解決了。

  狂喜之後,她心裡又湧上來一股子幸災樂禍,居然是衛昭那個短命鬼!

  衛昭是在治理黃河的時候死的,至於什麼原因,她並不清楚。她只知道衛昭死在了河南任上,皇帝非常傷心。

  她現在非常期待,期待著傅卿和與衛昭成親,期待著衛昭去河南上任,然後死在河南。

  衛昭死了,傅卿和就成了寡婦,而她傅卿璃則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到時候自己動動手指就能給她添堵!

  不,自己不能這樣做,她應該高高再上,像菩薩一樣施恩慧給她。到時候自然有大批的人對自己歌功頌德,稱讚自己心地良善,善待姐妹,母儀天下。

  傅卿璃激動的不能自已,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有注意到淮王正妃那略擔憂的臉色。

  除了淮王大受打擊,另外一個不高興的人就是牛盛圭了。他沒有像淮王那樣失魂落魄,他只是悶悶的唉聲歎氣。

  這世道這是不公啊,傅小姐那麼漂亮的人,怎麼能配給衛昭那個莽夫呢,這不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嗎?

  傅小姐那麼漂亮的人,應該嫁給自己啊,那才叫郎才女貌呢。

  不行!他不服氣。

  牛盛圭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他要去找衛昭再次一決高下下。

  這一次,他一定不會輸。

  衛昭正在家裡,聽韓竟說牛公子來了,他挑了挑眉道:「請他進來。」

  「衛大人!」牛盛圭昂首挺胸走了進來,他衝著衛昭一個抱拳:「上次與大人切磋,勝負未分,在下因有內急就走了,沒想到出來的時候大人已經先行離開了。我今天來,是要跟大人比試一二的,這一次定分出個高低來。」

  「好啊!」

  衛昭當然知道牛盛圭這次來所謂何事,不管他心裡怎麼想的,如今阿和已經成了自己的未婚妻,自己作為勝利的人,理應大方一些。

  「牛公子親自登門造訪,我定然陪你酣戰到底。」

  衛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咱們武廳過招吧。」

  武廳!

  這傢伙居然也有武廳!

  牛盛圭撇了撇嘴,不屑地跟在衛昭身後。

  衛昭的武廳很大,裡面放著齊眉棍、紅纓槍、還有練功用的木樁。

  牛盛圭左瞅瞅右看看,覺得沒什麼新奇的。

  也不過如此!他心裡鄙視了一番。

  「牛公子,咱們開始吧。」

  「好。」牛盛圭再次抱拳:「拳腳無眼,若傷了衛大人,大人千萬不要見怪。」

  話剛落音,他已經雙手握成拳頭,欺身上前,朝衛昭攻來。

  衛昭並不虛晃一招,閃到牛盛圭左邊,身子一側,腳步一移,快如閃電般地轉到了牛盛圭的身後。

  牛盛圭大驚!

  衛昭的腳步太快了,他根本沒有看清他是如何過去的。此時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他連忙轉身,想護住身後,可是已經晚了,衛昭的手掌已經打到了他的腰上。

  衛昭並沒有用多大的力,牛盛圭卻感覺後腰處傳來連綿不盡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他略撐了一下,就支持不住,被推得老遠。

  踉踉蹌蹌朝前跑了幾步,撲倒在旁邊的大案上。

  大案的稜角出都用軟布包了,包的軟布已經磨損了不少。可見這是經常有人被推到這裡,為了防止人受傷才包起來的。

  趴在大案上,牛盛圭簡直不敢相信。

  第一個回合,才一招,他就敗了!

  那衛昭不過比自己才大了兩三歲吧,他憑什麼比自己強!難道自己竟然比他差這麼多嗎?

  他不信!

  「再來!」牛盛圭激起了爭強好勝之心,從大案上起來,轉身就朝衛昭撲去。

  很明顯的,這一次他又敗了。

  衛昭收回手,對他說:「你太急躁了,只想著進攻別人,卻沒有想著如果別人接過了這一招,反過來攻擊你你該如何應對。這就跟下棋是一個道理,必須看一步走三步。要不然只能被動挨打。你底子不錯,但是卻不夠用心。」

  「不要你管!再來。」

  雖然嘴上不讓步,可再次與衛昭過招的時候,他比之前謹慎了很多。

  可依然沒有撐過五招。

  「你地盤很穩,可見小時候是下工夫學了的。剛才你用腳來攻擊我,就是下下之策,你用腳來攻擊我,下盤就亂了。本來上盤就不行,下盤一亂,必敗無疑。」

  「那我該怎麼做?」牛盛圭臉紅紅的,咬牙切齒地問。

  「下盤不要動,手要靈,眼要活。就像我們過的第一招,你眼睛注意著我,發現我有到你身後去的跡象,立馬阻止我。阻止不及,立馬側身或轉身,總之不能把後背留給敵人,來,我們再試一次。」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教一個學喂起招來。

  等到牛盛圭滿頭大汗地回到家裡的時候,牛夫人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你跑到哪裡去了?」

  「我?我去跟我師父學武藝去了。」牛盛圭沾沾自喜道:「我師父的武功可厲害,不過輕輕點撥,就化腐朽為神奇了。」

  「你哪裡來的師父?」牛夫人好奇道。

  「是衛大人啊,我今天去找他比試功夫去了,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牛盛圭覺得自己拜了衛昭為師實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娘,我跟你說,我師父可了不起了……」

  「哎呀,娘,你打我做什麼?哎呦,哎呦。」

  牛夫人拿著雞毛撣子,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好啊,你們這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孽障,一個去偷人家的馬,另外一個則是去找人家比試武功。衛昭是什麼人,人家是戰場上真刀真槍歷練出來的,你那幾招花花架子根本不夠人家看的。你這個孽障,衛大人怎麼沒把你打死,你真是氣死我了!」

  「娘,好疼啊,娘。」牛盛圭抓著雞毛撣子求饒:「娘,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根本打不過師父,師父不僅不跟我一般見識,還指點我功夫,簡直帥呆了。」

  牛夫人的手放了下來:「你認了衛大人做師父?」

  「是啊,師父還說以後我可以經常去找他,跟他切磋。」牛盛圭一臉的興奮:「娘,我已經決定了,以後就做師父那樣武功高強卻有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

  「那你不為傅小姐傷心啦?」

  被牛夫人冷不丁地這樣一問,牛盛圭的臉立馬落了下來。

 

  ☆、第133章 身敗

 

  然後只那麼一瞬間而已。

  片刻之後,牛盛圭的臉色就恢復如常,滿不在乎地擺著手說道:「大丈夫何患無妻!這是皇上賜的婚,難道師父還能抗旨不成?我以後跟著師父好好幹,有了功勳在身,皇上他老人家自然也會給我賜婚的。現在傅小姐已經成了我未來師娘,你以後可不能再這麼說了。」

  他說得輕飄飄的,好像讓皇帝賜婚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一樣。

  牛夫人見兒子如此,心裡半信半疑,不會真的拜衛昭為師父了吧。要不然才半天的功夫他怎麼就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到了小年夜那一天,傅瑾信去衛家幫著衛昭招待同僚。牛盛圭也去了,一見到衛昭,他就師父長師父短地鞍前馬後跑個不停。

  小年夜,這一晚,萬家燈火。

  隆慶長公主府。

  公主的寢宮裡傳出來男女歡好的聲音。

  景福站在門口,又嫉又恨,她的心頭在滴血。

  她受不了了,她緊緊摀住耳朵。

  可公主的呻|吟嬌|喘,駙馬重重的呼吸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裡,景福心像刀割一樣的痛。

  那呻|吟與呼吸好像永遠也不知道疲憊一樣。

  景福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已經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來公主夜夜跟駙馬歡好,她已經半個月都沒有好好跟駙馬說過話了。

  憑什麼她要霸佔駙馬?

  她已經不年輕了,容貌也不出眾。若不是因為公主的身份,駙馬根本不會喜歡她。就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以就可以隨心所欲地佔有他嗎?

  景福心裡一陣陣的刺痛,嫉恨漫過了她的心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嬌喘終於停了下來。

  *之後,公主蘇啞著嗓子慵懶地吩咐她:「景福,徐喜,送水來。」

  「是。」

  景福跟另外一個叫徐喜的宮女指揮著四名小宮女,壓低了頭地抬了兩桶熱水進入了公主的寢殿。

  一進房間,景福的心不由一抖。

  房間裡糜亂的氣息令景福有一種難以控制的噁心。

  她抬飛快地朝公主床上瞟了一眼。

  就這一眼,就令她嫉妒的發狂。

  公主光潔的胳膊露在緋紅色的帳幔外面,帳幔的縫隙處,他看到了駙馬那健壯有力的腿。

  她迅速低下頭,急步走了出去。

  她沒有在大殿裡停留,而是徑直出了殿門,廡廊下寒風陣陣,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裡面傳來公主嬌滴滴的聲音:「駙馬,你要到哪裡去?」

  駙馬的道:「到年底了,事情越發多了起來,過幾天皇上不是要夜宴群臣嗎,我們光祿寺有很多事情都要忙。你先睡,書房還有點事。」

  「好,那你早點睡,別太累。」

  「我知道了,你睡吧。」

  駙馬離開之後,隆慶長公主就因為太累而沉沉睡去。

  景福躡手躡腳退了出來,對另外一個值夜的丫鬟徐喜說:「徐喜,我要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來,你幫著看著點。」

  徐喜跟景福一樣,都是隆慶長公主身邊的老人,但是之前卻一直屈居景福之下。自打上次景福在隆慶長公主面前說錯了話,被公主杖責,她的地位就升了上來,隱隱有與景福平分秋色的意思。

  「好。」有這個機會她巴不得呢。徐喜笑得很甜:「景福姐姐,你就放心去吧,公主這裡自有我照看著。」

  景福心裡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她沒有去恭房,而是離開公主的寢殿,直接來到駙馬的書房。

  駙馬坐在書桌前,顯得有些疲倦。

  景福突然間到來令他很是欣喜,終於來了。

  他丟下筆,走到景福身邊,溫柔款款:「你來了,公主睡了嗎?」

  一連十幾天,駙馬夜夜陪伴公主,她快要被折磨瘋了。

  她受不了了。

  「駙馬,我想好了,一切都聽你的。」

  「真的嗎?」駙馬驚喜地拉著她的手,心裡冷笑連連,她終於答應了。

  已經半個月了,他的耐心幾乎要耗盡的時候,她還是同意了,結果跟他預料中的一樣。

  駙馬微微一笑,摟了景福在懷中,一邊輕輕摸著她的頭髮,一邊道:「你決定了就好,阿福,事成之後,他們就可以做長久的夫妻了。」

  「是的,我再也不要這樣偷偷摸摸的了。」景福靠在駙馬懷裡,聞著他身上的香味,有些沉醉。能跟駙馬在一起,她就是死了也甘願。

  小年夜過了之後,很快就到了年二十九晚上。

  這一天皇帝要在宮裡夜宴群臣。

  傅卿和在家裡準備著過年的相關物什,非常忙碌。

  傅瑾信忙著寫春聯,傅瑾儀就在丫鬟的陪伴下堆雪人玩,棉花巷胡同傅家,洋溢著溫馨快樂的氣氛。

  皇宮內張燈結綵,也異常熱鬧。

  百官在乾清宮,女眷一律在坤寧宮。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隆慶長公主覺得自己頭暈暈的,身上也燥熱的厲害。

  她正想讓宮女給她倒點茶水來,景福就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公主,駙馬派人遞話,說請您去御花園裡的齊芳殿,他有急事跟您說。」

  不知道駙馬有什麼事,居然這個時候叫她去,看來不是小事。

  她身上很熱,坤寧宮裡的銀碳又燒的太旺,她此刻去御花園正好可以涼一涼散散熱。

  她性子倨傲,仗著自己跟太后親近,向來不將其他人看在眼裡。雖然酒宴尚未結束,別人吃得正酣,她卻一點不管。她站了起來,也不跟人打招呼,轉身就走。

  當然有人對她的行為看不慣,但再看不慣也只能心裡嘀咕幾句,是不敢放到面子上來的。

  出了坤寧宮,一股冷風吹來,隆慶長公主覺得自己舒服了很多。

  景福一邊給公主披上披風,一邊道:「公主,駙馬說讓您快點去,不如您乘轎子去吧,免得吹了冷風。」

  說話的功夫,景福已經沖停在旁邊的轎子招了招手。

  隆慶長公主想著去御花園還有一段路程,就點點頭,上了轎子。

  坐到轎子裡面,隆慶長公主覺得那股子燥熱又回來了,她很想快點見到駙馬,一刻都不能等。不知道是不是轎子顛簸的原因,她覺得自己的頭也暈的更加厲害了。

  轎子停在了齊芳殿門口,公主走了進去。

  才進去,門就「啪」地一聲關上了,她感覺有個人從後面攔腰將她抱了起來。

  「駙馬……」她輕輕呻|吟了一聲。

  她身體軟綿綿的不受控制,只覺得一陣意亂情迷。

  這邊,隆慶長公主與人纏綿,皇帝已經帶著群臣來到了御花園。

  不知道是誰提議,要到御花園賞梅賦詩,一些人想在皇帝面前出風頭的人更是躍躍欲試。

  夜宴的目的本來就是君臣同樂,皇帝欣然同意。

  沒想到,剛到御花園正殿齊芳殿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男女|媾|和的聲音。

  宮廷裡面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皇帝的第一反應就是宮女與侍衛,第二反應就是宮妃在此偷|情,他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站著。

  跟在前面,聽到動靜的幾個大臣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

  有一個機靈的臣子道:「咱們不如去別處轉轉吧,既然是賞梅而來,就以賞梅為主,梅林賦詩,君臣同樂,傳出去也是一樁美事。」

  「是、是、是。」其他人符合著:「咱們走吧。」

  後面沒有聽到聲音的人暗自納悶,去梅林多冷啊,怎麼出這麼個餿主意?

  皇帝轉身對身邊的侍衛道:「將裡面的人給我抓起來。」

  侍衛應了一聲,準備推門而入。

  裡面傳來男人意亂情迷的喘息聲:「公主,公主,隆慶,隆慶……隆慶……」

  這迷亂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出來。

  他的聲音很大,別說是皇帝以及他周圍的人,就連離皇帝比較遠的臣子都聽見了。

  眾人身子不由一僵,接著又迅速低下頭去。

  皇帝也有些不敢相信。

  居然是隆慶長公主!

  她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史棣秀也是讀聖賢書、進士出身之人,夫妻兩個感情再好也不能做如此出格之事啊!

  這要是傳了出去,皇家的臉面朝哪兒擱?虧他還是進士出身,光祿寺少卿,這樣的人怎麼能做光祿寺少卿?這不是給皇家抹黑嗎?

  皇帝眉頭緊皺,但想著不是宮女、宮妃,他到底是鬆了一口氣。

  他不悅道:「來人,好好看守這裡,等事情完了,讓史棣秀上折子自辯。」

  梁福走到皇帝身邊,小聲道:「皇上,史駙馬在後面跟著呢。」

  「你說什麼?」皇帝震驚了,不敢置信地瞪著梁福:「那裡面的是誰?」

  梁福低了頭:「奴才也不知道。」

  他的話剛落音,史駙馬就走到了皇帝面前,他低著頭,臉色沉鬱,聲音更是生硬艱澀:「皇上,臣剛才聽到裡面有人喚公主的名字,臣不信,公主絕對不是這種人。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要毀掉公主的名聲,求皇上為臣做主。」

  但凡是個男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不管真想如何,恐怕都要暴跳如雷了吧!史棣秀居然相信公主,站在公主這邊,也算難得了。

  可萬一裡面真的是公主,又該怎麼辦呢?

  皇帝想了想就對梁福道:「速去坤寧宮,看隆慶長公主在不在坤寧宮。請皇后來,路上要小心,皇后身子要緊。讓百官先去瑤芳殿,朕隨後就到。」

  「是。」梁福也知道事關重大,連忙吩咐小太監分頭行事。

  雖然一聲不吭隨著太監走了,但那些大臣心裡明鏡一樣,早就浮想聯翩了。

  *************

  皇后來了,她是帶著張尚儀跟幾個宮女來的,並沒有隆慶長公主的身影。

  皇帝心頭一個咯登,面帶擔憂地朝駙馬望去。

  駙馬臉色依舊很沉鬱,嘴角抿得緊緊的,一雙手也緊緊攥成了拳頭。

  正殿內通著地龍,溫暖如春,隆慶長公主緊緊摟著駙馬,又是羞澀又是沉迷。

  原來駙馬叫她來就是為了做這種事,在皇宮做這種事,她覺得刺激又緊張。

  特別是沒有點燈,一片幽暗漆黑,她還是頭一次……

  呼啦一聲,門被推開,黑漆漆的宮殿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隆慶長公主驚呼一聲:「駙馬,快停下,有人來了。」

  可已經晚了,進來了幾個人,他們看到公主就在正殿的大案上,一對赤身裸|體的男女緊緊摟在一起。

  隆慶長公主慌忙去找衣物蔽體,卻看到來人居然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梁福、皇后以及她的貼身女官張尚儀。

  她又羞又愧,摟著衣服不知所措。

  卻看到駙馬居然從張尚儀身後走了出來。

  隆慶長公主如遭雷擊!

  駙馬是從外面走進來的,那剛才那個人是誰?

  她霍然回頭,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一絲不掛地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隆慶長公主腦袋「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明明是駙馬,明明是駙馬啊,怎麼會是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人。

  隆慶長公主像掉進冰窟窿一樣瑟瑟發抖。

  她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隆慶,你也太過分了,你怎麼能做出這種有傷風化的事情!」皇后沉著臉質問她:「平日裡你驕縱跋扈便罷了,你今天犯下這樣的大錯,如何對得起駙馬的一片情深?」

  「不、不、不。」隆慶長公主臉色駭然地搖頭:「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這是假的,這是假的,這是假的。」

  囂張跋扈的公主,雙眸含淚,神色慌張,目露懇求地望著駙馬:「駙馬,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請你相信我,我以為那個人是你,真的,我以為是你。跟我在一起的人,明明是你,怎麼會、怎麼會……」

  隆慶長公主這個樣子非常的可憐。

  皇后沒有說話,她不知道隆慶長公主是無辜還是被捉|奸後裝可憐。

  隆慶長公主是太后一系的人,皇后跟她並無深交,她能沉默地看了一眼駙馬。

  駙馬臉色鐵青,額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顯然陷入了盛怒。

  這畢竟是家事,皇后就斟酌駙馬的意見:「駙馬,你說眼下該如何是好?」

  駙馬歎了口氣,說不出來是失望還是難過。

  他望了公主一眼,低聲說道:「公主,收拾一下,我們回去吧。」

  「好!」就這簡單的一句話,隆慶長公主淚落如雨。

  駙馬沒有罵她,駙馬還要帶她回家。

  駙馬對皇后說:「皇后,我先帶公主回去,至於這個人,就勞煩您處置了。」

  處置?還能怎麼處置?這個人居然敢淫|亂宮闈,不過是死路一條罷了。

  駙馬還真是大度,遇到這樣的事情居然也能忍。皇后不由對駙馬刮目相看。

  到了馬車裡,隆慶長公主一直在跟駙馬解釋,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話,不外乎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以為那個人是駙馬。她頭髮也亂了,眼睛也腫了,跪坐在馬車裡抱著駙馬的腿痛哭。

  駙馬一直冷著臉一言不發。

  隆慶長公主越發忐忑痛哭,覺得自己被判了死刑。

  回到公主府,二人一同進入公主寢宮,大門被關上了,所有的宮女侍婢都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駙馬,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我是被人陷害的,我真的不知道……」

  此時此刻,隆慶長公主多想說一句自己是清白的,可是她怎麼能說出口?就算她不知情,可她畢竟讓人玷污了身子。

  駙馬,會嫌棄她的吧?

  駙馬愛她、敬他,待她如珠似寶,從來都捨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可是她卻犯了這麼大的錯誤,失去了女人最珍貴的貞|操。

  她雙眸含淚,含著忐忑與期待,抬起頭望著駙馬:「駙馬,你會相信我的,對不對?」

  她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緊張地等待著駙馬的回答,彷彿是決定她生死存亡的審判官。

  「我相信你不知情。」駙馬嘴角挑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因為整件事情都是我策劃的。」

  隆慶長公主遽然色變,她瞪大了眼睛,搖搖欲墜地望著駙馬:「你說什麼?」

  駙馬微微一笑,一如既往地溫文爾雅。

  「隆慶,齊芳殿一事,是我一手策劃的。」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他的笑容還是那麼和煦,可公主卻覺得眼前這個跟她恩愛情濃的駙馬儼然就是惡鬼。

  她臉色慘白,喉頭發緊,嘴巴張了又張,卻發不出一個聲音。

  她只不敢置信地瞪著駙馬,那目光充滿了控訴。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隆慶,你可曾記得十八年前,今上第一次選秀,被你活活打死的那個秀女嗎?」

  「誰?」隆慶長公主愣住了,十八年前的事情她根本不記得了。

  「是映秀。」望著駙馬陷入了回憶,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又痛苦:「是姜映秀,因為她跟你穿著同色的衣裳,你就令人杖斃了她。公主,你簡直蛇蠍心腸!」

  杖斃秀女的事情公主隱隱約約有點印象,但姜映秀這個名字她覺得十分耳熟。

  她震驚地望著駙馬:「姜映秀是誰?她與姜氏是什麼關係?」

  「映秀是映梅的姐姐,也是我最心愛的人。」駙馬的表情變得迷濛起來:「我們約好等她選秀落選回來就跟家中長輩言明,沒想到卻成了天人永隔。」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凌厲起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害死了她。隆慶,這十年來我與你虛與委蛇,等得就是這一天。你那婢女景福,早就是我的人了,可笑你還蒙在鼓裡以為我愛你至深。真是可笑啊,我史棣秀怎麼會喜歡你這種毒婦!」

  寢殿裡漂亮的六角宮燈散發著明亮的光,銀霜碳的熱氣混合著木樨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可公主卻覺得她冷,她感覺到一陣入骨的寒冷。

  「也就是說,這些年來的恩愛都是虛情假意?你對我都是假的?」公主臉色蒼白地望著駙馬,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她的聲音在發抖,她整個人都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當然是假的,我對你只有恨,沒有愛。」

  「不,駙馬,你騙我,你騙我,你在騙我!」隆慶長公主撕心裂肺地質問著駙馬:「十年的恩愛,怎麼可能是假的?一定是你在騙我,對不對?駙馬,你說,你說呀!」

  駙馬的臉上再也沒有往日的溫存,有的只有淡淡的嘲諷:「公主,之前的十年都是一場夢,你的美夢,我的噩夢。從今天開始,你身敗名裂,再也不能耍你公主的威風了。你這個毒婦終於遭到了應有的報應,我的噩夢終於結束了。」

  「不、不、不。」隆慶長公主捂著耳朵拚命地搖頭:「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駙馬冷冷一笑,轉身離開了。

  身後傳來噗通一聲,隆慶長公主赤著腳,披頭散髮地倒在地上,駙馬別過頭去對景福道:「你好好看著公主。」

  景福張張嘴想說話,可駙馬已經走遠了。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公主,只覺得十分解氣。驕傲,不可一世的公主居然也有今日。

  公主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了,曾經騎在她頭上的人倒了,她終於可以跟駙馬雙宿雙飛做長久的夫妻了。

  她上前去,笑盈盈對公主說:「公主,駙馬已經走了,地上涼,奴婢扶您起來。」

 

  ☆、第134章 喪偶

 

  隆慶長公主像一朵枯萎的花,一個被抽離的靈魂的行屍走肉。

  她躺在地上任由景福擺佈。

  自打離了皇宮,她的眼淚就沒有幹過,淚水打濕了她耳後的頭髮,她的心痛得在滴血。

  十二年前,她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她像懸掛在天上的太陽一般,驕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所有人都怕她,所有人都不敢直視她。

  那一天秋獵,她騎著棗紅馬,跟那些世家子弟一起打獵。

  其他人見她都躲得遠遠的,只有駙馬騎著一匹馬與她追逐一隻狐狸,她當時就覺得這個人好大的膽子。

  心裡起了好勝之心,她加快了速度,對那隻狐狸緊追不捨。

  駙馬與她並駕齊驅,不肯落後。

  二人一前一後追隨狐狸卻迷了路,她的馬不甚跌倒,她摔了下來。

  她又是心疼狐狸跑了,又是覺得摔斷了腿很疼,就打發雷霆,衝著駙馬狠狠地發脾氣。

  駙馬卻沒有像別人那樣畏畏縮縮,也沒有躲得遠遠的,而是耐心安慰她,給她包紮傷口。還將衣服披在她身上,抱著她坐到馬上,牽著她走出森林。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英俊又溫柔的男子,還有他身上的味道也是那麼的好聞,令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下定決心,要與駙馬恩愛一輩子。

  成親之後,春日畫眉,夏日打扇,秋天共看花落,冬日在房中賴床……

  一點一滴,一幕一幕,全是這甜蜜的時光。

  可今天她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駙馬不愛她,駙馬恨她,恨不能她死,還設下這樣的計謀來壞了她的清白與名聲。

  如果她早知道駙馬這麼恨她,她寧願死,寧願駙馬一刀將她捅死。可為什麼,他偏偏要選擇這種方法,讓她身敗名裂,讓她就算是死了,也要受人唾棄!

  他們是休戚與共,榮辱一體的夫妻啊。

  十年的夫妻,十年的恩愛,竟然都捂不熱駙馬那顆冰冷的心。

  她好恨啊,恨自己為什麼要杖斃姜映秀,恨自己當初為什麼那樣年少無知,恨自己竟然看不出駙馬是真情還是假意……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她繼續留戀了。

  她最愛的駙馬,視她為仇敵,恨她入骨,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從此以後,所有的幸福快樂都與她無關了。

  隆慶長公主已生無可戀。

  夜深人靜,景福早就走了,恐怕是去跟駙馬溫存去了吧。

  她最最痛苦的夜晚,對於駙馬來說,是大仇得報最痛快的時候吧。

  她赤著腳,披頭散髮,怔怔地站在房梁下。

  像一個行屍走肉般麻木,沒有表情,感受不到痛苦與歡樂。

  她木然地接下腰間大紅色汗巾子,掛到房樑上。

  手握著汗巾子打成的結,隆慶長公主,再次落淚。

  我死了,你的恨該消了吧。

  駙馬,史郎,願我來生不會遇到你。

  高高的房梁,大紅色的汗巾子,掛著一襲華服的公主。

  駙馬得知消息,整個人都慌張了起來。

  他腳步踉蹌地跑到公主的寢宮,見到那懸在半空中的身子,直接就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不敢相信,那個人是公主。

  他想撲過去看看她,卻發現自己腳下像被灌了鉛一樣,一步也挪不動。

  「咕咚」一聲,駙馬摔倒在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幽幽地轉醒。

  他瞪大了雙目,一片茫然。

  他恨公主,想懲罰公主,想讓公主以後再也不能對他作威作福。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公主會用這樣決裂的方式跟他告別。

  他以為自己會高興,卻發現自己心裡空落落的,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麼。

  公主死了,他以後該怎麼辦?

  景福卻特別高興,她上前抱住了駙馬,滿心的歡心:」駙馬,以後再也不用怕她了,咱們終於可以做長久的夫妻了。」

  長久夫妻!

  這幾個字狠狠刺痛了駙馬的心。

  他有兩任妻子,若論伴他最長久的,還是隆慶長公主。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興還是傷心,整個人都覺得無所適從。

  他轉過頭來,笑著對景福說:」是啊,以後再也不怕了。」

  第二天是除夕,在所有人都歡歡喜喜迎接新年的時候,公主府傳來消息,隆慶長公主得病暴斃,她的貼身婢女景福服下毒藥以身殉主。

  傅卿和聽到這個消息就愣了愣。

  公主好端端的怎麼會暴斃?

  傅卿和是不相信什麼急症暴斃的,所謂急症都是早就潛伏在身體裡的病,突然間爆發出來而已。

  可之前並沒有發現公主有什麼隱患啊。難道她吃錯了什麼東西或者受到了外傷?

  傅卿和隱隱覺得公主暴斃一事,有些不簡單。

  只是苦了駙馬,他與她那麼恩愛,肯定會特別傷心難過吧。

  不管怎麼說,總歸是相識一場,大年初一,傅卿和去公主府弔唁。

  駙馬跪在那裡,木然地低著頭。

  傅卿和給公主上了香,對駙馬說了一句節哀,駙馬抬起頭來,嘶啞著嗓子跟傅卿和道謝。

  傅卿和嚇了一大跳。

  駙馬臉色灰白,眼神呆滯,雙眸渾濁不說,眼角的皺紋與雙鬢的白髮多了好多。嘴角都是青色的胡茬,一夜之間,老了何止十歲。

  回到家裡,傅卿和腦海中還是駙馬那形銷骨立的樣子。所謂鴛鴦喪偶,不願獨活,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隆慶長公主雖然不討人喜歡,但是能得駙馬如此傾心相待,也算不枉此生了。

  不知道衛昭會不會對自己這樣好。

  傅卿和撩起車簾,看著不遠處騎著白馬的衛昭,臉上笑開了花。

  很英俊,勉強算個白馬王子。

  元宵節過後三天,正月十八日,是衛昭與傅卿和小定的日子。

  小定就相當於訂婚

  小定那天,男方要讓家中的女性長輩過來給女方送金釵。

  衛昭家中已經沒有什麼長輩,他就請了請了工部尚書牛經綸的夫人充當長輩。

  搬到棉花胡同之後,傅家還是第一次這麼熱鬧。鎮國公夫人、二房一家也都在。

  傅太夫人樂呵呵的,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斷過。

  當衛昭送來的金釵插到傅卿和頭上的時候,人群中爆發出」喔」的一陣聲音。

  前生今世,兩輩子加在一起,她還是頭一次小定。她哪裡經過這樣的事,不由漲紅了臉,退回了房間。

  傅卿嬌挺著肚子,樂呵呵地打趣她:」三妹妹,你今天好漂亮,三妹婿的這個金釵跟你很配呢。」

  之前傅卿嬌跟苗秀謹議親的時候,傅卿和也曾經打趣過她。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麼快就輪到傅卿嬌來打趣傅卿和。

  傅卿和臉紅紅的,伸手就要將頭上的金釵摘下來。

  傅卿嬌連忙制止住了她:」不能摘,摘了不吉利。要戴整整一天,到晚上臨睡前才能摘下來,這叫有始有終。」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啊。傅卿和趕緊收回手,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就怕那金釵掉下來。

  傅卿嬌又不由笑了,這個三妹妹,平時多機靈的人,遇到這種事也患得患失的。

  牛芷馨就羨慕地看著傅卿和:」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過小定、插金釵。」

  她的語氣就跟小孩子見人穿婚紗羨慕是一模一樣的。

  傅卿和聽到她的孩子氣的話,就」噗呲」一聲笑了。

  牛芷馨被傅卿和笑得不好意思,害羞地吐了吐舌頭。

  她幾個有說有笑,傅卿璃就在一旁冷笑。

  傅卿璃是嫁到宮裡給淮王做次妃的,所以,根本沒有小定插金釵這個環節。

  她覺得傅卿和與傅卿嬌這樣做是故意奚落她做了次妃。次妃,跟妾其實是一樣的。

  不過,衛昭是個短命鬼,他很快就要河南上任,然後死在任上。

  傅卿和,你現在笑得多開心,以後就哭得多難看。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怎麼辦。

  等送走了賓客,丫鬟們就陸陸續續來跟傅卿和道喜。

  傅卿和就笑,給每個人打賞了一個月的月例銀子。

  小定之後,傅卿和的身份就是衛昭的未婚妻了。

  離成親還有五個月,這時間不長也不算短,太夫人就叫了傅卿和跟她商量嫁妝的事情。

  很多母親都是在女兒剛剛出生的時候就開始給女兒攢嫁妝,之所以用攢這個字,是因為很多東西是花錢都買不到的。

  傅卿和的母親尹氏雖然並非豪門大戶出身,她嫁過來時候也沒有多少嫁妝,但是她很早就開始給傅卿和攢嫁妝了。

  傅卿和看了嫁妝單子才發現母親對她真的很好,雖然於尹氏接觸時間不多,卻能夠感覺到她的確是個非常疼愛孩子的母親。

  傅太夫人的話拉回了她的思緒:」你母親雖然給你攢下了一筆嫁妝,可這些明顯不夠。我已經決定讓然去揚州、蘇州給你採買床、櫃子等傢俱。那裡的傢俱款式新穎,質量手藝都是上乘,可就是不知道該派誰去。」

  蘇揚當地的傢俱別說現在,就是後世也是非常有名的。

  分家的時候,長房分了一大筆財資,所以,傅卿和並不為錢財發愁。這些傢俱一用就是一輩子,傅卿和也覺得應該買一些好的傢俱回來。

  去江南那麼遠的地方,身上又揣著這麼多的錢,讓杜管事去的話,她的確不放心。

  傅瑾信就自告奮勇道:」太夫人,妹妹,不如我去吧。」

  妹妹幫了他那麼多,他卻沒有什麼能報答的。成親是大事,能為她出點力,傅瑾信覺得心裡才會踏實。

  傅太夫人有些猶豫。

  「那怎麼行?」傅卿和一口拒絕道:」今年秋天你就要參加秋闈鄉試了,時間緊迫,怎麼能把時間精力花在這種事情上。你現在要好好讀書,爭取今年秋天一舉通過。然後參加明年春天的會試。」

  傅瑾信沒想到傅卿和會考慮的那麼遠,他臉上露出幾分慚色:」妹妹,你要成親了,我總想為你做點什麼。」

  傅卿和知道傅瑾信為人迂腐,就正色道:」你好好讀書,明春高中,振興傅家。這樣我就是出嫁了,也有人撐腰。你若是落榜了,沒有什麼大出息,別說你去幫我採買嫁妝,就是你親自為我打嫁妝也不見得就是真的為我好。」

  傅瑾信大受激勵:」是,妹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一定刻苦攻讀,絕對不辜負你跟太夫人對我的期望。」

  傅太夫人原本就覺得傅瑾信不錯,見他願意為了傅卿和的事情出頭,雖然沒去成,但是依然對傅瑾信又多了幾分滿意。

  一時間沒有合適的人選,傅卿和就道:」太夫人,人選現在不急,咱們慢慢想,總能想出法子的。橫豎現在冰天雪地的,就是真的要去江南,也要等二月開春河冰解凍之後才行啊。」

  去江南採買嫁妝的事情暫時擱置了下來,傅卿和有別的事情要做。

  她叫來了半夏。

  「你這幾天跟李護衛商量一個日子出來,就把親事辦了吧。」傅卿和笑著說:」李護衛與你年紀都不小了。」

  她之前答應過半夏,等她的婚事定了,就操辦半夏與李護衛的親事。

  半夏臉紅紅的神色卻並不忸怩:」多謝小姐,我回頭就去跟他商量。」

  「你若不好意思,我就找個婆子幫你們傳話,就算是你們的媒人,你覺得好不好?」

  兩個人商量自己的親事,在後世很正常,可在這個時候,卻顯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雖然是下人,也有自己的尊嚴。

  半夏聽了,臉上就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謝小姐。」

  傅卿和就安排了廚房裡的管事媽媽做了半夏與李護衛的媒人,成親的日子就定在了二月初六。

  離成親的日子還有一個月不到,半夏就開始安安心心在家中準備自己成親的事宜。傅卿和不僅什麼都不讓她做,還安排了兩個小丫鬟幫她的忙。

  半夏心存感激,其他的丫鬟見了卻十分歆羨。覺得傅卿和對半夏太好了,給了她這樣的臉面。

  如此一來,傅卿和身邊的事情都要移到木棉身上來了。

  雖然離成親還有好幾個月,可很多事情都要開始準備了,傅卿和忙得團團轉,穆九來了。

  「小姐,大人說你打算去蘇州採買嫁妝卻沒有人手,你看我去幫你置辦行不行?」

  大人跟傅小姐這一對,可是他親眼見證的。去給傅小姐採買嫁妝,再沒有比自己更合適的人了。

  所以,他就自告奮勇地來了。

  傅卿和聽了就笑:」多謝你的好意。只是你畢竟是朝廷命官,怎麼能去幫我採買嫁妝?難道你官不做了?」

  因為安南國國舅爺被東瀛使者殺死一事,穆九受到了牽連。明眼人都知道,他們是替太子背黑鍋。如今穆九閒置在家,成了個大閒人。

  「小姐,我現在的確已經不是官身了。」穆九咧嘴笑:」你放心好了,我的事情大人早有安排。」

  原來如此。可成親辦事,不僅自己忙,衛昭也很忙。自己還有人幫忙,可衛昭連叔伯兄弟都沒有,穆九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如果自己再把穆九要走了,那衛昭有事情豈不是都不知道該找誰?

  傅卿和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他的好意。

  穆九怏怏而歸。

  到了下午,他又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了一個小廝。

  那小廝人高馬大,器宇軒昂,傅卿和一眼就認出來是衛昭裝扮的。

  他扮成這個樣子,該不會出了什麼大事了吧。

  屏退旁人,傅卿和壓低了聲音,緊張兮兮地問衛昭:」你怎麼來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沒事就不能來見你嗎?衛昭摸了摸鼻子道:」沒什麼,就是想見你了。」

  他說著就笑了:」已經大半個月了都沒見到你了,我心裡實在是惦記得厲害。」

  「油嘴滑舌!」傅卿和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卻怎麼也止不住。

  「那你有沒有想我?」衛昭靠近傅卿和,低聲細語地問到。

  傅卿和臉紅紅地笑:「當然……」

  對於她的回答,衛昭顯然不滿意。

  「當然什麼?」衛昭笑著問:「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

  讓傅卿和說出那幾個字,她覺得異常艱難,她還從來沒有說過呢。

  她不願意說,卻對上了衛昭的雙目,充滿情思與期待。

  傅卿和心中一動,既然自己想著他,惦記著他,告訴他又何妨?他們不是已經是男女朋友親密的戀人了嗎?

  不對,如今他們的關係是未婚夫妻。

  傅卿和點點頭,聲若蚊吶:「我當然也是惦記著你,想著你的。」

  「阿和!」衛昭又驚又喜,將傅卿和摟在懷中:「我的小乖乖!」

  傅卿和連忙推開他,嗔怪著瞪了他一眼:「你……」

  她臉紅紅的,瞪向他的眼神充滿了風情,衛昭不以為杵,拉著她的手道:「是我情不自禁了,你別生氣。」

  傅卿和「哼」了一聲,掐了掐他的手掌心。

  那蘇蘇麻麻的感覺令衛昭忍不住想再次擁她入懷。

  他咳嗽了一聲,開始說起正事來。

  「阿和,你給我的藥,我已經餵給四老爺了。也按照你說的,過幾天就喂一粒。剛開始他很抗拒,現在看到我,他特別高興。」

  「看來那藥已經起作用了。再喂幾粒,就可以停藥了。」

  到時候四房夫妻自相殘殺,四夫人自顧不暇,恐怕再也沒時間來對付自己了。

  傅卿和覺得以後四夫人都不足為慮了。

  希望四老爺了千萬別讓自己失望啊!

  那解藥可是自己辛辛苦苦配出來的呢。

  木棉來報:「小姐,二老爺來了,老太太讓您去見見。」

  「那我去了,你也回去吧!」傅卿和鬆開了衛昭的手。

  好不容易見了一面,才這麼短的時間又要分開了。衛昭貪婪地看了傅卿和一眼:「那我這就回去了,你有事就讓人去跟我說。我要不在家就跟穆九或者韓竟說也可以。」

  「嗯。我知道。」

  送走衛昭,傅卿和去了傅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心情很好,一見到傅卿和就笑容滿面:「阿和,你二叔說要幫你去江南採買嫁妝。」

  二老爺會主動上門來,讓傅卿和很是吃驚。但是從傅太夫人的神色與語氣上,傅卿和知道,他們兩個已經談好了。

  這一趟來回就要兩個月的時間呢。

  她就對二老爺褔了福身:「多謝二叔,江南一行,路途遙遠,辛苦二叔了。」

  「不辛苦。」二老爺道:「大哥大嫂不在了,我這個做長輩的,理應幫侄女操辦婚事。阿和你很優秀,二叔能為你做的有限,這點小事理應我去做。」

  沒想到懦弱的二老爺居然也會說出這樣一席話來,另傅卿和刮目相看。

  傅太夫人道:「我已經跟你大姑姑說了,她說會從鎮國公府安排兩個得力的老人跟著你二叔一起去。」

  這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採買嫁妝的人選找好,半夏與李護衛的親事又塵埃落定。完成了這兩件事,傅卿和覺得心裡鬆了一口氣。

  她還有一件大事沒有做,那就是關於哥哥傅瑾信。

  傅瑾信現在是秀才之身,今年八月就要參加鄉試。

  通過鄉試成為舉人才能參加明天春天的禮部會試。

  傅瑾信一直在傅家的家學裡面讀書,家學的老師雖然不錯,但是跟臥虎藏龍的其他書院以及名師比就有些不夠看了。

  除了這些競爭對手只玩,還有從全國秀才裡面挑選出來在國子監讀書的監生,這些人也很厲害。

  傅卿和前世經歷過高考,自然知道考試的重要的性。師資力量、教學環境不同,教出來的學生就不一樣。

  眼下傅瑾信的情況,是不能做監生的。可如果有人舉薦,那一切都好辦了。

  而舉薦傅瑾信的最好人選,非延平郡王老太妃的兄長蔣翰林莫屬。

 

  ☆、第135章 送書

 

  傅卿和就跟傅瑾信說了自己的打算:「……國子監名師雲集,有很多世家子弟,還有很多是各地舉薦上來的優秀學子。能得到名師的教導,或者與一些品學兼優的人做同窗共同學習,肯定比你在家學好。」

  傅瑾信聽了頗為吃驚:「妹妹,每年監生的名額都有限,我之前的成績並不夠進國子監的。」

  「我知道。」傅卿和點點頭說:「要成為國子監的學生除了通過考試這一條之外,還可以由別人舉薦。我想讓蔣翰林舉薦你進國子監讀書。」

  「蔣翰林?」傅瑾信整個人都愣住了:「哪個蔣翰林?」

  「在京城除了游龍先生之外還有誰能被稱為蔣翰林?」傅卿和道:「我說的是自然蔣冕之蔣翰林。」

  像傅瑾信這樣得文人士子,能見將冕之一面都會欣喜若狂了。如今傅卿和告訴他,打算讓游龍先生舉薦自己入國子監,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驚喜。

  「可是,妹妹,能得游龍先生舉薦自然是極好的,只是此事談何容易啊?」傅瑾信已經比剛開始平靜了很多了。

  「的確不容易,但不容易並不代表不可能。」傅卿和微微一笑:「特別是哥哥,你與旁人不同。游龍先生對你的字很是欣賞,明天你去游龍先生家走一趟吧。」

  「游龍先生對我的字很欣賞!」傅瑾信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妹妹,我沒有聽錯吧?」

  「沒有聽錯。」傅卿和點點頭:「年前我讓你寫的對聯就是送給游龍先生的,游龍先生說你的字寫得不錯,讓你有時間去當面寫幾個字給他看看。」

  「真的嗎?」傅瑾信又驚又喜,激動地說道:「游龍先生真的這樣說了,那他有沒有說我的字哪裡有問題?妹妹你沒有騙我吧?」

  他的神情,就像小粉絲要見崇拜已久的偶像一樣,既興奮又忐忑。

  傅卿和再三肯定地告訴他是真的,傅瑾信這才相信了。

  「那我明天去穿什麼衣服比較好?去了該說什麼?」傅瑾信緊張的有些語無倫次。

  第一次見他,他穿著洗的發白袖口破損的衣服當街攔下自己的馬車,雖然有求於自己卻非常的鎮定。傅卿和當時就覺得他是個不錯的少年。

  沒想到他居然也有如此緊張的時候。

  傅卿和不由「噗呲」一聲笑了。

  她這一笑卻讓傅瑾信更加緊張了:「妹妹,是不是我哪裡說錯了?」

  「沒有,沒有。」傅卿和擺擺手,收斂了玩笑的神色:「你明天只管去,去了只要報上你的名諱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你就聽從游龍先生的安排吧。」

  「這是北宋精拓的《蘭亭序》,你帶過去。」

  「不行、不行。」傅瑾信連連後退:「這是別人送給妹妹的,你應該留著作為嫁妝帶到衛家去,我不能要,更不能拿這個當禮物送給游龍先生。」

  「哥哥,你想到哪裡去了?」傅卿和笑著道:「游龍先生那樣脾氣性格的人,怎麼可能會收取別人的重禮。這字帖不是讓你送給游龍先生的,而是讓你拿去跟他一起欣賞的。」

  游龍先生對書法頗有研究,如果能多一個志同道合的小友,想來他也會高興的。

  傅瑾信汗顏道:「多謝妹妹,是我想左了。」

  傅卿和正色道:「既然是一家人,何必這麼生分?以後我們家就要指望哥哥你支應門庭了。等我出嫁之後,太夫人還要你來照顧了,哥哥。」

  傅瑾信聽了,越發覺得自己要好好努力,否則對不起傅卿和對他這麼好。

  「妹妹,傅家交給我,你放心吧。」傅瑾信眼神堅定,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第二天下午,傅瑾信回來了。

  他十分的興奮,衝到錦醫堂對傅卿和說:「妹妹,我跟游龍先生相談甚歡,他不僅指點我寫字,還跟我一起品評《蘭亭集序》。游龍先生得知我在族學讀書,主動說要舉薦我去國子監讀書。游龍先生真是太棒了。」

  傅卿和見了,就笑著點了點頭。

  蔣冕之是什麼人?那是給皇帝講經將史的翰林院學士,恐怕傅瑾信拿著《蘭亭集序》上門的時候他就知道傅瑾信所求何事了。

  可他依然願意舉薦傅瑾信,可見他也是個妙人。

  傅瑾信衝著傅卿和深深一個鞠躬:「妹妹,若不是你講我寫的春聯交給游龍先生,恐怕我也沒有機會與他見面,多謝妹妹舉薦大恩。」

  這個傅瑾信,樣樣都好,就是

  「蔣翰林自己字寫得好,能入他的法眼,並得到他的舉薦,說明哥哥的字的確不錯。」傅卿和由衷欽佩道:「哥哥好好加油,假以時日也整個驚鴻先生或者矯鳳先生的名號回來。」

  這一次傅瑾信沒有說自己不行,而紅著臉說:「我一定盡力。」

  才去跟蔣翰林說話半天,就長進了不少嘛。

  因為這一件事情,兄妹兩個關係比以往親近了不少。

  傅瑾信院子裡的丫鬟突然來報:「大少爺,衛大人來了,有事找你。」

  兩人聞言都是一愣,衛昭來了,怎麼是來找傅瑾信而不是來找傅卿和的?

  傅卿和當先反應了過來:「哥哥,你去吧,衛大人一定是有事情才來找你的。」

  之前傅瑾信一直認為衛昭是個莽撞的武夫,可自打上次幫衛昭招待過同僚之後,傅瑾信就覺得他之前看錯了。

  衛昭接人待物很有一套,雖然話語不多但都能令人信服,他的那些下屬對他十分愛戴。

  像他這樣的人,簡直天生就是領兵打仗的料子。

  妹妹能嫁給這樣的人,他是打心裡為她高興。

  「妹妹,你跟我一起去吧。」傅瑾信道:「有我在,別人也不能說什麼的。」

  「哥哥!」聽到傅瑾信言下之意,傅卿和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我不僅是傅家的小姐,還是錦醫堂的大夫。若衛大人真要來見我,理由多的是。既然他來找你,應該是真的有事來找你。你快去吧,別讓衛大人等急了。」

  傅瑾信卻以為傅卿和這是害羞了。

  他點點頭:「我先去了。」

  衛昭坐在傅瑾信的書房裡,案牘上擺放著筆架、筆洗,筆墨紙硯。

  書架很多書,連空氣裡都充滿了濃濃的墨香味。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他自山東青州詩書大姓衛家,父親又是兩榜進士出身,家裡自然少不了各式各樣的書籍。父親更是收集了很多古籍。

  他扶著父親的書案學走路,父親親自給他啟蒙,教他寫字,母親就在一旁做針線。

  可快樂的時光很短暫,父親死後,族人的逼迫致使母親不得不送他離家。

  他離家的時候,除了銀子,帶的最多的,就是父親留下來的古籍。

  母親指望他跟父親一樣金榜題名,還跟他約好等他高中狀元了,就給母親整個誥命回來。

  恐怕母親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差點出家為道,更不會想到從小跟著父親熟讀詩書以高中狀元為夢想的他居然學會了功夫。還入行伍為兵丁,成為人人害怕的錦衣衛,如今更是換了一個職位。

  縣令懷疑他母親是被人迫害,於是就派了仵作去驗屍,卻驗出母親有三個月身孕的消息出來。

  到如今他都不知道那消息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會是誰呢?是衛家的仇人,想要抹黑衛家?

  如果是真的,那母親究竟是被何人所迫?母親當初送他離開衛家,並叮囑他永遠都不要回去,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情太過難堪,所以母親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呢?

  母親一死,一切都沒有答案了。時隔多年,他也不想再去糾纏這些事情了。真真假假有什麼重要的呢?

  總之欺負他們的長房已經倒了,失去了族長之位。他的仇已經報了,母親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他沒有完成父親與母親的心願,沒能繼續讀書,金榜高中。

  母親名聲有損,他就是參加科舉,這件事情要是被人捅出來,一樣能隨時奪了他的功名。

  只可惜了父親的這些藏書,自己帶著它們走南闖北,如今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書,就要給真正需要它們的人。

  他留下了其中兩本裡面有父親的墨寶的書,其他的,他悉數帶過來送給了傅瑾信。

  傅瑾信得知衛昭的來意,有些不敢置信:「這些書,這些古籍,全都給我?」

  「是的,大哥,比起我,你更需要這些書。」

  自打賜婚之後,衛昭見到傅瑾信,就改口叫了大哥。

  可傅瑾信卻不敢要,這些古籍的價值太高,他不敢要。

  「明朗,這些書我不能要。就算你現在不用,以後也可以留給外甥們啊。這可是可以作為傳家之寶的古籍啊。」

  衛昭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說的「外甥們」指的是誰,傅瑾信這句話讓他心裡樂了半天,這大舅哥真是太會說話了。

  就為了他這句話,這些書送的也值了。

  書已經送到了,他如今該去見一見孩子們的娘了。

 

  ☆、第136章 親近

 

  「妹妹,你跟我一起去吧。」傅瑾信道:「有我在,別人也不能說什麼的。」

  「哥哥!」聽到傅瑾信言下之意,傅卿和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我不僅是傅家的小姐,還是錦醫堂的大夫。若衛大人真要來見我,理由多的是。既然他來找你,應該是真的有事來找你。你快去吧,別讓衛大人等急了。」

  傅瑾信卻以為傅卿和這是害羞了。

  他點點頭:「我先去了。」

  衛昭坐在傅瑾信的書房裡,案牘上擺放著筆架、筆洗,筆墨紙硯。

  書架很多書,連空氣裡都充滿了濃濃的墨香味。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他自山東青州詩書大姓衛家,父親又是兩榜進士出身,家裡自然少不了各式各樣的書籍。父親更是收集了很多古籍。

  他扶著父親的書案學走路,父親親自給他啟蒙,教他寫字,母親就在一旁做針線。

  可快樂的時光很短暫,父親死後,族人的逼迫致使母親不得不送他離家。

  他離家的時候,除了銀子,帶的最多的,就是父親留下來的古籍。

  母親指望他跟父親一樣金榜題名,還跟他約好等他高中狀元了,就給母親整個誥命回來。

  恐怕母親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差點出家為道,更不會想到從小跟著父親熟讀詩書以高中狀元為夢想的他居然學會了功夫。還入行伍為兵丁,成為人人害怕的錦衣衛,如今更是換了一個職位。

  縣令懷疑他母親是被人迫害,於是就派了仵作去驗屍,卻驗出母親有三個月身孕的消息出來。

  到如今他都不知道那消息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會是誰呢?是衛家的仇人,想要抹黑衛家?

  如果是真的,那母親究竟是被何人所迫?母親當初送他離開衛家,並叮囑他永遠都不要回去,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情太過難堪,所以母親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呢?

  母親一死,一切都沒有答案了。時隔多年,他也不想再去糾纏這些事情了。真真假假有什麼重要的呢?

  總之欺負他們的長房已經倒了,失去了族長之位。他的仇已經報了,母親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他沒有完成父親與母親的心願,沒能繼續讀書,金榜高中。

  母親名聲有損,他就是參加科舉,這件事情要是被人捅出來,一樣能隨時奪了他的功名。

  只可惜了父親的這些藏書,自己帶著它們走南闖北,如今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書,就要給真正需要它們的人。

  他留下了其中兩本裡面有父親的墨寶的書,其他的,他悉數帶過來送給了傅瑾信。

  傅瑾信得知衛昭的來意,有些不敢置信:「這些書,這些古籍,全都給我?」

  「是的,大哥,比起我,你更需要這些書。」

  自打賜婚之後,衛昭見到傅瑾信,就改口叫了大哥。

  可傅瑾信卻不敢要,這些古籍的價值太高,他不敢要。

  「明朗,這些書我不能要。就算你現在不用,以後也可以留給外甥們啊。這可是可以作為傳家之寶的古籍啊。」

  衛昭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說的「外甥們」指的是誰,傅瑾信這句話讓他心裡樂了半天,這大舅哥真是太會說話了。

  就為了他這句話,這些書送的也值了。

  書已經送到了,他如今該去見一見孩子們的娘了。

  「大哥,這些書你就收著吧。我既然拿來了,就不會收回去了。等以後孩子們需要了,再來找你好了,放在我那裡平白放壞了。難道以後孩子們來找你要書,你這個做舅舅的還會吝嗇不願意給不成?」

  傅瑾信連連擺手:「當然不會了,我豈會是這種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收下吧。」衛昭就坡下驢道:「我還有點事情要找阿和商量,大哥你不要送了。」

  傅瑾信沒想到衛昭三言兩語就把書留下了,偏偏自己還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等他反應過來,衛昭已經走出了他的院子了。

  來的時候,衛昭心情並不是十分好,可走的時候卻臉上帶著微笑。

  他心情舒暢地去了錦醫堂。

  傅卿和迎了他進來,親自給他沏了一杯茶:「你剛才去找哥哥了,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是送幾本書給大哥。」衛昭用茶碗蓋,輕輕拂開表面的茶葉,淺淺地喝了一口,不由眼睛一亮。

  這茶泡得真好!

  等成親之後,要每天都讓阿和給自己沏茶。

  不,那樣阿和也太辛苦了,應該自己沏茶給阿和喝才是。

  看著她捧著茶盞淺笑盈盈地坐在那裡,衛昭苦笑一聲放了茶盞:「阿和,皇上給我安排了一件十分緊急的事情,我要去一趟遼東,估計要一個月以後才能回來。」

  傅卿和聞言立馬站了起來:「怎麼會突然要去遼東?既然是緊急的事情,那會不會有危險?如今還沒開春,外面依然是冰天雪地的,而且越往北方走越冷,這一路上該多受罪啊?」

  他們才定親,皇帝就安排他去執行任務,這一去就是一個月,也太久了吧?萬一要是有危險怎麼辦?

  傅卿和越想越心焦,最後拽住了衛昭的衣袖:「你能不能不要去?」

  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

  衛昭是奉皇命出去辦事的,他要是不去,豈不就是抗旨?

  遼東一行,他是去定了的。她不僅不幫忙,怎麼還拖他的後腿?

  傅卿和又羞又愧,鬆開了拽著他衣袖的手。

  看著她先是緊張著急,接著又失落地鬆開了手,衛昭心疼的不得了。

  「阿和!」他猿臂一伸,拉著她的手,輕輕一帶,傅卿和就撲到了他的懷裡。

  「你放心,我就去一個月,很快就回來了。你在家裡給人看看病,或者進宮陪皇后說說話。我會在你生辰前趕回來的。」

  「我的生辰?」傅卿和抬起頭,驚訝地望著他:「你是怎麼知道我的生辰的?」

  她一雙眼睛水汪汪圓溜溜,帶著幾許迷茫,就像迷路的小羊羔一樣呆萌呆萌的。

  衛昭心頭一軟,放低了聲音:「傻瓜,我們已經過了小定,互相換過生辰八字了啊。我當然知道你的生辰了,二月二十六,對不對?」

  被衛昭叫小傻瓜,傅卿和卻一點也不覺得生氣。

  她臉紅紅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衛昭這麼細心,居然記得自己的生日了,可自己拿到衛昭的八字的時候,不過略看一下就收了起來,根本沒有注意他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傅卿和心裡有些懊惱,她這個未婚妻當的實在是太不稱職了。

  衛昭卻輕聲問她:「阿和,你生辰的時候想要什麼禮物?遼東那邊盛產野參,還有動物毛皮,你想要什麼?狐狸皮好不好?」

  衛昭越想越覺得不錯:「有了狐狸皮你出門就不怕冷了。」

  傅卿和卻「噗呲」一聲笑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那些毛皮啊野參啊不是送給年老的長輩的嗎?狐狸皮不用了,不過野參倒可以給我來兩根,我可以入藥。」

  衛昭有些失望:「那怎麼行?既然是送給你,就一定要給你才行。你拿去做藥算什麼呢?你想要野參,我給你弄,但是你必須告訴我,你想要什麼生辰禮物才行。」

  「紅玫瑰。」傅卿和臉上蕩起一個甜甜的微笑:「我想要玫瑰花,很多很多的玫瑰花。」

  生日她年年都過,可紅色的玫瑰花卻從來沒有收到過。如今有了男朋友,一定要他送玫瑰花才行。

  紅玫瑰?衛昭有些訝然。阿和居然喜歡花啊。

  「好。」衛昭爽快地答應:「既然你喜歡玫瑰,那我就送你玫瑰好了,很多很多。」

  傅卿和心裡想著衛昭手捧玫瑰的樣子,心裡甜甜的,像吃了蜜一樣。

  對了,他就要去遼東了,有很多東西要準備才是,自己怎麼能想這些有的沒的呢。

  她掙扎著出了衛昭的懷抱,仰著頭問他:「你什麼時候去啟程?」

  懷中一空,衛昭覺得有片刻的不適應。

  他道:「我後天就走。」

  「怎麼這麼倉促?」傅卿和掰著手指頭算道:「遼東的天氣比京城要冷,你一定要多帶點大毛的厚衣服。還有手套、靴子,這些都不能拉下。對了,帽子也要帶一頂。騎馬的時候不要說話,要不然喝到冷風就會很受罪。路上要注意安全,如果路滑,記得馬蹄上要包上防滑的布……」

  衛昭看著她滿是擔心不捨得樣子,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關切的話,像臨行前的小妻子關心夫婿一樣,心裡竟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伸出手去,想擁她入懷,最終只是摸了摸她的頭髮,聲音更是輕得不能再輕。

  「阿和,你放心,以後我都不會再離開你,我們在一起一輩子。」

  衛昭的聲音充滿了柔情蜜意,傅卿和心有所感,脫口而出道:「我們是指誰?」

  「傻瓜,當然是我們兩個啊。」衛昭捏了捏她的耳垂,低聲笑道。

  「我們兩個在一起一輩子,再也沒有別人,對嗎?」傅卿和抬起頭,面色鄭重,水盈盈的雙眸中儘是期待。

 

  ☆、第137章 離別

 

  他突然想逗逗她,阿和害羞的樣子也很可愛呢。

  「當然不是,我們之前肯定還會有其他人的啊!」

  傅卿和不由一愣,當然不是,難道還會有別人?或者說,衛昭也想納妾?

  這個念頭閃過,傅卿和只覺得心頭一疼,淚水就浮出了眼眶。

  衛昭沒有想到她的反應居然會這麼大,當時就慌了手腳。

  他手忙腳亂地給傅卿和擦眼淚,嘴裡說著解釋的話:「我說錯了,我說錯了,我是逗你玩的,你別哭,別哭……」

  可是伸出去的手卻落空了。

  傅卿和已經後退了一步,緊緊抿著嘴,委屈地望著衛昭。

  衛昭心裡大痛,覺得像針扎一樣疼。

  「阿和,我真的說錯了,我是開玩笑的。」衛昭面色焦急,向著傅卿和走了一步。

  傅卿和再次退了一步,滿臉的傷心與失望:「衛昭,我知道你們男人認為同時擁有嬌妻美妾是很正常的,就是再幾個婢女進房也是理所當然的。可如果你也有這種打算的話,我們的婚約那便就此作罷吧。」

  「你說什麼?」衛昭臉色一下子凝固了。

  他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拿刀子來回攪一樣,痛得他幾乎快要窒息了。

  他臉色冷峻,額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你怎麼能輕易說出這樣的話?我衛昭在你心裡難道就這麼不堪嗎?」

  他說著大步向前,一把鉗住了傅卿和,雙手按住她的肩膀,令她對他對視。

  向來溫言溫語的他,還是頭一次用這麼嚴厲的聲音跟她說話。

  傅卿和只覺得委屈極了,枉自己覺得他是良人,結果三言兩語就將他真正的心思試出來了。他惱羞成怒便罷了,居然還這樣大聲吼她。

  傅卿和心裡鈍鈍的疼。

  她低了頭不說話,好半天才逼著自己抬起頭來。

  「衛昭!我跟別人不一樣的。」傅卿和聲音很慢,卻也很堅定:「我是一個度量很小的人,我容不下別的女人跟我分享丈夫。我的丈夫,我生命的另一半,他只能有我一個,不能有別的女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你明白嗎?」

  她的眼淚唰地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如果你要納妾,如果我要跟別人分享你,那我寧願一切都沒有開始。寧願一開始就沒有認識你,寧願你只是我的一個夢。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對不對?」

  可是衛昭卻沒有回答。

  傅卿和只覺得心痛如錐,她低下頭去,不再看他,眼淚卻止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掉。

  白皙的皮膚,晶瑩的淚珠,倔強的臉龐。

  衛昭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更多的卻是心疼與歡喜。

  心疼的是她的眼淚,哭得他心都要碎了。歡喜的是她的心,一顆願意跟他心心相印再無旁人的心。

  他一把將傅卿和攬在懷裡,無奈又寵溺地歎了一口氣:「阿和,我的卿卿,你想到哪裡去了?我說的別人並非其他女子,我說的是小阿和,小衛昭。」

  說完,他壓低了聲音,貼著傅卿和的耳朵說了幾句話,傅卿和恍然大悟,卻整個臉都紅通通的。

  她又惱又羞地捶打著衛昭的胸膛,卻被他捉住手輕輕放到了唇邊。

  等衛昭走了,傅卿和就把臉埋在了雙手裡。

  她的臉很紅,她的心也撲騰的厲害。

  「哎呀!」她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他要去遼東了,自己要趕緊給他準備一些用的東西才是。

  傅卿和忙了整整一個下午,還有第二天一個上午,才將東西準備好。

  她叫了木棉來:「你將這些東西送到隔壁衛府去,就說是……」

  她說著頓了頓,明天衛昭就要走了呢,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見不到面呢。

  「小姐,怎麼了?」木棉見她說著說著突然不說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

  「沒事。」傅卿和道:「你跟我一起去一趟隔壁。」

  她還是決定親自過去一趟。

  「傅小姐!」門衛見傅卿和來了,笑得特別慇勤。

  這一位可是他們以後的女主人,可一定要好好招待。

  一個門衛飛奔進去稟報,另外一個躬身將她朝裡迎。

  這是傅卿和與衛昭婚事定下來之後第一次來傅家,見門衛這麼熱情,傅卿和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

  衛昭得了消息,親自迎了出來,他很高興:「你怎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快到屋裡來坐。」

  說話的功夫,他已經三步兩步走到了傅卿和身邊。

  「傅小姐!」韓竟一臉含笑地招呼傅卿和坐下:「這坐墊是大人親自挑選的,又暖又軟,坐著可舒服了。大人平時都不讓用,說這是專門給你準備的。」

  藍底棉布繡白牡丹坐墊,外面用杏子紅閃緞鑲了邊,鑲邊用的是金線,很是漂亮。

  那坐墊很大,裡面放了很多棉花,鼓鼓的,泡泡的,看上去就知道坐上去肯定很舒服。

  傅卿和微微一笑:「是嗎?」

  她問的是韓竟,眼睛卻望向衛昭。

  衛昭輕輕咳嗽一聲,韓竟道:「當然是真的了,你快坐下試試吧。」

  傅卿和坐下之後,韓竟又給傅卿和沏了茶:「傅小姐,大人說您喜歡喝黃山毛尖,這是大人特意……」

  「韓竟!」衛昭打斷了他的話:「你先出去,我有話跟傅小姐商量。」

  「哦!」韓竟將茶盞放到傅卿和前面的茶几上,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句:「是大人特意給您買的。」

  然後就一溜煙跑了出去。

  木棉也退了出去。

  他們走了,傅卿和就望著衛昭笑:「韓竟說的是真的嗎?這墊子、茶葉真是你特意為我準備的?」

  衛昭聽了,不由臉一紅,他摸了摸鼻子,然後道:「是啊。你是要嫁過來做女主人的,我想讓你來的時候覺得這裡很舒服。讓你知道,不管你什麼時候來,我都是歡迎的。」

  傅卿和心裡很感動,她問:「所以,你就交代了門衛,我來的時候不用問,直接把人朝家裡請,對嗎?」

  「你是家裡的女主人,你回家,門衛只有恭迎的份,他們若是連這點子眼力勁都沒有,那也不必在我家門口待了。」

  他沒有說甜言蜜語,可傅卿和聽在耳中卻覺得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打動人心。

  「衛昭,你對我真好!」

  「好卿卿,我以後還會對你更好,比現在還要好,越來越好。」他抱了傅卿和的腰,低了頭輕輕抵住她的額頭。

  這種溫馨親暱的舉動,傅卿和很喜歡。她回摟了衛昭的腰,與他靜靜地享受這種甜蜜。

  「卿卿,你要見我,直接派個人來跟我說一聲就行了。」衛昭道:「外面天還冷著呢。」

  不過,在這裡他膽子更大一些,不像在傅家他有些擔心被人看見。

  「哎呀。」傅卿和忙鬆了手,從他懷裡出來道:「我給你準備了去遼東要用的東西。」

  她打開了拎過來的一個小籃子,如數家珍一樣把裡面的東西一個一個介紹給衛昭。

  「這是金瘡藥、凍瘡藥、還有迷|藥。」她語氣一頓:「這迷|藥放到三四個大漢不成問題,你千萬要放好。」

  「這是我今天上午特意去廣濟寺給你求的平安符,你一定要帶著,佛祖會保佑你一路平安的……」

  看著她絮絮叨叨貼心溫柔的樣子,衛昭的心突然變得很軟,他一把將傅卿和摟在懷裡。

  「衛昭,快放開,我跟你說正事呢。」傅卿和擔心他把藥弄灑了。

  「卿卿。」衛昭的聲音幽深底啞,他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說了一句:「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傅卿和聽了,心裡一動。

  對啊,他明天就要走了呢。這一走就要一個多月了,傅卿和覺得很捨不得。

  衛昭放在她腰上的手突然上移,輕輕摩挲她的秀髮、她耳朵的輪廓。

  「卿卿,讓我親一下,好不好?」衛昭低下頭,在她耳邊呢喃。

  轟隆隆,傅卿和覺得心跳如雷,臉燙得像著了火一樣。

  她呼吸變得急促,幾步可聞地「嗯」了一聲。

  見她如此柔順,衛昭心裡充滿了甜蜜,他雙手捧起她的臉,貪婪地望著她。

  「乖乖,閉上眼睛!」

  傅卿和正準備聽話閉眼,呼啦一聲門被推開了,穆九一邊朝裡走,一邊大喇喇地說:「大人,我今天……」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愣住了。

  天!

  他呆愣了片刻,然後拔腿就跑。

  衛昭見煞風景的人走了,正準備繼續,沒想到傅卿和卻紅著臉落荒而逃。

  她又羞又臊,幾乎是跑著出了衛家。

  天哪,她做了什麼?這種事居然被人撞上了,真是羞也羞死了。

  衛昭走的第二天,大夫人來了。

  她一進門就說:「和丫頭,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母親,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傅卿和道:「總要你說了我才知道能不能幫你啊。」

  傅太夫人就道:「是啊。你有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老太太,嬌丫頭不是懷有身孕了嗎?我想讓和丫頭明天幫她診診脈。」大夫人說:「如果和丫頭同意的話,我想明天讓和丫頭跟我一起去苗家看看她。」

  「這有什麼!」傅太夫人說道:「明天沒事,讓和丫頭去就是了。」

 

  ☆、第138章 憂思

 

  大夫人聞言就高興地說:「太好了,我就怕和丫頭定了親事不願意出門。」

  傅卿和道:「自打二妹妹出嫁了,我還沒到她府上去過呢,我心裡其實早就想去看看了。這幾天我也沒有什麼事情,我看也不用明天了,要不然就今天去看看?」

  傅卿和跟著大夫人一起去了苗秀謹家,傅卿嬌在家中養胎,她起色紅潤,臉色很好。

  診斷之後,傅卿和告訴她們傅卿嬌脈象很好,大夫人跟傅卿嬌就放下了心來。

  得到蔣翰林的推薦,傅瑾信如願入了國子監讀書。今年秋天他就要參加鄉試了,算算日子還有半年的時間。傅瑾信的未來如何,直接關係著傅家以後是否能振興。

  傅卿和想的很簡單,盡最大的努力,報最大的希望,做好最壞的打算。

  若是傅瑾信今年秋闈能順利入闈,明天春天就可以參加春闈,只要他春闈過了,哪怕是同進士出身,也一樣可以出仕。

  只要他能出仕,有事情可以做,就算是穩定下來。

  所以,傅瑾信除了看書寫字努力攻讀之外,傅卿和什麼事情都不讓他碰。儼然是拿出了前世照顧高考生的樣子。

  傅太夫人本來不甚上心,見傅卿如今緊張,就將傅瑾儀接到了她的院子裡來。

  原本她只是為了讓傅瑾信不要分神,沒想到接過來住幾天之後,傅太夫人就覺得傅瑾儀十分可愛。連帶著她的氣色也慢慢好了起來。

  二月初,大夫人來看望太夫人。

  見太夫人親自教養傅瑾儀她就笑:「老太太之前教養的都是秀氣的女孩兒,現在教養儀哥兒這個皮小子會不會太累?」

  傅瑾儀在一旁玩九連環,聞言立馬丟了九連環,蹬蹬蹬幾步跑到傅太夫人身邊:「我不是皮小子,大姐姐說,我很乖很聽話,老太太最喜歡我了。」

  傅太夫人哈哈一笑,摸著他的頭道:「是啊,咱們儀哥兒最乖了,我最喜歡儀哥兒了。」

  大夫人就訕訕道:「我不過是隨口說說,這孩子,真是……」

  她話還沒說完,儀哥兒就從桌子上端了果盤遞到她面前:「大伯母,吃點心。」

  「哎呀!」大夫人又驚又喜地接過果盤:「咱們儀哥兒真是乖孩子。」

  看著傅瑾儀這可愛的樣子,大夫人就有些傷心,她若是有個兒子傍身就好了。長房雖然過繼了傅瑾信當兒子,可卻是記名在傅卿和生母尹氏名下的。也就是說,大夫人還是無子。

  她撇開這些念頭,對傅卿和道:「阿和,衛大人這幾天在家嗎?」

  傅卿和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問起衛昭,就道:「怎麼了,母親,您找衛大人有事?」

  「不是。」大夫人搖頭道:「我剛才來的時候,見衛大人家門口停了一輛馬車,車上下來了幾個僕婦還有一個頭戴帷帽的年輕姑娘。我之前聽聞衛大人父母雙亡,跟族人又不怎麼走動,就覺得好奇。難道是他的什麼親戚嗎?」

  說完,大夫人就笑:「今年六月你就要跟衛大人成親了,說不定是來喝喜酒的。」

  被大夫人這樣打趣,傅卿和害羞地地下了頭。

  可她的心裡也在納悶。

  她之前聽衛昭說過,他母親與父親都是獨生,父母相繼離世之後,外祖家也沒什麼人了。怎麼會突然有親戚上門,而且還是個年輕的姑娘?

  如果真是衛昭的親戚,那來探親之前肯定要有書信的啊。既然有親戚上門,衛昭應該會跟自己說才對啊。

  這樣想是想不出來結果的。

  傅卿和就決定等大夫人走了,就讓木棉去看看怎麼回事。

  等大夫人走了之後,她考慮了一下,還是覺得自己親自去一趟會保險一些。

  她是衛家未來的女主人,衛昭對她特別的看重。門房見傅卿和來了,二話不說,十分慇勤地迎了傅卿進去。

  「傅小姐,有什麼事情,您儘管吩咐。」

  傅卿和想問門房家裡是不是來了客人,可話到嘴邊就拐了個彎:「沒什麼事,就是想過來看看。大人不在家,你們一定要好好看著門,千萬別讓一些不長眼的小毛賊摸了進來。這兩天風大,門窗一定要關緊了。你們好好辦事,大人回來一定會有賞的。」

  「是、是。」門房彎著腰點頭:「傅小姐放心,我們一定不會偷懶的。」

  門房領著傅卿和轉了一圈,傅卿和發現根本沒有人。

  大夫人說來了一群僕婦,還有一個年輕的姑娘,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到衛家來的,不可能連個影子都見不到啊。

  看來,應該是大夫人看錯了。

  傅卿和交代了那門房幾句,安安心心地回了傅家。

  第二天,衛昭走了半個月之後,傅卿和收到了他的來信。信上說他一切都好,凍瘡藥都用上了,讓傅卿和不必掛念,還說二月二十左右能回來。

  本來衛昭說會在二月二十六之前趕回來,傅卿和想著他能在二月二十五回來就好了,沒想到一下子提前了幾天,這令她十分的欣喜。

  因不知道衛昭去遼東做什麼,到底要去哪裡,她也不好給衛昭回信。就心裡算著日子,等著衛昭回來。

  到了二月二十這一天,她起了個大早。想著衛昭今天就回來了,她的心情非常好。

  沒想到鎮國公夫人的貼身侍婢尤媽媽來了,她請傅卿和去給史駙馬治病。

  已經是二月中,冰雪消融,天氣回暖,柳枝也抽出了黃綠色的嫩芽。

  木棉坐在馬車裡,就掀了簾子朝外看。

  「咦,小姐,你看那不是穆九大人嗎?」

  聽了木棉的話,傅卿和應聲朝外看去,見果然是穆九,她心裡不由一喜。

  既然穆九回來了,那衛昭一定也回來了。

  「小姐,要不要讓車伕將馬車架快一些趕上穆九大人?」

  傅卿和正想說好,卻看到穆九的身後跟著一輛馬車,馬車旁邊居然跟著兩個臉生的僕婦。

  按說衛昭他們出去辦事,都是騎馬的,不會坐馬車啊。

  她心裡覺得有些奇怪,就道:「不用了,這是在大街上,也不好停下來說話。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

  馬上就可以見到了衛昭,傅卿和覺得這都是不用在意的小事。要趕緊去給駙馬看病,看完病就可以見到衛昭了。

  傅卿和讓車伕趕快一點。

  史駙馬如今已經不再是駙馬了。

  隆慶長公主死了,駙馬搬出了隆慶公主府。鎮國公就給他安排了一出宅子住著。

  自打公主死了之後,他的精神就很不好。如今已經發展到生病的地步了。

  傅卿和見到了原來的駙馬,如今的史大人,她不由大吃一驚。

  這才短短三個月,史棣秀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的精神很不好。除了去光祿寺當差之外,他回到家就在床上躺著,不吃不喝不說話。

  見到傅卿和鄭姨奶奶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整整三個月了,自打公主去世之後就這樣了,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史棣秀有病,鄭姨奶奶也不好受。因為擔心兒子,鄭姨奶奶也消瘦了很多,精神更是大不如從前。

  傅卿和就歎了一口氣,之前公主活著的時候,雖然脾氣囂張,雖然沒有孩子,可公主府還算是個家。公主死了之後,史棣秀情志消散,這裡也沒有個家的樣子。

  傅卿和安慰了鄭姨奶奶幾句,就去給史棣秀看病。

  見到傅卿和,史棣秀神色沒有什麼變動,他木然道:「傅小姐,你來了。」

  「史大人,聽說你身體不舒服,我來幫你看看病。」傅卿和道:「來,我幫你號號脈。」

  史棣秀皺眉道:「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沒病,不要你看。」

  「三老爺,你就讓傅小姐幫你看看吧。」鄭姨奶奶說著就垂淚:「你這樣不吃不喝,身體哪能受得了?」

  「是啊,史大人。」傅卿和就勸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這個樣子,鄭姨奶奶十分擔憂,可不是為人子女孝順之道。」

  史棣秀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將胳膊伸了出來。

  跟傅卿和預想的一樣,他這是憂思太過,導致的氣機郁滯證。主要症狀是脾氣不運,胃納不佳,腹脘漲滯。胸中一股鬱結之氣,機體不暢,自然不想吃不想喝。

  傅卿和開了六磨湯幫他順氣行滯。

  出了史棣秀的屋子,鄭姨奶奶就道:「傅小姐,多謝你來了,三老爺最近一直這樣,我擔心得不得了。幸好你來了,等他好了,再讓他親自登門感謝你。」

  傅卿和卻搖了搖頭:「姨奶奶,史大人的病恐怕難以治癒,我這藥只治標不治本。」

  「啊?」鄭姨奶奶大吃一驚,又著急道:「那你趕緊開治本的藥啊。」

  「姨奶奶,史大人這是憂思太過導致的心病,他心中鬱結之氣太多,氣堵在心裡,機體不暢,自然不想飲食。」傅卿和道:「我開的是幫他順氣的藥,只能輔助他機體順暢,卻解不了他心裡的憂思。正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啊。史大人必須要情志開懷才能徹底去掉病根。」

 

  ☆、第139章 姑娘

 

  「那這可怎麼辦?」鄭姨奶奶憂慮忡忡:「人死不能復生,公主活不過來了,難道三老爺要一直這樣下去?」

  本來兒子並不是特別喜歡公主,她也是知道的。公主死了,她心裡就覺得兒子終於解脫了,沒想到兒子卻特別傷心難過。她想著估計是因為公主新喪,兒子不習慣,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因此,鄭姨奶奶也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可眼看著三個月過去了,史棣秀不僅沒有好,反而越來越嚴重,情志越來越消沉,她這才擔憂起來。

  看著她著急的模樣,傅卿和也歎了一口氣。公主雖然囂張跋扈,卻深愛著駙馬,駙馬對公主也很不錯。在她看了,除了不生孩子這件事情之外,公主與駙馬的婚姻應該算是比較美滿的。可誰知道公主會突然暴斃呢。

  她隱隱約約聽到傳言,說隆慶長公主是因為與人通姦被發現,羞憤不已上吊死的。她覺得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別的她不敢說,但是說隆慶長公主與人通姦她是一萬個不相信的。隆慶長公主那麼喜歡駙馬,怎麼可能與別的男人苟且?這一定是那些看公主不順眼的人杜撰出來的。

  不過,隆慶長公主之死的確很是蹊蹺啊。

  可眼下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幫史棣秀消除心結才是當務之急。

  傅卿和想了想就道:「姨奶奶,我這裡有個主意,或許可以幫史大人消除心結。」

  「是什麼主意,你快說。」鄭姨奶奶覺得這無疑是天籟之音。

  「史大人是因為喪偶所以難過、意志消沉,要治他的病,就要讓他分散注意力,不要總是想著公主這件事情。」傅卿和不急不燥地說道:「我記得咱們大熙朝對於駙馬續絃應該是沒有限制的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將史大人先頭那個夫人接回來呢?我聽說在與公主成親之前,史大人與先頭的那個夫人感情非常好。而且,史大人心裡一直十分惦記兩個孩子。既然如此,那就將他們都接回吧。史大人有人陪,您身邊也有人照顧。說不定他的病會好起來的。」

  鄭姨奶奶聽了,也覺得好。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鄭姨奶奶鬆了一口氣道:「三老爺的確很惦記兩個孩子跟先頭的夫人,雖然多年未見,但是書信卻從未斷過。傅小姐,你這個主意很好。我這就做主,讓人去河南將他們接回來。三老爺見了孩子,心情一定會好起來的。」

  傅卿和心裡牽掛著衛昭,就跟鄭姨奶奶道別回了棉花胡同。

  等馬車到門口的時候,傅卿和卻發現衛府大門的廡廊下,站著一個臉生的僕婦跟著一個年輕的小丫鬟,她們正在跟門衛說著話。

  傅卿和不由暗暗生奇,衛家裡都是上了年紀的僕婦老媽子,這樣年輕的小丫鬟她還是頭一次看到。

  難道是衛昭新買的下人?

  就在馬車準備進去的時候,就聽到她們對話的聲音傳了過來:「……姑娘說了,松江凌布要買兩匹,還有梳篦胭脂,這些女兒家要用的東西都要置備的……」

  傅卿和越聽越覺得奇怪,怎麼好端端的冒出了一個姑娘,還要置辦女兒家的東西。

  她心裡頭有些不舒服,當即就想到衛家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是她還是忍住了,說不定是衛昭的親戚呢。自己畢竟沒有過門,以前沒有旁人還好,如今有了旁人,自己這樣大喇喇跑過去,總歸有些不大好。特別是來的人極有可能是衛家的親戚,她可不想在衛家人面前留下輕狂的印象。

  好在衛昭已經已經回來了,等會他來的時候,自己親自問問他好了。

  傅卿和跟傅太夫人說了會話,就回了院子,讓木棉幫她梳頭。一個月沒見面了,她要好好打扮一番才是。

  可是等傅卿和用過午飯,衛昭還是沒有來。

  她隱隱有些失望。

  「木棉,我先睡一會午覺。如果衛大人來了,你立馬叫醒我,知道嗎?」

  「好。」木棉幫她放了簾子,笑嘻嘻道:「小姐你睡吧,衛大人來了,我一定通知你。」

  看著她揶揄的眼神,傅卿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她表現的太明顯了,連木棉都看出來了。放了簾子,遮住了光線,傅卿和躺在床上嘿嘿的笑,看出來了又如何,她就是想見衛昭啊。

  衛昭,一想起這兩個字,傅卿和就覺得心裡甜甜的。

  他一定跟自己一樣也在想她吧。

  傅卿和翻來覆去睡不著,過了好久才沉沉睡去。

  這一覺就睡了一個時辰,她還做了一夢,夢到衛昭已經來了,在錦醫堂等著她。而她卻在床上呼呼大睡。

  傅卿和一下子就醒了,她趕緊從床上起來,高聲喊木棉:「你怎麼不叫我起床,他該等急了。」

  「小姐。」木棉走進來道:「小姐,衛大人沒有過來。」

  「沒有過來?」

  傅卿和心頭不由一頓!

  從早上她出門看到穆九,到現在已經大半天都過去了,可是衛昭還沒有來。或許,或許他很忙吧。他這次出去畢竟是幫皇帝辦差,就算回來了,也應該先去皇帝那裡覆命。然後要去京衛指揮使司看看,等事情都忙完了才能到自己這裡來。

  這樣想著,她心裡又高興起來。

  「你去跟外院的人說一聲,就說今天如果有人來找我,一律說我不在。」

  她要在家裡,一心一意等衛昭過來。

  木棉出去了,很快就回來了:「小姐,已經跟外院還有門房的人說了。」

  「不對,不對。」傅卿和忙道:「不是誰來都說我不在,而是其他人來了說我不在,但是衛昭來了,要說我在的。」

  見自家小姐這情竇初開的樣子,木棉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小姐,我知道了,我跟門房的人說了。如果衛大人來了,就直接請進來,如果其他人來了,就攔著說您不在家。您放心好了,我都交代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傅卿和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放心。

  誰知道,這一等,就是一個下午,到了晚上天都擦黑了,還是沒有等到衛昭的消息。

  傅卿和有些坐不住了,她對木棉說道:「你去隔壁打聽一下,看看衛大人有沒有回來?還有,不要太露痕跡,你不要自己去,隨便找個婆子去。明白嗎?」

  不知道為什麼,在沒有見到衛昭之前,傅卿和總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去打聽衛昭了。

  木棉點點頭:「放心吧,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木棉出去了,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回來。

  「怎麼樣?打聽到衛大人的消息了嗎?」傅卿和急忙迎上去問。

  「小姐。」木棉的臉色顯得有些沉重:「我沒有打聽到衛大人的消息,衛大人有沒有回來我不知道,韓小哥兒也沒有看到。只聽說穆九穆大人的確是回來了。還有,衛大人家裡住進了一位年輕的姑娘。」

  木棉脾氣好,人也和軟,如果僅僅是這樣,她的臉色不會這麼難看。

  傅卿和心裡就覺得木棉接下來一定還有話要講。她坐回到椅子上,臉色沉靜地問她:「除了這些之外,你還打聽到什麼了?」

  「小姐……」木棉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傅卿和的神色:「住到衛大人府上的那位姑娘,據說是大人外祖家的表姑娘,這位表姑娘與衛大人定有婚約……」

  傅卿和當即就炸毛了,她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朝外走:「怪不得他不來見我,原來有新歡了!不,不是新歡,應該是舊愛才是!」

  自己在家裡高高興興地等他來,結果他倒好,人沒回來,卻帶了個表姑娘回來。

  他不是說要送自己生辰禮物嗎?難道這就是他送了生辰禮物!

  傅卿和越想越鬧,抬腳就要去衛府找衛昭理論。

  木棉看出了她的意圖,一把拉住了她,驚恐地問道:「小姐,你要到哪裡去?天已經黑了,就算你有事情,也要等到明天啊。這事情不過是下人嚼舌根而已,我根本沒有見到衛大人,誰知道真相如何呢?」

  站在廡廊下,看著烏沉沉的天空上幾個明亮的星星,傅卿和就想起了衛昭那雙比星子還要明亮的雙眸。

  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記得衛昭答應過她不會有其他人,只喜歡她一個的。她也相信衛昭不會輕易食言。

  「你說得對,在沒有見到衛昭之前,誰說的話我都不信。」傅卿和喃喃道:「除非衛昭親口告訴我,否則別人說的,我都不信。」

  她要等,等衛昭來跟她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有婚約,他有過婚約,為什麼不告訴她?

  第二天上午,衛昭依舊沒有出現。可是住在衛昭家裡的那位表姑娘卻來了。

  「小姐,那位表姑娘說要見您。」看著傅卿和若無其事的表情,木棉心裡不由捏了一把汗:「你要見她嗎?」

  「不見!」傅卿和正在製藥,她頭也不抬一下:「你問問她有什麼事情,如果有事,讓她直接跟你說。如果沒事,就讓她走吧。我很忙,沒時間見閒雜人等。」

 

  ☆、第140章 情敵

 

  她雖然表情不變,語氣卻硬邦邦的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這樣的小姐,木棉還是頭一回見到。她知道,自己小姐是真的生氣了。

  她歎了一口氣,轉身就回話了。她心裡想,要是半夏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如何勸解小姐的。

  木棉道門口把傅卿和的話原封不動地說給了那個表姑娘聽,然後回來覆命。

  「那個表姑娘說什麼了?」傅卿和問道。

  「表姑娘說沒有什麼事情,就是想拜見一下您。她還說既然您忙著,她就不打擾了,改日再來。」木棉不悅地說道:「那個表姑娘人還不錯,挺動禮的,就是她身邊的丫鬟有點囂張。得知您不願意見面,她不高興地嘟噥了幾句。」

  「木棉,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做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會有什麼樣的下人。」傅卿和停下來,看著木棉道:「那個丫鬟肯定是表姑娘貼身服侍的,既然是貼身服侍的,脾氣性格肯定是討表姑娘喜歡的。」

  「我問你,她嘟噥了之後,表姑娘是如何反應的?」

  木棉想了想說道:「表姑娘沒有什麼反應,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話剛說完,木棉就反應過來了:「那表姑娘不是什麼懂禮的人,如果她真的懂禮貌,就會訓斥那個丫鬟,而不是裝作沒有聽見若無其事了。」

  傅卿和朝她豎起了大拇指:「我的木棉姐姐,你終於反應過來了。」

  「小姐,快別打趣我了。」木棉憂心忡忡道:「這個表姑娘恐怕不是什麼好人,那該怎麼辦啊?她會不會跟您搶衛大人啊?」

  「不用擔心。」傅卿和哂然一笑:「是我的,她搶不走。不是我的,我就算機關算盡,最後也還是留不住。問題的重點,不在於我,也不在於那個表姑娘,而在於衛昭。」

  是的,如果衛昭對那個表姑娘有意,她願意退出成全他們。

  如果衛昭不喜歡表姑娘,她也絕對不會放手。

  衛昭這麼優秀,若是沒有姑娘喜歡,那才奇怪呢。

  趁著還沒有成親,發生這樣的事,不一定就是壞事。正好,她可是藉著這件事情看清楚衛昭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表姑娘說改日再來,她就真的來了。她說的改日,便是第二天。

  這一次登門,傅卿和沒有將她拒之門外。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倒要見識見識,這個表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木棉領著兩個年輕的女子走了進來。

  前面的那個女子穿著緋紅色的交領齊腰襦裙,身量嬌小,腰肢纖細,皮膚雪白。她頭上戴著一個小巧的珍珠簪子,隨著她走動那珍珠就搖曳不停,襯得她很是嬌柔。

  傅卿和暗暗點頭,的確是個裊裊娜娜的美人。

  在傅卿和打量表姑娘的時候,她也在打量傅卿和。

  見到傅卿和她很吃驚。

  傅卿和穿著大紅色的緞子對衿衫,上面繡了鳳凰牡丹紋,頭髮梳成翻疊圓鬟髻,帶了一個珍珠做成了髮箍。

  表姑娘的心就緊了緊,暗中咬了咬牙。

  她沒想到傅卿和一身名門閨秀的氣派,還長得那麼漂亮,將老氣的鳳凰牡丹紋都穿得這樣好看。

  她已經十八歲了,是老姑娘了,所以穿的十分清麗。傅卿和穿的卻特別穩重,還是大紅色的衣服,相比之下,她十分的單薄沒氣度。

  大紅代表正室,而自己只能穿緋紅。

  表姑娘心裡就有些苦澀,她已經十八歲了,衛昭是她最後的機會。她一定要攀上衛昭,這樣才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表姑娘壓下心頭翻滾的苦澀,暫時先穩住這個傅小姐,等她進了門,再好好跟她爭個高下。

  「傅小姐,我姓喬,小字楚楚,早就聽聞傅小姐的大名,心中十分傾慕,今日得見,十分榮幸。」

  她聲音很細,說話的時候很柔,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柔弱。

  傅卿和見了心頭就顫了顫。人長得好,名兒取得也好,楚楚,可不就是楚楚動人嗎?這樣一個美人兒,她見了都有些捨不得,用她去試探衛昭,會不會擦槍走火啊。萬一衛昭沒有把持住,可怎生是好?

  「喬小姐請不必客氣。」傅卿和道:「聽喬小姐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氏啊,原來我的名聲已經傳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了,這真是令人驚喜。」

  喬楚楚好像沒有聽出來傅卿和言語中的意思,她羞澀一笑:「傅姐姐好耳力,小妹的確不是京城人氏。我是山東濰坊人氏。傅姐姐,您知道濰坊嗎?是小地方,不能跟京城比。」

  這才眨眼的功夫就姐姐妹妹都叫上了,真是好厲害呢。

  傅卿和道:「喬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濰坊盛產風箏,是風箏的故鄉,也叫鳶都,是個好地方。」

  聽到她說喬姑娘這幾個字,喬楚楚的心緊了緊。這傅卿和是怎麼回事,難道她聽不懂自己的意思嗎?

  「是啊,山東詩書世家很多,昭表哥也是山東人呢。」喬楚楚低了頭,有些難為情地說:「傅姐姐,我今天來除了想見你一面,還有一件禮物要與姐姐。」

  說著她打開包袱,雙手捧出了一雙鞋。

  傅卿和看了不由大怒!

  在大熙朝,除了平時人情往來之外,送鞋有兩個特殊的場合。

  第一個是剛過門的新婦第二天早上給公婆長輩奉茶的時候,送上新鞋,以示孝心。

  另外一個,就是妾室要給主母送鞋。

  這個表姑娘此時送鞋是什麼意思,意圖不言而喻!

  她難道就這麼好欺負嗎?這個喬楚楚居然敢登門來跟她搶男人,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我看上衛昭了,你分我一半吧。

  傅卿和很想破口大罵,可是她卻忍著沒有說話,只目光譏誚地望著喬楚楚。

  木棉看著傅卿和的神色,知道自家小姐這是氣急了,她就鼓起勇氣道:「喬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正所謂無功不受祿,你拿這鞋給我們小姐是什麼意思?我們小姐可是名門閨秀,世家小姐,還不缺你這雙鞋穿。」

  「還有,我家小姐地位尊貴,連皇后娘娘都讚一聲好的,你張嘴姐姐閉嘴妹妹是怎麼回事?山東是詩書之地,喬姑娘看著也像是懂禮的人,怎麼做出來的事,說出來的話這麼不著調!」

  這一番話夾槍帶棒,直把喬楚楚聽得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她守住無措地站著,無助地、可憐兮兮地望著傅卿和,見傅卿和無動於衷,最終膝頭一軟跪了下去。

  「傅姐姐,請給我一條活路吧。」喬楚楚說著就低聲哭了起來:「我父母雙親都不在了,族人想擺佈我,拿我去換錢,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傅姐姐,但凡我有一點辦法,也絕不會求到你的門上來。傅姐姐,我求求你,救我一命吧,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喬小姐好生奇怪,你家在山東,我家在京城,我與你非親非故,為什麼要可憐你救你?京城裡無家可歸的流浪乞丐多得是,若是個人都要我收留,我豈不是忙不死了?」

  傅卿和很生氣,說出來的話也十分不客氣。

  「傅姐姐,您這是何必呢?」喬楚楚哭得越發哀婉:「沒錯,您與昭表哥的婚姻是御賜的,可我與他可是父母之命定下的婚約。天地君親師,君在父母雙親之前,所以我敬你一聲姐姐。都是女子,你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這樣為難我?」

  她哭得梨花帶雨,哭得很漂亮。

  傅卿和一開始就當做看電影來欣賞,可現在她沒有欣賞的心情了。

  她冷冷一笑:「喬小姐,你可真是很厲害,這倒打一耙的功夫可真是爐火純青啊。我在家裡坐著沒去招惹你,你來送禮我不收,結果就變成了我咄咄逼人,我為難你了。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道理啊!好端端的,跑了一個人到我家裡哭,這可不吉利。喬小姐,到底是誰為難誰啊?」

  沒有想到傅卿和看著年紀小,卻如此牙尖嘴利難對付,喬楚楚心頭不由一噎:「傅姐姐,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我了……」

  她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哭個不停。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傅卿和就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根本不為所動。既沒有開口讓她起來,也沒有勸她不要哭了。

  地上沒有蒲團,喬楚楚硬生生地跪在地上,腿都疼了。

  就這樣哭了半晌好沒意思,她的心裡不由暗暗咒罵,傅氏好歹毒啊,就這樣晾著自己,看來裝可憐博同情這一招是沒有用的了。

  既然沒有用,那就不用哭了。

  喬楚楚收起了眼淚,終於不哭了。

  見她正常了,傅卿和就讓打水過來讓她洗臉。

  洗過臉之後,傅卿和讓她坐了,然後對她說道:「喬姑娘,我看你也是聰明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有什麼話直說吧。我是比你年紀小,但不代表我好糊弄,咱們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喬楚楚收了楚楚可憐的神色,正色道:「傅小姐,我雖然不是出身名門,可從小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千疼萬愛的。若不是家中出了變故,我豈會帶著僕婦千里迢迢從山東奔赴京城投奔昭表哥。您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沒有吃過苦,受過罪,自然不知道我這一路上經歷了多少苦難……翻車翻船不說,路上還遇到了劫匪,若不是我機靈,差點就喪了命……」

  傅卿和心裡不由嘖嘖了幾聲,這個喬楚楚還真是個人物。她長得這麼好看,若真遇上劫匪,怎麼可能全須全尾地到達京城?

  這個人滿嘴謊言,傅卿和覺得心裡有些厭煩。

 

  ☆、第141章 歸來

 

  她當即就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說道「喬姑娘,你要是來跟我訴苦的,那就不必了。這世上可憐人多的是,我家裡的僕婦隨便拉一個出來,悲情的故事都能說上一天一夜。你要是有什麼好玩的,樂呵的說給我聽聽,我或許還能笑一笑。可這種沒有任何意思的故事,我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喬楚楚再一次被傅卿和噎住。

  她心裡毆死了,看向傅卿和的眼神再也不像原來那般可憐兮兮了,而是帶了一絲埋怨與控訴。她的牙也恨得直癢癢,沒有想到傅卿和居然是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狠心腸的傢伙。

  她知道,不使用殺手鑭是不行了。

  她想也沒想,就再次跪了下去:「傅姐姐,我父母雙親去世,逢此巨變,如今的確無處可去。我今天來,絕非耀武揚威,而是想給姐姐您一個定心丸。」

  「定心丸?」傅卿和挑了眉,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是的。」喬楚楚脊背挺得直直的,臉上帶了一絲堅決:「傅姐姐,我喬楚楚情願做小,情願服侍姐姐,絕無怨言。」

  說著,她深深地給傅卿和磕了一個頭。

  她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她相信傅卿和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裝傻了。若是傅卿和同意最好,若是傅卿和不同意……

  她看著傅卿和旁邊的花梨木大案,心裡下了決心,一頭撞上去,絕不至於死,頂多流血昏過去。自己好好登門拜訪,卻弄了個頭破血流,她傅卿和就是有十張嘴,恐怕也說不清!

  喬楚楚心裡打定了主意,慢慢抬起頭來望著傅卿和。

  傅卿和直想為她鼓掌了,這演技這是高啊。

  傅卿和嘴角閃過一絲冷笑,反唇相譏:「怨言?看來喬姑娘很委屈,做小並非心甘情願吶?」

  「傅姐姐,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兒,怎麼會甘心為人做小?」喬楚楚臉上閃過一絲難堪,片刻就變成了堅決:「只是姐姐畢竟是御賜的婚姻,我總不能讓昭表哥為了我而抗旨吧。再說了,今天見到姐姐,這麼大方美麗,我自慚形穢,甘願屈居第二。傅姐姐,你放心好了,我進門之後絕對不會與你爭寵的。」

  「別介啊,喬姑娘,你既然不願意做小,何必要委屈自己呢?你長得這樣漂亮,給人做小豈不是委屈了你?」

  喬楚楚聞言既驚又喜地抬起頭來:「傅姐姐,難道你同意讓我做平妻?」

  這個喬楚楚,果然是個不安分的。剛剛給她一點好顏色,她就得寸進尺了。當著自己的面,就露出她想上位的心思,難道自己就這麼好騙嗎?

  「呵!」傅卿和不由笑了:「不是做平妻,而是做正妻。衛大人在京衛指揮使司任指揮僉事一職,他手下人很多,有很多都是才貌出眾的兒郎。你既然口口聲聲叫我姐姐,這麼信得過我,我就幫你保個媒,你看如何?」

  喬楚楚聞言,臉色驟然冷了下來,她知道傅卿和是打定主意不讓她進門了。

  她的手緊緊按住地面,腿輕輕爬了起來。她覺得事到如今,只有用最後一招了。

  「小姐,小姐。」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歡天喜地的跑了進來:「大人來了,衛大人來了!衛大人到門口了。」

  「真的?」傅卿和心裡一喜,站起來就想朝外走。

  可剛站起來,她又停了下來。

  哼!該死的衛昭,去了一趟遼東,就弄了個表姑娘回來給她添堵,她才不要去迎接他呢!她倒要問問他,究竟搞什麼鬼!

  傅卿和收了臉上的喜悅,坐了下來:「嗯,請衛大人進來吧。」

  說完,她瞟了一眼喬楚楚,就見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傅卿和看了她強作鎮定的樣子,心裡更加篤定了這個表姑娘有詐了。

  「阿和,阿和,我回來了。」衛昭很高興,人還沒進門,聲音就傳了進來。

  傅卿和雖然心裡有氣,但是聽到他的聲音,還是不由自主站起來朝前走了幾步,期待的樣子不言而喻。

  衛昭大踏步走了進來,站在門口,看著傅卿和離他幾步之遙,他的腳步聲音突然停下來,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聲音也軟了下去:「阿和,我回來了。」

  傅卿和看他鬍子都長出來了,手裡還握著馬鞭,一臉的風塵僕僕,一看就知道剛剛到家,說不定連自家門都沒進就來看望自己了。那一雙眼睛更是盛著無盡的歡喜與思念,好像下一秒就要噴薄而出。

  傅卿和就知道他是惦記著她的,思念著她的,就跟她思念他惦記他是一樣的。

  這一瞬間,所有的懷疑、生氣都煙消雲散,她有很多很多話想跟他說,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可最後,她只輕輕點頭,眉眼彎彎道:「嗯,衛昭,歡迎你回來。」

  等傅卿和說完這句話,衛昭才大踏步走到傅卿和面前:「阿和,我……」

  一個月未見面,他心裡有太多的思念要跟她傾訴,他很想擁她入懷緊緊地抱著她,可屋裡站了很多人,他的話到了唇邊又嚥了下去。

  他笑著望著傅卿和:「你今天很忙嗎?怎麼大家都在屋裡站著?」

  「是喬姑娘來了。」傅卿和道:「她跟我說了半天的話。」

  衛昭轉頭,這才注意到站在一邊的喬楚楚,他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傅卿和問:「看你一臉灰塵,是不是還沒回家就直接來了?何必這麼著急,早一時晚一時又有什麼關係?」

  「我怕你等急了,先過來跟你報個平安。」衛昭心道,我這不是太想你了嘛,小沒良心的,居然不急著見我。

  他控訴地瞪了一眼傅卿和。

  收到他眼神中的意思,傅卿和笑著低了頭:「快回去洗漱更衣吧,一路鞍馬勞頓該累了,回去好好歇歇。」

  衛昭給了她一個拿你沒辦法的眼神,道:「我先回去洗漱,等會過來跟你說話。」

  「不急的。」傅卿和慢悠悠道:「你回去洗漱,然後用午飯睡一會午覺。等我睡好了,我下午過去找你,好不好?」

  「好!」在這裡人太多了,說話都不方便,去了衛府是他的地盤自然他做主。衛昭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那我在家裡等著你。」

  他的語速很快,高興的神色怎麼也掩飾不住。

  喬楚楚跟衛昭接觸過幾次,他都是十分冷淡,幾乎是面無表情的人。她還以為他之前的遭遇造成了他這種性格。

  沒想到衛昭那麼冷清的人在傅卿和面前溫柔的不像話。

  她不由垂下眼皮,心裡很不是滋味。

  自打衛昭進門,連正眼都沒看過喬楚楚一眼。傅卿和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她丹唇輕啟,笑著問低頭不語的喬楚楚:「喬姑娘,衛昭已經回去了,你是回去還是留下來在我家用午膳?」

  衛昭已經給了她定心丸,她一點也不擔心這個喬楚楚能翻出什麼花樣來。既然如此,她何方大度一些?

  喬楚楚十分難堪,她強自撐起一個笑容:「出來半天,多有打擾,怎麼好繼續叨擾?我這就回去了。」

  喬楚楚走後,木棉就衝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看著是個正經人,誰知道這麼不要臉皮!呸!枉我還當她是好人!」

  衛昭回來了,傅卿和心情很好,木棉這個樣子取悅了她。

  她笑著說道:「木棉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呢!居然都能看出來她沒安好心了。她哭得那麼傷心,我還以為你會同情她的。」

  木棉義憤填膺道:「小姐,我雖然不聰明,但是也能分出好賴的。這個喬姑娘,口口聲聲說自己多可憐,結果干的卻不是人事。管她是好人壞人,敢對小姐不利的,總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世上能無條件站在她這邊,信任她,對她好的,只有木棉了。傅卿和很感動,握了木棉的手:「木棉姐姐,你總是那麼好。」

  「哎呀!」木棉臉色大變:「小姐,衛大人回去了,那個喬姑娘也回去了,孤男寡女的,會不會不太好?」

  「沒事。」傅卿和神色淡然道:「我看那個喬姑娘有些不妥當,事情恐怕不是她說的那個樣子。如果衛昭不為所動,她就手段再高也沒有用。要是衛昭有那個心,我就是日防夜防也防不住。」

  話雖然如此,她還是決定下午親自過去一趟。雖然懶□□不咬人,可它在面前爬來爬去膈應的慌啊。

  這個喬楚楚長著花一樣的臉,卻幹著癩□□膈應人的事。

  傅卿和陪傅太夫人、傅瑾儀用了午飯。

  大熙朝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幾個人安安靜靜的吃過飯,丫鬟撤了桌子之後傅太夫人才問:「我聽說衛昭回來了?」

  「是的。」傅卿和道:「上午剛到家。」

  「聽說他還帶了個表姑娘回來?」

  傅卿和心頭一跳,不由朝太夫人看去,只見她臉色有些不好看。

  「老太太,的確住著一個表姑娘,真是究竟怎麼回事,我現在還不清楚。不過我相信衛昭應該不是那種人。」

  「你相信?你相信有用嗎?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貓?」傅太夫人臉色比剛才還冷,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阿和,這世上男人都是一副德行,你千萬不能相信他們。今天下午就讓衛昭過來,我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傅卿和大驚,連忙站了起來:「您別著急,事情真相如何還不清楚。萬一那個表姑娘只是來小住或是臨時路過這麼,我們這樣大張旗鼓豈不是讓人笑話?今天下午我先去問問衛昭到底是怎麼回事。若是他真有那個心,不用您說,我也不會輕輕揭過的。老太太,我畢竟是御賜的婚姻……」

  「你說的對,是我太著急了。」傅太夫人就道:「衛昭他就算有這個心,可不敢這樣打皇上的臉。不管是怎麼回事,這個表姑娘是不能跟衛昭住的,孤男寡女住著,沒有長輩在,像個什麼樣子!若是那表姑娘是個不安分的,你立馬把人攆走,若是你臉皮薄,就讓杜媽媽去做。若她是個老實本分的,那就讓她住到我們家裡來。反正不能讓她跟衛昭有過多的接觸。」

  「好。」傅卿和挽了傅太夫人的胳膊,滿心都是感動:「老太太,您真疼我!」

  傅太夫人就笑:「傻丫頭!」

  下午,傅卿和去了衛府,一路暢通無阻進了衛昭起居室的廳堂。

  韓竟也在,見到傅卿和他很高興,他小跑著迎了上來:「傅小姐,您來了!」

  「韓竟!」傅卿和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一個月不見,你黑了,瘦了,不過也長高了好多。」

  「傅小姐!」時間久了,對於傅卿和拿他當小孩子待,韓竟也不再反感了:「再過一段時間,我長得更高了,你就不能摸我的頭了……」

  看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衛昭就道:「韓竟!」

  韓竟連忙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

  說完連個招呼也不打,一溜煙跑了。

  屋裡只剩下衛昭與傅卿和兩個人。

  「阿和,卿卿。」衛昭輕輕喚了傅卿和一聲,然後走到她的面前。

  傅卿和突然就想起一個月前,送他走的那一天,他摟著她說要親她,結果被穆九撞破的事情,她的臉噌地一下紅了。

  衛昭看她臉紅撲撲的,如秋天掛在枝頭的蘋果一樣鮮活可愛,不由又靠近了幾步。

  待走的近了,聞到她身上香甜的、帶著淡淡藥香的味道,不由就想起之前抱她的溫軟。

  他貪婪地望著她的眉眼,她殷紅的如花瓣一樣的唇,喉結不由動了動。

  「卿卿……」

  「衛昭……」

  沒想到兩個人同時說話,彼此不由噗呲笑了,雙目對視的時候,甜蜜的情意怎麼也擋不住。

  「昭表哥。」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輕軟的女子的聲音。

  衛昭的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上次被打擾之後,衛昭就吩咐過了,只要傅卿和來了,所有人都要離得遠遠的。

  久別重逢,他又很多話想跟阿和說的,本來以為今天能一述衷情,沒想到還是被閒雜人等打擾了。

  看著他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傅卿和卻覺得很高興。讓你弄個表姑娘在家裡,活該你被打擾!

  喬楚楚已經推了門進來了:「我聽說傅小姐過來了,就親自沏了茶。」

  「不知道傅小姐喜歡喝什麼,就沏了碧螺春,這是我特意買的。若有怠慢,請傅小姐一定要海涵。」

  她笑盈盈的,一副主人家熱情待客的樣子,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出現對眼前的這兩個人是一種打擾。

 

  ☆、第142章 礙眼

 

  「多謝你了,喬姑娘了。」傅卿和說完話,轉身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不過我不大喜歡喝碧螺春,真是浪費你一番心意呢。」

  「是嗎?」喬楚楚嬌羞一笑:「我最喜歡喝碧螺春,湯清味醇,相識的幾位小姐妹都喜歡,我還以為傅小姐也跟我們一樣呢。那傅小姐喜歡喝什麼茶?」

  喬楚楚已經打聽清楚了,衛昭搬到這裡並沒有多長時間,他與這傅小姐這又是御賜的婚姻。要麼是衛昭看上了傅卿和的美貌,要麼就是皇帝拉郎配硬塞給衛昭的。

  她的容貌是不如傅卿和,但是性格卻比傅卿和溫婉多了。男人嘛,總是喜新厭舊的,既然如此,她何愁自己沒有機會?

  她盈盈地望著傅卿和,很是熟稔。

  衛昭卻滿心的不悅。他以為喬楚楚送了茶就能走了,沒想到她居然就勢坐在了傅卿和身邊,一副要跟她話家常的樣子。

  因衛昭平時就一直冷冷的,所以他不高興了一般人也看不出來。看著衛昭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下頜的線條也變得緊繃了,傅卿和就知道,他心裡是憋屈的。

  傅卿和就心裡一動,衛昭肯定跟自己一樣,覺得喬小姐像個蒼蠅一樣招人煩。她突然就起了戲謔的意思。

  因此,她收起不搭理喬小姐的打算,輕聲和煦道:「我喜歡喝黃山毛尖。」

  傅卿和聲音清越嬌脆,眉眼彎彎,唇紅齒白,比喬楚楚笑得還要溫婉。

  喬楚楚正愁沒有機會在衛昭面前表現自己呢,聽了傅卿和的話,她立馬就接了上來。

  從碧螺春到西湖龍井,從傅卿和的醫術到喬楚楚山東老家,兩個人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看著傅卿和溫婉大方的樣子,喬楚楚就在心裡冷笑。上午還是一副清高正義凜然的樣子,下午又變得這麼的溫柔。

  她飛快地瞟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衛昭,心裡跟明鏡一樣。呵,大抵天底下的女人都一樣,不管內裡是多麼壞多麼善妒,表面上都要裝作大大方方的。特別是在男人面前的時候,總歸是不能露出自己尖刻的那一面的。

  像傅卿和這樣的名門閨秀更是如此!

  衛昭是個不錯的對象,傅卿和與衛昭還沒有成親,在他面前,她自然不敢像上午那樣強硬。她怕給衛昭留下壞印象,怕衛昭覺得她善妒。

  這一瞬間,喬楚楚突然覺得她摸到了傅卿和的死脈。她嘴角閃過一絲冷笑,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溫婉,哼!容貌我不如你,比溫柔小意,你比我差我遠了!

  她與傅卿和兩個人就像在對陣過招一樣,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妹妹,好不親熱。就像高手對決,比得不是招式而是耐心,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

  喬楚楚覺得這一局,她贏定了。

  在一旁的衛昭卻有些忍不住了,一個月沒見面,本來想好好跟阿和獨處的,他有很多話想說給阿和聽,沒想到被人跑出來攪了局。看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他的嘴角也越抿越緊。

  不行,再這麼下去,他今天恐怕都休想跟阿和好好說上話了。他正想開口,沒想道傅卿和卻先說了。

  「喬姑娘,我有些話想跟衛大人說,你能迴避一下嗎?」

  喬楚楚一愣,愕然地望著傅卿和。上一句話還言笑晏晏地說著女紅刺繡,傅卿和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她臉上驚詫,心裡卻竊喜不已:好你個傅卿和,終於忍不住了吧?就猜到你會露出痕跡!

  喬楚楚心裡大定,就委屈地朝衛昭望去。

  傅卿和心裡冷笑連連,面上卻裝作沒有看到,只低下頭去輕輕撥弄茶盞裡的漂浮的茶葉。

  衛昭一直按捺著自己,見傅卿和終於說了出來,心裡高興,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點了點頭,很是鄭重:「的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阿和你也來了半天了,錦醫堂的事情多,不如我們到錦醫堂去說吧。」

  此言一出,喬楚楚的手不由就緊緊地絞在一起。

  衛昭的話很含蓄,可話裡的意思卻很明白,言下之意是,他們兩人本來有很重要的事情,你喬楚楚在這礙眼了。

  傅卿和在一旁不說話,心裡卻很想笑。這個衛昭,也太傷人了。如果他要是這麼對自己說的,她肯定奪門而出了,絕不會在這裡繼續討人嫌的。

  她不由朝喬楚楚望去。

  喬楚楚臉色漲得緋紅,一副手足無措後悔自責的樣子:「昭表哥,傅小姐,都是我的錯,我見到傅小姐就心生欽慕,沒有想到會誤了你們的正事,你們千萬不要生氣……」

  知道錯還杵在這裡不走?

  既然你不走,那我就走了。

  傅卿和二話沒說站起來走了,衛昭也起身跟著她一起走了。

  只留下喬楚楚一個人在廳堂裡坐著,她氣的的眼淚都流出來了。這個傅卿和可真是好深的心機,明知道衛昭找她有事情卻故意不說,由著自己跟她東拉西扯,然後好讓衛昭厭棄了自己。

  她本來以為這些名門大小姐都是夯貨,沒想到這個傅卿和蔫壞蔫壞的,一肚子壞水,挖了個坑讓她跳!

  從小到大,都是她陷害別人,何曾吃過這樣的虧?她的手不由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一想到剛才衛昭叫傅卿和為阿和那溫柔多情的樣子,她不由暗暗發誓,一定要讓衛昭喜歡上自己,一定要把衛昭搶過來。到時候,那傅卿和只有哭的份。這一切只是個開始,傅卿和,暫且讓你高興高興,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回到了錦醫堂,傅卿和立馬就冷了臉。

  衛昭感受到她的情緒:「阿和,你這是怎麼了?」

  傅卿和坐到椅子上,氣哼哼地瞪了他一眼:「我不高興!」

  衛昭楞了一下,沒想到傅卿和會給他這樣一個答案。

  他蹲在傅卿和面前,拉著她的手問她:「我知道去了好久,不該留你一個人在家,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儘管告訴我,千萬別悶在心裡。」

  傅卿和看了他一眼,心裡覺得更加氣悶了。你弄個嬌滴滴的表姑娘在家裡,居然還來問我為什麼不高興。

  可若是讓她直接說自己討厭喬楚楚,她又說不出來。那多難為情啊,好像她很沒有自信似的。

  看她不說話,衛昭就輕輕搖了搖她的手:「好阿和,是誰惹你不開心?你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

  他已經如此低聲下氣了,傅卿和就覺得自己再繼續板著臉子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她笑了笑道:「沒事。」

  說完,她又高聲喊了木棉進來:「你去叫看看張太醫今天有沒有去太醫院,如果他在家,你就叫了他來,就說讓他晚上過來跟我們一起吃飯。」

  衛昭的臉色立馬就拉了下來,他冷著臉對著木棉喝了一聲:「不許去!」

  嚇得木棉一顫,就立在一旁不說話了。

  傅卿和見狀,就擺擺手讓木棉出去。

  衛昭走到傅卿和面前,兩隻手撐在傅卿和椅子的扶手上,把她整個人圈在椅子裡,居高臨下地瞪著她:「好好的,你去叫張曉過來做什麼?」

  傅卿和見他生氣,就挑了眉望著他:「你不高興?」

  雪白的肌膚,嫣紅的唇,黑白分明的杏眼斜斜地睥睨過來,令人怦然心動。那清越嬌糯的聲音,如嬌似嗔,就像小貓撒嬌。

  還有她身上那好聞的、甜絲絲的味道……

  無不在告訴衛昭被他圈在椅子裡的姑娘是多麼嬌憨可人,他喉結上下滾動兩下,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傅卿和見他不說話,就哼了一聲:「難道我不能叫張曉過來嗎?你呢?為什麼我叫張曉過來你會不高興?」

  衛昭這才想起來眼下還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壓下心中澎湃的激|情,抿了抿嘴角:「我當然不高興。我們這麼久沒有見面,連話都沒有好好說過,你居然叫了別人來……」

  你讓我怎麼高興得起來?

  枉我這一個月時時刻刻惦記著你,恨不能把你揣在懷裡,走到那裡都帶著。我這麼惦記你,你卻一點都不惦記我。居然還要跟別的男人吃飯,我都沒有跟你一起吃過飯呢。

  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衛昭心裡氣悶,懲罰般地伸出去,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

  那嬌嫩細滑的肌膚,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觸感,讓他一下子就呆住了。本來是想捏一下就放手,結果卻變成了輕輕的揉搓、摩挲與愛撫。

  傅卿和十分的敏感,身上一下子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陌生的感覺令她臉紅心跳身體發燙髮軟,這感覺令她又羞澀又貪戀,想要抗拒又想要迎合……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天中午做的一個夢,一個旖旎的春……夢,若是……若是任由他這樣做下去,傅卿和擔心自己把持不住自己。

  「啪」地一聲,她打落了衛昭的手,半帶嬌羞半帶控訴地瞪了衛昭一眼。

  衛昭立馬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他掩飾般地掩口咳嗦了一聲,戀戀不捨地收回了手。

 

  ☆、第143章 心跡

 

  「阿和,我這一個月很想念你,咱們兩個好好說說話好不好?」

  「我也想跟你好好說說話,可是你一離開就是一個月,人還沒到家就弄了個表姑娘來,我們連安生話都沒法說。」傅卿和氣鼓鼓地說道:「她登堂入室便罷了,還叫我姐姐。我母親可沒有給我生這樣妹妹,跑到人家家裡冒充女主人,一點眼色都沒有……」

  衛昭見她嘟起了腮幫子,像個受了委屈向大人告狀的孩子,不由心裡甜蜜蜜的。

  他知道傅卿和這是吃醋了,就得意的笑了。

  傅卿和就氣呼呼瞪他:「還笑,你還笑!我這麼不高興,你居然還笑!」

  她的臉紅紅的,雙眸水汪汪的,臉上帶著氣憤,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衛昭心軟的一塌糊塗,一把攬了她在懷裡:「好卿卿,我的心頭肉,你真是可愛的緊,讓我怎麼也疼不夠!」

  傅卿和心頭一顫,紅著臉掙扎出來,啐了他一口:「沒羞沒臊,誰是你心頭肉!」

  衛昭卻望著她癡癡笑:「就是你啊,我的好卿卿,我的心頭肉,我的心肝肝,肉蛋蛋,乖乖寶貝。」

  傅卿和氣得不得了,心裡又是甜又是覺得生氣,她瞪了他一眼,正對上他寵溺盛著歡喜的眼神,不由噗呲一聲笑了。

  笑過之後,她就撒嬌般地說道:「衛昭,我不高興了,你讓喬姑娘走,好不好?」

  衛昭一愣,抱著她的兩隻胳膊收的更緊,他低下頭,嘴巴緊緊貼著她的耳朵,似呢喃似蠱惑:「可以啊。我的好卿卿,你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就答應你。」

  傅卿和見他越說越沒譜,乾脆氣得不說話,一把推開了他。

  衛昭立馬繳械投降:「好、好、好,我答應你就是。只是她一個女孩子家家,又沒有什麼親戚,既然來投奔了我,我總不好……」

  傅卿和氣結,對著門口大聲喊:「木棉,去叫張曉來……」

  衛昭一把抱住了她:「阿和,你聽我把話說完再決定生不生氣,好不好?」

  傅卿和就道:「那你說吧,我聽聽。」

  「她父母雙亡,既然來投奔我,我就不能裝不知道。我先問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如果她自己已經有了打算,那自然最好。若是她沒有打算,大不了我給她說一門好親事,也算對她的交代了。」

  「好親事?」傅卿和斜眼睥睨著他,揶揄道:「說給誰?給你自己嗎?」

  「不可胡說!」衛昭虎了臉,以手指天鄭重道:「我發誓,衛昭今生今世只愛傅卿和一個,只要傅卿和一個。我二人之間再無旁人,如若不然,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這可是你說的。」傅卿和望著他:「衛昭,你若真負了我,我就用藥毒死你。」

  原來阿和這麼在乎他啊!他的心不由一頓。

  見她像護食的小貓一樣亮出了爪子,衛昭就笑著拉過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不會有那一天的。若真的那一天,你就是毒死我我也毫無怨言。」

  看他如此認真無怨無悔,一點都不生她的氣,傅卿和就覺得有些後悔,他剛才發的誓太重了。自己說毒死他不過是嚇唬他而已,沒想到他居然當真了。

  她之前從來沒有喜歡過人,所以經常覺得戀愛中的男女智商情商都低到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步。可當她自己深陷其中了,才明白這就是愛情的力量,讓人情不自禁,讓人失去自我。

  喬楚楚的出現,令她很緊張很擔憂,總擔心衛昭會變心。一想到衛昭現在跟自己說的過一轉眼又會說給喬楚楚聽,她的心就揪成了一團。

  她到底在擔心什麼,是擔心衛昭還是害怕這個時代的世俗,或者,根本原因是擔心在情愛中迷失了自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也帶了一絲決絕:「衛昭,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

  見她如此鄭重,衛昭有些緊張地握了她的手:「阿和,你要說什麼?」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你就告訴我。我們好聚好散,我絕不會死皮賴臉纏著你不放的。我傅卿和好歹也是一美人,有手有腳還有醫術,不怕沒人喜歡。」

  衛昭聽她越說越認真,連後路都想好了,心裡不由覺得大慟,一把摀住了她的嘴:「阿和,不許你這麼說!」

  阿和之前不是這樣的,可自打喬姑娘來了之後,阿和的確不開心了。雖然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讓阿和不開心,就是自己的不是。他的願望是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一世無憂無慮。

  衛昭握著傅卿和的手,心裡下了決定,看樣子,要早點安頓好喬姑娘才是。不能讓阿和擔心。

  可是衛昭想的太理想化了。

  他回到家裡,剛剛說了對喬楚楚說了自己的意思,喬楚楚就哭了。

  她不僅哭了,還跪了下來。

  「昭表哥,我知道你還記恨著從前的事情,你心裡還怨我,可當年我不過才十歲不到,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主。我母親做得的確不對,可她人已經不在了,你不能因為我母親當年的事情來怪罪我。昭表哥,我如今無依無靠,只能投奔你了。」

  那一年,衛昭的母親被族人逼死,還背上了通姦的罪名,衛家因此不許他母親葬入祖墳。衛昭走投無路,就去濰坊外祖家。等他到了外祖家,外祖父已經在幾天前就得知了這個消息,他老人家一病不起,沒多久就亡故了。

  衛昭的外祖父只生養了衛昭母親一個,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年僅十歲的衛昭。於是臨終前就將他托付給自己的弟弟,也就是衛昭的三外祖父。

  三外祖父的長孫女,就是喬楚楚。

  因衛昭母親有一次帶著他回娘家,喬楚楚的母親見衛昭模樣周正,衛父又是兩榜進士出身,就有結親的意思。

  衛昭的母親也覺得喬楚楚冰雪可愛,兩人又年歲相當,於是就交換了定親的信物。

  衛昭的外祖父想來想去,都覺得三外祖父是個不錯的人選。因此衛昭被寄養在三外祖父家。

  可沒有想到的是,三外祖出門遊玩不甚跌了一跤,就亡故了。

  三外祖亡故之後,喬楚楚的母親,也就是衛昭的堂舅母立馬就變了臉,她不僅將定親信物交還給衛昭,還將衛昭趕出家門。

  於是才有了衛昭遇到玄乙道長,拜他為師,給他當起了小道童。跟著他學習武藝,遊歷大江南北,還在七年前在遼東遇到了微服私訪的皇帝。

  想起這些往事,衛昭恍若隔世。當時被趕出來,對於堂舅母他的確有怨言,可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他早就忘了。

  他如今甚至有些慶幸,若不是堂舅母趕他出來,他根本不會遇到皇帝,也不會在遼東從軍,更不會當上錦衣衛,遇到阿和。

  他遇到了阿和,得到了阿和的真心,很快就要與他成親了。他心裡如今剩下的,只有對上蒼的感激。

  想到這些他臉上的神色柔和了很多:「之前的事情過去太久,我都已經不記得了。我並未因為這些事情怪你。」

  喬楚楚見他神色有所鬆動,心頭一喜,臉上的神色越發淒婉:「昭表哥,我如今當真走投無路,昭表哥求求你不要趕我走。我別無所求,只要有個棲身之所,哪怕為奴為婢也心甘情願。」

  她哭得像三春雨後的梨花,淒婉哀艷,楚楚動人。

  對付那些詭言狡詐的貪官污吏他知道如何處理,如果是傅卿和哭了,他也知道如何去哄她安慰她。可喬楚楚這樣哭哭啼啼的,他只覺得心煩。

  他不過是好好的跟她說話,她怎麼就哭起來了呢?

  衛昭皺起眉頭,轉身坐在了椅子上。

  喬楚楚不知道衛昭這是什麼意思,她偷偷抬起頭看了衛昭一眼,見他端坐在椅子上一副凝眉沉思的樣子,心頭不由一陣竊喜。

  衛昭一定是在猶豫,在思考。他與傅卿和畢竟是御賜的婚姻,還未成婚就留下自己,他的確要好好考慮。傅卿和畢竟是嫡妻,他必定是在擔心傅卿和的反應。

  喬楚楚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她停止了哭泣,膝蓋觸地跪著朝前走了幾步。

  喬楚楚直直地跪在衛昭面前,聲音嬌柔溫婉:「昭表哥,是不是傅小姐不喜歡我,所以令你很為難?」

  說道這裡,她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帶了幾分忍辱負重的委屈:「昭表哥,傅小姐年紀小,不瞭解我,所以才會跟你說那樣的話,你千萬不要怪她。」

  衛昭沒有說話,卻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

  喬楚楚知道,自己一定猜對了。傅卿和所謂的重要的事一定是不想讓衛昭納了自己,她一定在衛昭面前編排自己的不是了。

  喬楚楚心裡不由冷笑,男人都是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她雖然沒有傅卿和美貌,但好歹也如花似玉,衛昭只要不瞎,就一定捨不得趕自己走。

  傅卿和以為自己幾句話就能說服衛昭,她大錯特錯了。傅氏,你想趕我走,沒那麼容易!

 

  ☆、第144章 玫瑰

 

  「昭表哥,你留下我吧。如果傅小姐不體諒你,怪罪你,跟你生氣,那就讓我來承擔好了。昭表哥,大不了我親自去傅小姐面前負荊請罪好了。到時候不管傅小姐是打是罵,我絕無怨言,我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

  衛昭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專注,一雙眸子更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臉看。

  他那如山峰一般稜角分明的臉龐,如星子一樣專注的眼神,令喬楚楚不由一陣心跳。既然他能對傅卿和溫言細語,就說明他是個識情懂趣的人,自己這般溫柔小意,他就是鐵石心腸恐怕也扛不住。

  喬楚楚喚了衛昭一聲,那聲音變得又軟又嬌柔:「表哥!我對你是真心的。」

  她抬起頭,雙頰緋紅,媚眼如絲地望著衛昭,兩隻手同時伸出來,輕輕的握住了衛昭的手。

  「真心?」衛昭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嘲諷,他木然地抽出手,站了起來。

  衛昭朗聲道:「穆九、韓竟。」

  穆九與韓竟聞聲就走了進來:「大人,什麼事?」

  看著突然出現的兩人,喬楚楚眼睛睜得老大,羞憤欲死。她進來的時候,旁邊明明沒有人的,這兩個人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也就是說,自己剛才說的話都被他們兩個人聽見了?若是剛才的事情傳出去,她哪還有臉面出去見人?

  喬楚楚的臉漲得通紅,不知道如何是好。

  衛昭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對穆九與韓竟說:「幫喬小姐收拾東西,準備馬車,她馬上就要走。」

  這句話不異於晴天霹靂,喬楚楚原本通紅的臉一下子變得刷白。

  衛昭居然要趕她走!

  她能到哪裡去?回到家裡由著族裡的人將她嫁給寒門小戶的人家過著清貧的日子?不、不、不,她不能。

  一想到自己以後穿著布衣荊釵服侍公婆自己操持家務的日子,她不由遍體生寒。

  到了此時此刻也不顧不得什麼臉面了,她撲過來,從後面一把抱住了衛昭的腿。

  「昭表哥,求求你,不要趕我走,我會好好服侍傅小姐的,你不能因為傅小姐的幾乎話就趕我走……」

  衛昭的聲音越發冷冽:「穆九,韓竟,帶喬姑娘回去收拾東西。」

  衛昭臉上閃過一絲冷笑,直讓韓竟心裡發寒,他趕緊走到喬楚楚身邊,在她肩膀點按了幾下,喬楚楚的原本死死抱著衛昭的胳膊就軟軟地鬆了下來。

  她驚恐憤恨地望著韓竟!

  這個小崽子看著年紀不大,手上好大的勁道,他剛才不過隨便點了幾下,自己的肩膀就入骨的疼。

  她還來不及思考其他,衛昭已經邁步走了出去。

  喬楚楚望著衛昭離開的身影又是惱怒又是不解,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切都跟她想像中一模一樣,為什麼衛昭會突然翻臉呢?

  看著喬楚楚這個樣子,穆九不由搖了搖頭,這個喬姑娘也太煩人了,不是指使自己買這,就是指使自己買那。幸虧她不是家裡的女主人,要不然,還不把自己累死啊。

  「韓竟,事情交給你了。」說完,他也轉身就走。

  韓竟不由氣惱:「大人明明吩咐我們兩個,穆九哥你就會偷懶。」

  他心裡也不高興,轉過頭來對喬楚楚說:「走吧,喬姑娘,你還是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吧。早點出門,天黑之前還來得及打尖住店呢。」

  喬楚楚嬌柔地跪在地上,可韓竟還是個孩子,根本不會憐香惜玉。喬楚楚無奈,只好爬了起來。

  「韓小哥。」喬楚楚柔聲跟韓竟商量:「剛才昭表哥是跟我開玩笑的,你不會當真了吧?我可是你家大人的表妹,我們兩個鬧著玩的,你若是真趕我走,你家大人肯定是責怪你的。」

  韓竟卻不吃她那一套:「喬姑娘,且不說我家大人從來不跟人開玩笑。就你剛才說的那句話,若不是因為你是女子,我家大人早對你不客氣了,哪裡還能容你到現在?」

  喬楚楚愕然:「我剛才說什麼了?」

  「傅小姐啊。」提起傅卿和,韓竟臉上帶了幾分護犢子的神色:「傅小姐可是我家大人心頭上的人,你居然說傅小姐的壞話,真是令人厭惡。你觸了我家大人的逆鱗,他沒打你就算好的了!若不是看你是女子,我都想打你呢。你還是趕緊走吧,我們府裡不歡迎你。」

  韓竟說完就覺得鬆了一口氣,這個人終於要走了。她根本沒有傅小姐漂亮,居然敢在府裡指手畫腳,哼!這樣的女人,大人才不會喜歡呢。

  傅卿和是衛昭心頭上的人,是衛昭的逆鱗!

  喬楚楚面如死灰,一雙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原來如此,竟然如此……那傅卿和有什麼好,竟值得衛昭如此傾心相待!

  可不管她怎麼心裡怎麼想,她都必須要離開衛府了。在韓進的催促下,她不得不回去收拾東西。

  衛昭冷著臉走了出去,連跟她說多一句話都覺得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

  這個女人居然在自己面前編排卿卿的不是,還做出如此輕浮的舉動,她真當自己是那些見了美色走不動路的酒肉貪色之徒嗎?

  他見過阿和那樣的美貌,其他人不過是庸脂俗粉罷了。可笑自己當初還想著故人一場為她謀出路,沒想到,她居然是這種黑心腸之人。將主意打到他衛昭的頭上算了,居然敢在他的面前抹黑卿卿。要不是因為她是女人,自己早就打爛她的臉了。

  他自詡看人眼光不錯,如今看來,還是阿和對女人更瞭解,以後還是要多聽阿和的話。

  喬楚楚灰心喪氣地離開了衛家。

  木棉將這個消息告訴傅卿和的時候,她正在給皇后做枕頭。皇后最近有了妊娠發應,會幹嘔噁心,傅卿和並沒有給她開方子,而是給她做一個能平胃氣止嘔吐的枕頭。

  「嗯,算他識相。」傅卿和手雖然沒有停下來,臉上卻帶了幾分輕鬆的笑意。

  而木棉卻不知道,傅卿和口中的「他」指的到底是衛昭還是喬楚楚,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小姐開心才是最最重要的。

  眨眼的時間又是幾天過去,很快就到了二月二十六,這一天是傅卿和十六歲的生辰。

  傅太夫人一大早就吩咐下去,今天中午在上房的花廳用飯。

  早上起床沒多久,傅太夫人與傅瑾信分別差人送了生辰禮過來。

  傅太夫人送的是一個赤金鑲白玉刻丹鳳朝陽鎖一掛,沉甸甸的份量,精緻的雕工,傅卿和很喜歡。

  傅瑾信送的是一把折扇,扇子雖然普通,可上面卻是游龍先生提的字:蕙質壽女著紅妝,芳齡永繼夏夢涼。

  傅卿和知道,傅瑾信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他送了這幅扇子來,可真真是十分用心了。

  緊接著傅卿和又陸陸續續收到其他人送的禮物,鎮國公夫人、牛芷馨、傅卿嬌、張曉等都派人送了各色各樣的東西來。

  可最讓傅卿和的期待的,卻是衛昭要送的生辰禮。

  去遼東之前,傅卿和告訴過衛昭,她想要玫瑰花,很多很多的玫瑰花。今天,她的生辰終於到了,她很期待,不知道衛昭手捧玫瑰送給她會是什麼樣子呢?

  可別人的禮物都到了,衛昭的身影還遲遲沒有見到,傅卿和就有些緊張,他該不會是忘了吧?

  她正在翹首以盼,木棉就笑嘻嘻來稟報了:「小姐,衛大人送了好多花過來。」

  「真的嗎?」傅卿和心頭一喜,臉上的歡喜呼之欲出,她連忙起身,快走幾步要去迎接衛昭。

  走到院子裡,她不由傻了眼。

  院子裡的確有很多很多的玫瑰花,可是卻是連盆帶土的玫瑰花。有的已經開放嬌艷欲滴,有的含苞未露,惹人憐愛。

  玫瑰花很多,滿滿當當幾乎擺滿了整個院子,可丫鬟小廝們還陸陸續續從外面朝院子裡搬。

  衛昭進了院子,見傅卿和呆呆地望著這些話,他心裡就特別高興。阿和果然非常喜歡花啊,她都歡喜的傻了。

  傅卿和看著衛昭手裡捧著一盆盛開的玫瑰,臉上帶著微笑,款款走了進來。他走到了傅卿和身邊,臉上笑容漸盛,聲音卻十分溫柔:「阿和,喜歡嗎?」

  到了此時此刻,傅卿和終於忍不住了,她「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她還以為衛昭會捧著大束的玫瑰花瀟灑而來,現在他的確來,不過卻捧著花盆。擺在院子裡的花盆,已經很逗了,衛昭捧著花盆傻呆呆的樣子,更是讓她笑得肚子疼。

  「阿和,怎麼了?」衛昭雖然不知道她在笑什麼,但是卻也能感覺到,她的反應有些不對。他以為她會很高興,很感動,卻沒有想到她居然笑得如此花枝亂顫,分明是自己做了很滑稽的事情逗樂了她。

  他此刻像丈二高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自己明明是按照她說的做的呀,為什麼她的反應會是這樣呢。

  「衛昭,這禮物很好,我很喜歡!」傅卿和笑著點頭道:「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十分有趣,令我印象深刻,我估計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謝謝你,給我一個難忘的生辰禮物。」

  說完,她笑著走回了房間。

  衛昭一聲不響地跟在她的身後。

 

  ☆、第145章 初吻

 

  等進了房間,衛昭才拉著她的胳膊問她:「阿和,難道我什麼地方做的不對嗎?為什麼我總感覺你笑得有些不同尋常啊?」

  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讓傅卿和沒忍住,又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這下子,衛昭終於可以肯定,他的確是做了傻事,讓阿和覺得滑稽好笑的傻事。

  「阿和!」他的臉色拉了下來:「你快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有些惱,是那種自尊心受到了傷害的惱羞。

  見他不高興了,傅卿和忙摟了他的腰:「衛昭,別生氣,別生氣,我告訴你就是了。」

  她的胳膊放在他的腰上,腦袋蹭著他的下巴,衛昭心裡的火氣一下子就散了。其實他原來也沒有生氣,只是不想傅卿和有事情瞞著他而已。

  傅卿和笑著望著他,對著他的耳朵輕聲說了幾句話,衛昭立馬面露不解地看著她:「那花不就死了嗎?好好的養在盆裡不好嗎?」

  「你……真是個呆子!」傅卿和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她白了衛昭一眼,就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總之呢,我就喜歡折下來的玫瑰。」

  不過是玫瑰花而已,折下來就折下來好了,只要能讓阿和高興,這些都是小事。

  衛昭心裡思量了一番,又問:「阿和,你還喜歡什麼,告訴我,我一定做到。」

  傅卿和就斜眼望著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顧盼都是風情:「呆子,附耳過來!」

  那似撒嬌似抱怨的聲音,讓衛昭整個人都要化掉了,在她目光的注視下,他心砰砰直跳,依言低下了頭。

  傅卿和貼近他耳邊,就又低聲說了幾句,那呵氣如蘭的呼吸,打在他臉上又軟又香,衛昭的耳根一下子就紅了。

  他喉結滾了滾,就順勢摟了傅卿和的腰,半是蠱惑半是沉迷道:「阿和,閉上眼睛,乖!」

  傅卿和卻一跺腳,嬌嗔道:「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說的也是正經的。」衛昭低頭抵著她的額頭:「你上次明明答應過我的,這一次我不過是履行上一次的權利而已。乖,讓我親一口,就一口。」

  四目相對,他眸中熱烈的情緒令傅卿和心跳如雷,好像有個小人在她耳邊蠱惑她:「閉上眼睛吧,你終於可以跟人接吻了,衛昭長得這麼好,跟他接吻你賺了呢!」

  傅卿和輕輕點頭,閉上了眼睛。

  衛昭有些得意心裡更多的卻是緊張,他攬著她的腰,低下頭,飛快地在她嘴上碰了一下。就像蜻蜓點水,一掠而過。

  傅卿和睜開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衛昭,這……這就結束了?這跟她期待已久的,根本不一樣!

  衛昭這呆子,根本不會接吻!

  那他肯定從來沒有跟人接過吻,所以才會這樣。傅卿和心裡甜甜的,笑瞇瞇的望著衛昭。

  衛昭也很高興,輕輕摸了摸傅卿和的頭:「卿卿,你真乖!」

  傅卿和心裡卻湧出一個大膽的念頭,她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心裡也在打鼓。剛才那個吻太不像吻了,要不要,要不要再來一次?她之前看電視上人家吻的都很投入的,像衛昭這樣的輕吻也太沒有水準了吧?自己還沒有感覺到呢!

  傅卿和抬頭,看著衛昭的眉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衛昭的唇上,一顆心幾乎要跳胸膛來。

  衛昭的眉眼真好看,他的唇型很性感,他的唇線流暢又明顯,親上去肯定很可口……

  傅卿和心裡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要豁出去一次,送到嘴的男色,不吃白不吃。再說了,只是親一口而已。剛才他都親了自己了,現在自己不過是親回去,剛好扯平!

  對!就是扯平!

  傅卿和找到了借口,就壯著膽子對衛昭勾了勾手指頭。

  衛昭忙低下頭來,輕聲問她:「怎麼了,卿卿?」

  「閉上眼睛!」傅卿和臉色通紅,雙眸明亮十分鄭重地命令道。

  衛昭雖然不解,卻閉上了眼睛。

  沒有了他的注視,傅卿和的膽子變得大起來,她摟著衛昭的脖子,毫不猶豫地親了上去。

  感覺到她甜甜的氣息,衛昭整個人都要熏熏然了。

  可當她的丁香小舌探入他的口中,那美妙的、令人亢奮的感覺令他倏然睜開了眼睛,他眼睛睜得極大,不可思議地望著傅卿和。

  傅卿和有種做了壞事被抓的迥然,立馬鬆開。

  誰知衛昭卻死死摟住她的腰,然後抬起她的下巴,十分狂野地吻了下來。

  不同於第一次的蜻蜓點水,這一次他如暴君一般肆意掠奪。男人在這種事情的天分,令他迅速掌握了接吻的技巧,傅卿和漸漸支撐不住,整個人都要軟了。衛昭打橫將她抱起,放她到椅子上,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臉上是志得意滿的笑:「卿卿,你真好!」

  二月二十八日,寧王大婚。

  太后娘家侄孫女郭碧玉、太后親妹的孫女、蔣首輔家的大小姐蔣如玉,二人分別以寧王正妃、次妃的身份同一天嫁入皇宮。

  在郭家、蔣家花轎進入皇宮之時,宮門口突然出現神獸白鹿更是為寧王大婚增添了無限的光彩。

  鹿滿五百歲則其色白,是上等的祥瑞之物,王者明惠及下則至,是王者之兆。

  祥瑞白鹿居然在寧王大婚當天出現,令人無不懷疑,難道天命所歸竟然是寧王嗎?

  郭家手握重兵,蔣首輔權傾朝野,這兩家與寧王結親,如今又出現祥瑞白鹿。寧王的大婚可謂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風頭無兩。

  太子十分焦急,他心裡很怕,怕寧王這個弟弟會搶了他的位置。

  他是皇長子,也是養在皇后名下的,他做太子理所應當。但是他心裡卻一直很怕,一則,他生母早亡,雖然養在皇后名下,可他畢竟不是皇后親生,皇后跟他本就不十分親近。只有母子之名,沒有母子之情。特別是如今皇后懷孕之後,他心裡的擔憂更甚以往。

  其次,他母親生他時,是雙生子。他為長,他的親弟,才活了一歲多,就死了。人家都說,他命硬,剋死了母親與弟弟。這是他心裡的傷疤。

  他一直視寧王為勁敵,他為皇長子,寧王為皇三子,可是寧王卻一直得太后的親睞。這令他惴惴不安。

  直到他娶了襄城伯的長女為妻,得到了襄城伯的相助之後,這種情況才慢慢好起來。襄城伯與武定侯共同平定安南,更是令他揚眉吐氣。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情,皇帝才定了他太子的位子。

  做上太子之後,他終於可以在眾弟弟面前擺一擺長兄的譜了。不、他不僅僅是長兄,太子是國之儲君,他是君,其他人都是臣。看著昔日在他面前趾高氣昂的寧王不得不向他行禮,太子面上做出長兄疼愛弟弟的樣子,內心卻是無不得意的。

  可沒想到,才短短幾個月,寧王就大婚了。原本他就有太后、郭家、蔣家的支持,如今他一娶一納郭、蔣兩家的姑娘,日後便緊緊地跟郭、蔣兩家綁在一起了。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居然還有白鹿出現,白鹿啊,象徵著帝王、象徵著祥瑞的白鹿。若說他這個弟弟沒有問鼎大寶的決心他是不信的。

  太子覺得危機重重,這種危機令他坐臥難安。

  同時緊張的還有皇后,最近宮裡宮外的傳言她都聽到了,有心想勸皇帝一聲,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皇后,你又輸了。」皇帝笑道:「今天怎麼心神不寧的,是不是孩兒鬧你了?」

  「哪有?」說道腹中的孩子,皇后一臉的平和幸福,她輕輕撫摸著肚子說:「孩子乖的很呢。」

  見皇帝興致不錯,皇后就道:「皇上,你準備如何安置那只白鹿?」

  寧王大婚當日白鹿在皇宮門前盤桓不走,被宮人捉住,獻入宮中。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可很快就在整個京城傳開了。

  「既然是祥瑞,豈能關起來?」皇帝道:「白鹿尚山林,朕已經決定將它放歸山林。」

  「為什麼不放到海子裡養著?」皇后輕輕皺起眉頭,一語雙關道:「放到外面去,萬一被別有用心的人抓住了,豈不是會鬧出事來?」

  海子裡又稱南苑,是大熙朝皇家獵苑,捉住白鹿這樣的祥瑞之物,按說是要放到海子裡去養著的。

  皇帝站了起來,背對著皇后,面對這坤寧宮的大門,語氣穩如泰山:「這天下,是朕的天下,誰也拿不去。這祥瑞出世,也只能證明朕治國有方,以至於四海昇平,與其他人無關。如果區區一隻白鹿就能顛覆了朕的江山,那並不是因為白鹿神奇,而是說明朕無能!朕不信,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一隻白鹿就能竊取朕的天下。」

  皇后看著丈夫雄偉的身影,想著這一路走來的刀光劍影,淚水不由濕了雙眸:「皇上,您這般勵精圖治,這天下誰也撼動不了。」

  皇帝轉過頭來,拍了拍皇后的手:「你放心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等你腹中孩子出世了,便能看到這清平世界。」

 

  ☆、第146章 出手

 

  皇帝出了坤寧宮,來到乾清宮,衛昭已經在等著了。

  「查的怎麼樣了?」皇帝問。

  「已經查清楚了,那白鹿是建威將軍西寧總督郭肅郭大人派人從江西廬山所捉。從去年年初,郭家、蔣家就派人到各地尋找祥瑞之物,但凡聽到奇珍異獸的消息,立馬派人去查明。為了捉此到白鹿,郭總督暗中調了五百精兵,三個月日夜輪流不歇潛伏在廬山。」

  西寧總督居然調兵離開駐地,而且還是私用,這一條罪名就足以將郭肅革職查辦了。

  衛昭見皇帝臉上平靜無波,就繼續說道:「這五百精兵於去年九月捉到白鹿一對,其中一隻因為飼養不當而死。剩下的一隻卻養的好好的,想來就是日前出現的宮門口的這一隻。」

  皇帝聽完,坐回到椅子上:「私調五百精兵,就為了捉住一隻鹿,就為了在他大婚之日弄出個所謂的祥瑞來糊弄人心。」

  皇帝怒極反笑:「這就是寧王,朕的好兒子,夥同外人來謀取朕江山的好兒子!」

  衛昭聞言,忙低下頭不再說話。

  眼前的這個人雖然是皇帝,卻是個孤家寡人。他雖然是九五之尊,但之前卻一直為太后所掣肘。好不容易掙下了如今的局面,寧王卻長大了,大到野心膨脹,為了權勢帝位來與皇帝角逐了。

  一個是皇帝心心唸唸的母親,轉眼卻成了他的殺母仇人,成了牽制他的人。另外一個是皇帝親生骨肉,一轉身就成了他的敵人。

  別說是皇帝,就是衛昭這個外人看了,都忍不住覺得齒冷。

  「衛昭,你做的不錯。」皇帝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卻又帶著幾分決心:「那些暗衛繼續由你統領。」

  衛昭聞言,立馬抬起頭來:「皇上……」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皇帝阻止道:「只是眼下這暗衛除了你來接手,其他人朕都不放心。朕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去管理,你先帶朕看著。等這件事情了了,估計就到你大婚之日了,到時候朕放你一個月的假,如何?」

  想著皇帝居然將先皇留給他的暗衛抽出一半交給自己去打理,他就覺得肩膀上像壓了半壁江山。他一點也不想管理,他更喜歡在戰場上拳頭刀劍見真章。

  可皇帝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衛昭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推脫不了了。

  「是,臣遵旨。」

  皇帝點點頭,繼續問:「郭家那邊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

  「萬事俱備。」衛昭道:「遼東王不日就要到達京城,皇上,消息要放出去嗎?」

  「嗯。」皇帝的手輕輕放到御案上,有一種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氣:「郭家的事情今天晚上就可以操辦了,遼東王要到京的消息也一起放出去。」

  衛昭領了旨,離開皇宮。

  當天傍晚,京城北居賢坊一處民宅走水,烈火熊熊好不嚇人。幸好被當時路過的五成兵馬司的巡城官兵發現,官兵們與周圍的居民一起幫著屋主撲滅了烈火。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宅邸的屋主居然是五軍都督府總督郭英豪。巧的是,走水的時候,郭總督正好就在這宅子裡面。

  郭英豪,郭家長子。他父親是正一品建威將軍、西寧衛總督郭肅,他姑姑是當今太后,他妹妹是今上德妃,皇帝是他的表兄弟。

  生在了這樣一個權勢滔天的人家,郭英豪此人可謂是從小含著金湯匙落地的。他自己也不負眾望,從小習武,如今掌管五軍都督府,是天子近臣。

  沒想到這樣一個人,居然偷偷在外面養外室。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直接納回家不就好了嗎?居然偷偷摸摸養在外面,而且是在低等平民居住區置辦了宅邸,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後面。

  有眼尖的人發現,郭英豪的外室與五年前去世的丁家大奶奶容貌極其相似,不僅身段眉眼相似,連雙眉間的硃砂痣都一模一樣。

  這一消息令眾人嘩然!

  丁家家主丁振中是武舉出身,隆佑十八年他奪得頭魁,是先帝親點的武狀元。如今他已經年屆六十,卻依然手握重兵,鎮守嶺南衛。

  他的兒子丁漢瓊卻是走雞遛狗眠花臥柳之輩,在京城名聲一直不好。直到他遇到了蔣首輔的次女蔣素蘭,他對蔣素蘭一見鍾情。為了蔣素蘭,丁漢瓊摒棄了原來所有的不良嗜好,還親自求蔣首輔將女兒嫁給他。

  蔣首輔疼愛女兒,不願意女兒嫁給這種人,丁漢瓊就跑到蔣家門口,等蔣首輔上朝的時候,親自給蔣首輔趕馬。蔣首輔趕他不走,打又打不得,罵他不管用,最後任由他執鞭趕馬。

  本來以為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沒想到他一趕就是整整三個月,風雲無阻,一天都沒有斷過。

  蔣首輔被其誠意所打動,終於同意將女兒蔣素蘭嫁給丁漢瓊。

  成親之後,有人甚至等著看丁漢瓊的笑話,說他熬不過半年就會將蔣小姐拋到一邊去。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丁漢瓊對蔣素蘭還是一如既往的癡迷。

  五年前,蔣素蘭在揚州落水的時候,丁漢瓊已經與蔣素蘭成親兩年有餘。

  因蔣素蘭一直沒有身孕,兩人就到杭州靈隱寺求子。靈隱寺拜佛結束,蔣素蘭就提議去西湖遊玩。沒想到蔣素蘭不甚落入西湖溺水而亡,連屍身都沒有打撈上來。如今葬在丁家祖墳的,是蔣素蘭的衣冠塚。

  丁漢瓊十分傷心,若不是僕人攔著,他幾乎就要一頭紮到西湖中陪著妻子去了。雖然他殉情不成活了下來,可整個人卻意志消沉,這幾年在京城更是聽不到他消息。

  京城的人提起丁漢瓊都要道一句「情種」的。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死去五年的蔣素蘭再次出現在人們面前,而且還是以郭英豪的外室身份出現的。她還為郭英豪生了兩個兒子,長子三歲,次子一歲。

  事涉豪門權貴,又是風流情事,消息就像雨後的春筍,捂都摀不住。丁漢瓊的妻子丁大奶奶,與郭總督苟且,五年前溺水假死,實際成了郭總督的外室的消息一下子就傳開了。

  整個京城沸沸揚揚。

  更有好事者說出蔣素蘭在出嫁前就與郭英豪有勾搭,早就不是處子之身的事情說了出來。還有人將郭、蔣、丁三人的事跡便成了故事天天在酒館茶肆說個不停,戲台上也出一本叫《竊玉偷香》的新戲,其原型就是他們三人。

  事情發展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御史們的褶子如雪花一樣飛到了皇帝的御案上。有的彈劾郭英豪與人通|奸、道德敗壞、無恥之尤,應該立馬革職;有的彈劾蔣首輔教女無方敗壞綱常不配做首輔;還有人彈劾西寧總督郭肅養子不教以至於郭英豪拐帶良家婦女……

  皇帝只留中不發,一律不做處理。

  京城裡就開始有了其他的傳言,說郭家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做了不少的壞事,霸佔民田,郭家下人仗勢欺人,耀武揚威。

  皇帝一律裝聾作啞,當做沒有聽見。

  直到久不露面的丁漢瓊,親自到皇宮門前敲響了登聞鼓,皇帝才不得不處理這件事情。

  當登聞鼓響起來的時候,衛昭心裡就鬆了一口氣,這丁漢瓊果然上道,他最終還是同意了。

  登聞鼓設置在皇宮西門,但凡有冤情者都可以擊鼓鳴曲申冤。凡登聞鼓響,皇帝不管在幹什麼,都必須上朝,都必須要親自審理此案。

  但是,若案件結束之後,證明擊鼓者是誣告,那擊鼓者將被判欺君之罪!所以,大熙朝建朝以來,登聞鼓只想過兩次。而這一次,是第三次。

  登聞鼓響,撼動了整個京城,撼動了整個朝堂。這樣皇帝就有了處置郭英豪的借口,太后就是想從中阻攔也無計可施。

  看著丁漢瓊重重擊打登聞鼓,衛昭悄悄離開了。他知道,郭家這次要受到重創了。

  因為事關重大,皇帝親自審理此案。

  案件的結果是蔣素蘭與人通姦,被判斬首;蔣首輔教女無方,罰一年俸祿;郭英豪閉門思過三個月。在此期間,五軍都督府之職由淮南王暫代。而本案的受害者丁漢瓊則被皇帝賜婚,女方是皇后娘家侄女,號稱江南明珠的程家九小姐程瓊華。

  案子雖然落幕,可京城依舊議論紛紛,說的無外乎是皇帝不公平,對郭家處罰太輕了。

  衛昭將京城各方面的反應向皇帝匯報:「……今日與蔣首輔來往的人少了很多,蔣首輔家的大門口甚至被人潑了糞。那些文人士子更是做了很多詩詞來諷刺蔣首輔,說他腆顏無恥,居然敢居首輔一職,簡直無恥之尤。」

 

  ☆、第147章 決裂

 

  皇帝點了點頭,那些文人口誅筆伐,蔣首輔的名聲如今已經毀了。蔣家倒了,那些文人士子之心恐怕也不會再偏向寧王了。

  「還有,事情跟您預想的一樣,市井民眾都覺得您對郭家的處罰太輕了,只罰了三個月閉門思過,簡直跟沒罰一樣。如今眾人對郭家也是抱怨連連。」衛昭道:「皇上,還要繼續引導民眾輿論嗎?」

  「嗯,引導輿論不能停。」皇帝點點頭道:「把郭家之前做過的事情都抖出來,還有明日迎接皇叔一事是否安排妥當了?」

  「已經安排妥當。」

  「好!」皇帝終於笑了出來:「朕真要感謝郭英豪,若不是他癡迷蔣素蘭,朕如何能一石三鳥?」

  的確是一石三鳥,一來,令蔣首輔名聲倒地;二來,奪了郭英豪的兵權;當然最最重要的是,令丁家與郭、蔣兩家翻臉。

  郭英豪掌管著五軍都督府,皇帝十分忌憚。但是令他食不安寢,夜不能眠的確是西寧衛與嶺南衛。

  郭肅掌管著西寧衛十二萬兵馬、丁振中掌管著嶺南衛八萬兵馬,這兩人聯起手來就是二十萬兵馬,遼東王十萬兵馬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丁振中是個忠心的,可他忠心的是先帝,皇帝並不肯定他是否也忠於自己。若是寧王與郭家造反,丁振中應該不會為虎作倀。但是只要他按兵不動,那郭家的十二萬兵馬再加上太后、寧王的勢力,恐怕真的能撼動京城。

  這件事情一直令皇帝耿耿於懷。今天他終於拉攏了丁家的勢力,再加上遼東衛十萬兵馬,郭家便不足為懼。

  這只是剛剛開始。

  前幾天才得知遼東王來進京,沒想到一眨眼的時間,遼東王居然已經到了京城了。更令眾人吃驚的是,遼東王居然帶了三萬精兵來京。

  就在朝廷上下猜測不已的時候,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行了兵制改革。

  原五軍都督府改名為五軍營,並從中挑選精銳組成三千營,另挑選五千人成立神機營。

  三千營以三千蒙古騎兵為骨幹的,最為強悍的騎兵力量。由原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衛昭統領。

  神機營五千士兵,其中步兵三千,騎兵一千,炮兵一千,三千步兵人人配有火器。由遼東王之子,遼東郡王統領。

  五軍營暫由淮南王統領。

  也就是說,三個月後,郭英豪閉門思過出來,他統領的兵力,也不過只是原來的三分之一。郭英豪的權勢被大大削弱。

  這一改變讓朝臣心裡發涼,很多人心裡開始思量,皇帝這到底是無心之舉,還是有心針對郭家。

  有些精明的朝臣已經看出了風向,開始悄悄地與郭家、蔣家劃清界限。

  太后聽說之後氣得很厲害,幾番折騰之下,得了重病。

  太后病了,郭英豪也斷了消息。說是閉門思過,實際上卻是被皇帝派人□□起來了。

  寧王覺得自己大勢已去,為了不束手待斃,於是冒險起兵。

  然而寧王不知道的是,他身邊的一個幕僚早就投靠了皇帝。在嘩變還沒有開始的時候,皇帝就已經掌握了先機。

  寧王起兵失敗被皇帝軟禁,而寧王妃、寧王次妃一同被軟禁。

  對外,皇帝只宣佈寧王得了惡疾,這個兒子,他還是心疼的。

  太后得知這個消息,拖著病體到乾清宮與皇帝理論,並要求皇帝釋放寧王。

  皇帝不僅沒有答應,還冷著臉反問太后:「母后,祖宗有訓,牝雞無晨,內宮不得干政,否則斬無赦,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太后支撐不住,當場暈厥。

  太后醒來之後,便以絕食來威脅皇帝。從前這一招可謂是百試百靈。

  一天之後,皇帝果然還是來了。

  太后含淚訓斥皇帝:「虎毒尚且不食子,哀家生你養你,可從未如此教過你,皇帝,你太令哀家失望了!」

  看著太后痛心疾首的模樣,皇帝心裡冷笑連連,他的母后,慣會說大道理,慣會用孝道逼他低頭,自己也總是讓她如願。無他,只因她是他的母親。她對他雖然不十分親近,可他卻總以為她是對自己好,不想讓自己長於婦人之手。

  可後來,皇帝明白了,太后的冷漠不是為他好,而是因為,這個人根本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她還是他的殺母仇人!

  若僅僅是如此,皇帝還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讓她繼續在慈寧宮裡做安享晚年的太后。可是她不知足!她要干政,她甚至夥同別人來謀求他的江山,這令他如何能忍?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偽裝的必要了。

  他坐在太后的鳳塌旁邊,問她:「母后,你可知我頭頂有幾個穴?」

  太后一愣,緊接著有些不耐煩:「皇帝,我在跟你說正事,你怎麼顧左右而言他?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皇帝,你翅膀硬了,就可以忤逆母后了,是不是?」

  皇帝站了起來,發出了長長的、無奈的歎息之聲:「母后啊,在女子中,你也算心思縝密智謀過人的了。可人算不如天算,四十一年前你分娩的那個夜晚,有個小太監成了漏網之魚。」

  四十一年前,分娩之夜,漏網之魚!

  這幾句話就像響雷炸在太后的耳邊,令她大驚失色,面白如紙。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皇帝:「你……」

  「母后,朕頭上有兩個穴。」皇帝望著太后驚慌的神色,心裡突然有些疼。這是他依賴多年的母親,是他曾經以為的後盾,是他一直最信任的人。他何曾想過,他們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皇帝的聲音低了下去,半是自嘲半是冷漠:「說來好笑,朕頭上兩個穴,母后不知道,朕也不知道,居然是一個老太監告訴朕的。」

  「皇帝!」太后突然焦躁起來:「你到底想跟哀家說什麼?」太后的表情如困獸一般暴躁。

  「母后,你放手吧!」皇帝目光像月光一樣清冷:「母后,你這些天與朕較量,到底是擔心寧王?還是擔心郭家?」

  在太后驚懼眼神的注視下,皇帝緩聲說道:「寧王是朕的骨肉,朕會自然會好吃好喝養著他。可郭家與朕毫無關係,他們不過是朕的臣子,是朕養的一條狗。母后,若是郭家的人咬了朕,你說,朕要如何?」

  皇帝看著太后瞳孔越放越大,放在床邊的手忍不住抖了起來,他垂了眼皮,轉身就走。

  原本驕傲、視天下為囊中物、運籌帷幄的太后看著昔日襁褓中的嬰孩長成了足以與自己抗衡的皇帝,牙關不由緊緊咬在一起。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

  這些年在她的極力壓制下,皇帝還是慢慢收攏了勢力。她最後的憑仗就是她是他的母親,他不會對她如何。可如今事情已經敗露,皇帝對她顯然沒有耐心了。

  太后頹然倒在床榻上,心如死灰。

  第二天,太后就死了,死於驚懼。

  太后知道,皇帝已經知道四十一年她偷龍轉鳳的事情了。她害的皇帝母子分離,還害死了皇帝的親生母親,再加上郭家這些年做的事情,她必須死。

  皇帝已經知道真相了,可郭家並不知道。郭家還以為皇帝蒙在鼓裡,郭家人還以國舅爺自居。

  只有她死了,郭家才有可能放棄謀反。皇帝才會給郭家一條生路。

  太后死了,舉國大喪。

  對外宣稱得了重病的寧王也借此機會來到皇宮。

  看著跪在自己身邊磕頭求饒的寧王,皇帝心裡一片冰涼。

  這個兒子,他給過他很多機會,可是每一次都令人失望。

  至於郭家,沒有寧王與太后,他們就沒有依仗。

  郭家的長子次子都在京城,西寧總督郭肅不得不交出兵權,否則他們郭家就要斷子絕孫。就算他手握重兵,卻沒了子嗣,造反也是無用。再說了,如今嶺南衛總督丁振中已經與郭家決裂,郭肅就算是造反也絕無勝算!

  西寧總督郭肅回京,以身體有恙請求致仕。並親自交上西寧衛的大印。

  皇帝一番挽留,最後同意了他的請求,然後調了建寧伯任西寧總督。

  建寧伯姓顧,與皇后娘家程家有姻親。皇后嫡親的堂妹,就嫁給建寧伯的長子。

  太后死了,三個月不許嫁娶。

  等傅家得到消息,掛起白幡的時候,去江南給傅卿和採買嫁妝的眾人已經回來了,他們急匆匆換上了孝服。

  遼東王幫助皇帝穩定了大局,就在他要離京的時候,突然去找皇帝說話。

  「皇叔找我有什麼事情?」對於這個雖然交流不多,但深明大義的遼東王,皇帝心裡是充滿感激的。

  「是這樣的,皇上,六年前您微服到遼東,當時嫣然才十二歲,如今嫣然已經十八了。」遼東王哈哈大笑:「嫣然已經成了大姑娘了,遼東那邊好兒郎很多,可嫣然這孩子都看不上。所以,臣想請皇上幫嫣然留心,找一個夫婿。」

  嫣然郡主,是遼東王的小女兒。

  「嫣然都已經十八歲了,時間過得真快。」皇帝笑著道:「嫣然英姿颯爽,騎馬弓箭不輸男兒,尋常男子的確配不上她。不知皇叔想找個什麼樣人?」

  「這個嘛,我倒是沒有要求,不過如果能像衛昭那樣能幹就行了。」遼東王道:「這個忙,皇上您應該能幫吧?」

  衛昭!

  居然會是衛昭!

  是啊,衛昭之前幾年一直在遼東,嫣然會看上他也是正常的。可為什麼之前不將婚事定下來呢。如今已經遲了一步了,衛昭已經是別人的夫婿了。

 

  ☆、第148章 淤毒

 

  「皇叔,衛昭此人的確不錯。不過可惜,衛昭已經定親了,並且今年五月就要成親了。」

  「什麼?衛昭已經定親?」遼東王一聽眼睛一瞪:「是什麼時候的事?」

  三年前,衛昭還在遼東的時候,遼東王的小女兒嫣然郡主就十分欽慕衛昭,卻一直礙於女兒家的面子沒有直接說明。

  遼東王向衛昭暗示過幾次,奈何衛昭不接招。

  後來衛昭來了京城,這事情就不了了之。可嫣然郡主卻一直在等著衛昭,不願意嫁給別人。時間就這樣耽誤了下來,成了十八歲的大姑娘。

  他這次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請皇帝賜婚。

  他身為王爺,不好主動俯就衛昭,上趕著嫁女兒,只好求助皇帝。

  沒想到衛昭居然有未婚妻子了。

  那怎麼辦?他來的時候,可是親口答應女兒一定會完成她的心願的。

  「既然衛昭已經定親,那就讓他退婚便是。」遼東王心疼女兒,就道:「大不了我們賠償那女子金銀財物,再給她找個門第更顯赫的人家。總之,衛昭必須要娶嫣然。」

  皇帝沒想到遼東王居然會這麼堅持,他有些頭疼。

  可這一次,遼東王到京城來幫了他這樣一個大忙,人家就只有這一個要求,自己要是不答應,豈不是顯得太薄情寡義了?

  可衛昭已經定親,怎麼能反悔?

  皇帝想了很久,再三斟酌,然後道:「皇叔,衛昭這婚事是朕金口玉言賜的婚,不能退。」

  遼東王一聽傻了眼。

  不能退!難道要嫣然做妾?或者讓嫣然做平妻?

  不行不行!他堂堂遼東王的女兒,遼東衛的明珠,怎麼能跟別的女子共事一夫?

  遼東王思來想去,覺得只有一個辦法了。

  「皇上,如果臣能說服衛昭,讓他主動退婚,您能不能不要治衛昭的罪?」

  「哦?」皇帝沒想到遼東王會這麼問,但是一轉眼他就明白了遼東王的意思。

  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衛昭在遼東生活了好幾年,都未曾與嫣然看對眼。跟傅卿和認識了不過大半年,就主動來求娶了。這裡面的差別不可謂不大。

  一個點火的老房子,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熄滅的。

  更何況,那傅卿和容貌出眾,人品性格皆是上佳。嫣然雖然也很好,但是卻是個馬上能拉弓,馬下能射箭的巾幗英雄。此二者雖然都很好,但作為男人,明顯更喜歡傅卿和這種。像嫣然這樣的姑娘,作為好兄弟好姐妹倒是不錯的。

  皇帝想了想就道:「我這裡自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不過皇叔,我看這事恐怕不行。這婚事雖然是我賜的,但卻是衛昭親自求到我面前的。衛昭是什麼性子,您也知道的。」

  「是衛昭親自求的?」遼東王不信!

  「當然是的了。」

  「那女子是誰家的閨秀?」遼東王氣得不行。

  皇帝道:「是傅卿和,京城有名的神醫。她祖父是武定侯,如今家裡已經失去爵位,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

  「好!」遼東王道:「我去會會她。」

  「皇叔,皇叔,傅卿和只是個嬌滴滴的姑娘,不會任何武功,您可千萬別嚇到人家。」

  「我不找她打架,我找她看病,她既然是大夫,想來一定能治好我的病了吧。」

  遼東王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氣哼哼地盤算,你要是敢胡言亂語,我就不客氣了!

  傅卿和正在屋裡看書,半夏卻神色匆匆道:「小姐,外面來了一群人,為首的那個自稱是遼東王。我們也不敢攔著,已經請到錦醫堂了。」

  遼東王!傅卿和心裡也是一驚。

  天子腳下,朗朗乾坤應該沒有敢冒充遼東王吧,可遼東王怎麼會來?不管他為什麼會來,這樣把人晾在錦醫堂都是不行的。

  「他有沒有說來做什麼?」傅卿和一邊朝錦醫堂走,一邊問。

  「沒有,只說要見你。」半夏憂心忡忡:「看他的樣子,恐怕來者不善啊。」

  「為什麼這麼說?」傅卿和停下來,不解望著半夏。

  半夏想了想道:「我也說不上來,就感覺那遼東王說話聲音很大,看人的眼光也很是挑剔。」

  傅卿和輕輕抿了抿嘴道:「我與那遼東王素未蒙面,要說得罪他應該不可能。他是皇親國戚,在遼東又是第一人,脾氣高傲也實屬正常。看東西挑剔,並不代表他一定是針對我。」

  有些人就是這樣,性格直爽挑剔,其實內心並不壞。這樣的人,傅卿和也遇到好多個了。

  半夏點了點頭,兩個人步履匆匆地去了錦醫堂。

  氣氛跟平時很不一樣。

  錦醫堂院子門口站著三四個手握武器的大漢,他們統一穿著大熙朝軍中的著裝,面色肅殺,令人駭然。

  傅卿和腳步頓了頓,才朝前走去。

  「慢著!」兩刀相交,傅卿和被攔了下來:「你是做什麼的?」

  「這是我們家小姐。」半夏趕緊解釋道。

  那兩個人上上下下打量傅卿和一番,然後就拿開刀:「進去吧。」

  傅卿和心裡有些不舒服。

  這明明是傅家,明明是她的錦醫堂,如今倒像是遼東王的行轅一樣戒備深嚴了。

  看著從大門一直到中堂門口都站著士兵,傅卿和一邊嘀咕一邊走到中堂門口。

  「慢!」傅卿和再次被攔了下來。

  那士兵道:「等我們去通傳。」

  士兵去了,很快就回來了:「王爺請傅小姐進去。」

  走上台階,傅卿和就看到中堂站著一個膀大腰圓的的大漢,他穿著親王的蟒袍,正在把玩傅卿和大案上的倒藥杵。

  「不知王爺大駕光臨,小女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聽到聲音,遼東王轉過頭來,上上下下將傅卿和打量一番。

  傅卿和只做家常打扮,卻面白如玉,肌膚勝雪,唇紅齒白,嬌如春花。

  遼東王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艷,心裡就覺得堵得慌。這小丫頭長得好皮相,的確比我家嫣然強了那麼一點點。

  過了好一會,他撇了撇嘴,眉頭輕佻:「你就是傅卿和啊,也不過如此嘛!」

  也不過如此?傅卿和愣了一下,她不知道遼東王怎麼突然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傅卿和抬起頭來看著遼東王,見他一臉的連邊鬍子,心理就歎了歎。皇帝長相雖不十分俊美,但也姿容不俗。這遼東王黑膛面皮,大鬍子,五大三粗,跟皇帝可一丁點也不像。

  這小丫頭膽子不小,居然還敢抬起頭來瞪自己。

  「哼!」遼東王不怒自威,冷冷哼了一聲。

  傅卿和連忙低下頭:「不知王爺此次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什麼指教?你是個大夫,我來找你自然是看病來了。」遼東王走到大案裡面,一屁股坐到了傅卿和的椅子上。

  「來吧,幫我診診脈吧。」遼東王瞥了一眼傅卿和:「不都說你是神醫嗎?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神醫神在什麼地方。」

  傅卿和抽了抽嘴角:「王爺,您坐的是我的位置。」

  「那又如何?難道你給人看病必須坐在這張椅子上?」

  「當然不是。」傅卿和低下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到了此時此刻,她已經可以肯定了,這個遼東王,的確是來找自己麻煩的。

  可自己與他素未蒙面,實在想不起來哪裡得罪了他。

  「請王爺伸出手,我來給你號脈。」

  遼東王把手放到大案上,傅卿和的手就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這一搭,傅卿和的心不由一驚。

  遼東王的確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

  傅卿和臉色鄭重,診得很仔細,為了卻保無誤,她診了很久。

  再三確定之後,傅卿和可以肯定,遼東王的確是有病。

  看著傅卿和診脈頗有幾分模樣,臉色也帶了緊張,遼東王就搖了搖頭。畢竟是小姑娘,被自己一嚇,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這樣的人怎麼能比得上嫣然,衛昭那小子簡直是瞎了眼!娶了這嬌滴滴的女娃娃進門,以後有他衛昭後悔的那一天!

  「王爺,您近來可曾感覺四肢、腋下有痛癢之感?」

  遼東王心裡正氣著呢,聽到傅卿和這樣問,就沒好氣道:「沒有,沒有,我好著呢。怎麼,你查出我身體有病啦?」

  傅卿和正色道:「王爺,實不相瞞,您身子的確不適。」

  「哼!」遼東王嗤笑道:「那你說說,本王哪裡不適,有何問題?」

  「王爺,您體內有毒,不出三日,您的雙臂以及兩條腿、還有腋下都會長出瘡來。」

  「大膽!」遼東王蒲扇般地大巴掌拍到傅卿和的大案上,將案上放著的筆墨紙硯震得一顛。

  隨著他一聲呵斥,門外迅速跑進來幾個士兵,虎視眈眈地瞪著傅卿和:「王爺,沒事吧?」

  「有什麼事?能有什麼事?難道這小丫頭還能將我吃了不成?去,去,去。」遼東王衝他們拜拜手:「誰讓你們進來的,嚇壞了我們的神醫。快出去。」

  他說神醫這兩個字的時候,臉上勁是嘲諷。

  「王爺,您體內有淤毒,必須要現在就服藥。這毒藏得很深,潛伏幾十年,一旦發作,將會奇癢奇痛無比。您到時候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疼痛難忍。」

  「哦?」遼東王說起了剛才的輕視,正色道:「那依你之見,我該怎麼辦呢?」

  「需要立馬服藥。」

  「藥從何來?」

  「我現在就給您開方子。」傅卿和道:「今天晚上先服一劑,明天接著服,或許可以將毒壓下去。」

  「如果沒壓下去該怎麼辦?」遼東王道:「本王有性命之憂嗎?」

  「王爺,您放心吧,我會盡力將此毒壓下去的。如果下不下去,您也不要擔心。這毒潛伏幾十年,讓其發作出來也是好事。只是您可能會受些皮肉之苦。」

  傅卿和臉色鄭重地望著遼東王:「您不要擔心,我會讓您平安無虞的。」

  她言辭懇懇,目光灼灼,十分的認真。

  遼東王卻突然哈哈大笑,他一邊笑,一邊拍著桌子:「啊呀,笑死我了……」

  傅卿和不由呆住!

  這是怎麼了?

  遼東王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更是笑得歡快:「你這小姑娘長得挺漂亮怎麼這麼笨?編個瞎話漏洞百出倒也罷了,居然連真話假話都聽不出來。哎呀,逗死我了。你以為我真的相信你啊,真是太逗了……」

  自己一番真心實意,卻被對方當成了逗樂的笑話,傅卿和氣咻咻地望著遼東王。

  遼東王又是哈哈大笑:「看看吧,被拆穿了就惱羞成怒了,跟我家嫣然是一模一樣的。」

  傅卿和滿頭黑線,無語地歎了一口氣:「王爺,非是我危言聳聽,您真的要長瘡了。」

  「別騙我了,我騙人的時候,或許你爹還在吃奶呢。」遼東王正色道:「你可以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本王。你心裡怎麼想的,本王一清二楚。你肯定不是求財,那一定是求名了。就算要求名,也應該是真才實學才行。你是大夫,不能這樣黑心。人家沒病,就說人家有病。」

  他搖頭歎了一口氣,京城的這些權貴啊,就是怕死。一個頭疼腦熱,就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被所謂的「神醫」忽悠兩句,開一些名貴的人參鹿茸之類的藥材服下去,就覺得自己病患解除了,然後讚揚神醫高明。

  這樣的伎倆,跟那些術士神棍是一樣的,他年輕的時候看得多了。

  這小姑娘跟那些常年遊方的術士一樣會演,真是不一般。也不知道是與生俱來就喜歡騙人,還是跟人家學的。

  遼東王心裡嘖嘖兩聲,抬腿就走了。

  「王爺,王爺……」傅卿和在後面呼喚了他幾聲。

  「小丫頭,本王事情多著吶,沒時間陪你玩。」遼東王正色道:「這一次本王看在你是個女娃娃,又比嫣然還小幾歲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見識。若再有下次,本王可不會輕饒你了。」

  傅卿和站在原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遼東王走了之後,傅卿和二話不說立馬收拾東西進宮。

  皇后見傅卿和來了,略微有些吃驚。

  雖然皇后給了她隨意出入宮門的腰牌,可傅卿和卻很少用。

  給皇后行過禮之後,傅卿和就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娘娘,我有急事要見皇上。」

  傅卿和沒有官身,是不能直接求見皇帝的。

  皇后就對張尚儀道:「去請皇上來。」

  因皇后懷著孩子,皇帝市場掛念著,見到張尚儀他還以為皇后哪裡不好。

  「怎麼了?是不是皇后不舒服?」皇帝很是緊張。

  「回皇上的話,娘娘身體康健,龍胎安然無恙,您別擔心。」張尚儀道:「是傅小姐來了,說有急事要見您。」

  這邊傅卿和已經跟皇后說了今天跟遼東王見面的事情,皇后聽了,就道:「阿和,你做的很好。」

  皇帝很快就到了,給皇帝請過安,傅卿和又重新坐了下來。

  「皇上,我這次進宮,是想跟您說……」

  「阿和,你是想說遼東王一事,是不是?」皇帝打斷了她的話。

  「是……皇上您已經知道了?」傅卿和微微有些詫異。

  「是這樣的,朕這個皇叔啊,脾氣有些執拗,他年紀也大了。若是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你千萬別當真,等他走了,朕再好好補償你。」

  原來皇帝以為傅卿和進宮是告狀來了。

  「皇上,遼東王並未說什麼難聽話。是我診出了他身體有疾,這兩三天就要發作,他不相信我的診斷。」傅卿和說:「遼東王位高權重,他若是病倒了,那非同小可啊。」

  遼東王鎮守遼東衛多年,如果遼東王病倒了,遼東衛誰來負責?

  另外,遼東王此來是為了幫皇帝壓陣穩固朝事而來,若是他病倒在京城,別人會怎麼想?

  不管是為了皇帝累倒了親叔,還是皇帝為了權勢卸磨殺驢對親叔下手,這樣的話傳出去都不好聽。

  「阿和,遼東王有什麼病?」

  「是熱毒。」傅卿和道:「遼東王體內潛伏著一種熱毒,可能是遼東王最近吃了溫熱之物所致,這種熱毒很快就會發散出來。到時候,他四肢將會長瘡,奇癢無比,十分痛苦。我已經跟遼東王說了,可是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不相信我的話,只認為我是在騙他。」

  傅卿和建議道:「皇上,您還是趕緊請太醫給遼東王看看吧。」

  茲事體大,皇帝也不敢掉以輕心。

  遼東王畢竟不年輕了,不管傅卿和說得是真是假,太醫都要到遼東王府走一遭了。

  皇帝立馬傳了口諭,宣了四名太醫去給遼東王看病。

  見皇帝很重視這件事情,傅卿和就鬆了一口氣。

  她給皇后號了脈。皇后脈象正常,胎兒穩固。她又跟皇后說了一會閒話,就回了棉花胡同。

  那四名太醫去了遼東王府,沒過多久就回到帝前覆命。

  皇帝很是關心:「如何?你們是否給遼東王開了妥當的方子了」

  幾位太醫互相對視了一眼方道:「回稟皇上,臣等無能,根本沒有見到遼東王的面。」

  「怎麼回事?遼東王不在家?」

  「皇上,遼東王在家中。他得知臣等是奉命給他治病的,就避而不見。我們幾人在廳堂等了半天,王爺就是不出來。他還讓手下的人告知我們,說他身體好好的,不必診治。」

  太醫們說完一起跪到了地上:「臣等未能完成任務,請皇上責罰。」

  雖然嘴裡說著責罰的話,但是太醫們心裡想的確恰恰相反。

  我們已經奉旨去了,是遼東王抗旨不遵,皇上,您可千萬不能怪我們。

  「此事不怪你們。」皇帝道:「你們先起來,一旁侯著。」

  「皇上,阿和既然說皇叔身體有疾,那皇叔的身體一定是有問題的。」皇后有些憂心忡忡:「既然皇叔不願意見太醫,乾脆您叫了皇叔來吧。當著您的面,他總不好拂了您的意。」

  遼東王之於遼東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皇帝聽了就點了點頭:「是了,不能讓皇叔病了,尤其不能讓他在京城病了。」

  「梁福,你去請了遼東王過來,就說朕有要事相商。」

  「是,皇上。」梁福躬了躬身子就要走,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

  「皇上,王爺的脾氣您也是知道的。如果他不願意幾位太醫給他治病,就算奴才將他請來了,恐怕他也不會配合。」梁福道:「奴才有一小小計策,保管遼東王心甘情願讓太醫們診治。只是需要皇上、皇后與幾位太醫演一場戲。」

  皇上正為遼東王來了恐怕也不會任由太醫診治頭疼,聽了梁福的話,眼睛一亮:「演戲?如何演?你細細說來。」

  「是。」梁福三言兩語說完了計策,然後去了遼東王府。

  不知道梁福是如何說的,遼東王很快就進宮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皇帝一臉怒容地坐著,底下跪著幾個瑟瑟發抖的太醫。

  皇后正在一旁輕聲勸解:「……太醫們已經盡力了,是皇叔不願意診治,皇上千萬不要怪罪他們。」

  「皇叔是國之巨擘,大熙朝的樑柱,他的身體康健與否直接影響著我大熙以後的發展以及遼東的安定。皇叔的身體,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損傷。且不論這些,父皇、皇兄、母后,先後離我而去,朕世上所餘骨肉親人者,唯皇叔一人而。朕豈能不多加重視?」皇帝越說越生氣:「我派太醫去給皇叔治病,那是為皇叔身體著想,有病治病,沒有防身。這就跟朕以及後宮諸人診平安脈是一樣的道理。這幾個人,定然是做了什麼不妥當的事情,否則以皇叔那般通情達理之人,豈會閉門不出?」

  皇帝說著,站了起來,怒氣沖沖道:「給遼東王診脈,是聖旨,是朕派給你們的差事。你們抗旨不遵,搞砸了差事還有臉求朕,簡直荒謬!來人,將這幾個目無君上的人給朕……」

  「皇上,皇上,此事非幾位太醫之錯,乃是我的緣故。」遼東王大踏步走了進來:「皇上,是我當時的確有事,所以幾位太醫沒有見到我的面,並非太醫的錯。皇上你千萬不要怪罪這幾位太醫。」

  遼東王剛進門,就聽到皇帝說了長篇大論。說他如何如何重要,皇帝對他多麼多麼看重,他心裡熱乎乎的,覺得沒有白疼了皇帝這個侄子,這一趟也沒有白來。心情一好,遼東王就變得十分好說話。他可不想因為他的緣故,這幾位太醫受了責罰。

  「皇叔來了。」皇帝道:「皇叔快請坐,這幾個人定然是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皇叔你宅心仁厚,不必為他們求情,朕今天一定要好好責罰他們。」

  「皇上,不可。」遼東王道:「皇上關心我的身體,我自然是知道的。當時我的確在忙,不管這幾位太醫的事。」

  「天子的話,便是金口玉言,說出去就是聖旨。朕讓他們給皇叔診脈,他們沒有做到。那就是沒有完成朕派的差事,無論如何都要罰的。如果人人都像他們一樣,沒有完成分內的事情卻安然無恙,那朕以後還如何治理泱泱大熙?今天,朕一定要罰他們的。」

  「皇上說得沒錯,沒有完成差事的確是要罰。不過他們並非沒有完成。」遼東王道:「我事情忙完之後,正打算進宮來找幾位太醫,可巧梁福就去了。明明是我的過錯,豈能讓幾位太醫受罰。反正太醫也在,我也在。就讓幾位太醫當著皇上的面幫我診治一番吧。」

  皇帝聽了就點點頭道:「皇叔深明大義。既然如此,那便就在此診斷吧。」

  太醫們這才站了起來,幾個人輪番給遼東王診脈,看舌苔,又問了日常起居的問題。

  最後,幾位太醫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來。

  遼東王心裡一個咯登,不會被那小丫頭說著了吧,難道我身體真的有疾?

 

  ☆、第149章 人情(之前看過的妹子這章 可以不看)

 

  皇帝也十分關心診斷的結果:「說說吧,皇叔身體如何?」

  幾位太醫面面相覷,最後決定實話實說:「回皇上,王爺身體康健,無疾。」

  「當真?」皇帝又問了一遍,連皇后都站了起來。

  「臣等並未診出任何問題。」太醫們齊聲答道。

  「好,你們退下吧。」

  遼東王心裡鬆了一口氣,然後對皇帝說:「皇上啊,我知道您關心我的身體,可有時候也不能聽風就是雨啊。」

  他當然知道皇帝這是故意演戲,可是皇上一開始說的幾句話還是打動了他的心。不管怎麼說,皇帝派人給他診治,那都是出於關心他的立場。所以,他明知道只圈套,還是跳了下去,目的就是為了讓皇帝安心。

  現在,事情結果出來了,他的確沒事,就證明那小丫頭片子是紅口白牙騙他的了。

  哼!

  「皇上,傅家丫頭雖然長得好,雖然皇后很喜歡她,你也不能由著她胡來。」遼東王語重心長道:「小孩子家,小事情可以玩,這人命關天治病的事情可不能開玩笑」

  四位太醫異口同聲說遼東王身體康健,沒有疾病,這個結果令皇帝始料未及。

  而遼東王后來說的話也令他有些訕訕的。

  等遼東王走了,皇帝才疑惑地問皇后:「就算是太醫院的醫術不濟,也不至於這麼無能吧。阿和說皇叔這病兩三天內就要發作,既然如此,太醫們怎麼一丁點都診不出來呢?難道是阿和診錯了?」

  「不會。」皇后對傅卿和的醫術深信不疑:「皇上,像皇叔這樣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不是就有過這樣的情況嗎?事關重大,如果不是有確信的把握,阿和是不會信口胡說的。您忘了,阿和可是有望而知其症的本事的。」

  「皇上,不如安排兩個妥當的內侍去服侍皇叔起居吧。」

  皇上沉思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皇后說的做吧。」

  面對皇帝派來的兩個太監,遼東王笑而不語。他認為皇帝這個小題大做,但是也明白,這是侄兒的一番好心。

  他想了想,自己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乾脆跟皇帝提出辭行。

  皇帝一直記著傅卿和說的三天之期,就挽留他再等兩天,等自己手上的事情忙完,就在御花園為其踐行。

  很快兩天的時間過去了,遼東王安然無恙。

  皇帝也認為他沒事了。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傅卿和是神醫,不是神仙,就是神仙也難免有失誤的時候。

  第三天一大早,宮中就開始張羅踐行宴,中午正式為其踐行。

  皇帝下了早朝,正在坤寧宮陪著皇后下圍棋,一個小太監急速飛來:「皇上,王爺他發病了。」

  皇帝聽了,臉色大變,慌忙起身不小心將棋盤打翻,琉璃棋子掉落一地。

  「速去鼓樓大姐請傅小姐去給遼東王治病。」皇帝又道:「梁福,擺駕,朕要親自去看望皇叔。」

  遼東王府邸離皇城很近,皇帝的御攆很快就到了遼東王府。

  為了不驚動遼東王,他沒有讓人通傳,而是直接來到了遼東王的起居室。

  遼東王沒有穿衣裳,只穿了褻衣褻褲躺在床上,正「哼啊哈嘿」地呻|吟著疼癢。

  遼東王是先帝親弟,比先帝小了十五歲。他從小就厭文喜武,因此練就了一身好本領。

  先帝早早被立為太子,他就說自己要為皇帝哥哥保衛邊疆。先帝登基之後,他就去了遼東,這一去就是幾十年。

  幾十年來,他一直信守這對先帝的承諾,為哥哥保衛邊疆。

  皇帝見過他的勇猛剛強,對他淤血殺敵,戰場上眉頭都不眨一下的氣概欽佩不已。眼下這個躺在床上呻吟的皇叔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這一瞬間,皇帝突然生出一股自責來。

  如果他當初不懷疑傅卿和,能堅持一下,或許皇叔就不會受這樣的痛苦。

  「皇叔,你受苦了!」皇帝走到了遼東王身邊。

  「哎呀,皇上,你怎麼來了?我這說不定是時疫或者是疹子,要是傳染給你就壞了。」他想坐起來行禮,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又忙不迭地吩咐左右趕緊來給他穿衣裳。

  「皇叔,你躺著,別起來了。」皇帝一把按住了遼東王的肩膀:「你感覺怎麼樣?」

  「嗐,別提了!」遼東王一臉晦氣道:「還真被傅家的小丫頭說對了,我這四肢、腋下都是瘡,又癢又疼。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好像是一夜之間冒出來一樣。折騰死我了。」

  「皇叔,你不要擔心,我已經去請了阿和,不一會她就要到了。」

  「你說什麼?」遼東王眼睛一瞪,身子立馬又疼又癢:「哎呦,哎呦,讓她走,我不讓她醫。你去叫其他的太醫來,任誰都行,就這小丫頭片子不行。」

  「皇叔!」皇帝勸道:「你這病非同小可,阿和醫術高超,你很快就能痊癒了。」

  「不行,不行,我寧願疼死,癢死也不讓那小丫頭片子治。」遼東王氣哼哼道:「她估計正等著看我笑話呢。我若是讓她治了,豈不是自取其辱。不行,不行。皇上你不要讓她來,她來了,就是開了藥我也不會喝的。」

  他的話剛落音,門外太監就進來稟報:「皇上,王爺,傅小姐到了。」

  遼東王一邊疼得擠眉弄眼,一邊道:「讓她走,讓她走。皇上,我是不會喝她開的藥的。」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不願意低頭,這個皇叔,真是一輩子性格都沒有變。

  皇帝歎了一口氣,出去把遼東王的情況說給傅卿和聽。

  傅卿和就道:「皇上,我絕對沒有看王爺笑話的意思。」

  「是啊,朕也相信你沒有,可遼東王他不信啊。」皇帝有些焦頭爛額:「他四肢都長滿了瘡,居然還不服軟,真令人頭疼。」

  「皇上,您別著急。」傅卿和想了想道:「我已經知道王爺的病症所在了,不用面診也行。讓張曉來吧,他是我徒弟,由他來給王爺治。另外,再安排幾位太醫做做樣子,不要提張曉是我徒弟的事,只說他是太醫就成了。」

  皇帝也覺得這個法子好:「好,梁福,你去太醫院叫幾個太醫來。」

  傅卿和道:「皇上,我跟梁內侍一起去吧,順便將醫治之法告訴張曉。」

  「好。」

  張曉跟三位太醫來了,因為不是傅卿和,遼東王又實在難受得厲害,診治的時候,他很配合。

  這三位太醫跟張曉一起診了又診,問了又問,最後分成兩個派系。

  那三位太醫認為遼東王身體有熱毒,應該服用清涼瀉火的藥,體內熱毒消除,身上的瘡自然就好了。

  而張曉卻說:「皇上,王爺體內有毒,用清涼瀉火的藥是無法根治的。因為王爺體內的熱毒是兒時出痘積留下來的,因出痘太多,傷了元氣,所以熱毒潛伏在體內。只有服用保元湯才能治療。」

  張曉道:「而且王爺這瘡與別人的癰瘡又不一樣,這瘡只是發紅腫,卻無瘡頭。還需外用馬齒莧膏令其迅速出膿,膿水淌出,則新肉生。王爺自然可以痊癒。」

  皇帝想也沒想就對張曉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快開方子,趕緊解了王爺的病痛。」

  那三位太醫見皇帝想也沒想就聽從了張曉的話,他們心裡就有些羨慕,能得到皇帝如此信賴,真不知道是張曉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從這一天起,遼東王的病就完完全全交給張曉照料。

  才短短一周,遼東王身上的癰瘡就全部消除了。

  本來定好的歸期,卻因為長痘子生生被推遲了,遼東王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馬飛回遼東去。

  等張曉來給他複診的時候,遼東王就急不可耐地問他:「小大夫啊,我這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我師父說了,您身上的癰瘡已經消退沒有大礙了。這保元湯只要再服三付,就可以痊癒了。」張曉道:「王爺,您是不是想回去啊?」

  「是啊。」遼東王道:「這京城太悶了,還是遼東自在。對了小大夫,你治好了我的病,我還沒感謝你呢。」

  「王爺,不必客氣。我是太醫,這是我應該做的。」張曉一派風光霽月的樣子,遼東王很是欣賞。

  「那可不行,我從來不欠人家人情。」遼東王又問:「小大夫,你是怎麼知道本王小時候出過痘的啊?這事情連皇上都不知道啊。」

  張曉等了很久,就等著這句話呢。

  「是我師父告訴我的。還有給您治病的方子,也是我師父開的。」

  「真是名師出高徒!」遼東王讚不絕口:「你師父沒見過我居然只憑藉著你的描述就能知道我得了什麼病,還給我治好了,你這師父,真厲害。」

  「那當然,這天底下,還沒有我師父治不好的病呢。」

  遼東王聽他口氣這麼大,心裡就不以為然地笑了,這些年輕人都是一樣,誇他胖他就喘起來了。

  「既然你師父醫術這麼高明,怎麼不去太醫院供職呢。」遼東王道:「就算不去太醫院,也可以來給本王治病嘛,為什麼他不來,皇帝卻召了你這個徒弟來呢?你師父恐怕是徒有虛名吧?」

  「當然不是。」張曉也不生氣,他微微一笑:「家師是來了的,可是王爺您不讓家師給您治病啊。」

  「你說什麼?」遼東王虎軀一震,眼睛瞪得如銅鈴。

  「王爺,家師仁心仁術,見您身受病痛之苦,想給您治病,卻又怕傷了您的面子,就出了這麼個主意。我這個徒弟就代勞了。」

  遼東王怔住,一臉的不敢置信。

  看著遼東王呆若木雞的樣子張曉只覺得出了一口氣。

  你不是不想讓我師父醫治嗎?結果還是沒能逃出我師父的手掌心。不僅如此,你還欠下了大人情呢。

  「王爺的病,實際上全是我師父的功勞,我只是按照師父的吩咐開方子醫治而已。」張曉笑得越發謙和:「您要謝我,我是不敢當的,畢竟這是我師父的功勞。」

  遼東王聽了,一張臉皮像開了染坊一樣,一會白,一會紅,一會紫。

  張曉越看越解氣,心裡得意不已,你遼東王不是自詡不欠人情的嗎?我倒要看看這個救命之恩你該如何報答。

  張曉道:「王爺,如果遼東有事,您也可以回去了,只是這湯藥還需服三付,萬萬不可忘記。我師父說了,這後面三付是為了保元固本,若是不服,下次復發,會異常凶險。切記,切記。」

  等張曉走了,遼東王氣得哇哇亂叫,一腳踢翻了眼前的椅子。

  他叱吒遼東的王爺,連韃子聽了都聞風喪膽的遼東王,居然被個女娃娃給戲耍了,簡直忍無可忍!

  雖然沒有正式露面,但傅卿和依然治好了遼東王。

  張曉去了錦醫堂,把自己故意洩密的事情告訴了傅卿和:「……師父,你是沒有看到遼東王當時的臉色。嘖嘖……真是比顏料鋪子還要精彩。」

  「你呀!」傅卿和白了他一眼:「連王爺都敢戲耍。」

  張曉嘿嘿一笑,突然臉色一變:「師……師父,我不會給您惹了什麼麻煩吧?萬一那遼東王是個錙銖必較恩將仇報的,那他豈不是會記恨您?」

  「知道怕了?」傅卿和落了臉色:「你只顧懲一時口頭之快,卻給我惹下了大麻煩。我給他治病,雖然不求回報,但也沒有想過要得罪人啊。萬一遼東王惱羞成怒,懷恨在心,伺機報復,你說我該如何?」

  「這……這……」張曉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一臉的後悔愧疚。

  傅卿和就問他:「你可知道錯了?」

  「師父,弟子知錯,請師父責罰。」張曉乖乖地點頭說道。

  「知錯就要改,以後萬萬不可如此了。」傅卿和語重心長道:「我再跟你強調一遍,醫者,要有仁心仁德。」

  「是,師父。」張曉期期艾艾地問:「師父,那現在該怎麼辦?」

  傅卿和見教訓夠了,就道:「你不用怕。那遼東王雖然有些頑固,卻不是心思齷蹉之人。他就算對我有些偏見,也只會行陽謀,而不會出陰招。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傅卿和說得一點沒錯,遼東王的確很生氣,但是他畢竟是一方大權在握的王爺。

  他就是再生氣,以他的為人,也不可能去為難一個小姑娘的。

  他的生氣,最多的其實還是羞慚。他信誓旦旦地認為那傅卿和沒有醫術,滿口胡言亂語。結果人家不僅不跟他一般見識,還救了他的命。他遼東王就是再不濟,也不會恩將仇報。

  此趟京城之行,不僅沒有完成女兒的托付,還白白欠了人家一個人情,這該如何是好?

  明天他就要回遼東了,總不能一直欠著人情吧?

  遼東王越想越是覺得心裡彆扭的慌。

  服侍遼東王的太監見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見遼東王唉聲歎氣,就知道他是在為傅卿和的事情煩心。

  那太監就勸道:「王爺,傅小姐雖然是神醫,但是很多人因為她是個姑娘家,年紀又輕,所以一開始都不信任她的。」

  「哦?」遼東王一聽來了興致:「這麼說,不相信她有醫術的,並非本王一人了?」

  「當然。」那太監微微彎腰道:「已經暴斃的隆慶長公主、愉嬪娘娘,以及皇后娘家嫂子程六夫人曾經都對傅小姐非常質疑。您並非頭一個。」

  「到底怎麼回事,你細細說來。」

  那太監見遼東王來了興致,就把這幾件事情活靈活現地說了出來。

  其中隆慶長公主的刁蠻無理、程六夫人的淺薄無知、愉嬪娘娘的自作聰明顯露無疑。

  「這些婦人,真是頭髮長見識短。」遼東王覺得她們非常可笑,鄙視道:「可虧得傅家丫頭這麼有耐心,不跟她們一般見識。若本王是傅家丫頭,哼!早就不管了,任她們自生自滅罷了。」

  這小太監就不敢接了,只說了一句:「傅小姐的確有仁德之心。」

  遼東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公主、程六夫人、愉嬪這些婦人沒有見識,誤會傅家丫頭,別人頂多一笑了之。而自己堂堂王爺,居然做了跟那些婦人一樣的事,這不是貽笑大方嗎?

  他一想到自己回了遼東之後,別人就把他誤會傅卿和的事情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指指點點,然後笑話他,他就覺得如坐針氈。

  他一輩子風光霽月,臨老臨老,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弄不好,這一世的英名就全毀了。

  不行!自己必須跟傅家丫頭來一個了斷。他不能欠這麼大的人情。

  遼東王越想越坐不住,乾脆起身進宮去了。

  「皇叔,來來來,與我手談一局」

  皇帝正在坤寧宮跟皇后下棋,可皇后的棋技比皇帝差一些,所以皇帝每每總覺得不能盡興。

  見遼東王來了,他很高興,招呼著遼東王坐下來。

  皇后趕緊給遼東王讓了位置。

  遼東王坐下來卻並不動棋子,而是對皇帝說道:「皇上,我今天來有事相求。」

  居然用了有事相求這四個字,想來一定不是小事了。

  皇帝聽了,臉上就露出嚴肅的神色。

  遼東王道:「皇上,你瞞得我好苦。我已經知道了,治好我病的不是別人,就是傅家的丫頭。」

  「咳咳。」皇帝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皇叔,我這樣做也是為你好。」

  「是啊。」遼東王道:「皇上的良苦用心,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如此一來,我就欠了那丫頭一個天大的人情了。」

  見遼東王沒有生氣怪罪的意思,皇帝鬆了一口氣。

  知道遼東王是為了之前錯怪傅卿和的事情耿耿於懷,皇帝就勸道:「阿和是個宅心仁厚的,她已經見怪不怪了,皇叔你放心,她不會怪你的。」

  「她怪不怪我那是她的事,我如今欠了她人情卻不能拍屁股走人。」遼東王道:「皇上,這個人情我沒辦法還,所以來求皇上了。」

  「皇叔,你說,要我怎麼幫你。」

  「皇上,我想讓你賜給傅家丫頭一塊牌匾,牌匾上金筆御書「一代神醫」這四個打字。就算皇上你代我還了她這個人情吧。」

  皇帝聽了沉吟不語,皇后卻眼睛一亮。

  這可是御賜的牌匾,表示了對阿和的肯定,有了這個牌匾,以後阿和出去給人看病將會少了很多阻力。

  「皇上,我覺得皇叔這個主意不錯。」

  「阿和才十幾歲,這一代神醫的名頭會不會太大了。」皇帝想了想就跟遼東王徵詢意見:「不如改為妙手回春或者仁心仁術?」

  「可以,仁心仁術比較合適。」遼東王說:「一代神醫這幾個字的確太響亮了,說不定傅家丫頭以為我故意恭維她呢。她若是因此驕傲自滿不思進取,反而不美。就寫仁心仁術吧,即是肯定,也是鞭策。」

  沒想到短短的四個字,遼東王居然能想這麼多。看來,皇叔心裡的芥蒂還是沒能全部消除啊。

  「對了,皇上,你派人去送牌匾的時候,不要提起我。」

  「這是為何?」皇帝問:「如果不說的話,阿和怎麼知道你已經還了她這個人情了呢?」

  「我要親自告訴她。」

  皇帝的效率很快,當天就寫了牌匾抬到了棉花胡同。

  傅家上上下下得知消息,高興得不得了。

  接了牌匾就直接掛到了錦醫堂。

  傅家所有的下人都得到了賞銀,衛昭派了韓竟來恭喜傅卿和,牛夫人也帶著牛芷馨來湊熱鬧。

  皇帝金筆御書的牌匾,代表著無尚的榮耀。

  張曉更是昂首挺胸,越發覺得自己臉上有光。好像皇帝得牌匾不是賜給傅卿和的,倒像是賜給他的一樣。

  傅家非常熱鬧,人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像過年一樣熱鬧。

  就這這個時候,遼東王來了。

  不速之客登門,眾人都有些愕然。

 

  ☆、第150章 動情

 

  傅卿和帶著張曉去迎接遼東王。

  沒想到遼東王卻根本不進門,他站在門口,身後是七八個壯漢,將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王爺,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傅卿和還好,張曉卻有些緊張。

  遼東王頭昂得比天高:「傅家丫頭,你收到御筆親書的匾額是不是很開心啊?」

  傅卿和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

  這匾額剛剛到家沒多久,遼東王就得知消息趕來了,看來他耳目不少啊。

  越是這樣,傅卿和越是緊張,說話的時候,就帶了幾分小心。

  「皇上隆恩浩蕩,御筆賜書給我,是天大的榮耀。傅卿和能得皇上如此信賴,實屬三生有幸。我心裡自然是開心的,何止開心呢,簡直驚喜交加、大喜過望了。何止我一個人如此呢,我們整個傅家都是如此。這都是皇上聖眷優隆的緣故。」

  「你說了這一大堆,有一樣卻沒說,你肯定覺得是你醫術高明,所以皇帝才會賜牌匾給你的吧?」

  傅卿和抬起頭來,不解地望著遼東王。

  「傅家丫頭,這牌匾是我到皇上面前求的。不是因為你醫術高超,仁心仁術,僅僅是因為我不願意欠你這個人情,所以你才能得到這個牌匾。」遼東王得意一笑:「怎麼樣?沒想到吧?」

  傅卿和有片刻的呆愣,然而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這個遼東王,還真是……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是,的確沒想到。」傅卿和道:「原來得此牌匾全是王爺之功,傅卿和在次謝過了。」

  「哼!」遼東王道:「既然如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我走了以後,你最好不要耍滑頭,到處去說我的壞話。否則這牌匾,我可是隨時都可以收回來的。」

  「是。王爺,我一定謹記。」傅卿和表現的很是乖巧,遼東王這才出了心裡頭憋的一口氣。

  第二天,皇帝攜幾位大臣給遼東王踐行,下午送走了遼東王。

  傅卿和這才算徹底的鬆了一口氣。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笑嘻嘻的喧鬧聲,傅卿和正打算走出去,丫鬟們已經簇擁著半夏走了進來。

  她一進門就跟傅卿和磕頭:「小姐,我回來了。」

  二月初半夏成親,傅卿和給她放了一個月的假,如今假期結束,她回來了。

  傅卿和連忙把她拉起來,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見她穿著枚紅色的比甲,頭髮挽了起來,一臉的神采奕奕,傅卿和就笑:「果然是嫁了人就不一樣,可比之前胖了些,穩重了些!」

  眾人就哄然大笑。

  半夏倒不羞澀,而是落落大方道:「嫁了人的確不一樣了,除了自己,還要照顧丈夫,服侍公婆。你們別笑,等你們嫁了人就知道了。」

  傅卿和聽她話裡有話,就屏退了旁人跟她說悄悄說:「是不是李護衛他父母為難你了?」

  「沒有,沒有。」見傅卿和關心她,半夏很是感動:「我可是您身邊的貼身大丫鬟,有您給我撐腰,怎麼會有人為難我?我只是感慨罷了。」

  傅卿和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

  正說著話,木棉進來稟報:「小姐,衛大人來了,已經在錦醫堂奉茶了。」

  傅卿和這才猛然想起,她過了生日之後後面已經有十來天都見到衛昭了。皇帝實行兵制改革,衛昭任三千營都督,總領三千精銳騎兵。新官上任,他自然很忙。

  傅卿和來到錦醫堂見衛昭。

  「怎麼今天有空來?」傅卿和笑道:「衛大人最近春風得意,步步高陞,小女子這裡恭喜大人了。」

  一連多日不見,衛昭心裡很是惦記她。另外一方面卻擔心她會不會怪他。沒想到一見面她就笑盈盈的恭喜他,衛昭心裡的擔憂、忐忑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走上前來,拉著傅卿和的手,愧疚道:「阿和,最近這幾天,辛苦你了,遼東王沒有為難你吧?」

  「沒事。」傅卿和毫不在意地笑笑:「我之前治的人,比遼東王難纏的大有人在。托他的福,我居然得了御賜的牌匾,上面寫了「仁心仁術」呢,來來來,你看看。」

  傅卿和像獻寶一樣拉著衛昭來到牌匾前:「你看,這可是皇上親筆所書。有了這塊牌匾,我的子孫就不用愁了。真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還可以賣了牌匾呢,你說是不是?」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唇紅齒白,眉目清晰,嬌艷的如盛開的玫瑰。

  她的子孫,不就是他們的子孫?阿和想得真遠,連孩子們的事情都想到了。

  一想到生孩子,衛昭耳根有些發紅。

  他攬著她的肩膀,輕聲對她說:「你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這可是你用醫術換來的,要世世代代流傳下去才是,怎麼能讓不肖子孫賣掉?咱們的孩子,才不會那般呢。」

  他們四目相對,對未來充滿了憧憬,連空氣都是甜蜜的。

  「阿和,我真想現在就娶你回家!」衛昭貼著她的耳朵說:「我最近一直很忙,明天就要去西山大營練兵,可能要好幾天才能回來。你乖乖的,我一有空就回來看你。皇上已經答應過我,等我們成親後就放我一個月的假,到時候我天天陪著你,好不好?」

  「好。」傅卿和依偎在他懷裡,手指勾著他的髮絲打圈圈:「你只管去忙你的,不要惦記我,我在家裡一切都很好。你要是閒了,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要不然我會生氣的。」

  她乖巧的靠在他的胸膛,如小貓一樣溫順。那手指潔白如玉,繞著他黑色的髮絲,就像有魔力一樣,勾得他神魂顛倒。

  底下頭,正好看到她筆直細膩的鼻樑,嫣紅的小嘴,以及一節雪白的脖頸。衛昭的眸子變得幽暗,喉結忍不住滾動幾一下。

  心裡一團燥熱,衛昭忙把眼睛移向別處。摟著他腰肢的手也鬆開了。

  衛昭的耳根通紅,身體也繃得很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沙啞:「阿和,我還有事,我先去了。」

  「嗯。」傅卿和輕輕抱了抱他,嫣然一笑:「記得常回來看我。」

  衛昭點點頭,大步離開。

  出了傅家的大門,他緊繃的身體才鬆弛下來。

  剛才,他摟著她,她玲瓏的曲線貼著他的胸膛,他的手放在她腰臀相接的地方。她的柔軟,她身上好聞的味道,無不誘惑著他,刺激他的感官。夢中的場景出現,他頭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它雄赳赳氣昂昂地抬頭挺胸,撐著他的衣服支起了帳篷。

  那漲漲的感覺令他難以忍受,他真想像夢中一樣對她……對她……

  可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能嚇到她。他愛阿和,必須要對她溫柔以待。

  他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趕走了腦海中旖旎的想法,僵硬的身體方變得柔軟起來。

  衛昭這一去,就是大半個月,期間他讓韓竟帶了兩封信,他自己只在一次傍晚回來過一次,那一次也是與傅卿和見了一面就匆匆離開了。

  四月底,發生了一件令整個大熙朝震驚的大事情-太子薨逝。

  去年年底,皇長子楚王被立為太子,接手處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接待外國來使,可太子做的並不好。不僅不好,還出了大簍子。東瀛國使者跟安南國使者打了起來,安南國使者死了一人,那人是安南國國舅爺。

  這件事情一度令朝臣懷疑太子是否真的具備儲君的才能。

  皇帝雖然對這個長子有些許不滿,可到底還是幫他收拾殘局,將事情壓了下去。

  寧王被禁,太子最大的敵人已經消除。皇帝成年的皇子裡面只有太子、淮王二人。淮王性子懶散,不關心朝堂政局,只喜歡黃金白銀。他學商人行徑做買賣,仗著自己皇子的身份,獲得了不少特權。因此,得到了一個與民爭利的名聲。之前有人說其好色,自他成親之後,這好色倒沒有人再說起了。

  太子薨逝了,那皇帝成年的皇子裡面,豈不是就淮王一個了。一瞬間,淮王成為朝堂的焦點。

  太子是國之儲君,地位重要。太醫院是固定時間給其診平安脈的,他怎麼會突然薨逝,難道太子身體有疾太醫們毫無察覺?

  傅卿和很是納悶,見到張曉的時候,她立馬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張曉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小聲說:「師父,太子服用了太多的合歡散,以致於其死於脫陽之症。」

  傅卿和聽了,不由十分詫異。

  所謂脫陽之症,是指男子在房|事時大汗淋漓,精|液傾洩不止,最後陽氣脫盡而亡。

  太子一定是怕人知道他服用這種藥,所以就算脫陽也沒有及時請太醫。等他後來意識到問題嚴重想去請太醫,已經來不及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子居然死於這麼不光彩的事上。怪不得皇帝對外只宣稱暴斃,其他一律緘口。

  傅卿和正打算跟張曉商討脫陽之症的治療方法,木棉來報:「淮王次妃來了。」

 

  ☆、第151章 有孕

 

  皇帝子嗣本來就不多,先是湘王命喪馬蹄之下,緊跟著又對外宣佈寧王得了惡疾需要進行調養。沒想到,連太子也薨逝了。

  成年的皇子只剩下淮王一個,他就如冉冉升起的新星,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國不可一日無君,可儲君也很重要。太子薨逝了,接下來皇帝會立誰當太子。除了淮王,還有十歲的五皇子谷王、年僅五歲尚未有封號的六皇子,以及皇后腹中這一胎。

  谷王生母早喪,六皇子生母愉嬪地位低、娘家不顯赫,如今也不得聖心……

  算來算去,也只有淮王殿下跟皇后腹中這一胎了。淮王殿下名聲太差,要上位必須要扭轉他之前給人的印象。而皇后腹中懷的是男是女尚未可知。

  楚王的死給平靜朝堂投下的一顆巨石,激起層層水波。

  淮王也有自己的消息網,日後能成為九五之尊,他並非外面傳言的那麼無能。

  淮王聽聞到下屬報告的一系列消息,臉上卻並沒有多少笑容,他懷裡還抱著烏龜小綠。

  自打去年皇帝給傅卿和與衛昭賜婚之後,他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淮王府春色如畫,桃李芳菲,可淮王的心情卻蒙上了一層陰雨。他眉頭緊鎖,覺得喘不過氣來。

  他從來就不曾將太子放在眼中,因為他手裡有太子其他的把柄。就算太子不死,他也有機會將他拉下馬來。可人算不如天算,可還沒等他出手,太子就死了,倒省了他很多事。他手下的人、暗中投靠他的官員都很高興,可淮王卻並沒有覺得有多開心。

  唯一令他欣慰的事情,就是淮王妃的胎很穩,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來,孕像越來越明顯了。

  他對來稟報的人擺擺手道:「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下屬看著淮王緊緊簇在一起的眉頭,就輕輕退了下去。

  突然,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太監站在語氣焦急地稟報:「啟稟殿下,次妃在小花園散步,突然昏倒了。」

  淮王心裡有些不耐煩,眉頭蹙得更緊。

  如果不是次妃傅卿璃,當初在廣濟寺自己也不會認錯人,更不會輕易許下結親的諾言了。

  如果他沒有娶傅卿璃,說不定自己還有一線機會。就因為傅卿璃,自己連最後的機會都沒有了。已經娶了妹妹,如何還能再娶姐姐?除非自己是帝王之尊。

  對於那個位子,他早就覬覦。可要坐上那個位子,絕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可以等,可傅卿和等不了。他還沒有登上那個位子,傅卿和便已經嫁作他人婦了。他心痛得不由縮成了一團。

  他要永永遠遠失去她了。

  這個事實令淮王心痛如絞。

  閉上眼睛,浮現的是她明天如星子的雙眸,她宜喜宜嗔的臉,烏黑的、曲捲的青絲。那令人魂牽夢縈的聲音。

  要他放棄她,他做不到。

  明明是他認識阿和在先,明明他們很小就相識,衛昭怎麼能後來者居上呢?他還沒有親口跟阿和說出他的心意,就這樣被踢出局了。他如何能甘心?他不甘心,他也不願意放棄。

  「殿下,次妃娘娘昏倒了。」太監沒有得到回復,還以為淮王沒聽見,不由稍微提高了聲音,再次稟報。

  一想到自己在廣濟寺認錯了人,導致他與傅卿和失之交臂,淮王對傅卿璃就多了幾分埋怨,說出來的話也十分不耐煩:「既然次妃身體有恙,請太醫就是!你們不去請太醫,來找我做什麼?」

  來稟報的太監聽聞話音不對,立馬低下頭惶恐道:「回殿下,已經派人去請了太醫,奴才這就去看看太醫到了沒有。」

  說完他躬身往後退了幾步走了。

  淮王得了片刻的安寧,抱著小綠斜倚在黑漆羅漢床上。許是感受到主人心情不好,小綠安靜地待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

  淮王輕輕撫摸著小綠,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小綠,也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思了。可為什麼阿和就是不懂呢?是不懂還是因為次妃的緣故,所以她不願意與我親近?」

  急促的腳步聲再次傳來,那太監人還未進門就歡歡喜喜高聲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次妃有孕了,次妃有孕了。」

  他聲音洪亮帶著喜氣,幾乎是小跑著進了門。

  子嗣歷來是重中之重。根據他的經驗,添丁進口這樣的喜事,主子一定會給他豐厚打賞,甚至會打賞府中所有的下人。

  遇到這樣的事情,奴才要比主子更高興更歡喜才是。他歡天喜地的抬起頭來,等著淮王打賞。

  沒想到淮王聽了,臉上的神色卻紋絲不動,只淡淡地說:「本王知道了,你將此事告訴正妃知曉,她自然會有安排。」

  跟預想中的一點也不一樣,那太監不由一愣,心中的疑問就脫口而出:「殿下,次妃孕育子嗣是大事,您不去看看嗎?」

  「次妃給了你多少好處?」淮王冷不丁地問出這個問題,嚇得那太監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不敢反駁,也沒有辦法反駁,只跪在那裡抖得如篩糠一樣。淮王見他機靈就讓他做了內院的次總管,在淮王府,他也算小有體面之人了。像今天這樣跪在這裡,還是頭一回。

  淮王望向他的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語氣也是冷若冰霜:「有些事情本王懶得跟你們計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你們也別得寸進尺。要知道,誰才是你們的真正的主子。下去吧,這一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再不寬宥。」

  說得最後,淮王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狠厲,天潢貴胄的威嚴顯露無疑。

  「是、是,奴才遵旨。」那太監如磕頭蟲一樣,一邊應聲一邊退了出去。等出了屋子,他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傅卿璃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懷有身孕,她很高興,簡直是狂喜。她一面雙手合十連連感謝菩薩,一面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這裡孕育的不僅僅是一個胎兒,更是她的希望,她實現目標的希望。

  前一世,她前後懷過兩胎。第一胎因為保養不當滑胎了。小產的時候已經有六個足月,落下來的是個已經成形的女胎。因為是女胎,所以她並沒有多少傷心。只是恨極了那個害她流產的妾室,並借此為借口,將那個小妾送到了家廟。

  第二胎,她懷的是個男孩,並平安地生了下來。因生產的時候傷了身子,孩子一直養在她婆婆身邊。她雖然省去了撫育孩子之苦,卻也因此而讓兒子跟她不甚親近,只聽婆婆的話,有時候還跟自己對著幹。一想起上一世的種種,傅卿璃就覺得心裡難受。

  她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她要母儀天下,她要傅卿和的好運氣。

  如今她身體康健,懷了身孕,她如何能不高興?這懷的是淮王的骨肉啊。如果是男胎,便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太子,甚至是天子。只要她的兒子做了皇帝,她就是位尊榮極的太后。

  這讓她如何不激動!

  淮王正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她卻一直沒有消息,她正擔心自己無法與其抗衡,沒想到上天卻送來了這麼大的驚喜。

  她躺在床上,一臉的得意。一想到淮王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來她房裡來了,她連忙吩咐寶珠拿鏡子來:「我的臉是不是很黃,趕緊給我傅粉,還有頭髮也要重新梳一下。要不然殿下看到我頭髮凌亂臉色蠟黃該索然無味了。」

  寶珠笑嘻嘻道:「次妃,您現在腹中懷的可是殿下的骨肉,殿下喜歡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覺得索然無味?而且您剛剛有孕,只是有些柔弱,皮膚跟原來一樣白皙,怎麼會黃呢?次妃,您想太多了!」

  傅卿璃聽了,也覺得寶珠說的對,她對著銅鏡照來照去,口中道:「是嗎?可我卻覺得臉色有些黃呢!一定是銅鏡的原因。等會殿下來了,我要跟他說,讓他給我一面玻璃鏡子才是。」

  正妃都有玻璃鏡子,憑什麼自己沒有?

  以前正妃有孕,自己只能讓著她。如今自己也懷上了,憑什麼還要讓?之前一段時間的氣,傅卿璃是受夠了,好不容易懷孕了,她一定要淮王好好補償她才是。

  門外傳來腳步聲,傅卿璃忙做出虛弱的樣子歪在引枕上,臉上揚起一個嬌柔的笑容。

  進來的是太監,而不是淮王。

  傅卿璃坐起來眼巴巴地朝太監身後張望:「殿下呢?」

  「次妃娘娘,殿下有事,暫時來不了了。」

  傅卿璃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太監低著頭繼續道:「殿下說,讓娘娘好好養胎,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正妃娘娘說,正妃娘娘會安排妥當的。」

  太監話傳到了,就走了。

  傅卿璃的手就緊緊地攥在了一起,她死死地望著太監離開的方向,眼底卻有著藏也藏不住的忿然。

  憑什麼!憑什麼!

  正妃懷孕的時候淮王十分高興,親自去看望正妃,對她溫言軟語。不僅派人到宮中給帝后報喜,還大肆打賞府中下人,淮王府像過年一樣高興。

  傅卿璃雖然以次妃的身份嫁進來的,可淮王一直待她不薄,正妃也在她手裡吃過幾次虧。提起淮王府裡一正一次兩位妃子,別人都會說,一個是皇帝硬塞給淮王的,一個是淮王親自到帝后面前求娶的。淮王更喜歡哪一個,一目瞭然。

  一開始在淮王府,她的確是風頭無兩的。可是後來,淮王正妃卻慢慢佔了上風。特別是正妃懷孕之後,淮王整顆心都偏到正妃身上去了。

  傅卿璃認為,那都是因為正妃有孕的原因。等自己懷孕了,自然可以將淮王的寵愛奪回來。

  可事實跟她想的很不一樣。

  她懷孕了,淮王不僅沒有十分重視,甚至連面也不露,看都不來看她,只派個傳話的太監就將她打發了。

  巨大的落差令傅卿璃心痛如絞,憑什麼?就因為自己是次妃,就因為她是正妃?所以自己就必須要接受這種天壤之別?

  她不甘心!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老天爺讓她重生了,就是讓她享福來的。就是要補償她上輩子的受得苦難的,她必須要生下兒子,得到淮王的寵愛,成為皇后、太后。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回了棉花胡同。

  她是來找傅卿和的。

  一進門,她二話沒說,就讓屋裡的人都下去。

  半夏與木棉卻站著沒動,傅卿璃臉上的神色一下子了落了下來:「大姐姐,你屋裡的丫鬟越來越沒眼色了。」

  「是嗎?是我管教不嚴,次妃大人有大量別跟她們一般見識。」傅卿和神色淡淡的,敷衍般地說了這一句,然後就問:「您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對於傅卿璃,傅卿和已經不打算跟她虛與委蛇了。傅卿璃待人沒有半點真心,只會在用到她的時候才會想起她,還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傅卿和懶得搭理她。

  傅卿璃在淮王府不受重視,沒想到回了棉花胡同還要受傅卿和的冷眼,她惡狠狠地瞪著傅卿和。

  傅卿和卻只當沒有看到,雲淡風輕地低頭喝茶,理都不理她。

  傅卿璃心裡憋得難受,所有的委屈、傷心在這一瞬間,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第152章 見紅

 

  在淮王府,她不敢哭,怕傳出去被人看輕,更怕正妃知道了恥笑她。

  回到了棉花胡同,在傅卿和面前,她就忍不住了。

  一開始只是默默垂淚,後來就忍不住哽咽出聲來。

  傅卿和也沒有想到她會哭,捧著茶盞的手就頓了頓。她不想搭理傅卿璃,可傅卿璃卻越哭越傷心,越哭聲音越大。

  物不平則鳴,心傷則會流淚。

  傅卿璃這次哭泣跟之前很不一樣。以前是作秀,是為了博得別人的好感而裝模作樣,這一次卻是真情流露。淮王正妃懷孕,胎像很穩。因為皇家子嗣少,所以,淮王妃這一胎連皇帝皇后都很重視。

  雖然正妃是個性格敦厚之人,可難保底下的人不會給傅卿璃氣受。

  心裡鬱結、氣悶,哭出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適當的流淚可以緩解心情的抑鬱。可哭久會傷眼,還會傷及臟腑。

  待傅卿璃哭了一會之後,傅卿和沖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木棉、半夏擺擺手示意她們迴避,然後道:「次妃,你遇到什麼為難的事情了嗎?」

  聽到傅卿和的詢問,傅卿璃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可讓她跟傅卿和訴苦,說自己受到了淮王的冷落,她又張不開嘴。

  她擦了擦眼淚道:「正妃懷有身孕不能服侍淮王殿下,如今是我一人專寵,所以,正妃就在淮王面前中傷我。我哭也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我有身孕了。我一直矮她一頭,如今我也懷了淮王的子嗣,我跟她是一樣的了。」

  「原來次妃有喜了,恭喜你了。」傅卿和微微一笑,臉上的神色柔和下來:「既然有喜了,為什麼不在府裡好生養著?可請了太醫看過了?」

  傅卿和家裡的小侄兒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她嫂嫂懷孕到分娩到小侄兒讀幼兒園,她一路陪伴。她很喜歡小孩子。

  「請太醫看過了,已經有兩個多月了,胎像很穩。」傅卿璃道:「你放心吧,我還要跟正妃斗呢,這一胎比什麼都重要。」

  聽了傅卿璃的話,傅卿和沒忍住皺了皺眉頭。

  正妃與次妃那是嫡妻與妾室的區別,怎麼可能一樣?傅卿和覺得傅卿璃越來越偏執了。她還記得當初在廣濟寺,得到了淮王的承諾,傅卿璃是洋洋自得高高在上的。既然當初心甘情願要給淮王做妾,為什麼如今又受不了做妾室的落差?

  自己這個穿越的人都知道嫡妻與妾室不能相提並論,她怎麼還能妄想她能跟淮王正妃一樣?而且還拿了腹中的胎兒做為爭寵的籌碼,這種方式傅卿和十分不贊同。

  可不贊同歸不贊同,她並沒有置喙的權利,只是傅卿璃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

  「次妃,你今天專門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號脈嗎?」

  「是的。」傅卿璃看著傅卿和,臉色有些緊張:「我想讓你幫我看看,我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傅卿和想也沒想就拒絕:「次妃,你現在月份尚小,我看不出來。」

  「那要多久才能診出來?」傅卿璃語氣十分迫切,她眼睛盯著傅卿和,雙手也死死地握在了一起。

  傅卿和想了想,垂下眼皮道:「要懷胎七個月之後才能通過脈象斷出男女。」

  其實在懷孕三個月之後就能診出來,只不過三個月的時候,傅卿和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等到了七個月,傅卿和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

  前世的人基本上都是通過b超來判斷男女,很少有人用診脈的方式來判斷男胎女胎,另外一方面,因怕人故意流掉女胎,傅卿和與傅卿和的爺爺都很少給人診斷。

  這樣一來,傅卿和就少了很多實踐的機會。因為實際經驗少,所以,通過診脈來斷男女,傅卿和並不是十分精通。

  為了更加肯定,她就說七個月,故意把月份延後。

  「啊?」傅卿璃大失所望,不悅地靠在了椅子上質問傅卿和:「你不是神醫嗎?怎麼還需要那麼久?」

  過河拆橋,用到你的時候才會想到你,用不到你了就把你丟到一邊,傅卿和再一次見識到了傅卿璃的本性。

  她低下頭,沒有搭理傅卿璃。

  肩膀一沉,傅卿和豁然抬頭,就看到傅卿璃站在她旁邊,雙手按著她的肩膀,目光中帶著希冀:「你幫我開藥!」

  「太醫不是說你脈象很穩嗎?」傅卿和不解:「是藥三分毒,只要胎兒健康,不需要再額外吃藥的。」

  「不是保胎藥,是生男藥方。」傅卿璃的手勁道很大,傅卿和可以感覺到她內心的悸動:「我要你幫我開吃了就能生兒子的藥。」

  真是癡人說夢!

  「沒有!」傅卿和撥開傅卿璃的雙手站了起來:「胎兒的性別在婦人剛剛懷孕的時候就確定了,是更改不了的。這世上也根本沒有吃了就能生兒子的藥。」

  「沒有?」傅卿璃不信,她的臉色立馬就陰沉了下來:「你嫉妒我對不對?你怕我懷了男胎地位步步高陞比你強,所以你不願意給我開這種藥,對不對?」

  「次妃!你想太多了吧?」傅卿和覺得她不可理喻,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我的確沒有這種藥,愛信不信,不信拉倒。」

  「你!」傅卿璃被她說得怒氣漸起,雙眼圓瞪望著傅卿和:「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明明有這種藥,卻不願意開給我。你可以給傅卿妍、給皇后開這樣的藥,為什麼不能給我開?你好陰狠的心思,寧願幫外人都不幫我!」

  「次妃,請回吧。」傅卿和臉色落了下來,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恕我不送了。」

  「好、好、好。」傅卿璃氣得鼻子咻咻呼氣,指著傅卿和道:「傅卿和,算你狠,你無情,休怪我以後無義。以後你有事情,不要求到我前面來。」

  「我以後就算是遇到了困難,也絕不會求到你前面去的。」傅卿和挑起眉頭:「次妃,你滿意了嗎?」

  傅卿璃氣得渾身發顫:「你以為這世上就只有你一個大夫了嗎?你不幫我,我就不信找不到其他人。」

  撂下這句話,傅卿璃就怒氣沖沖地走了。

  傅卿璃走了,傅卿和就搖了搖頭,這個傅卿璃簡直是莫名其妙,她越來越偏執了。她這樣容易動怒,對胎兒可沒有好處。希望她能好好的,保住腹中這一胎,要不然替她安胎的太醫恐怕會遭殃。

  傅卿和以為事情告一段落了,沒想到幾天之後,淮王府來了一個太監,進門就噗通一聲給傅卿和跪下了:「傅小姐,大事不妙,次妃、次妃她見紅了。」

  傅卿璃月份尚小,才三個月不到,這時候見紅可不是好現象。前幾天傅卿璃還說胎像很穩,怎麼會突然見紅?

  「出了什麼事情了嗎?太醫怎麼說?」

  「次妃吃了小廚房的養胎湯,吃了之後就叫著肚子疼,緊跟著就見紅了。」

  傅卿和的心不由一個咯登,難道是有人故意給她吃孕婦不能吃的東西?

  太監的聲音很急,聽著有些滲人:「請了太醫來了,可次妃卻不願意讓太醫看,她說太醫會害她。她讓奴婢來請您。次妃說,除了您,她誰也不相信。」

  傅卿和不由抿了抿嘴。

  她不喜歡傅卿璃,不想再跟傅卿璃扯上任何關係。可讓她見死不救,那也不可能。才三個月就見紅了,傅卿璃這一胎就算暫時保住了,恐怕以後也不能下床必須臥床養胎了。而她不相信別人,自己就要幫她照顧這一胎,如此一來,那自己豈不是要經常出入淮王府?

  一想到淮王看自己的眼神,傅卿和就覺得有些難受。

  她心裡產生了猶豫。她不想傅卿璃胎兒有損,可她也不想去淮王府。

  「傅小姐,求求您救次妃一命吧。」太監砰砰給傅卿和額頭,每一聲都打在了傅卿和的心頭。

  「您就是不看次妃的面子,也請看在次妃腹中胎兒的面子上救次妃一命吧。」太監如泣如訴:「次妃見紅,腹中孩子恐怕真的保不住了,可您若是不去,恐怕次妃也要命懸一線了啊。您仁心仁術,怎麼能任由自己的姐妹一屍兩命呢?」

  仁心仁術,是皇帝親筆寫給她的牌匾。

  見死不救,與屠夫何異?

  傅卿和心頭一頓,立馬對半夏吩咐道:「快備馬車,咱們立刻去淮王府。」

  那太監聞言大喜,連連磕頭致謝:「多謝傅小姐,多謝傅小姐。」

  坐在馬車上,傅卿和很是自責。

  她剛才不應該猶豫的,救人如救火,一分一秒都有可能造成生命的流逝。特別是像傅卿璃這樣孕婦見紅,若真的是有人要下毒害她,自己猶豫的那片刻都極有可能讓傅卿璃喪命。

  她的手攥成了拳頭,怪自己沒有當機立斷。她的心提得高高的,不停的吩咐車伕快一些,再快一些。

  傅卿璃,你可一定要撐住!

  她心裡默念著,額頭上的汗都急了出來。

  半夏見傅卿和面色緊張,嘴角微抿,就道:「小姐,您別著急,次妃娘娘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傅卿和嘴裡雖然這麼說,可心卻一直沒有放下來。

  淮王府大門敞開,馬車一路駛進了儀門。

  傅卿和下了馬車,換了轎子,一路不停歇朝傅卿璃的院子趕去。

  傅卿璃的院子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廊廡下站著幾個丫鬟,看著並沒有緊張的神色。

  還好,還好,終於趕上了,看來傅卿璃還沒有到九死一生的地步。

  她鬆了一口氣,站在台階下理了理心緒這才走了進去。

  「大姐姐,你來了。」傅卿璃臉上的表情有些怪,望向傅卿和的眼神既有不甘又有愧疚,這令傅卿和有些詫異。

  傅卿璃站了起來,傅卿和終於看到了她的臉色,她氣色很好,根本不像是動了胎氣的孕婦。

  無端端被人戲耍,傅卿和不由怒火中燒:「次妃,我之前已經告訴你了,我沒有讓你吃了一定就能生男胎的藥,你就是騙我來了,也沒有用。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剛才她有多擔心多自責,此刻就有多生氣多憤怒。

  因此,她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不悅。

  話說完了,她以為傅卿璃會生氣,會發脾氣,可傅卿璃並沒有。

  她面色朝傅卿和走過來。走到傅卿和身邊時,她並沒有停下,而是直接走了出去。擦肩而過時,傅卿和聽到她說了低低的一句話:「大姐姐,對不起了。」

  她說的是抱歉的話,可聽起來更像是歎息,更像是憐憫。

  說完,她就走了出去。

  傅卿璃居然會跟自己道歉,傅卿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那憐憫的語氣是怎麼回事?難道……

  傅卿和心中警鈴大響。

  騙自己過來的根本不是傅卿璃,她不過是個誘餌,真正要見自己的另有其人!

  這裡有危險,她必須要馬上離開。

  她來不及細想,這個念頭一起,她拔腿就要朝外跑,可她剛轉身,門就「啪」地一聲從外面關了起來。

  不!

  傅卿和心頭一沉。

  她迅速撲到了門邊,用全身力氣去拉門,卻發現門被人從外面扣死了。

  不過片刻,她就急出了一身汗。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她十分不願意聽到的男人的聲音。

  「阿和,你終於來了!」

 

  ☆、第153章 逼迫

 

  是淮王!

  騙她來的幕後主使者是淮王。

  雖然內心隱隱有所猜測,可當淮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的時候,傅卿和腦子還是轟然一聲響,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渾身涼颼颼冒著冷氣。

  她手腳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還保持著用力拉門的姿勢,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為了騙自己來,淮王不惜連傅卿璃腹中的胎兒都利用上了。

  怪不得,怪不得去請自己的不是傅卿璃的丫鬟而是淮王府的太監,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可恨自己還擔心傅卿璃動了胎氣,一切都是騙局。

  詛咒傅卿璃腹痛見紅一屍兩命,他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難道他不怕遭報應嗎?還有傅卿璃,明明知道淮王對自己意圖不軌,居然還這般助紂為虐。

  傅卿和氣得手腳發抖,心裡充滿了氣憤。

  她惱怒地轉過身來,忿然地瞪著淮王:「淮王殿下,你不惜拿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幌子,誆了我來,到底所謂何事?」

  兩三個月沒見面,阿和變得更加漂亮了。

  淮王癡癡地盯著傅卿和,聲音裡滿是思慕之情:「阿和,我只是想見你一面。」

  說著,他朝前傅卿和面前走了幾步。

  見他靠近,傅卿和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她忌憚地望著淮王,有些害怕地避到了西側間的門口。

  那裡放著一個小腳幾,几上放著一個花瓶。

  如果淮王敢靠過來,那就拿花瓶砸他好了。雖然無濟於事,但好歹能拖延時間。

  傅卿和心提到了嗓子眼,虎視眈眈地望著淮王。

  淮王見她如臨大敵般地瞪著自己,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的苦笑:「阿和,你難道就這麼討厭我嗎?你平日待其他人都很好,何必獨獨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呢?」

  「殿下,若要人尊重,首先就要自重。」傅卿和目光灼灼地望著他,眼中有著深深的防備:「你用這種方式誆了我來,我如何還能不討厭你?你想見我,直接跟我說明就是。你不該騙了我來,更不該將門鎖起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門從外面鎖了起來。這事情要是傳了出去,她以後還如何做人?以後誰還會請她去治病?還有衛昭,她名聲有污,衛昭的英名也要受損。

  衛昭待她那麼好,她不能讓衛昭蒙羞。

  傅卿和的語氣變得有些咄咄逼人起來:「殿下,你讓我來到底所謂何事?」

  淮王見傅卿和說話如此鋒利,臉色就落了下來:「阿和,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怎樣?如今又怎樣?」

  「以前你溫柔乖巧善解人意。」說起以前,淮王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溫柔回憶的神色:「你看我一個人傷心難過,就將小綠送給我。那時的你,如精靈一般可愛。」

  「可是如今,你對我冷若冰霜,置若罔聞,整個人變得尖銳又刻薄。」淮王痛心道:「阿和,我一直沒變,你怎麼就變化這麼大呢?」

  傅卿和輕啟紅唇,不假辭色道:「殿下,你錯了。」

  淮王臉上露出錯愕的神色,不解地望著傅卿和。

  「我是變了,今天的我已非昨天的我。可是你呢,你何嘗不是也變了呢?」傅卿和臉上露出淡淡的嘲諷:「以前是我傅家大小姐,你是淮王殿下。可如今,我除了是傅家大小姐之外,我還是衛昭的未婚妻子。」

  「而你,淮王殿下,你已經婚配,你有嬌妻美妾。你的嬌妻身懷六甲,你的次妃是我的堂妹。」傅卿和一字一句地問他:「殿下以前是君子,你我之前相交也是君子之交,可今天,你用了這般手段騙了我來,我如何還能對你跟從前一樣?淮王殿下,別讓我看不起你。」

  別讓我看不起你!

  傅卿和的這一番話似錘子一般重重地砸在了淮王的心頭,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他握緊了拳頭,無奈地閉上眼睛。

  傅卿和屏氣凝神,心裡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自己這一番話能令淮王放手。

  可她的希望落空了。

  淮王睜開眼睛,面色沉鬱地望著她:「阿和,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若不用此手段,你斷然不會來見我。這些年我一直將你放在心中,我對你的愛慕思念之情,你如何能置若罔聞?你的心真狠!」

  淮王說著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聲音柔了下來,半是誘惑半是哄騙:「阿和,你做我的女人吧,就在今天。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榮華富貴,權勢地位,只要你開口。」

  淮王居然要玷污她的清白!

  「你休想!」傅卿和臉色大變,聲音尖銳地往後退:「我不要榮華富貴,我也不要權勢地位,我什麼都不要,你離我遠一點!」

  傅卿和的反應令淮王又是尷尬又是氣結,他臉色一沉,目光如冰地望著傅卿和。

  「今天你既然來了,就必須要接受我。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這事情由不得你!」淮王不再繼續朝前走,而是用命令的語氣對傅卿和說:「你過來,不要逼我用強!」

  淮王妃也要、傅卿璃也好,還有其他侍妾也罷,哪個不是小意溫柔輕語奉承?唯有她,屢屢令他生氣,他已經如此俯就了,她卻還是冷酷無情、無理取鬧。

  許給她榮華富貴,權勢地位,她還是無動於衷,看來都是他太過仁慈了,慣的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傅卿和站著沒動,身子卻如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上一次去潭拓寺回來的路上被戴邦玉設計擄走,她還能用迷藥弄暈戴邦玉,還有衛昭關鍵時刻來救她。可這一次呢?衛昭根本不在京城,誰來救她?

  淮王對自己勢在必得,拚力氣,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門外還有他的幫兇?她今天是插翅也難飛了。

  她心裡一片冰涼,死死咬住了下唇。手一抬,將頭上的簪子拔下來,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如果今天必須在受辱與死之間選擇一條路的話,她寧願死!

  她寧願清清白白地死了,也不能受辱,她受不了這樣的侮辱。她死了,就能保住清白,衛昭的名聲也就不會有損。她是從後世來的,所不定這一簪子下去,她就能回去了呢。

  只是她回去了,衛昭要怎麼辦?她答應過衛昭要永遠都不跟他分開的,要跟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傅卿和心痛如絞,眼淚奪眶而出,她還沒有跟衛昭說一聲再見,就再也不能見面了。

  這一切都是淮王所賜!

  傅卿和憤怒地瞪著淮王,有一種魚死網破的決心:「淮王,你欺人太甚,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如願!」

  纖細鋒利的簪子對準美人如白玉一般細膩的喉嚨,她一臉的決絕。

  沒想到傅卿和居然會做出如此激烈的舉動,淮王臉色大變,滿臉焦急地大聲制止:「別!你別衝動!」

  他是淮王,是天子之子,皇室貴胄,只要他想,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為什麼偏偏她寧願死都不願意跟他在一起呢?

  「阿和!」淮王語氣裡帶了幾分懇求:「你這是何苦?若非你一直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又怎麼會出此下策?」

  他以為傅卿和之前的閃躲不過是孩子氣,他以為她不懂他的心。他以為只要他明說了,她一定會投懷送抱,就像傅卿璃那般,會高興會羞怯會喜不自禁。可她沒有,她用了如此激烈的方式告訴他,她不喜歡他。

  「你出此下策,可曾想過我?我以後要如何自處?」傅卿和滿臉都是淚水:「失去貞潔的女子下場會如何你可曾想過?」

  淮王心頭一震,臉上露出一絲愧色。

  他剛才只顧考慮自己的心情,卻忘了,她並非一般閨秀,她也不是他的侍妾,她是已經有婚配的人了。若今天*於自己,這世上,她恐怕真的無立錐立之地。

  他叫她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說的,本來是想好好跟她說話的,怎麼會變成這種局面?他一開始根本沒有想過要傷害她的。

  都怪傅卿璃,若不是她自作主張把門關上了,阿和怎麼會如此緊張如此害怕?

  幸好自己懸崖勒馬沒有做出傷害她的舉動,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你把簪子放下來,咱們有話好好說。」淮王聲音低沉,眼神閃躲不敢看她:「剛才是我不對,你把簪子放下來,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傅卿和懷疑地望著他,顯然是不相信他。

  淮王心中泛起一股苦澀,他自覺朝後退了幾步:「好了,你放下簪子吧。我說了不動你,就說到做到。」

  傅卿和見他退出了安全距離,就放下了簪子。胳膊雖然放下來了,可手卻僅僅地握著簪子,一雙眼睛更是警惕地望著淮王。

  淮王回望著她,無不深情款款:「阿和,我一直惦記著你,這事情你是知道的。我心裡喜歡的,唯有你一人而已。」

  他聲音飽含深情,眼眸情意綿綿,流露出無限的相思。

  如果不是之前認識淮王,傅卿和恐怕真的會相信他。可對於傅卿和一個後世的靈魂來說,一個有妻有妾的男人,在妻妾懷孕之際對別的女人告白,這簡直令人齒冷。

 

  ☆、第154章 清白

 

  什麼喜歡的只有自己一人,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這種話他恐怕對正妃、傅卿璃都說過吧。

  他喜歡的,不過是自己的皮相而已。等自己年老色衰了,他自然會喜歡其他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可傅卿和知道,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既然淮王要說,就讓他說好了。只要他不再對自己用強,時間久了,他總會放自己走。當務之急是保住自己。

  傅卿和聲音平靜道:「殿下,九年前,您才十歲,而我也不過才七歲。我們兩個,不過是梳著總角的小孩子而已,只有玩伴之情,哪來的男女之愛?自我回京城這一年來,我們不過才見過幾面,何談惦記與喜歡?」

  「讓你惦記的不是我,而是曾經年少時期的那一份溫暖。若那個時候換做任何一個人你都會記得的。」

  「殿下,你應該能分清男女之愛與年少之交的區別的。」

  聽了傅卿和的話,淮王眸中迅速地閃過一抹詫異。她說得很對,他對她一開始真是只是少年之交,他惦記著那個鼓勵他、給他溫暖與關懷的小姑娘。他想著,等他飛黃騰達了,一定要好好報答。

  所以,在廣濟寺他才會錯認傅卿璃為她,他甚至都不記得她的模樣了,他忘記了那一頭曲捲烏黑的秀髮是她的標誌。

  傅卿璃也是美麗漂亮的,又嬌嬌怯怯,他雖然認錯了,卻也覺得收在房中並無不妥。可現在,卻成了一枚苦果。

  如今被傅卿和一語道破心思,淮王苦笑道:「阿和,你真是聰慧過人。你說得沒錯,一開始我對你,的確只是感激與懷念。如果你我後來一直不曾見面,這份懷念也許會慢慢淡去。可偏偏我們見面了,我見到了你。」

  「你這般美麗動人,像冉冉升起的太陽,像含苞欲放的花朵,讓人無法忽視。每一次見面你都給我驚喜,這份惦記,就變成了男人對女人的思慕。我一直在等,等你長大,等我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你,沒想到你卻要嫁給其他人了。」

  「阿和,你不要嫁給衛昭。」淮王突然道:「你嫁給我吧!我向你保證,我會對你始終如一。待我問鼎天下,你就是後宮之主。我們一起攜手看這大好江山,好不好?」

  傅卿和心裡對淮王很是不恥,他要讓自己做皇后,那正妃該如何自處?他根本沒有想過正妃。可憐正妃為他孕育子嗣,他卻要將皇后之位送給她人。傅卿和很為正妃不值。

  傅卿和搖搖頭:「殿下,一女焉能嫁二夫?皇上已經為我賜婚,君無戲言,我這婚事已經定下了,不能反悔。」

  淮王見傅卿和沒有反對,只說君無戲言,他還以為傅卿和有所意動,心中立馬一喜:「聖旨不要緊的,我有辦法。我可以安排一場意外,造成你假死之象,然後你就可以到我身邊來了。」

  這一次傅卿和心裡的不齒再也沒能忍住。

  她冷笑道:「為了你,我假死逃遁,拋棄我傅家大小姐的身份,拋棄我現在的所有,不顧一切地跟你在一起。那從此以後我豈不就要藏匿身份,像過街老鼠一樣永遠不見天日?」

  「那有什麼不可以?」淮王反問道:「我會給你一個女人所有的尊榮,暫時的委屈算什麼?以後你做了皇后,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殿下此言錯矣!」傅卿和道:「聘者為妻奔則妾,我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從傅家嫁出去,為什麼非要藏匿身份?皇后之位離我太遙遠,我怕自己無福消受。」

  淮王見傅卿和這個樣子,立馬就明白了,眼前這個人並不是普通閨秀,她比誰都冷靜。

  「阿和,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一次呢?」

  傅卿和沒有回答,室內陷入一片冷寂。

  淮王一直望著傅卿和,他在等待傅卿和的回答。

  傅卿和知道,這樣僵持下去,是沒有用的。

  她道:「殿下,我倒是有個法子。」

  淮王眼睛一亮:「你有什麼主意?」

  傅卿和微微一笑,與淮王對視:「殿下,既然你這麼喜歡我,那何不去皇上面前求旨?只要你能說動皇上收回我與衛昭的婚事,殿下你自然可以如願以償。」

  淮王聞言,當場就愣住了。

  傅卿和冷冷一笑:「你捨不得!」

  「淮王殿下,你捨不得,對不對?」

  「若是你去求皇上,不僅會惹皇上不高興,還會被別人說你賢賢易色,為了女色忤逆聖上。衛昭是皇上一手栽培起來的,是皇上留給未來儲君的肱骨之臣,你若是奪了他的妻室,與他離心離德,你以後問鼎大寶恐怕就會多了一絲阻力。你捨不得那個位子,你捨不得這麼做。」

  傅卿和篤定的語氣、嘲諷的神色,令淮王手腳發涼。直到,此刻,他終於發現,眼前這個女子是多麼聰明。而他,竟然一點都不瞭解她。

  他怔怔地站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傅卿和卻跪了下來,她收起了剛才的嘲諷之色,無不認真地說道:「淮王殿下,我所求的不是母儀天下,更不是富貴榮華,我要的殿下您永遠都無法給我。」

  「你想要什麼?」淮王道:「只要你說,我就給!」

  「一生一世一雙人。」傅卿和看著淮王的眼睛,語氣鄭重而平靜:「殿下,你給不起的。」

  淮王心頭一震,望著傅卿和的眼神十分複雜,他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要的,竟然是這個?」

  「是。」傅卿和點點頭,繼續說:「殿下你心懷大志,要問鼎河山,必然要捨棄兒女情長。你要做明君,要捨棄的東西還有很多。殿下心繫天下,若能榮登大位是天下之福,萬民之幸,我心裡希望殿下能得償所願,也希望殿下能成全我,讓我得償所願。」

  「你……」淮王望著傅卿和,心痛如絞。

  她說的沒錯,她要的,他的確給不起。

  他聲音艱澀,不肯放棄地問她:「你就這麼相信,他會一生只愛你一個?」

  淮王說的他,是衛昭。

  傅卿和輕輕搖了搖頭:「時位移人也1。以後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她聲音一提,無比堅定道:「可至少,他願意到皇上面前求親,至少他會給我一個光明正大的婚禮,至少他現在是同意的。」

  「他願意給我承諾,我就願意給他這個機會,跟他一起努力一起奮鬥去實現這個這個夢想。」

  他願意給我承諾,我就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這句話像冰雹一樣打在淮王的心頭,他心裡一片蕭索冰涼,原來他連嘗試的資格都沒有了啊。

  淮王定定地站著,傅卿和一動不動地跪著。

  氣氛凝滯,時間過了好久。

  「你起來吧。」淮王聲音蕭瑟:「你說得,我都記下了。我可能不是君子,但也絕不是小人。棒打鴛鴦毀人姻緣強人所難的事情我不會做,你放心好了」

  淮王努力克制,可他發抖的聲音卻掩飾不住。

  「你走吧!」淮王背過身去,握緊了拳頭:「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你不要怪我。」

  「多謝殿下。」傅卿和抿了抿嘴,兩隻手用力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緊閉的門,從外面推開,傅卿和走了出去。

  在院子門口,她看到了傅卿璃。

  傅卿璃雙目通紅,又是可憐又是嫉妒地望著她。可傅卿璃知道,傅卿和不久就要進淮王府了,傅卿和會跟上一世一樣,一路榮華富貴,之至登上後位。自己謀劃了一場,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她恨傅卿和,可是也知道,傅卿和是淮王心尖上的人。以後她要在淮王府立足,必須要跟傅卿和打好關係。

  這一局,的的確確是傅卿和贏了。可以後的日子還長,她未必就不能轉敗為勝!

  她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臉給傅卿和。

  可傅卿和臉色卻很冷,在傅卿璃面前她停了下來:「傅卿璃,從此以後,你我恩斷義絕,再不是姐妹。」

  傅卿璃臉色大變,急急地抓住傅卿和的胳膊:「你這是什麼意思?想過河就拆橋!你別忘了,你能進淮王府還是我的功勞呢?還有那正妃可不是好相與的,只有我們姐妹聯手才能打敗她……」

  「不知所謂!」傅卿和毫不掩飾內心的厭惡與鄙夷,她一把掃開傅卿璃的手,抽身而去。

  傅卿璃一顆心砰砰亂跳,罵傅卿和不知好歹。

  她走回了自己房間,在門口遇到了淮王,忙屈膝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淮王根本沒有搭理她,而是越過她,直直地走了出去。

  傅卿璃剩下的話生生被噎住了,懷孕不受重視,還要將傅卿和騙過來,一切都為了得到淮王的寵愛,可淮王不僅不感激自己,反而對自己更加冷淡了。

  這情況令傅卿璃心裡發慌。

  她不知道怎麼了,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一個兩個都要這樣對她?

  丫鬟寶珠見她臉色駭然,忙扶了她進房間休息。

  走進房間,傅卿璃不由怔住。

  室內根本沒有男女歡好之後的靡靡之氣,床塌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她不由一震,淮王與傅卿和竟然沒有成事!

  這怎麼可能?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居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第155章 親密

 

  仲春三月,萬物復甦,草長鶯飛。

  燕子啾啾鳴叫,在空中飛來飛去忙著啄泥築巢。風吹到人身上已經沒有寒意,而是暖暖的軟軟的,還帶著芳草清新的味道。

  傅卿和卻出了一身的汗,她的衣服全汗濕了。一沾風就涼涼的,貼在身上很難受。可憤怒蓋過了這些,她心裡全是對傅卿璃的失望與惱怒,全然沒有心思顧及這些。

  出了淮王府,她憤慨的心情還沒有完全平復,她臉色發青,嘴也抿得緊緊的。

  傅卿和本來就性格平和,又因為是醫生,所以時刻記得對待病人要如春天般溫暖,對待所有病人都要一視同仁。不能因為病人的年齡、身份、地位而區別對待,在給別人治病的時候更加不能帶入自己的主觀情緒。

  不管之前病人跟自己是什麼關係,一旦自己接診,那病人與自己的關係就是醫患關係。不能因為自己喜歡或不喜歡這個人而做區別對待。

  她一直這樣要求自己,也一直這樣做的。

  可是今天,她十分的後悔。就因為她對傅卿璃心軟,幾乎釀成大禍。若不是她以死相逼,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她其實是很不喜歡傅卿璃的,可又狠不下心來。這一次,她終於與傅卿璃決裂了。

  這樣很好,從此以後就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了。她默默在心裡下了決心,以後不管傅卿璃有什麼事情,她都不會再出面了。

  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她知道,她沒有想到的是傅卿璃居然真的會做出狼心狗肺的事情來。

  她的拳頭捏得很緊,恨自己有眼無珠,一再姑息傅卿璃。

  半夏見傅卿和臉色不好,還以為傅卿璃出了什麼事情,她小聲問道:「小姐,次妃沒事吧?」

  「沒事。」傅卿和道:「她好著呢。」

  說完話她才感覺到自己語氣實在太過生硬,因怕半夏懷疑,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使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才道:「不過是虛驚一場,她現在已經無事了。」

  半夏心裡雖然有疑問,卻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到了棉花胡同,馬車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一個又驚又喜的聲音:「傅小姐,您回來了。」

  是韓竟。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衛昭回來了?

  傅卿和趕緊掀了簾子,韓竟一臉高興地迎了上來:「傅小姐,您可算是回來了,大人回來了。」

  「是嗎?」傅卿和聞言心裡的鬱悶立馬一掃而空,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像久雨之後的陽光一般明亮。

  衛昭居然回來了,雖然分開的時間不長,她心裡卻對他十分想念。沒想到他竟然回來了。

  她一邊下了馬車一邊問:「大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你站在這裡是專程來等我的嗎?」

  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是。」韓竟道:「大人剛剛回來沒多久,因為時間緊迫,下午就要回去了。他一回來就到府上找您,聽說您出診去了,就讓我在這裡等您。大人說,您要是回來了,就立刻請您去見見他,他有重要的事情跟您說。」

  傅卿和聽了抬腿就想跟韓竟一起去,可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因為去淮王府的時候走的很急,所以她並沒有換衣裳。剛才跟淮王周旋的時候又費了好大的功夫,她現在的樣湧隙u緩每礎

  衛昭一走就是好幾天,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她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亂糟糟髒兮兮一臉疲倦的樣子。

  她想回去洗個澡,換身新衣裳,再化個妝,光鮮亮麗的出現在衛昭面前。

  可韓竟說衛昭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說,自己這一回去會不會耽誤衛昭的事?

  韓竟見傅卿和臉上有猶豫之色就停下來探究地望著她:「傅小姐?」

  「韓竟,你知道你家大人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不知道。」韓竟搖了搖頭:「大人一路疾馳而回,連家都沒回就先去了府上,因為您不在,所以才回去的。我想事情一定很著急。」

  傅卿和聽了,心頭不由一緊。

  看來他的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說,她跟半夏說了一聲,讓半夏先回去,然後就跟韓竟一起去了衛家。

  兩人腳下不停,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到了正房。

  剛到門口,韓竟就高聲喊道:「大人,傅小姐來了。」

  衛昭聽到聲音從內室走出來,他穿著月白色的中衣,烏黑的頭髮披在肩膀上,因為剛剛沐浴過,還滴滴答答淌著水滴。

  水滴打濕了他的衣襟,衣服緊緊地貼著他的身子,精壯的身材,緊致的胸肌若隱若現。

  傅卿和腦袋一熱,不由低下頭去。

  他的身材真好!

  上一次他在練武廳,她闖了進去,她看到他古銅色的肌膚,寬肩窄腰與六塊腹肌,還有那令人浮想聯翩的人魚線……

  傅卿和臉色緋紅,頭也不敢抬,只小聲道:「天有些冷,你快把衣服穿上吧。」

  她的話剛落音,就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阿和,我的小乖乖。」衛昭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用力蹭了蹭。她傻呆呆地站在那裡真是可愛極了,傻丫頭。

  「別!還有人呢!」傅卿和面紅耳赤,一邊手忙腳亂地推他,一邊神色慌張地左右張望。

  可哪裡還有人影?

  韓竟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門不知道何時被虛掩了起來。

  傅卿和這才鬆了一口氣,耳邊傳來衛昭揶揄的笑聲:「現在沒人了,我是不是就可以……」

  「不行,不行。」傅卿和抵著他的胸膛:「我一身的汗,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說嗎?你快說,說完了我就要回去了。」

  那怎麼行!他這些天對她朝思暮念,連睡覺的夢裡都是她的身影,好不用容易見面了,就想跟她膩在一起。她倒好,好像一點都沒有想他。真是個沒良心的!

  「卿卿,我很想你。」衛昭眼睛明亮如天邊的星子:「你有沒有想我?」

  他只穿著一件薄薄的中衣,兩隻強而有力的胳膊將她緊緊箍在胸前,傅卿和聞到他身上男性的味道,以及他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溫度,只覺得兩頰發燒。

  這個場景實在太曖昧了!

  她還沒有洗澡換衣服,還沒有梳妝打扮,她應該推開他,跟他講正事……

  可看到他專注的眸子,期待的眼神,她就輕輕點了點頭:「衛昭,我也很想你。」

  她的確很想念他。

  「我就知道你想我,所以我就回來看你來了。」衛昭暢快一笑,摟著她的胳膊又用了幾分力。

  這樣以來,傅卿和幾乎是零距離與他接觸了。

  「衛昭,你別這樣,我快喘不過來氣了。」她輕輕地推了衛昭一下,軟綿綿的手,嬌滴滴的聲音,哪裡是在抵抗,分明就是誘惑。

  衛昭見她雙眸水汪汪的,嫣紅的小嘴嬌軟誘人,哪裡還忍得住,一下就噙住了她的唇。

  那美妙的滋味,又香又軟的唇瓣,吸引著他一探究竟。

  傅卿和兩隻胳膊抱著他的腰,任由他索取,溫柔地回應著他。

  幾天未見,兩個人都十分動情,他們閉著雙眸,心無旁騖地親吻。斗室之間,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衛昭比傅卿和高,他低著頭,她仰著頭,很快,傅卿和就敗下陣來。她累了,想休息。

  可衛昭卻不允許,他霸道地箍著她,不許她動。傅卿和身體扭動了一下,發出了無聲的抗議。

  感受到她的不適,衛昭打橫將她抱起。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將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這個過程,他一直噙著她的唇,沒有分開。

  衛昭還要繼續,傅卿和卻趕緊分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她的臉很紅,呼吸很急促。

  衛昭忙給她拍著後背,十分的愧疚:「沒事吧,別怕,別怕,深呼吸,調一下呼吸的節奏。」

  他練內家功夫,會調理內息,可阿和不會啊。這個樣子,的確會讓她受不了,甚至會窒息。他真是太不應該了,一直縱情,讓阿和感受到不舒服。

  衛昭輕輕給她拍著後背,傅卿和臉紅的能滴出血來。

  她居然起了生理反應,這太令人羞愧了。她雖然是十六歲的女孩子,但是她上一世卻活了三十多歲,雖然沒談過戀愛,可對於職業是醫生的她來說,她自然知道生理反應是怎麼一回事。

  她心虛地抬頭起,望了衛昭一眼。

  衛昭一臉的關切與自責:「你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我以後不這樣了,我一定輕一點。你不要怕,要是覺得憋得慌,就吸我的氣。」以後親熱的時候,他要把自己的體內的真氣度給她一些才是,這樣她就不會氣短了。

  原來他不知情,傅卿和心頭一鬆,喃喃道:「沒事,我現在好多了。」

  「嗯。」衛昭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心疼地將她攬在懷裡。

  靠在衛昭胸前,傅卿和不由有些惱,怎麼這麼沒用,不過接個吻就有反應了,這要是繼續還得了?幸好衛昭沒發現,要是被衛昭發現了,她恐怕羞也羞死了了。

  心裡想著,她的手又開始纏了他的頭髮繞啊繞,或是指尖抵著她的胸膛畫圈圈。

  那如蔥管一樣的手指誘惑著他,好聞的氣息,令衛昭腦騁飴砥鵠礎

  他趕緊轉移視線,看向別處。

 

  ☆、第156章 甜言

 

  可那溫熱的氣息,大腿上軟軟的觸感,暖暖的溫度無不提醒著他懷裡坐著一個美人,還是他朝思暮想的美人。

  她坐在他的腿上,他的大腿上。那跟他大腿緊緊相貼的,不就是她的……她的……這個念頭一起,直令他心浮氣躁,腦中浮想聯翩。

  他努力克制了一下,卻發現根本沒用。

  他不得不擠出一絲苦笑:「卿卿,你起來一下,我的腿有些麻。」

  傅卿和心裡卻泛起了嘀咕,腿麻算什麼,我剛才還難堪呢。哼!讓我起來,我偏不起來。

  她故意動了幾動,就見衛昭眉頭一皺,「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見衛昭這個樣子,傅卿和就起了玩味的心思,她雙手捧著他的臉,像揉捏小嬰兒一樣用力一夾,衛昭原本俊朗的五官就擠到了一起,像個包子一樣,嘴巴也嘟了起來。

  這樣子,就跟傅卿和的小侄兒一樣,可愛極了。

  她哈哈大笑在衛昭唇上落了一吻:「衛昭,你這個樣子真呆萌!」

  說完,她又哈哈大笑起來。

  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感覺到有個硬硬的東西頂著她,她一愣,立馬就反應了過來。

  傅卿和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瞪大了眼睛望著衛昭:「你……你……」

  衛昭的臉比她的臉還紅,他低下頭,眼神閃爍,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傅卿和:「阿和,我真想今天就娶你。」

  說完,他托著傅卿和的腰,稍稍一用力,傅卿和就站在了地上。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卻令傅卿和心潮澎湃。

  他很動情,卻能克制自己不越雷池。在這個時候,他若是要求,傅卿和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狠下心來拒絕他。可他卻不曾那麼說,而是用另外一種方式昭告著他對她的愛與呵護。

  那種被人當做珍寶捧在手裡的感覺令傅卿和心裡又酸又甜又漲漲的,就好像她一個人在碼頭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原來,她的緣分在這裡。

  她眼淚簌簌而落,撲倒衛昭懷裡,用力摟著他的腰,輕聲道:「衛昭,我愛你。」

  衛昭身子一震,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震動。過了好半晌,他才在傅卿和頭頂落下輕輕一個吻,與她耳鬢廝磨:「阿和,我更愛你。」

  衛昭喜歡叫她暱稱來表示愛意,這樣直接的告白,還是頭一回,他說得語氣很重,頗有幾分蕩氣迴腸。

  傅卿和卻很喜歡他的甜言蜜語,她抬起頭來,笑嘻嘻地望著他:「真的嗎?」

  「嗯。」衛昭重重地點頭。

  「那你告訴我,你愛我哪裡?」

  衛昭有些傻眼!他只知道自己喜歡她,愛慕她,至於愛她哪裡他卻從來沒有想過。

  他當場就想將內心真實的想法脫口而出,可望著傅卿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的雙眸,話到唇邊就變了樣:「我愛你烏黑的髮絲明亮眸,嫣紅的小嘴聰慧的心,還有你纖細的腰肢,身上好聞的味道……令我魂牽夢縈,每天晚上都夢到你……」

  說道這裡,他聲音低了下去,貼著她的耳朵輕聲說了幾句話,直說得傅卿和面紅耳赤推開了他。

  望著她羞澀明媚的樣子,衛昭哈哈一笑,只覺得人生充滿了美好。

  傅卿和回到棉花胡同的時候,腦子還是暈乎乎的,衛昭的眉眼,衛昭的笑,在她的腦海裡轉啊轉。

  她用了午飯,覺得有點累,正想好好休息一番,木棉就說張曉來了。

  傅卿和去了錦醫堂。

  「堯之,有什麼事情?」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溫柔,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關切,張曉卻眼神一頓,心裡閃過一絲失落。

  「沒什麼事情,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師父了,所以今日特意來看看。」張曉收拾起心情,笑著問道:「還有兩個月就到師父大婚的日子了,不知道東西是否都準備好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師父您儘管吩咐。」

  「現在還沒有,該準備的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傅卿和坐下來道:「你最近忙不忙,太醫院事情多不多?我聽說羅院使致仕了,新的院使還沒有認命,你有沒有想法?」

  張曉聽了心頭一跳,做太醫院的院使他當然有想法。可是羅院使致仕之前已經給皇上上了折子,舉薦了他嫡親的侄兒做院使,自己恐怕與院使之位無緣。

  「師父,太醫院裡面人很多,我資歷淺,人脈也不多。」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可傅卿和卻聽出了言下之意。

  她道:「你不用擔心,今年五月就要課考了,太醫院恐怕會有很多人會被擼下來。院使之位你可能坐不上,可副使、判官你還是有希望的。」

  張曉聽了眼睛一亮:「師父,你覺得我可以?」

  「當然可以。」傅卿和微微一笑,眼神中儘是鼓勵:「你可是傅氏錦醫堂的人,當然可以了。」

  她笑起來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張曉心頭一跳,忙低下頭來。

  這是他的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怎麼能生出這種齷蹉的心思?師父已經定親,很快就要嫁人了。不知道以後他還有沒有機會聆聽她的教誨了。

  張曉的心裡有些酸澀有些悵惘,更多的卻是迷茫。若是以後不能時時跟師父討論醫術了,他該去找誰呢?

  他們正說著話,工部尚書家的牛夫人與女兒牛芷馨來了。

  她們來得很急,特別是牛芷馨,一進門就著急道:「傅姐姐,我哥哥得了重病,高燒不退,你能去救救我哥哥嗎?」

  牛夫人一臉的憂愁:「傅小姐,盛圭他的確病得厲害,如果你方便的話,還請你幫忙施以援手。」

  之前牛夫人來過傅家一次,雖然沒有明白提親但是話裡話外卻露出了提親的意思,從那之後,傅卿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牛盛圭了。

  轉眼幾個月都過去了。

  對於傅卿和來說,沒什麼方不方便的,她剛想答應下來,就聽到張曉道:「師父,讓我去吧。」

  張曉之前跟著傅卿和去牛家給牛芷馨治病,出來的時候遇到了牛盛圭,當時牛盛圭一雙眼睛幾乎要掉在傅卿和身上了,張曉看得一清二楚。

  馬上師父就要成親了,若是這個時候給牛盛圭治病傳了風言風語怎麼辦?他可不能讓師父名聲有損,師父必須要風風光光的出嫁。

  不待傅卿和回答,張曉又道:「我畢竟也是太醫,也跟著師父學了這麼久的醫術了,若是牛夫人不嫌棄的話,就請讓我去給令公子看一看吧。如果我診得不行,牛夫人不滿意,到時候再請師父去也無妨。」

  「娘!」牛芷馨白了張曉一眼道:「哥哥病得這麼嚴重,一定要傅姐姐去才行。其他人怎麼能行呢?」

  「芷馨!」牛夫人不悅地呵斥了牛芷馨。

  牛芷馨不服氣地皺著眉頭道:「我又沒說錯。」

  張曉笑了笑,毫不在意道:「若是牛夫人覺得在先醫術淺薄,不配給牛公子治病,那就算了。」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牛夫人哪裡還能說出個不字?她若真的拒絕,不就坐實了自己嫌棄張曉醫術不好?

  張曉是傅卿和的弟子,也是太醫,上次給芷馨治病也診斷的頭頭是道,讓他去也無妨。

  她心裡歎了一口氣,微笑著道:「張太醫能去給盛圭治病,我們求之不得,哪裡還敢嫌棄?張太醫請跟我一起到家中去吧。」

  牛芷馨狠狠地瞪了一眼張曉,「哼」了一聲道:「娘,你先帶著他去給哥哥看病吧,我要跟傅姐姐說會話,等會再回去。」

  「好。」牛夫人牽掛著兒子,心裡亂糟糟的,就應了下來:「你別玩太久,不要耽誤傅小姐忙正事,記得一會就回家。」

  「娘,我知道了。」牛芷馨催促道:「你快帶張太醫給哥哥看病去吧。」

  牛夫人跟張曉走了,牛芷馨就臉色沉鬱地坐在那裡。

  她性格外向活潑,像今天這個沉靜還是頭一回。

  傅卿和一開始沒說話,就讓她靜靜地坐著,讓她想心事,過了好一會傅卿和才問她:「芷馨,你是不是有心事?」

  「傅姐姐,我……都是我不好,哥哥是被我連累才會生病的……」牛芷馨抬起頭來,望著傅卿和,她的臉上帶著懊悔與傷心。

  「怎麼了?」傅卿和坐到她的旁邊握了她的手:「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你如果憋得難受,可以說給我聽。」

  「嗯。」牛芷馨臉上閃過一絲掙扎,然後點點頭道:「傅姐姐,今年年初,你跟衛大人定親之後,我母親也幫我相看了一戶人家。」

  「這事情我聽說了。」傅卿和道:「是詹事府肖詹事的長子,對嗎?」

  「對,就是他。」牛芷馨臉上閃過一絲忿然:「當時相看的時候,我見他油頭粉面很不順眼,就沒有答應。母親就隨了我的心意,推了這門親事。又過了幾天,我跟哥哥背著母親出門去玩,在一家飯莊居然遇到了他。」

 

  ☆、第157章 流氓

 

  「他當時正在跟狐朋狗友飲酒作樂,還叫了幾個……幾個唱曲的姑娘。」

  牛芷馨攥著拳頭咬牙切齒道:「他指著其中一個唱曲的,說她模樣跟我很像。哥哥聽見了十分生氣,衝進去一腳就將他踢翻在地。他根本不是哥哥的對手,可耐不住他們人多,那些人將哥哥圍了起來。哥哥怕我名聲有損,堅決不讓我露面,我只能躲在人群裡,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將哥哥的頭打破了。」

  牛芷馨說著,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都是我的錯,要不是因為我,哥哥就不會跟那些人起衝突了。哥哥被圍攻的時候,我應該上去幫忙的,而不是站著看的。我當時要是去幫忙了,哥哥就不會被打傷了。」

  「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是肖詹事的兒子的錯。」

  女孩兒家的名聲何其重要,更何況牛芷馨還是二品大員工部尚書的女兒。

  傅卿和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就偷偷回了家。」牛芷馨擦了擦眼淚道:「哥哥怕母親生氣就將事情隱瞞下來,只說是跟街頭小混混打架弄傷的。我本來也以為沒事,誰知道哥哥昨天晚上就起了高燒,今天早上還迷迷糊糊說起了胡話。」

  牛芷馨十分自責:「都怪我不好,我當時就應該幫著哥哥的。」

  牛盛圭雖然人莽撞了些,但的確是個好哥哥。

  「你別難過了,芷馨。」傅卿和安慰道:「這事情是肖詹事的兒子不對,你並沒有錯,要怪也應該怪始作俑者而不是你。你哥哥自然不希望你出面的,他這樣完全是出於對你的一片愛護之心。你當時若是出去了,才是辜負了你哥哥的一片心意呢。再說了,張曉是太醫,又跟我學了這麼久,他的醫術很不錯,一定能治好你哥哥的病的。就算他治不好,不是還有我嗎?你放心好了,你哥哥一定很快就能痊癒,然後生龍活虎跟原來一樣了。」

  「真的嗎?」牛芷馨臉色鬆動,半信半疑地望著傅卿和。

  傅卿和認真地點頭:「當然是真的了,我可從來不會騙人的。」

  見傅卿和說得這麼篤定,牛芷馨鬆了一口氣,憋了一肚子的話終於傾訴了出來,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她望著傅卿和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才下定決心道:「傅姐姐,我有一件事情想問問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傅卿和道:「你有什麼話想問我?」

  牛芷馨臉色鄭重地望著傅卿和:「傅姐姐,皇上將你賜婚給衛大人,你心裡願意嗎?」

  傅卿和訝然。

  她沒有想到牛芷馨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不過牛芷馨應該不會平白無故這樣問。她不由就想到牛盛圭之前目光熱切地望著自己,又想到牛夫人之前上門提親的事情。

  牛芷馨這麼問,十有*跟牛盛圭有關。

  傅卿和想了想決定實言相告:「這婚事雖然是皇上所賜,但是在皇上賜婚之前我就知道了。衛大人在求皇上賜婚前,親自跟我說要娶我,問我答不答應。」

  牛芷馨臉上就露出驚訝的神色來:「那你答應了嗎?」

  「嗯。」傅卿和點點頭,臉上露出一個十分甜蜜的笑容:「我是答應了的,能嫁給衛大人,我心裡很高興。」

  她的笑容像陽光下的花朵,令人看著就知道她說的話是發自內心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摻假。

  牛芷馨怔了怔,她想起哥哥這些日子的失落,心裡歎了一口氣。

  牛芷馨坐了一會就提出告辭,傅卿和送她到院子口。

  出了傅家的門,牛芷馨只顧低頭朝前走,根本沒有注意前面急匆匆來了一個人。那人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撞在了牛芷馨身上。

  牛芷馨正想道歉,那人已經連聲道:「對不住,對不住。」

  她一抬頭,發現撞自己的人居然是太醫張曉。剛才母親請傅姐姐去給哥哥治病,就是這個人從中阻攔,一想到這裡牛芷馨心裡就十分不痛快:「走路不看人,你眼睛長到哪裡去了?」

  「牛小姐,對不住,我只顧走路沒看到你,抱歉,抱歉。」張曉連連道歉,拱拱手,然後就走了。

  牛芷馨見他如此輕描淡寫,心頭的火就蹭蹭往上冒:「姓張的,你給我站住!我還沒讓你走呢。」

  「牛小姐還有什麼事?」張曉一心想回去把牛盛圭的病情告訴傅卿和,語氣就帶了幾分急躁:「我這還有事呢,牛小姐有什麼事情改日再說吧。」

  說完不待牛芷馨回答,就快步離開了。

  牛芷馨氣得直跺腳。她一心牽掛著哥哥的病情,本想問問他,沒想到他說也沒說就走了,簡直太氣人了。

  看著張曉急匆匆進了傅家的大門,牛芷馨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就轉身出了巷子。

  張曉將牛盛圭的病情告訴了傅卿和,然後就轉身回家。他在離棉花胡同不遠的巷子裡租了一處院子,家中只有一個看門的老僕,還有一個照料他生活起居的小廝。

  因為他常常不在家,所以,小廝就樂得清閒總是偷懶。

  今天跟往常一樣回到家裡,他喊了幾聲發現小廝沒有應,就知道小廝肯定又跑出去玩了。

  他回到屋裡,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剛剛喝了一口,就「噗」地一聲噴了出來,這茶水居然是鹹的。

  這是怎麼回事?

  他慌忙拿了袖子擦了擦唇邊的茶水,眼角卻突然看到一個門口有一個長長的人影子。

  他不由義憤填膺,好大膽的毛賊,青天白日就敢入室偷盜。偷東西就罷了,居然還敢在他的茶水裡面放鹽,簡直欺人太甚!

  他當場就想轉過身去抓住那人,可轉眼又按下了心頭的打算。

  他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道:「這小廝真是該打,偷懶就罷了,居然還如此淘氣。等他回來,立馬攆了他。唉,出門忙了一整天,好累啊,先去休息一會吧。」

  他進了內室,和衣躺在了床上。可能是因為太過疲倦,他沾到枕頭沒多久就睡著了,室內響起他的打鼾聲。

  他人雖然睡著了,精神卻高度集中,他感覺到室內來了一個人。腳步很輕很輕,卻慢慢朝床邊靠近。

  因為他睡著了,那人膽子大了起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居然走到了床邊,探頭看著張曉。

  張曉能感覺到那人就在自己身邊,他很緊張,這恐怕不是普通的毛賊,甚至有可能是殺人越貨的強盜。

  說時遲,那時快,張曉立馬坐起來,同時伸出手朝那人的領口抓去。

  可入手的居然是一團的柔軟,如棉似水卻又軟的不可思議。他用力捏了捏。

  這是什麼東西?

  張曉呆住,愕然地望著那個歹徒,剛剛抬起頭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臭流氓!」

  牛芷馨臉色通紅地罵了一句,就捂著胸口跑了。

  張曉呆呆地坐在床上,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抓的是什麼東西,他的臉「騰」地一下子漲得通紅。

  他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趕緊追出門去想跟牛芷馨道歉,可才走到門口腳步就生生地停住了。見到牛芷馨,自己該說什麼?她會不會再給自己一巴掌?

  張曉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覺得火辣辣地疼。

  第二天,整整一天,張曉腦子裡面全是牛芷馨的身影。一會是她那面色緋紅咬牙切齒瞪著自己,一會是她捂著胸口落荒而逃的背影。

  這個情況令他心浮氣躁,腦子裡亂轟轟的,心裡也煩躁的很。

  從太醫院回來之後,他應該去牛家複診的,可他卻呆呆地坐著沒動。直到牛家派了下人催促再三,他才慢慢騰騰地起身去了牛家。

  他跟在牛家的下人身後,一路上目不斜視只顧走路,就怕牛芷馨會跳出來將他一頓臭罵外加一頓毒打。

  很幸運,牛芷馨一直沒出現。

  等到了牛盛圭的門前,他的腳步不由頓了頓。萬一牛芷馨在裡面布下天羅地網等著自己該怎麼辦?

  算了,總歸是自己不對,抓了不該抓的地方,若是牛小姐不原諒自己大不了把這條命交給她,就算賠了她的清白了!

  張曉把心一橫,大步進了屋子,頗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壯烈。

  屋子裡很安靜,只有牛盛圭、牛夫人與幾個隨侍的丫鬟,牛芷馨根本不在。

  他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輕鬆,可同時又感覺隱隱有些失落。

  牛盛圭昨天服了藥病情好轉,他退了熱人也清醒了,就是精神有些不大好。他虛弱地坐在床上跟張曉道謝,牛夫人在一旁也說著好話:「果然名師出高徒,多謝張太醫妙手回春,治好了盛圭的病。」

  張曉忙收斂的情緒,跟牛夫人客氣了幾句,然後給牛盛圭診病。

  這邊張曉在牛家出診,傅卿和在家裡也迎來了接她出診的馬車。

  患者是是鎮國公府的三老爺史棣秀。

  傅卿和一個月前去給他看過病,公主死了,史棣秀因為喪偶憂思多度,不吃不喝,整個人都十分消瘦。

 

  ☆、第158章 失蹤

 

  他這是心病。

  心病還須心藥醫。

  史棣秀跟隆慶長公主感情很好,公主死了,他太過傷心無法接受也可以理解。

  只是這樣一來,可苦了鄭姨奶奶。看著兒子一天一天消瘦下去,她急的團團轉,就請了傅卿和給他治病。

  傅卿和當時給他開了六磨湯來順氣行滯,又給鄭姨奶奶出了個主意,讓她去接駙馬的前妻與孩子回來。

  之後鎮國公府一直沒有派人來請她給史棣秀複診,傅卿和還以為他已經拋開心裡的陰影過上新生活了。

  沒想到才短短一個月,鎮國公府的人會再次請她去給史棣秀看病。

  她沒有推辭,直接坐上馬車就去了。

  史棣秀跟鄭姨奶奶並不住在鎮國公府,雖然鎮國公數次請他們回去住,都是史棣秀拒絕了。

  生母是姨娘,他們住在外面,鄭姨奶奶就不會受了委屈。可若搬回了鎮國公府,鄭姨奶奶就要到鎮國公太夫人面前立規矩。史棣秀十分孝順,他捨不得鄭姨奶奶受委屈。於是就一直住在鎮國公府後街的院子裡。

  傅卿和下了馬車,由下人引著去了上房。

  院子裡亂哄哄的,下人更是如無頭的蒼蠅一般亂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卿和剛剛到上房門口,鄭姨奶奶就迎了出來,她滿眼都是焦急之色,一見到傅卿和立馬就說:「傅小姐,三老爺不見了。」

  不見了?怎麼個不見法?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好端端的不見了?

  傅卿和攜了鄭姨奶奶的手,跟她一起朝廳堂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聲安慰她:「姨奶奶別著急,三老爺又不是小孩子,就是一時半會找不到了也沒關係。說不定他是去了光祿寺了,還有可能是跟朋友一起出去了。」

  「不、不、不。」鄭姨奶奶臉色焦急地搖頭,一雙手緊緊地握著傅卿和的手,好像要從她身上汲取力量一般:「已經派人去光祿寺問過了,根本沒有他的身影。還有三老爺平日裡相熟的幾個人家,全部都找過了。他們都說沒有見到他。」

  鄭姨奶奶越說臉色越嚇人,她痛心道:「三老爺走的時候精神十分不好,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每個人都有心煩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說不定史棣秀也是如此。不過是一時半刻不見了而已,鄭姨奶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傅卿和意識到事情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鄭姨奶奶情緒很激動,傅卿和怕她年紀大了支撐不住,就扶著她進了廳堂坐下,然後沉聲問道:「鄭姨奶奶,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事情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找不到兒子,鄭姨奶奶心裡十分慌亂,聽傅卿和問了,她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她聽:「我聽了你的建議,接了姜夫人與幾個孩子回來,三老爺果然不再消沉,一天天好了起來。」

  傅卿和這才發現廳堂裡面站了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她穿著月白色的對襟齊腰襦裙,外面罩著一件杏黃色的漳緞比甲。頭髮梳成翻疊圓鬟髻,髮髻上帶著雙銜雞心墜小銀鳳釵。

  她憂色忡忡,眉尖若蹙。

  見傅卿和望著她,她就向傅卿和輕輕點頭示意,十分的溫婉。

  傅卿和知道,這位恐怕就是史棣秀的前妻姜氏了。

  姜氏身邊站著一個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跟兩個年齡不同的男孩子。年紀大一些的十三歲,年紀小的那個才十歲左右。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傅卿和卻知道這三人地嫡親的姐弟,因為他們的五官容貌特別相似。尤其是那個年紀最小的男孩子,模樣簡直跟史棣秀長得一模一樣。

  傅卿和十分的詫異,史棣秀的前妻不是只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嗎?這裡怎麼會有三個小孩?

  見傅卿和望著那孩子看,鄭姨奶奶就道:「是三老的孩子。」她指著年紀最小的那個說:「他是明哥兒,當年三老爺與姜夫人和離的時候他尚未出世。」

  原來如此。

  怪不得史棣秀會服用棉籽油,當時傅卿和就覺得他也太托大了,萬一他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他豈不就後繼無人了嗎?原來他有兩個兒子。

  「姨奶奶,按您剛才所說,史大人他應該慢慢康復了才是啊。」

  「是,三老爺的確是慢慢康復了。」鄭姨奶奶想起今天上午的事情,猶自心驚肉跳:「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突然就吐血了。等我得知消息趕來的時候,只看到他衣襟上都是血。我當時嚇壞了,一面扶了他坐下,一面著人去請你來。」

  想起兒子當時面黃如紙,臉上衣襟上猩紅一片,鄭姨奶奶只覺得心痛如絞:「不過片刻的功夫,他就不見了。下人說他出去走走,可這一走就再無蹤影了。」

  「史大人既然已經康復,怎麼會突然吐血?當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鄭姨奶奶滿臉的茫然:「一直都好好的,誰也沒有想到他怎麼就突然會吐血……」

  年紀輕輕吐血,可不是什麼好事。傅卿和的眉頭也緊緊蹙了起來。

  鎮國公府的人上上下下全都動了起來,滿京城地尋找史棣秀。

  鄭姨奶奶精神很不好,像老了十幾歲一樣躺在床上,她養的兒子她清楚。史棣秀是個孝順的人,因為是庶子所以養成他八面玲瓏的性子,像這樣不告而別的情況若在以前他是絕對絕對做不出來的。

  她又一種預感,史棣秀這次走了,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到了下午,終於有了史棣秀的消息,史棣秀身邊的小廝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跟她報信:「姨奶奶,三老爺早到了。」

  「是嗎?」鄭姨奶奶精神一震,著急道:「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在潭拓寺。」小廝眼神閃躲,小聲道:「三老爺去了潭拓寺。」

  「那你怎麼不讓他回來?」鄭姨奶奶一聲接著一聲地問:「他是不是想在潭拓寺散散心?如果他要在那裡住,就讓他住著好了,你們不要去鬧騰他。且讓他一個靜靜心,等過幾天再去叫他回來就是了。」

  小廝卻抬起眼皮,臉色灰白,囁囁喏喏地道:「姨……姨奶奶。」

  他臉色很不好看,鄭姨奶奶不由一個咯登,心裡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她厲聲厲色地問:「怎麼了?是不是三老爺出什麼事了?」

  「姨奶奶。」小廝哭了出來:「三老爺,三老爺他出家做了和尚了。」

  啊?鄭姨奶奶大驚,只覺得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她心裡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一字未露,只定定地站了半天,然後沖小廝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廝抬起頭欲言又止,歎了一口氣退了出去。

  傅卿和也從最初的震驚中反應了過來:「鄭姨奶奶……」

  「傅小姐,多謝你今天能來,可惜又讓你白跑一趟,真是對不住!」鄭姨奶奶打斷了傅卿和的話,強撐著道:「耽誤了你半天的時間了,我心裡愧疚的很。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好。」傅卿和有心想安慰幾句,話到嘴邊又嚥下。此時此刻,所有的言語不過是隔靴撓癢。

  她無聲地走了出去。

  傅卿和轉身的一瞬間,鄭姨奶奶的眼淚就奪眶而出。

  自打史棣秀不見了,她的心就像被人用手攥住了一般刺刺地疼。

  母子連心,她猜的一點沒錯,史棣秀這一走果然是再也不回來了。

  鎮國公史蒂芬與二老爺史蒂芳得知消息後急沖沖地趕到了潭拓寺,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史棣秀已經由潭拓寺的主持和尚圓慧法師剃度,成為其門下大弟子。

  「三弟!」看著史棣秀頭頂光禿禿一片,不見一根髮絲,鎮國公史蒂芬只覺得氣不打一出來。

  他厲聲質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怎麼要出家?快脫掉這袈裟,趕緊跟我回家。」

  「施主,小僧法號悔一。」悔一和尚語氣平靜無波,好似前年的古井:「小僧塵緣已了,既皈依佛門,便以佛門為家。」

  「胡鬧!」鎮國公是長兄,見素來聽話的三弟突然如此,直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什麼悔一,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三弟,你若是出家了,弟妹及三個孩子怎麼辦?還有鄭姨奶奶,你都不管了嗎?」

  「阿彌陀佛!」悔一和尚並不回答,只雙手合十念了一句偈語便輕輕閉上雙眸,任鎮國公說什麼都不再開腔。

  鎮國公史蒂芬或是苦口婆心或是厲聲訓斥,折騰了半天,嗓子都火燒火燎的疼了,悔一和尚還是無動於衷。

  二老爺史蒂芳就勸道:「大哥,我們先回去吧。三弟今天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咱們恐怕是勸不回頭了。」說著他低聲道:「我們先回去,跟鄭姨奶奶商量之後再說,說不定過幾天他受不了寺廟清貧的日子自然會回去的。」

  史蒂芬勸說了半天無效,見二弟說得也有道理,有氣哼哼地走了。

  悔一和尚睜開眼睛,眸中平靜,心裡一片冰涼。

  十六歲那年的春天,他與好友李昉在一家書肆邂逅了十四歲的姜映秀。兩人因為一本書結緣,一見如故。他們有著說不完的話題,沒想到他們連名字都是一樣的,都是一個秀字。

  一個是少年兒郎,一個是窈窕淑女,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在萬物萌發的春季,愛情就這樣理所當然地發生了。

  他們許下一世一生都不分開的諾言,史棣秀當時只是個小小的庶子,雖然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可在公卿豪門遍地的京城,實在是太過不起眼了。

  所以,這段愛情是一直是偷偷摸摸的,他們很少見面,大部分時間是書信往來。為了她的名聲,史棣秀更是瞞著所有的人,連他最好的朋友李昉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他跟姜映秀約定,等他來年秋闈中舉,便以舉人的身份登門提親,只有這樣方不辱沒她。

  可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第二年的春天,姜映秀被送到宮裡選秀。

  他十分生氣,找人帶信去質問她,為什麼要進宮。他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等著她,等了整整一天她都沒有來。

 

  ☆、第159章 悔恨

 

  到了傍晚,他等來了她的貼身丫鬟,帶來了她的書信。

  她在信裡說父母之命不可違,她母親更是以性命相逼,她被迫無奈只好進宮。她一定會故意出岔子落選出宮,讓他一定要等她。

  他對她的話深信不疑,等著她出來。他已經下了決心,她出宮之後他立馬就去提親,再不能等到秋闈之後了。

  誰知道這一去竟然是天人永別。

  只因為她穿著跟隆慶長公主一樣顏色的衣裳,所以,隆慶長公主就杖斃了她。

  消息傳來,史棣秀心痛如錐,除了思念愛人,便是對隆慶長公主恨之入骨。他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為姜映秀報仇,雖然沒有明媒正娶,可他心裡已經將姜映秀當成妻子了。

  他是個用情很深的人,愛人死了,他的心也跟著死了。他大病一場並沒有參加當年的秋闈,等身體好了之後,他又著手調查姜映秀的死因。

  居然有人說她破了身子與人珠胎暗結花錢買通了驗身的嬤嬤,她有意混淆龍脈給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梁福送禮未果,卻露出馬腳,被人發現她懷了身孕,最後被太后杖斃。因為事情太過難堪,為了皇家顏面,對外就含含糊糊說是她衝撞了隆慶長公主。

  史棣秀當時氣得肺都要炸了!

  姜映秀是個蕙質蘭心冰清玉潔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有身孕?他與她兩情相悅,最親近的一次就是拉了她的手,他們根本沒有越過雷池,姜映秀何來的身孕?

  這一切都不過是太后為了掩飾公主的罪責編出來的瞎話罷了。史棣秀更恨公主了,他恨不能將隆慶長公主千刀萬剮!就因為這個蛇蠍心腸之人,斷送了他心愛之人的性命不說,就是死了還要朝她身上潑髒水,簡直欺人太甚!

  有生之年,他一定要為姜映秀報仇。

  對於隆慶長公主的惡行,史棣秀深信不疑。這麼多年來,他心裡一直不敢忘記仇恨。隆慶長公主與他夫妻十年,這十年裡相親相愛,珠聯璧合,公主雖然脾氣敗壞,可對他的話卻十分聽從。情濃時他也曾動搖過,可最後他還是選擇報仇。

  十九年前,隆慶長公主杖斃了姜映秀,還令她名聲有損,他一定要為姜映秀報仇,一定要公主一敗塗地被人唾罵,讓她也嘗嘗失去清白的滋味。

  他得到了隆慶長公主的愛與信任,一夜之間,他撕碎了她的美夢。隆慶長公主愛情、清白、名聲毀於一旦,她生無可戀選擇了自盡。

  史棣秀十分震驚,十分傷心。等隆慶長公主死了,他才意識到,十年比翼連理,隆慶長公主已經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他覺得十分羞愧,他答應過姜映秀今生今世只愛她一個,可是他卻愛上了殺死姜映秀的兇手。他強迫自己忘記隆慶長公主,卻發現事與願違,隆慶長公主的一顰一笑早就在他心裡扎根。

  鄭姨奶奶接回了前妻姜映梅,她是姜映秀的妹妹。

  姜映梅性格內向卻十分敏感,成親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己的丈夫並不喜歡她,經常望著她沉思。

  後來,史棣秀將他與姜映秀的愛情告訴了姜映梅。為了討好丈夫,姜映梅回家將姐姐的東西細數搬到了鎮國公府,為史棣秀一解相思之苦。

  可史棣秀並不看,他讓姜映梅把東西封存起來,等他給姜映秀報了仇,才有資格打開這些東西。

  半個月前,姜映梅帶著孩子回來了。

  他們的到來的確沖淡了史棣秀矛盾複雜的心情,他雖然轉移了注意力,卻一直鬱鬱寡歡。

  昨天,在跟姜映梅閒談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之前封存的東西。

  今天一大早就打開箱籠看。

  姜映秀愛好詩詞歌賦,箱子裡面大多是書,常年不見太陽,很多書都已經長了書霉。史棣秀讓人將書搬到外面晾曬,卻在箱子裡面發現一個小小的紫檀木匣子。

  他起了好奇心,打開匣子,心裡不由一酸。

  匣子裡面厚厚的一摞書信,最上面那一封正是十九年前姜映秀進宮之前他寫給她的,那是他寫的最後一封信。

  信的封皮上寫著她的名字,薄薄的信封已經泛黃。

  她將他們之間來往的信放在這麼私密的地方,可以想像她是多麼珍藏這些書信。

  史棣秀拿起書信想重溫當年美好,卻被這封信下面的一張紙吸引住了目光。

  這是一封沒有完成的的信,上面是姜映秀的字跡,是寫給明昕的。

  明昕,是史棣秀至交好友李昉的字。姜映秀怎麼會給李昉寫信?史棣秀拿起信紙從頭到尾仔細瀏覽了一遍。

  看到其中一段,史棣秀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著那幾行字。

  看著看著,他整個人就如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他臉漲得通紅,腦袋嗡嗡做響,腦中一白就要暈過去。

  他強忍著驚恐,扶著書桌將這封信看完,只覺得心中氣血上湧,嗓子裡一片腥甜。

  他將那紫檀木的小匣子翻了了底朝天,見裡面果然有很多書信並不是自己寫的,而是自己的好朋友李昉寫給姜映秀的。

  他再沒忍住,一口鮮血就從胸腔裡面吐了出來。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如瘋似魔一般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他心心唸唸的姜映秀在他與李昉之間周旋。姜映秀的確懷了身孕,孩子不是旁人的,正是他最好的朋友李昉的。姜映秀在信裡親口承認了這件事。她還告訴李昉,讓他一定要等她,她很快就會出宮,然後嫁給他。

  信裡的語氣跟寫給史棣秀的信的語氣一模一樣,一樣的深情似海,一樣的纏綿悱惻。

  這是她進宮之前寫給李昉的,可惜沒來得及送出去,就留在了匣子裡。

  他連說了三句原來如此,再次吐了一口血。

  「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直在笑,眼淚卻落了下來。

  一顆心更是像被人拿刀子剜一樣痛得他幾乎要死過去。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絕望這麼後悔過,他寧願死,寧願死!

  「隆慶,隆慶,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你……我負了你,是我負了你。」

  淚水迷濛了史棣秀的雙眼,他眼前一片黑暗,從遠處遙遙地跑來一匹棗紅馬,馬上一個身穿大紅色宮裝的女子,正意氣風發地追逐著一隻狐狸。

  轉眼,這女子換了一身衣裳。依舊是大紅的顏色,頭上卻蓋了鴛鴦戲水的蓋頭。他走過去掀了蓋頭,她雙眸明亮滿臉都是笑意地撲到他的懷裡:「駙馬,我終於嫁給你了。」

  隆冬十月,院子裡銀裝素裹。她站在艷紅的梅花樹下,一邊呵氣一邊嬌嗔著催促:「駙馬,畫好了沒有啊,人家都要凍死了。」

  再後來,她坐在榻上,情意綿綿地望著他:「駙馬,我給你生個孩兒,好不好?」

  一幕一幕全是她巧笑嫣然地樣子,可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麼?他在想著如何讓她死心塌地,如果縱得她脾氣驕縱性格蠻橫,如何讓御史再參她一本,如何塑造自己苦情的形象。

  他以為自己對姜映秀用情至深,他以為自己為姜映秀報仇是正義之舉。原來,他錯了,他大錯特錯了。他才是這個世上最沒有良心之人,他以愛為利劍,傷害了這世上對他對真心的女子。

  她失了清白,苦苦地跟他哀求:「駙馬,你要相信我……我沒有……」

  得知齊芳殿一事是他策劃,她沒有怪他,而是口口聲聲問他:「十年的恩愛怎麼可能是假的?你在騙我對不對?」

  他心硬如鐵,語氣尖酸惡毒:「……這十年來我與你虛與委蛇,等著就是這一天,我怎麼會愛上你這種毒婦!」

  史棣秀懊悔地閉上雙目,兩行清淚從眼中滾滾而落。

  他覺得心像被人挖走了一塊似的,疼得痛不欲生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套了馬車,一路疾馳出門,想跑到譚拓山後崖跳下去一死了之。沒想到馬兒卻在潭拓寺門口停了下來,任他如何抽打,它都不願意再挪動半步。

  是了,他身上的罪孽太多了。就這樣死了,太過便宜他了。他要活著受盡煎熬,他要用餘生的光陰去懺悔去恕罪,他要時時刻刻記得自己給隆慶的傷害。唯有這樣,百年之後在地下見了隆慶,他才有臉面去求她原諒。

  沒過幾天,史棣秀出家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男人們聽到這個消息大多嗤之以鼻,覺得史棣秀之前一直活在公主的淫威之下,身為探花郎十幾年來一直屈居在光祿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正是他大展拳腳的時候,他位居小九卿,再過幾年未必就不能入閣。

  本來以為他意志消沉身體垮了不過是裝裝樣子博個好名聲,沒想到他居然出家了,這也太沒出息了!女人不過如衣服,居然為了個女人放棄大好前途,真是太沒用了!

  可女人們的想法卻截然相反,她們覺得隆慶長公主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史棣秀如此深情的對待。有這個一個才貌雙全的男子對她矢志不渝的,隆慶長公主就是死了,恐怕也是笑著長眠地下的吧。

  女人對於愛情充滿了幻想,這大抵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傅卿嬌生下了長子瑞哥兒,傅卿和作為孩子的姨母就去參加洗三禮。

  洗三禮十分熱鬧,來了很多的人。

  在眾人翹首以盼的目光裡,乳娘抱著瑞哥兒來到正房,人群全都圍到了洗澡盆旁邊。

  瑞哥兒胖嘟嘟的,因剛出生三天全身紅通通的,看上去軟的不得了。收生婆婆一邊給瑞哥兒洗澡,一邊說著吉利的話。

  眾人也對著瑞哥兒高聲說著祝福的話,並圍著他的洗澡盆轉圈圈,往盆裡面丟洗三禮。

  輪到傅卿和的時候,她往裡面丟了一對赤金手鐲,並替傅太夫人丟了一個赤金長命鎖。

  人很多,瑞哥兒感到不適,哇哇大哭,眾人聽他哭聲響亮,都笑著說瑞哥兒聲音洪亮,是個能幹大事業的人。

  傅卿和覺得很有意思,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洗三禮呢。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就感覺到有人在扯她的袖子。她一回頭,半夏就低聲道:「小姐,三姑奶奶派了身邊的丫鬟來傳話,讓你抽空過去一趟,她有話跟你說。」

 

  ☆、第160章 添妝

 

  傅卿和見眾人都在圍著瑞哥兒看,就悄悄地退了出來。

  傅卿和跟著那丫鬟一起穿過庭院朝傅卿嬌住的地方走去。

  院子裡的迴廊上坐著幾個來參加洗三禮的年輕女子,有未出閣閨秀模樣的人,也有梳著婦人頭的年輕媳婦。

  她們正圍在一起小聲說話。

  春風將她們的隻言片語吹了過來:「聽說是……潭拓寺……叫悔一,我們約好了,端午之前去看看……」

  她們在說史棣秀,語氣裡不乏幻想與崇拜之情。

  傅卿和輕輕搖了搖頭,隆慶長公主死於大年三十,是一個令人忌諱的日子。隆慶長公主之死,皇家諱莫如深,對外只說是得疾病暴斃。

  這理由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傅卿和。

  暴斃要麼是出了意外,要麼就是身體有隱疾在慢慢發酵,在某天突然爆發。

  傅卿和不久前剛剛給隆慶長公主號過脈,隆慶長公主身體康健,不可能有隱疾。

  那麼就是前者了。

  隆慶長公主死於意外,還是個不光彩的事情,否則皇家不會瞞這麼緊。

  她之前隱隱約約聽說隆慶長公主與人偷情被發現,是羞憤自殺的。傅卿和卻不相信。隆慶長公主雖然脾氣驕縱,對史棣秀的感情卻沒有一絲雜質,她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

  至今,隆慶長公主之死,仍舊是個謎。

  但史棣秀卻是知情者,他知道公主的死因,並且深感愧疚。恐怕這才是他出家的真正原因。

  外面的人不明真相,自然會覺得史棣秀情深似海對公主一片癡心,可很多時候事情的真相恐怕都不會這麼簡單。

  可不管怎麼樣,隆慶長公主死了,史棣秀出家了,他們的故事徹底落幕了。

  這些人居然對史棣秀抱有幻想,真是好笑。史棣秀再深情,那也是對隆慶長公主,與旁人無關。再說了,他現在也已經出家了,去看他又能如何呢?

  心裡這樣想著,傅卿和已經走到了傅卿嬌的內室門口。

  傅卿嬌剛剛生產,怕她吹到風,房間裡的門簾厚厚的。

  傅卿和進了屋子,就看到傅卿嬌和衣半靠在床上吃點心。

  「原來你躲在屋裡偷吃。」傅卿和笑著走到床邊:「我看看吃的什麼?」

  「大姐姐,你可算是來了。」傅卿嬌一見傅卿和,就精神百倍:「快坐下,我問問你,史駙馬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真的出家了嗎?是俗家弟子還是真的剃度了?」

  她一聲接著一聲地問:「我這幾天聽到的都是捕風捉影的消息,你趕緊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著她八卦的樣子,傅卿和噗嗤一聲就笑了:「你特意叫了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虧得我心裡惦記著你,原來你居然要跟我打聽這麼無聊的事情。」

  「不是,不是。」傅卿嬌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叫你來的確有正事,不過也不妨礙我問你史駙馬的事情啊。好姐姐,你快跟我說說,我這幾天都急死了。」

  史棣秀已經不是駙馬了,可人們還是喜歡稱呼他「史駙馬」,多年的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的確是出家了。」傅卿和坐下來,將自己聽到的,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傅卿嬌說了一遍。

  傅卿嬌手捂著胸口,臉上露出悵惘憧憬的神色:「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感情再深又如何?」傅卿和道:「隆慶長公主已經死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話不是這樣說的。」傅卿嬌皺了眉頭,不贊同道:「這世上的男人,始亂終棄花心的多,矢志不渝深情的少。能得駙馬如此深情愛護,隆慶長公主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又一個被史棣秀深情所俘虜的人,俘虜她的,究竟是史棣秀的深情,還是她自己的幻想呢?

  一提到史棣秀,傅卿和不由自主就會想起隆慶長公主為了怕史棣秀傷心而將不孕的原因朝她自己身上攬的情形。

  她心裡有些煩躁,就轉移了話題:「你若是再繼續說下去,我就要走了。你不是說有正事跟我說,到底是什麼事?」

  「你們都下去吧,我跟大姐姐說幾句體己話。」傅卿嬌屏退了眾人,然後就抿嘴笑著看傅卿和。

  傅卿和被她看得心裡直發毛:「二妹妹,你到底有什麼事?」

  傅卿嬌從拔步床頭的櫃子裡拿出一個包袱放在被子上打開:「大姐姐,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要成親了,我要坐月子,就不能去送你出門了,這是我送給你的。」

  傅卿嬌如數家珍一樣將裡面的東西一個一個打開給傅卿和看:「自打懷了孕,我就不能動針線了,這些東西都是我去錦雲繡莊請人專門給你定制的。」

  傅卿和就揶揄地望著她笑:「難道你沒有懷孕前就經常做針線不成?」

  傅卿嬌臉一紅,佯怒道:「人家送給你的東西,你不說看看,反倒挑我錯,哪有你這樣做姐姐的!你要是嫌棄這不是我親手做的,那正好為我省了一大筆銀子,我明天就退回去。」

  錦雲繡莊是京城最負盛名的繡莊,針織刺繡天下一絕不說,還引領著大熙朝服裝、繡樣的潮流。雖然價格很貴,富貴人家卻趨之若篤。

  因為生意很好,錦雲繡莊有一個規定,那就是挑好花樣之後就付錢,付錢之後繡娘們才開始趕製衣飾。

  這東西既然是錦雲繡莊的,還是特意定制的,根本不能退,傅卿嬌這樣說不過是開玩笑罷了。

  傅卿和也知道她是說笑,就笑著一把將東西抱在懷裡:「那可不行,既然送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傅卿嬌滿懷期待:「那你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傅卿和就依言將東西打開。

  入目便是一片艷艷灼人的紅色。

  大紅色雲絲綿繡龍鳳呈祥的枕頭、大紅色軟羅紗鴛鴦戲水的帳子、百子千孫宮錦被面,每一件都是精緻的藝術品。

  「好漂亮!」傅卿和由衷地讚歎。

  傅卿嬌臉上閃過一絲得意:「那你喜歡嗎?」

  「喜歡,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傅卿和臉上的笑容昭示著她內心的愉悅:「二妹妹,這些東西太漂亮了,我簡直愛不釋手,我想成親的當天晚上就用你送的這些東西。」

  送的東西被人認同喜歡,傅卿嬌也很有成就感,她拉著傅卿和手道:「大姐姐,你幫我良多,我沒有什麼好報答你的,這些東西權當我一片心意。你能喜歡,我就心滿意足了。」

  「咱們自家姐妹,你何必這麼客氣?」傅卿和道:「互相幫助,相扶相守,一家人本就該如此。」

  「嗯。」傅卿嬌重重地點頭,握著傅卿和的手又重了幾分。

  洗三結束,乳娘抱著瑞哥兒回來了。傅卿嬌滿臉都是柔情的將瑞哥兒接了過來,瑞哥兒吃的飽飽的,打了個嗝。

  傅卿和覺得好玩,就摸了摸瑞哥兒的臉,又拉了拉瑞哥兒的小手。

  傅卿和逗弄瑞哥兒玩了一會,等他沉沉睡去,傅卿嬌拉著她的手,打趣道:「看你一副眼饞的樣子,等你成親了自己生一個,讓你玩個夠。三年兩抱,到時候讓你忙不過來。」

  說著她壓低了聲音道:「我交給你一個秘方,你跟衛昭歡好的時候,在腰底下墊一個小枕,這樣……」

  傅卿和沒想到傅卿嬌突然會說這些話,只滿臉緋紅硬著頭皮聽了。

  傅卿嬌輕輕推了她一把:「你現在害羞,等成親了,就知道我這是為你好了。」

  姐妹兩個又說了一會體己話,見傅卿嬌神色疲倦,傅卿和就提出了告辭。

  回去的路上,她看著傅卿嬌送的大紅色喜慶的繡品,想著傅卿嬌說的那些話,對於婚姻又充滿了期待。

  傅卿和與衛昭的婚期在五月二十,進入五月,傅家上上下下都忙了起來。

  過了端午節之後,離傅卿和出嫁還有半個月,傅家就更忙了。

  連傅瑾信都從太學裡請了半個月的假,雖然傅卿和再三說不用如此,但他還是堅持要在家裡幫忙:「成親是人生大事,我是你哥哥,長兄如父。我又是家裡唯一的男丁,無論如何我都要親自送了你上花轎。」

  傢俱物什早在開春的時候就已經去蘇州揚州採買好了,傅太夫人就讓傅瑾信帶著人去衛家丈量新房,回來之後又要商量物事如何擺放。

  剩下的就是商量陪嫁的事宜了。

  傅太夫人很疼愛傅卿和,她將自己大半的嫁妝都給了傅卿和。

  從傅太夫人手裡接過嫁妝單子,傅卿和十分的感動,她連連推辭:「太夫人,這些都是你的體己,您給了我,您可怎麼辦呢?我不能要。」

  一年多的相處,這個孫女給了她太多的驚喜與安慰,傅太夫人對傅卿和的疼愛也是出於真心,她嗔怪道:「你這孩子!哪有人嫌棄嫁妝多的?若是別人恐怕早就歡歡喜喜接下了。你別想那麼多,長者賜,不可辭。這是我給你的,你就拿著吧。」

  「是。」傅卿和見推辭不過,就接過了這份嫁妝單子。

 

  ☆、第161章 待嫁

 

  傅家要嫁女,衛家要娶妻。

  傅家忙,衛家也忙。

  衛昭家裡沒有長輩,韓竟年紀小,穆九是個粗人。屋子如何佈置,如何準備聘禮,這些都是有講究的。

  之前小定的時候,工部尚書牛夫人充當衛家的長輩去給傅卿和插金釵。如今到了成親的日子,不等衛昭去請,她就主動來到衛昭家裡幫忙。

  衛昭對她深深一揖:「多謝夫人。」

  牛夫人是個爽朗的性子,她笑著道:「衛大人客氣了。自打小兒拜了你為師之後,不僅武藝精進了,人也聽話懂事了很多。盛圭能有你這樣的師父,是他的福氣。」

  牛夫人一共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對於這唯一的兒子與最小的女兒難免有些嬌慣,如今兒子跟著衛昭混,她很放心。

  牛盛圭在一旁笑道:「是啊,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要娶親了,我這個做弟子的來幫忙理所應當。師父,這些瑣事就交給我們吧,您就等著做你的新郎官好了。」

  對於這個徒弟,衛昭原來是不承認的。可越是相處越發現,牛盛圭很對他的胃口,於是就默認了。

  有了牛夫人與牛盛圭的幫忙,衛家的事情一切都變得有條理起來。牛芷馨一會跟著牛夫人在衛家,一會跑到傅家跟傅卿和說話,有時候在傅家遇到了張曉就吹鬍子瞪眼睛的。

  傅卿和感覺到牛芷馨與張曉之間有問題,就分別問了兩人。牛芷馨紅著臉氣哼哼地罵張曉混賬,而張曉只臉紅著吭哧癟肚說不出話來。她覺得恐怕是張曉理虧,就在牛芷馨面前替張曉說了幾句賠禮的話,牛芷馨只打著哈哈將話題岔開。

  整個棉花胡同一共住了三家人,進入五月之後,這三家都十分忙碌。棉花胡同進進出出來來往往都是人,十分的熱鬧。

  傅卿和這個新娘子反倒是最清閒的那一個。

  婚期漸近,在五月十日那天,她進了一趟宮去跟皇后娘娘說話。

  皇后已經懷孕六個多月了,傅卿和之前是每個月進宮兩次幫她診脈。她脈象很好,腹中胎兒康健。因為有傅卿和給她安胎,她很安心。吃得好,睡得足,原本有些瘦弱的皇后如今珠圓玉潤,氣色十分好。

  見了傅卿和,她十分高興,沒等傅卿和行禮,她就讓張尚儀將傅卿和拉了起來:「阿和,時間過得真快,你馬上就要出嫁了呢!我給你準備了嫁妝,你看看喜不喜歡。」

  沒想到皇后會給自己準備嫁妝,傅卿和既吃驚又感動,她也不做假,歡歡喜喜道:「只要是娘娘您給我準備的嫁妝,我都喜歡。」

  皇后很疼愛傅卿和,傅卿和也敬重皇后,她沒有將皇后當外人,她熟稔的語氣令皇后覺得很溫暖。在皇后心裡,她一直視傅卿和為女兒。

  「好甜的嘴。」皇后輕輕刮了刮傅卿和的鼻子:「來看看,這是嫁妝單子。」

  傅卿和心頭一跳!

  怎麼是嫁妝單子?難道有很多?

  接過皇后手中的一張大紅色撒金紙,傅卿和只覺得沉甸甸的,果然是一張嫁妝單子。

  紫檀花開富貴五屏峰銅鏡台一件、紫檀雕花洋玻璃大插屏一對、紫檀雕五世其昌椅子四對、紅緞繡龍鳳呈祥捧金雙喜字瑞雲滿地百子千孫坐墊四對、虎皮椅子一對、象牙床兩張……

  緊接著就是金銀首飾,金鑲玉的簪子、個色的鐲子、耳墜、戒指等兩台,珍珠、珊瑚、綠玉、琥珀、伽南香等三台,還有各色貂皮、狐皮、灰鼠皮一台以及四台綾羅綢緞。

  再往下看,是京城兩處宅邸的房契、東大街的茶葉鋪子與西大街的胭脂鋪子的房契、還有通州的兩處田莊的地契,分別是一千畝與八百畝……

  傅卿和越看越覺得這薄薄的一張紙有千金的重量,她以為皇后娘娘會賞賜她一樣東西給她添妝,萬萬沒有想到不是添妝而是真的給她準備了嫁妝。

  見傅卿和愣住了,皇后就笑:「自打皇上給你與衛昭賜了婚,我就開始給你準備嫁妝了。這些東西在肅清門大街這處宅子裡,我讓皇上安排了大內侍衛在裡面看守呢。這兩天就讓人抬到棉花胡同去。」

  普通百姓嫁女兒不過幾百兩銀子,就是京城世家豪門的閨秀出嫁,嫁妝在幾萬兩到十幾萬兩之間,皇后娘娘給她準備的這些嫁妝太豐厚了,那幾個紫檀木的傢俱更是花錢都買不來的。

  她不過是因緣際會治好了皇后的病,皇后就當她是女兒一樣對待,這令傅卿和十分的感動。

  可感動歸感動,傅卿和卻不能收:「娘娘,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傻丫頭!」皇后道:「女人的嫁妝何其重要?這是一個女人的資本。衛昭家底薄,你們傅家的錢財在分家的時候就都分到你繼母手裡去了,她豈會捨得給你置辦嫁妝?這些東西是我的一片心意,不光光我知道,皇上也知道。」

  皇后道:「不僅你有,衛昭也有。你與衛昭父母都不在世了,既然是皇上御賜的婚事,我們就要管到底。你要十里紅妝的出嫁,衛昭要風風光光的娶親,這可是聖意,再推辭可就是抗旨了。」

  傅卿和忙跪下去謝恩,皇后趕緊拉住了她:「快別跪,這是我跟皇上私底下貼補你的,你對外千萬別聲張。」

  傅卿和瞪大了眼睛,只覺得心裡酸酸的,嗓子裡堵得厲害。

  前一世她沒有出嫁,媽媽一直嘮叨說等她結婚了一定會給她準備豐厚的嫁妝,讓她嫁出去在男方家裡橫著走。她當時聽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她一直沒有結婚,媽媽也一直沒能給她準備嫁妝。

  沒想到她來到了異世,收穫了衛昭的愛情不說,還收穫了傅太夫人與皇后對她的疼愛。她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沒有白活。

  從宮裡出來之後,傅卿和就哪也不去,安安心心在家裡待嫁了。

  婚期正日子在五月二十。

  五月十八的下午,隨著第一聲鞭炮響起,衛府的聘禮抬進了傅家的門。雖然離五月二十還有兩天,可整個棉花胡同人來人往,鞭炮不斷,熱鬧又溫馨。

  從五月十九早上開始,來添妝的人就沒有斷過。

  鎮國公夫人、工部尚書牛夫人、淮王正妃、淮王次妃、皇后娘家嬸嬸程六夫人、延平郡王太妃……這些叫得上名號的夫人或者是親自來的,或者是派了人來的。

  總之,傅卿和之前治過病的那些人一個都沒有落下。

  這裡面最最矚目的,就是皇后與愉嬪了,她們二人派了貼身的宮女來的。

  皇后賜的是一套赤金鑲東珠的頭面,愉嬪送的是一對八寶琉璃簪子。

  這兩樣東西令人欽羨不已,也將添妝禮推向了高/潮。

  下午,傅卿和的嫁妝就從傅家抬到了隔壁衛家。

  看著屬於傅卿和的嫁妝抬進來,那些傢俱將粉刷一新的新房填充的滿滿當當,衛昭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春日裡放飛的紙鳶,輕盈而又快樂。

  他的阿和,終於,要嫁給他了。

  看著衛昭咧嘴在新房門口傻站著,穆九不由笑得直發抖,韓競更是目瞪口呆。

  他不由戳了戳旁邊的穆九:「傅小姐還沒嫁過來,大人就歡喜的傻了,那以後嫁過來還得了?」

  穆九瞟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你懂什麼?大人如今還是童男子呢,明天就要娶媳婦了,能不高興嗎?等你要娶媳婦了,你也會高興的傻的。」

  傅家來送嫁妝的幾個婆子正指揮著小廝把嫁妝朝裡抬,周圍的聲音突然就靜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衛昭。

  饒是衛昭鎮定過人,這一會也有些繃不住。

  他面頰染上了一層緋紅。

  「你們胡說什麼!」他瞪了穆九與韓竟一眼:「還不快來幫著抬嫁妝!」

  說完,他自己就快速離開了。

  「大人,你到哪裡去?」韓竟見衛昭不高興了,忙喊了一聲。

  衛昭頭也不回,吐出了兩個字:「出恭。」

  「大人!」韓竟的聲音更擔憂了:「你走錯了,恭房在左邊?」

  「我知道,我只是想到門口走走。」越說腳步越快,等這句話落音,他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穆九捂著肚子笑個不停:「哎呀媽呀,大人看著老成,內心咋這麼純情呢,真樂死我老九了。」

  五月二十,宜祭祀、納彩、嫁娶。

  棉花胡同洋溢在歡聲笑語的海洋。

  傅瑾信為首,史廷翰、史廷默兩兄弟在一旁一唱一和,傅卿嬌的丈夫苗秀謹以及張曉也煽風點火花樣百出,他們出了很多刁鑽古怪的詩句為難衛昭。

  所幸衛昭帶的人也不少。他不僅從太學裡請了幾個士子做幫手,還把先科榜眼段文歌也叫來了。牛盛圭、穆九跟史廷翰兄弟打嘴仗,段文歌就帶著幾個士子跟苗秀謹、傅瑾信聯詩。

  苗秀謹、傅瑾信早有準備,而榜眼段文歌妙語連珠表現不俗,大家你來我往十分熱鬧,圍觀的人群時不時發出叫好聲。

  牛芷馨來來回回將所見所聞及時向傅卿和播報,說的時候還不忘打趣傅卿和:「傅姐姐,姐夫個子真高,他穿了一身紅,胸前帶了大紅花,雖然人很多,我一眼就看到了啦。姐夫一直在傻笑呢,嘴都沒有合攏過。」

 

  ☆、第162章 成親

 

  傅卿和聽了牛芷馨的話,想著原本一天到晚緊繃著臉的衛昭,今天卻笑得像個傻子一樣,不由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原本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平靜了很多。

  她是第一次成親,衛昭也是,想必他一定比自己更緊張。

  傅卿和本就長得漂亮,這一化妝更是濃烈逼人。她這一笑,就像漫山遍野的牡丹花在一瞬間同時綻放,萬紫千紅,傾國傾城。

  這美艷至極,震撼至極的景象令牛芷馨看得呆住了。

  她怔怔地望著傅卿和,臉紅紅的,喃喃道:「傅姐姐,你可真是漂亮。衛昭能娶到你,真是他三生有幸。」

  傅卿和抿嘴一笑,提著大紅嫁衣的裙擺,坐到了鏡子前。

  鏡子裡一個眉目如畫、國色天香的女子與她對視,那精緻的五官,顧盼生輝的大眼睛,無不讓人心折。兩耳的珍珠映著她的雪白的肌膚,讓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摸感受那滑膩的觸感。

  傅卿和雙眸含水,輕輕咬了咬嫣紅的唇。

  她終於要嫁人了,要嫁給衛昭了。

  她一陣臉紅心跳,鏡子裡的姑娘臉頰緋紅,明艷動人不可方物。

  今天的妝容是她指導人化的,若是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新娘妝就是慘白的臉朱紅的唇,像從面缸裡撈出來的一樣。

  這可是她大喜的日子呢,怎麼能那樣敷衍?她用了現代的技巧,給自己畫了一個特別精緻華麗的新娘妝。

  效果比她相像的還要好,非常漂亮,非常動人。

  這麼好看,衛昭他也是喜歡的吧!

  他一定會驚喜吧!

  他們大喜的日子,他們的新婚夜,她要用最好的姿態來迎接。

  昨天晚上,鎮國公夫人來給她啟蒙,拿了一個小小的畫冊子給她,言語中的暗示傅卿和聽了個明明白白。

  男女之間那點事,她早就知道。即使沒有人給她啟蒙,她也不會亂了方寸的。

  可等鎮國公夫人走了之後,她還是沒有按捺住好奇心,將那小冊子打開來看了。

  才打開第一頁她就震驚了。一個女子躺在床上,什麼都沒穿,大開著雙腿,一個男子站在床邊做出進攻的姿態……

  粗略不堪的畫技,毫無美感可言。可畫上人物那原始狂野的姿勢,欲/仙/欲/死的表情卻令傅卿和面紅耳赤。

  她忍不住將畫上的女子想成她自己,將那男子想像成衛昭,昨天一個晚上她都沒有睡好。

  一想到這裡,她低垂了雙眸,長長的睫毛似小刷子一般掩住了她內心的羞澀。

  牛芷馨大叫著跑了進來:「傅姐姐,姐夫出手好闊綽,他給了守門的人一人一個大大的紅包,居然連下人都沒有拉下呢!」

  傅卿和心頭一跳,她知道,衛昭要來了。

  那邊衛昭通過了層層考驗,這邊傅卿和也被蒙上了紅蓋頭。

  衛家來迎親的喜娘走進來,在傅卿和身邊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就扶著她去給傅太夫人辭行。

  在廳堂,她跪在蒲團上結結實實給傅太夫人磕了三個響頭。

  她以為自己會歡歡喜喜,絕對不會捨不得,可到了這一刻,對於傅家她還是生出了幾許留戀。雖然一開始傅太夫人對她利用多,真心少。可隨著時間相處,傅太夫人就像一個奶奶一樣慈祥,疼愛她,關心她,支持她行醫。

  她能行醫,能得到皇后的青睞,能在京城揚名立萬,很大一定程度上是來自於傅太夫人的支持。如果她反對的話,自己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難以施展了。

  這一刻,傅卿和心裡對傅太夫人充滿了感激。

  傅太夫人也十分不捨得,她拉著傅卿和的手諄諄教導:「出嫁之後就是衛家婦了,你出去行走,代表的是傅家教養與衛家的顏面。侍奉夫婿要用心,雖無公婆,但事事不可自專,勤儉持家方是福。」

  「是,祖母,您的教誨孫女定時時刻刻牢記。」

  這是傅卿和第一次叫傅太夫人祖母,這一聲普普通通的祖母飽含著慕孺之情,傅太夫人終於沒忍住濕了眼眶。

  喜娘扶著傅卿和轉身出門,傅太夫人站起來扶著椅子,聲音有些哽咽:「和丫頭,不走回頭路,一路到白頭。」

  這是這個時代的規矩,女子出嫁辭別長輩之後,長輩高喊一聲聽似絕情實際上是祝福的話。

  傅卿和聽了,心裡更是酸澀。

  隨著花轎出了門,早就守在門口的人立馬將一盆水潑了出去,意為嫁出去的女兒便是這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再不回頭。深層的意思是說傅卿和與衛昭的婚姻一路到底,不會和離不會被休歸家。

  傅卿和的花轎從傅家出門,繞著鼓樓大街走了一圈,最後才抬進了衛家。

  耳邊是辟里啪啦炮竹與嗚哩哇啦的嗩吶聲,傅卿和由喜娘扶著,在廳堂與衛昭拜了天地。

  眼前是紅彤彤的一片,她什麼也看不見。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怕,只因為有衛昭伴她左右。

  喜娘扶著她進去,外面傳來送嫁的人唱嫁妝單子的聲音:「月亮月亮,光照東窗,傅家的姑娘好嫁妝,金皮櫃,銀皮箱,虎皮椅子象牙床,錠兒粉,棒兒香,棉花胭脂二百張……」

  衛昭在眾人的簇擁之下進了新房,見滿目大紅色,傅卿和穿著大紅的嫁衣頭上蓋著金線繡鴛鴦戲水的紅蓋頭,端端正正地坐在拔步床上。

  他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能看到她的纖纖十指交疊放在腿上。在大紅色嫁衣的映襯之下,那一雙手如上好的羊脂玉潔白瑩潤,讓人忍不住想握在手中。

  光一雙手就這般好看,那她身上的肌膚該是多麼誘人啊。

  衛昭的眼眸動了動,心也砰砰跳得厲害。

  那床塌上的坐的玉人正是他心心唸唸惦記在心尖上的人,是他的阿和,從現在開始就是他的妻。

  衛昭的腳步生生定在了那裡,他感覺這一切都太美好了,就像一個旖旎而美麗的夢。他不敢動,怕一動夢就醒了,他的阿和就會消失不見了。

  屋裡圍滿了人,都是衛昭同僚、下屬家的女眷。

  衛昭站著不動,她們也不敢動,傅卿和是新娘子,坐在床上就更不敢動了。偌大的房間裡面落針可聞。

  一個喜氣洋洋的聲音打破了內室寧靜的氣氛。

  喜娘眼角眉梢都是喜氣,她將一個托盤捧到了衛昭面前,用洪亮的聲音道:「新郎官,別看了,快挑一個東西,快將蓋頭掀開吧。」

  托盤上鋪著一塊大紅色的漳絨布,上面放著一柄上好的玉如意跟一根小小的金稱竿。

  衛昭不解地望著喜娘。

  喜娘催促道:「新郎官,拿一個去挑新娘子的蓋頭,讓我們看看新娘子的花容月貌吧。」

  衛昭一愣:「為什麼要用這兩樣東西?」

  女眷聽了他的話,不由笑了。

  喜娘也抿嘴笑了,她做了喜娘十幾年,由她經手的喜事不知道有多少,可像衛昭這樣問為什麼要用玉如意金稱竿的,還是頭一遭。

  她笑道:「一個是稱心,一個是如意。你用了這兩樣東西去挑,保準將新娘子吃的死死的。新娘子以後乖乖聽話,只做讓你稱心如意的事情。」

  喜娘拉長了聲音道:「放心吧,進了衛家的門,就是衛家的人,弄這些東西,自然是對衛家有利的。新娘子以後定然會好生服伺您的,快拿一個吧。」

  沒想到衛昭卻皺了眉頭道:「我不用這些東西,阿和已經很好了。」那喜娘言語之間都是讓他壓著傅卿和,這一點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這下子輪到喜娘呆住了,她主持婚禮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情。往常新郎官都是歡歡喜喜地去挑蓋頭,這樣的刺頭還是第一次。

  不用金稱竿,不用玉如意,那該用什麼?

  「新郎官,這於禮不合!」喜娘臉上帶著笑,言語之間卻十分不贊同。

  衛昭卻霸氣道:「我可不管什麼於禮合不合,這是在我家,我說了算。」

  他這句話將喜娘生生噎住了。

  「阿和很好,極合我心意,我再滿意也沒有了,不用這些勞什子。」衛昭臉上帶著笑,深情款款地說道。

  傅卿和聽到他的話,心裡像吃的蜜一樣甜。

  喜娘見衛昭下了決心,不可違逆,就大聲插科打諢:「啊呀,這新郎官可真是疼新娘子啊,新娘子能嫁衛大人,真是有福氣!我老婆子做了十幾年喜娘,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疼媳婦的人呢。」

  衛昭卻傲然道:「我的媳婦,我不疼她疼誰?」

  室內的女眷聞言,滿堂哄笑,卻都嘖嘖稱讚衛昭好樣的。

  雖然蓋著蓋頭,傅卿和的臉卻騰地一下全紅了,這個衛昭,真是的!

  她心裡正想著,卻眼前一亮,頭上的蓋頭被揭開了。

  傅卿和自然而然地抬頭,明亮誘人的大眼睛望著衛昭。

  內室裡一片安靜,響起了吸氣的聲音,連喜娘也驚呆了。

  怪不得新郎官如此舉動,原來這新娘子竟然生了這樣傾國傾城的好容貌,她做喜娘十幾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標緻的人物。簡直比畫上的仙女還漂亮。

 

  ☆、第163章 交杯

 

  衛昭也看呆了。

  別人光看到傅卿和就覺得十分震驚了,而他則是與傅卿和那雙如夢似幻勾人魂魄的雙眸對視,那種震撼令他忘記了身處何處。

  他還保持著蓋頭剛剛掀開的姿勢,蓋頭直接從他的手裡滑落掉到了地上。

  「阿和,你好漂亮。」衛昭喃喃道。

  本來呆住的眾人再一次發出哄笑:「新娘子是很漂亮,新郎官看在眼睛裡都拔不出來了。」

  被人這樣打趣,傅卿和不由羞紅了臉。

  內斂冷酷的衛昭臉上再次露出傻傻的笑容,雙眼明亮一眨不眨地望著傅卿和。

  喜娘就催促眾人出去:「好了,好了。蓋頭掀了,新娘子也看了,諸位請移步花廳吧。新人該坐床了。」

  眾人笑嘻嘻走了出去,喜娘滿臉喜氣道:「新郎官,別傻站著看了,快坐到床上去。」

  衛昭樂呵呵地坐到了傅卿和身邊,大腿緊緊地挨著傅卿和的腿。溫熱的體溫透過衣服傳來,傅卿和趕緊朝旁邊讓了讓。

  喜娘見了,又是一陣好笑。

  她提醒了一句:「一定要坐滿一炷香的時間,時間不夠可不吉利的。」然後就走了出去。

  喜娘走了,屋裡服侍的人也都退了下去。哄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安靜無比。

  傅卿和抬起頭見衛昭臉上還是傻傻的笑容,不由咯咯笑彎了腰。

  「阿和!」衛昭呆呆地望著傅卿和:「這是真的,我真的娶到你了,我們今天真的成親了,這不是我的夢,對不對?」

  「對。」傅卿和被他這呆頭鵝的樣子萌到了。她伸出手,掐了掐他的手臂,卻發現衛昭手臂上的肌肉十分結實,根本捏不動。她手一抬,就掐了掐他的臉:「疼不疼?要是疼,就是真的。」

  「疼,但是我好高興。」衛昭臉一轉,將傅卿和的手指含在了嘴裡,細細地吸吮。

  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個舉動,下了傅卿和一大跳,那酥酥麻麻的感覺令她的臉一下子就漲的通紅。

  衛昭忘情地吸允著她的指尖,傅卿和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起來。

  「嗯……」傅卿和忍不住發出舒服的呻/吟聲,這聲音好似召喚,衛昭一下子傅卿和摟在懷裡:「卿卿,我的心肝,我想你想的魂都要飛了。」

  他的呼吸很重,有節奏地打在傅卿和的頸窩,她覺得自己身子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被衛昭這樣摟在懷裡,傅卿和心裡有些得意,她這個妝畫得真好,真的讓衛昭驚艷了呢。

  衛昭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像帶了魔力一般,傅卿和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新郎官,時間到了。」喜娘嘹亮的聲音打破了一室旖旎與激/情。

  傅卿和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衛昭卻依然沉醉其中,摟著傅卿和腰的手不願意鬆開。

  「別這樣,人來了。」傅卿和掙扎著推開衛昭,他卻越摟越緊,把她揉成了一團。

  「衛昭!」傅卿和滿臉通紅,控訴地瞪著他:「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衛昭卻死死摟著不放手:「就算生氣也要等我摟夠之後再生氣。」

  「你!」傅卿和又是擔心喜娘會闖進來,又怕動靜太大被人聽到,不一會的功夫就急出了一身的汗。

  衛昭卻舔了舔她的耳垂:「真香,真軟。」

  傅卿和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陣顫慄,衛昭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摟著她得意地笑:「阿和,你很喜歡對不對?你喜歡我這樣對你!」

  被揭穿心思,傅卿和的臉更紅了。

  她不由大急,照這樣下去,恐怕真的會擦槍走火的,可滿院子的賓客還在外面等著……

  她聲音嬌軟地跟衛昭商量:「衛昭,你先去陪客人,等賓客走了,你要怎樣都行。別在現在,好嗎?」

  「好。」衛昭吧唧一聲在傅卿和臉上親了一口:「我的小乖乖,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喜娘在門口等了一會,然後大聲道:「新郎官,新娘子,我要進來了。」

  傅卿和趕緊扯了扯衣服,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做好。

  衛昭也從床榻上起身,他握了握傅卿和的手,滿是柔情:「卿卿,等著我。」

  說完,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喜娘眼觀鼻鼻觀心,連頭也沒抬一下。

  等衛昭走了,她才走過來小聲問傅卿和是否要吃東西,是否要出恭。

  傅卿和驚訝地抬頭:「不是說不能吃東西不能出恭的嗎?」

  「哎呦!」喜娘好笑道:「這是什麼規矩?一天不給吃東西豈不餓壞了新娘子,不吃飽了待會哪有力氣行周公之禮?你想吃什麼儘管說,不要吃太飽就行。」

  行周公之禮……這喜娘說話好直白。

  傅卿和心裡汗然,嘴上客氣道:「我現在不餓,勞煩您將我的陪嫁丫鬟叫進來。」

  「好,我這就去。」喜娘知道傅卿和有什麼需要恐怕也不好意思跟她說,就轉身去叫木棉、半夏過來。

  衛昭走了出去,就看到段文歌與穆九、牛盛圭一起招呼賓客。

  他不由笑了笑。

  衛昭家裡原本沒什麼親戚了,他跟山東衛氏一族已經徹底決裂了。可自打他成為天子近臣之後,他外祖家的旁支在京城做官的人就主動來與他走動。

  今天去迎親,他帶的那個先科榜眼段文歌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段文歌雖然是先科榜眼,卻因為家中貧寒無人走動只在翰林院做了正八品的五經博士,說出去簡直丟人。

  他知道衛昭是天子努力培養的肱骨之臣,也知道衛昭要娶的妻子是帝后身邊的紅人。雖然跟衛昭交往了幾次,卻一直苦於沒有機會為衛昭效力。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他自然賣力地表現。

  衛昭果然對他十分滿意,拍著他的肩膀跟他道謝。

  段文歌受寵若驚,忙低頭拱手:「能為大人效勞,是下官的榮幸。」

  衛昭道:「你我年齡相仿,同為山東人,又是親戚,何必如此客氣?你長我幾歲,我就叫你一聲斐若兄吧。」

  斐若是段文歌的字。

  這個時代以字稱呼對方,是將自己跟對方放到同等的地位。

  衛昭是正三品,段文歌不過是八品,他怎麼敢跟衛昭稱兄道弟?

  段文歌誠惶誠恐道:「大人折煞下官了。」

  衛昭卻不以為意道:「斐若兄再客氣就是跟我見外了。」

  段文歌心頭不由一跳,衛昭年紀輕輕就做到了是正三品三千營都督,還是天子近臣,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啊。跟這樣的人結交,那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能高中榜眼,段文歌本就不是泛泛之輩,再加上在翰林院歷練了將近兩年,對於官場裡面的彎彎道道他也摸清了。

  聽衛昭這麼說,他立馬又是一揖:「承蒙大人不棄,以後下官就腆顏叫您一聲明朗兄了。」

  衛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問:「斐若兄酒量如何?」

  段文歌一下子就聽出了衛昭的言下之意,他忙道:「小弟酒量很好,明朗兄請放心,一定會讓來賓不醉不歸。」

  不愧是榜眼,明明是幫衛昭擋酒,他卻說是讓來賓不醉不歸。

  衛昭聞言更滿意了,自己雖然酒量不錯,可奈不住那些人輪番上陣。今天是他跟卿卿的新婚夜,他可不想被酒敗壞了興致。他要好好的疼愛卿卿,不能讓她難受。

  段文歌雖然是文人,但也是山東漢子。他說酒量好,果然沒有吹牛。光他一個人就替衛昭襠下了五六分的酒,剩下的穆九、牛盛圭也檔了一部分。

  送走了賓客,看著段文歌滿臉通紅左搖右晃,衛昭就讓穆九安排了客房讓段文歌歇下。

  他自己則去了恭房,洗個澡,換了一身衣裳方進了內室。

  傅卿和穿著大紅色的中衣仰坐在籐椅上,她雙眸微合,神情放鬆,好像快睡著了一樣。

  她頭靠著籐椅的靠背,烏黑曲捲的長髮如瀑布一樣落下來,半夏正拿著巾帕給她擦拭頭髮。

  見衛昭進來,半夏正要說話,衛昭卻一個眼神制止了他。

  半夏是已婚的婦人,見衛昭如此,就噤了聲。

  衛昭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接過半夏的手中的帕子幫傅卿和擦拭頭髮,說不出的溫柔與耐心。

  半夏看著臉一紅,心裡卻為自家小姐高興,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丈夫的愛護疼惜的。剛成親襯著情濃,早日生下孩子才是上策。

  她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還十分貼心地將門從外面帶上了。

  傅卿和的頭髮已經半干了,衛昭將濕帕子丟到一邊,用手指輕輕給她按摩。他十指有力,按在傅卿和的頭上,她覺得十分舒服。

  衛昭站著,看她眉目精緻,肌膚勝雪,眼睛不由頓了頓。

  她身穿大紅色中衣,露出了光潔修長的脖子,在燭光的照映下更是如上好的羊脂玉一樣瑩潤誘人。

  順著脖子再往下,是她波瀾壯闊的身子。

  衛昭的呼吸就急促了幾分。

  聽到他沉重的呼吸,傅卿和立馬睜開了眼睛,見是衛昭她眸中盛滿了笑意:「你回來了,累不累?頭暈不暈?怎麼進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她說著就要站起來,衛昭卻按住了她的肩膀,低下頭深深地噙住了她的唇。

 

  ☆、第164章 禮成

 

  這一番纏綿深吻直持續了好久,等傅卿和嬌/喘連連地躲閃,衛昭方停了下來。

  「阿和,來,我們喝交杯酒。」

  衛昭拉著傅卿和的手,兩人來到桌子旁邊坐下。

  衛昭斟了滿滿兩杯酒,一杯遞到傅卿和手裡,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己唇邊,然後自己端了一杯繞著傅卿和的胳膊遞到她的唇邊:「一起喝。」

  「嗯。」傅卿和點點頭,輕輕啜了一小口,只覺得一股苦辣的味道瞬間充滿了她的口腔。

  「好辣!」她趕緊吐了舌頭,像小狗一樣可愛,衛昭抓住這個機會,湊上去含在口中。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衛昭已經鬆開了她。

  「卿卿,我有禮物送給你,把眼睛閉上。」

  「是什麼?」傅卿和眉目含笑望著衛昭。

  「別問,待會你就知道了。」衛昭半是誘惑半是哄她:「乖,把眼睛閉上。」

  「嗯。」傅卿和微微一笑,乖乖合上雙眸。

  她聽到衛昭出去的聲音,又聽到衛昭走了進來。

  隨著衛昭越靠越近,她聞到一股好聞的花香。

  傅卿和倏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花朵層層疊疊開得正歡,嬌艷欲滴,令人心折。

  傅卿和又驚又喜,一抬頭就對上了衛昭的深邃的雙眸。

  在傅卿和的注視下,衛昭緩緩矮了下去。他單膝跪地,一隻手捧著玫瑰花束,另外一隻手拉著傅卿和的柔夷,深情款款卻又無比虔誠:「阿和,嫁給我,好嗎?」

  傅卿和雙手捂著嘴巴,眼淚滾滾而落。

  她之前過生日的時候,衛昭送了連盆帶土的玫瑰花。她就跟他提了一下自己喜歡沒有土的,紮成束的,還說她夢想著她的夫婿會單膝跪地向她求婚。

  她以為說完了就過去了,沒想到衛昭居然放在了心上,還在他們新婚之夜給了她這樣大的一個驚喜。

  傅卿和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哽咽著點頭,感動到無以復加。

  她伸出雙手,接過了衛昭的玫瑰花。

  隨著她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衛昭忙站起來,用嘴巴輕吻她的眼淚:「卿卿,別哭,我會永遠對你好的。你乖乖的,這些玫瑰花不算什麼的,你要是喜歡,我就送你很多很多的玫瑰花好不好?別哭別哭,乖乖啊。」

  就像哄孩子一樣,衛昭有著無限的耐心,他的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傅卿和就想起她前世的親人,特別是她的爺爺,也是這樣千般萬般由著她,生怕她有一絲一毫的不如意。這種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覺,令傅卿和心裡暖暖的,甜甜的。

  「別哭了,眼睛哭腫了,可就不好看了。」

  他笨拙的安慰,雖然沒有花言巧語卻質樸無華,傅卿和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她一笑,猶如百花盛開,比她手中的玫瑰更嬌艷動人。特別是在衛昭眼裡,更覺得她是這個時間最精緻美麗的可人兒。

  衛昭拉著她的手道:「卿卿,時間不早了,我們該休息了。」

  「嗯。」

  一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傅卿和的心就砰砰直跳,她很緊張,也很期待。

  傅卿和爬上了床,老老實實地躺到床裡面,手腳伸的筆直,身體有些僵硬。

  衛昭脫去衣服,放下了帳子,他躺在了傅卿和身邊。

  床塌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龍鳳呈祥蠟燭一直點著,大紅色的帳幔裡點點星星都是旖旎曖昧的光。

  傅卿和閉上了眼睛,一動都不動。衛昭也一動不動。

  因為情切,所以情怯,明明都渴望了很久,到了這一刻,兩個人卻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他們都只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與對方的呼吸聲。

  躺著躺著,傅卿和就覺得困意來襲,她想睡覺了,緊繃的身子也放鬆了下來。

  迷迷糊糊中剛要睡著,衛昭的手卻突然覆在了她的手上。那溫熱的感覺,肌膚相親的觸感,令傅卿和一下子清醒了。

  「卿卿,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嗯。」傅卿和輕輕應了一聲。

  衛昭嚥了嚥口水,煞有介事道:「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今天晚上我們必須要行周公之禮,否則不吉利的。」

  「嗯。」傅卿和的臉已經紅透了,她道:「我知道。」

  「那……那我來了。」衛昭說著翻身將傅卿和壓在身下。

  四目相對,傅卿和有些不好意思,她別過了頭。

  圓潤的耳垂與雪白的脖子令衛昭動情。

  「卿卿,會很疼的,你忍忍,很快就過去了。」衛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傅卿和的臉擺正,卿卿,看著我,看著我。」

  衛昭的吻深深地落下,他是那麼的有耐心,好像她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糕點,他要細細品嚐。

  喜帳之中,大紅色的衣裳重重滑落,柔美的身影終久和那健壯的交纏在一處,起起伏伏間唱出了新婚喜樂。

  水滑嫩,玉山隆,波水溶溶。

  多情最是撩人處,眼媚心跳愛弄濃。

  粉汗身中,花蕊終破。

  嬌顏微皺眼眸含水,痛極難忍猶迎刃劍。

  紅花冒雨兩身合一,體態惺忪香汗溶溶。

  露滴牡丹嬌軀顫顫,長驅直入直搗佳處。

  一顛一倒媚授魂與,*蝕骨直待雞鳴。

  「疼嗎?」衛昭緊緊摟著她,愛憐地親了親她汗濕的臉頰。

  傅卿和輕輕咬了咬下唇:「疼……剛才疼,現在不疼了。」

  「我剛才也疼,現在好舒服。」衛昭親了親她的眼睛,有一種志得意滿的暢快:「阿和,你真好,我心裡好痛快!你剛才叫得真好聽,我骨頭都要軟了。」

  「你……」

  想到自己剛才忍不住呻/吟出聲,傅卿和心頭一顫,臉紅得能滴出血來。

  「別羞臊,以後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跟你做這事,真是人世間第一痛快之事。」

  傅卿和輕輕推了推他道:「你起來,我想洗洗。」

  「你躺別動,我去叫人來。」衛昭說著將中衣穿在身上,下了床塌。

  半夏已經在外面侯著了,她已經嫁人,自然知道要水意味著什麼。

  她帶著幾個小丫鬟抬了兩桶水進來,飛快地看了一眼那大紅色的帳幔,有垂下眼皮帶著小丫鬟走了出去。

  衛昭關了門,一把拉開帳子,明亮的光照了進來,床上的玉人讓衛昭看得眼睛發直。

  傅卿和拉著被子朝身上蓋,衛昭卻一把掀開,抱著她,將她放進了浴桶。

  傅卿和洗澡的時候,衛昭就在一旁看著。傅卿和心裡又是害羞,又是驕傲,這幅身軀正是嬌花一樣的年紀,沒有一處不美的。

  那波瀾壯闊的身子,雪白如玉的肌膚,讓衛昭不由自主又呼吸急促起來。

  待傅卿和洗好了,他就抱著她想將她放到床上。

  等來到床邊他就傻了眼,床塌上一片靡靡之氣。床單皺巴巴的,上面還有歡好的痕跡。

  「放我下來。」傅卿和笈了鞋,披了衣服在身上:「你去洗洗吧,這裡交給我。」

  衛昭卻有些不高興:「你穿衣裳做什麼呢?我覺得卿卿什麼都不穿最好了。」

  傅卿和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快去洗洗。」

  衛昭戀戀不捨地去清洗,等他洗好回來,傅卿和已經給床上換上了嶄新的床單,十分乾爽舒適。

  有媳婦兒就是好!

  衛昭高高興興地鑽進了被窩,兩人相擁而眠。

  這一夜倒是好眠。白天折騰了一天,晚上又折騰了半夜,傅卿和很累,睡得很沉。

  她睜開眼睛,就看到衛昭側著身子,胳膊支在枕頭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

  傅卿和伸了個懶腰:「醒了不起床,你看什麼呢?」

  衛昭捏了捏她的鼻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當然是看我的寶貝,我的心肝了。」

  一睜眼就是心愛的人,一張嘴就是甜言蜜語,傅卿和突然覺得結了婚好的確是有意思了很多。

  兩人起了床,用了午飯,就進宮去謝恩。

  但凡是宮裡賜婚,成親後的第二天都要進宮謝恩,這是慣例。

  尋常情況下,衛昭都是騎馬的,可今天他卻跟傅卿和一起坐了馬車。

  兩個人一路上你儂我儂,好不恩愛。

  到了宮門口,衛昭當先跳下馬車,又小心翼翼地扶了傅卿和。

  守門的幾個侍衛見了衛昭如此,不由互相對視幾眼,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等衛昭跟傅卿和走了進去,他們才交頭接耳地說話,無外乎就是鐵漢柔情,英雄難過美人關之類的話。

  皇后很開心,拉著傅卿和上上下下打量。見她雙眼盈盈,兩腮玉潤,皇后臉上就露出微笑。

  偏張尚儀還喜氣洋洋道:「傅小姐大喜了。」

  皇后糾正道:「該改口了,這裡可沒有什麼傅小姐了。」

  「是、是。」張尚儀從善如流道:「衛夫人大喜,給衛大人衛夫人道喜了,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饒是傅卿和鎮定,此刻依然羞紅了臉:「張姑姑,不帶您這樣打趣人的。」

  在皇后面前,傅卿和向來鎮定老成,像今天這樣露出小兒女姿態,還是頭一回,皇后不由哈哈大笑出聲。

 

  ☆、第165章 如願

 

  傅卿和更窘迫了,跺了跺腳:「娘娘……」

  「好、好、好。」皇后忍俊不禁道:「我不笑了,不管你是傅小姐還是衛夫人,這我這裡,你永遠是阿和。」

  皇后說著拍了拍傅卿和的手,以示安撫。

  「衛昭,你今天就進宮就當是陪著阿和回娘家了。」皇后對衛昭說:「阿和是個好孩子,你一定要善待我們阿和,否則我可不依。」

  衛昭拱拱手道:「娘娘請放心,能娶阿和為妻,是我平生所願。我一定會對她好,決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說到後面,他就嘴角含笑地望著傅卿和。

  傅卿和見他說得露骨,瞪了他一眼。衛昭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波光瀲灩,臉上的笑容越發和煦。

  他們小兒女眉目傳情你儂我儂的樣子,皇后又羨慕又感慨:「衛昭,你去皇上那裡吧。我跟阿和說幾句體己話。今天中午你們就留在宮裡用膳吧,阿和好久沒在宮裡吃飯了呢。我讓御膳房做你最愛吃的紅燒蹄膀,好不好?」

  「好,多謝娘娘。」傅卿和一口答應了下來。

  衛昭見她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像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樣一臉的滿足,再次笑了笑:「娘娘,那微臣先過去了。」

  「去吧!」

  等衛昭走了之後,皇后就問傅卿和:「他對你好不好?剛嫁過去有沒有不習慣?想不想家?」

  傅卿和一一回答,兩人敘了半天的話。

  說話的空檔,皇后的手時不時拂過自己隆起的腹部,一副慈愛憧憬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男還是女,如果是個女孩,能像阿和這樣漂亮聰慧又善解人意就好了。」

  「娘娘。」傅卿和心頭一動,輕聲問皇后:「您是想要個女孩子,是嗎?」

  「是啊。」皇后語氣真誠,沒有一絲摻假:「如果是個公主,就可以時時陪伴在我身邊。我要讓她無憂無慮的長大,給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她長大了,我就挑了天底下最最優秀的男兒給她做駙馬。」

  傅卿和就道:「我卻覺得皇子更好。宮中孩子少,皇子更少,多生一個皇子繁衍子嗣,不是更好嗎?」

  「可如果是皇子,三歲就要啟蒙,六歲就要搬到自己的宮殿。天不亮就要去御書房聽夫子們講課,下午還要學習騎射。這些課程一學就是十年,等十六歲通過課考了,才可以不用去御書房。」

  「娘娘,公主雖然好,但到底是旁人家的人啊。」傅卿和笑道:「公主總歸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後總不好天天朝皇宮裡跑啊。可皇子不一樣,再忙,還是可以抽空來看您的啊。等皇子成了家,給您生一堆皇孫承歡膝下,那該多好啊。」

  皇后腹中的孩子還沒出世呢,傅卿和卻連皇孫都想到了。雖然遙不可及,但皇后聽了卻很開心:「你這樣說也對。」

  張尚儀站在一旁卻聽出一點門道,傅卿和這樣極力遊說皇后皇子比公主好,該不會皇后腹中懷的是個小皇子吧?

  張尚儀想到了,皇后也想到了。她拉著傅卿和的手問她:「阿和,我腹中懷的是皇子還是公主,你能號出來嗎?」

  「能啊。」傅卿和點點頭道:「其實早在兩個月前我就號出來了。娘娘,您腹中懷的是個小皇子。」

  皇后還兀自在發愣,張尚儀已經歡天喜地的跪下去給皇后道喜:「恭喜娘娘,賀喜娘娘,這可是宮中頭一個嫡子啊。」

  皇后多年無所出,終於有喜,本就是一件幸事。如今知道皇后腹中懷的居然是龍子,那便是喜上加喜。

  隨著張尚儀跪下,坤寧宮中服侍的大小宮女、太監一律跪倒一片,齊聲向皇后道喜。

  皇后看著底下喜氣洋洋的眾人,還有傅卿和笑意盈盈的臉,心裡又是喜悅又是失落。

  喜悅的是腹中胎兒康健,是個男胎,她終於給皇家留了血脈,孕育了子嗣。失落的是,這偏偏是個皇子。如今太子之位空懸,她懷有皇子的消息一傳出去,恐怕整個後宮跟朝堂都不會平靜了。

  皇帝親政之前以及親政之後的十年,她一直過著刀光劍影爾虞我詐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平靜的生活,恐怕會因為皇子的誕生而打破。

  皇后怔怔的,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可巧快到午膳時間,皇帝聽說皇后留了衛昭與傅卿和用膳,就跟衛昭一起來到了坤寧宮。

  在坤寧宮門口,衛昭看到宮裡面烏壓壓跪倒的全是人,他的心不由一緊。該不會是皇后生氣了吧?那阿和呢,皇后生氣了會不會讓阿和受委屈?

  他跟在皇帝身後,雖然一言不發,卻神色焦慮地朝宮殿裡張望。

  見傅卿和好好的坐在皇后身邊,他心裡就鬆了一口氣。

  皇帝也看到皇后臉色不對勁了,他心頭一沉,忙快走幾步到皇后身邊:「這是怎麼了?」

  傅卿和這才注意到皇帝來了,趕緊跟著人群向皇帝行禮跪拜。

  皇帝叫了眾人平身,就問:「發生什麼事了?」他雖然是問皇后,眼神卻望向傅卿和。

  傅卿和輕聲道:「回皇上的話,我剛才跟娘娘說,她腹中懷的是小皇子,娘娘估計是太高興了。」

  「真的嗎?」皇帝向來威嚴,聽了傅卿和的話神色卻有一股壓制不住的激動,他坐到皇后身邊問她:「皇后,你懷的是皇子,是朕的嫡子,這真是太好了。」

  皇后已經從一開始複雜的心情中反應了過來,特別是皇帝高興的情緒,深深感染了她。是啊,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她跟皇上的孩子。

  皇后的手輕輕撫摸著肚子,臉上掛著充滿母愛的笑容:「是啊,皇上,這是我們的嫡子。」

  皇帝高興的反而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只神色欣喜地望著皇后。

  過了好一會他才對傅卿和道:「阿和照料皇后與龍胎有宮,賞玉如意一對。」

  又轉過頭來對宮殿裡其他的人道:「你們服侍皇后有功,每個人都賞一錠金子。等皇后順利誕下龍子,再論功行賞。」

  眾人有歡天喜地跪下去謝恩。

  傅卿和卻道:「皇上,有一個人您忘了賞了。」

  「哦?」皇上疑惑地望著傅卿和:「是誰?」

  「回皇上的話,就是皇后娘娘啊。能孕育龍子,娘娘才是勞苦功高之人。若論功行賞,娘娘功不可沒當排首位。」

  「你說得對,是朕疏忽了。」

  皇帝望著皇后道:「皇后與朕是夫妻,與朕榮辱一體,已經賞無可賞。這份功勞朕牢牢記著,待日後有了機會再補償給皇后,或者補償給咱們的皇兒。」

  皇后聞言,心中感動不已,眸中泛起水光。

  帝后之間默默的溫情讓衛昭看著羨慕,他也會對阿和這麼好的。夫榮妻貴,他要好好努力掙下榮華富貴,讓阿和與孩子們一世無憂。

  中午在宮中用了午膳,傅卿和就跟衛昭一起出了宮門。

  傅卿和向來有午睡的習慣,坐在馬車裡不由有點睏。

  衛昭看著她眼睛迷糊的樣子就樣小奶貓一樣可愛,心裡就軟的不得了。

  他將傅卿和抱在懷裡,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卿卿,睡一會吧。」

  被他抱在懷裡,傅卿和覺得無比的安心,她閉上了眼睛。

  衛昭輕輕拍著她,像哄孩子一樣哄她睡覺。傅卿和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她閉上眼睛,嘴角綻放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很快就進入黑甜的夢鄉。

  傅卿和睡得很香,一睜開眼睛卻發現馬車還在走動,她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問衛昭:「這是到哪裡了?」

  衛昭臉紅紅的,眼睛亮晶晶的:「哦,還沒到,你繼續睡吧,等到了我叫你。」

  他的神色有些緊張侷促。

  傅卿和有些懷疑地望著他,衛昭眼神閃爍並不與她對視。

  不待傅卿和疑問的話問出口,他就強行將傅卿和的頭按到他的懷裡。手繼續拍著她,力度卻比剛才大了很多。

  傅卿和剛剛睡醒,哪裡還有睡意,她睜著眼睛靠在衛昭胸前,越想越覺得衛昭的反應不對勁。

  好像她自己身上某一處涼涼的。

  傅卿和猛然低頭,就看見一片雪白的肌膚。

  她衣襟最上面的三顆扣子不知道何時被解開了,連中衣的帶子也開了,大紅色繡並蹄蓮花的肚兜的掛脖也被拉開。

  雪白的兩團在大紅色肚兜的映襯下愈發誘人,隨著馬車的晃動,它們不安份地跳上彈下,好像要突破肚兜呼之欲出。

  這大好風光令傅卿和自己都羞紅了臉,她心跳如雷,慌忙用手捂在了胸前。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幹的了。

  傅卿和杏眼圓睜,臉色通紅地瞪著衛昭。

  旖旎美好的春/光被纖纖玉指遮住,衛昭心裡大呼失望,下一秒就聽到傅卿和咬牙切齒的聲音:「衛昭!你……」

  衛昭一把抱了她的頭,趁她發火之前用嘴堵住了她的唇,好一番纏綿之後才鬆開。

  他摟著她,在她耳邊輕輕呢喃:「卿卿,別生氣。那裡好大好白好軟好香,我真的好喜歡你那裡。你別生氣,好不好?」

 

  ☆、第166章 驚喜

 

  他的呼吸噴在傅卿和的耳邊,唇齒好似無意般碰觸到她的耳垂,傅卿和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她低下頭,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說什麼話好,衛昭對她身子毫不掩飾的留戀,她心裡其實是得意高興的。衛昭那樣對她,她面上雖然生氣,心裡卻是高興的。

  特別是衛昭剛才那麼投入的吻她,她暈暈乎乎的,身體都起了反應。

  這種羞恥的心理,令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可衛昭卻以為傅卿和不理會自己是生氣了,他摟著她的手更緊了,語氣有些緊張:「阿和,乖乖,別生氣。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就不這樣了,好嗎?」

  傅卿和反手摟了衛昭,深情激盪地在他耳邊輕輕呢喃了幾個字。

  「真的?」衛昭神色驚喜,雙眸命令地望著她。

  在他的注視中,傅卿和想起自己剛才露骨的話,臉色再次緋紅。她輕輕點了點頭,幾不可聞道:「嗯。」

  「阿和,你真好!」衛昭已經大喜過望地摟住她,吧唧吧唧在她臉上好一通親,就像得到玩具志得意滿的孩子。

  看著衛昭這高興的樣子,傅卿和就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男女之間那點事,她也清楚了。只要衛昭喜歡,她也不端著。相敬如賓絕不是她的婚姻原則,她信奉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魚得水的愛情。

  而且就目前看來,這種感覺還很不錯。

  她輕輕撓著衛昭的胸口,吃吃地笑。

  「衛昭,怎麼還沒到啊。」傅卿和突然意識到馬車好像走了很久似的。

  「小傻瓜,你看看咱們到哪裡了。」

  傅卿和撩了馬車的簾子,就看到眼前是筆直寬闊的馬路,路兩旁是鬱鬱蔥蔥的樹林。

  顯然,他們已經出了京城。

  「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傅卿和疑惑不解地望著衛昭。

  衛昭卻神秘一笑:「馬上就到了。」

  衛昭貼心地鬆下了簾子:「有灰塵,當心嗆著。」

  他不說,傅卿和也不問,反正最後都是要知道的。只要衛昭在,她心裡就有滿滿的幸福感跟安全感。

  衛昭見她沒有追問,就親了親她的額頭:「卿卿,真乖。」

  馬車拐上小道很快就停了下來。

  衛昭當先跳下馬車,然後又扶了傅卿和下來。

  映入眼簾的幾株合抱粗的大柳樹,柳樹後面隱著一座朱紅色大門的宅院。

  衛昭走到門口,用鑰匙開了門,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卿卿,請進。」

  正對著大門口的是一個一丈寬兩丈長的水池,池中做著一座一仗半來高的假山。

  假山雖小,卻五臟俱全。兩指來寬的山路如玉帶一樣圍繞著假山,山路上居然還有石頭雕刻的小人。人也不過一根手指那麼大,卻五官精緻,栩栩如生。

  山上綠樹蔥蔥,全部都小巧可愛。有一座寺廟因在花紅柳綠的植被中,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到。山門前站著一個掃地僧人,圓圓的腦袋光光的頭,迎著太陽泛著光。

  山下一條小溪,一個閒雲野鶴般的老人正坐在溪邊垂釣。小溪流到下面,與洪流一起匯聚成一個瀑布,從山上傾瀉而下。

  瀑布下面就是水池了,水池裡面種滿了荷花,有迎著陽光嬌艷地綻放的,有欲語還休半開著的,還有害羞的含苞欲放的。一朵朵花就像是小姑娘一樣,碧綠喜人的葉子就是她們的舞裙。

  傅卿和很喜歡這裡,她歡快地朝水池邊跑去。

  瀑布上的流水傾瀉而下,打在荷花上,凝成水滴,好似珍珠一樣折射著耀眼的光芒。

  趁著這個空檔,衛昭將大門從裡面關上。

  等他關了大門過來,就看到傅卿和已經摘了一片荷葉頂在她的頭上。碧綠的葉子映著白皙如玉的臉龐,眉目精緻靈動,那盈盈的笑容竟比池中的荷花還要嬌艷欲滴。

  傅卿和笑著摘了一片荷葉,遞給衛昭,示意他帶在頭上。

  「阿和,我不熱。」衛昭將傅卿和手中的荷葉接過來,當成扇子,給傅卿和扇風。心裡卻不由失笑,這傻丫頭,恐怕不知道男人頭上頂著一片綠是什麼意思吧。

  繞過假山荷花池,眼前豁然開朗。明快而又景色不俗的一個院子就出現在眼前。

  傅卿和跟衛昭手挽著手,一起觀賞這園中的景色。

  三架五間的上房,佈置的精緻又舒適,讓人一進來就不想走。

  這裡真好,風景這麼漂亮,又沒有別人,只有衛昭陪著,傅卿和覺得快活極了。

  進入臥室,傅卿和撲到鋪著錦被的床上耍賴:「衛昭,我累了我,我想休息一會。」

  看著她毫無形象地撲在床上,嬌軟的身子軟趴趴地落在錦被裡,衛昭喉嚨上下滾動,眸子亮得驚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壓下內心的激盪,拉她起來:「卿卿,你要是喜歡,我們今天晚上就住在這裡好了。」

  「真的?」這園子非常好,傅卿和沒有一處不滿意的,在這裡簡直像度假一樣舒服,她又驚又喜道:「真的可以住在這裡過夜嗎?」

  「當然了。」看著她傻乎乎的樣子,衛昭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這是我們的園子,不僅可以在這裡過夜。等過幾天天熱了,咱們就搬到這裡來避暑,住上幾個月,讓你玩個夠,好不好?」

  原來是自家的別墅啊!

  「好、好、當然好。」傅卿和大喜過望,摟著衛昭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衛昭,你真好!」

  還沒等衛昭反應過來,她就從床上跳下來,朝外面走去。

  衛昭從屋子裡追出來:「卿卿,你不是累了嗎?」

  「我現在不累了,我要好好欣賞自家的院子。」

  「走,咱們到後面花園逛逛。」衛昭笑著道。

  「還有花園?」傅卿和更驚詫了,難道這不是花園嗎?

  繞過正房,順著漢白玉石鋪就的九曲迴廊走到後園,傅卿和的腳步就定住了。

  她看到好多好多的玫瑰花。

  不是一盆一盆裝著的,而是直接種在地上的,估計有三四畝這麼大的地方,種著上萬株玫瑰。

  大紅色的,粉色的,紫色的,各種各樣的玫瑰花種在花圃裡,層層疊疊正在綻放。

  綠茵的草地,如霞似錦的花海,那炫目的色彩令人著迷。

  傅卿和直接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

  衛昭拉著她的手,花海中間的草地小徑上,輕聲問她:「阿和,這些都是送給你的,你喜歡嗎?」

  「喜歡,喜歡,我太喜歡了。」傅卿和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玫瑰花,內心的激動可想而知。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擁有這麼多的玫瑰花,她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玫瑰花一樣絢爛多姿。

  衛昭摘下一朵大紅色的玫瑰,簪在了傅卿和如雲的發間:「名花傾國兩相歡,我的卿卿果然傾國傾城。娶傅卿和為妻,衛昭夫復何求?」

  在他深情的注視下,傅卿和緩緩閉上了眼睛。

  衛昭摟著她的腰,落下重重的吻。

  傅卿和內心激盪,深情地回應著他的索取。

  玫瑰花海中,他們忘情擁吻,傅卿和覺得這是世上最浪漫的事情。

  可衛昭卻不滿足,他胳膊一個用力,已經托起她輕輕放到在地上。

  動作雖然很輕,可他的呼吸卻十分動情狂野。

  傅卿和已經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她覺得這樣不好,可嗓子卻不受控制地哼了一聲。

  衛昭正在激/情之中,聽到她的哼聲,立馬清醒了。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卿卿恐怕要不舒服了。

  他抬起頭卻怔住了。

  傅卿和潔白如玉的臉頰上飛上兩朵綺麗的雲霞,美麗的雙眸已經閉上,長長的睫羽輕輕顫慄,嫣紅的唇勾人魂魄。

  原本端莊明艷的臉上因動情而妖嬈萬分,頭高高昂起,露出雪白的脖頸與尖尖的下巴,一幅花開堪折直須折,任君採擷的樣子。

  她這個樣子,衛昭哪裡還能忍住。

  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去,動作卻比先前更加狂野。

  睜眼眼睛看到的是是如洗的碧空,大朵大朵的白雲似棉絮一樣漂浮在頭頂。

  空中中漂浮這玫瑰花的香味,陪在她身邊的,是她的愛人,衛昭。

  傅卿和覺得自己徹底的沉淪了,她已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她像漂浮在雲端一樣,忽上忽下,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充實。

  衛昭起身抱著她,朝庭院中走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洗澡。」衛昭看著蜷在懷中如白羊一樣柔軟雪白的嬌人兒,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滿足。

  激/情褪去,微風吹在身邊,傅卿和覺得有些冷,她朝衛昭懷裡偎了偎。感受到她的眷戀,衛昭眸中笑意漸濃。

  衛昭抱著她走進了一個房間。

  這房間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放了幾架大大的屏風跟一個衣櫃。

  繞過屏風,傅卿和就愣住了。

  屏風這邊是一個超級大的水池,水池裡裝滿了水,裡面還冒著熱氣。

  衛昭抱著她下了水池,然後才鬆開手。

 

  ☆、第167章 終章

 

  泡在水裡好舒服,傅卿和趴在水池邊,滿足地哼了一聲。

  衛昭見她如貓咪撒嬌一樣,就從她身後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問:「舒服嗎?」

  「嗯。」傅卿和道:「洗熱水澡,真的很舒服。」

  身體緊緊貼在一起,聽著她嬌軟的聲音,衛昭再次動情。

  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還有更舒服的,你要不要?」

  「好啊。」傅卿和剛剛應聲,就覺得不對勁,她嬌嗔道:「」衛昭,你壞死了!

  「這算什麼?還有更壞的呢!」

  他的話剛落音,傅卿和就感覺到後面有個硬邦邦的東西頂著她,原本輕輕搭在她腰的手力道也加大了很多。

  意識到衛昭的企圖,傅卿和頭立刻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不行,不行。你這樣放縱自己,太傷身子了,不可以!」

  傅卿和義正言辭地拒絕。

  衛昭卻含了她的耳垂,用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誘哄著他:「卿卿,我真的好難受,好想要,給我,好不好?」

  如魔音一樣蠱惑著傅卿和,這般軟軟地哄著她。傅卿和糾結了半天,沒有說話。一方面是擔心衛昭身體承受不了,另外一方面卻是因為她自己也很想要。

  她心裡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眼看著那個要拒絕的小人要打贏了,衛昭卻毫不猶豫地用力將她抵在了池壁上。

  傅卿和發出一聲悶哼,兩隻手緊緊抓住池壁沿。她已經沒有了反抗了力氣,只能任由衛昭胡作非為。

  池中的水有節奏地律動起來,水波打在池壁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不一會,傅卿和就發出如泣如訴的吟哦聲。

  吟哦聲與水波聲交織在一起,演奏出這人世間最華美的樂章。

  好似不知疲倦一般,這音樂持續了很久很久,一直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傅卿和如墜雲端,吟哦不止。

  衛昭意/亂情/迷,似呼喚似呢喃,一聲一聲叫著她的名字:「卿卿,卿卿,你好美,好美……」

  終於到達高峰,衛昭一陣顫慄,發出一聲低吼,奏出這樂章最後一個音符。

  傅卿和只覺得眼前一道白光閃過,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一曲終於結束,她軟軟地依偎在衛昭的胸前。

  衛昭卻抱了她上岸,用大巾抱著她朝正院走去。

  傅卿和這才發現外面已經是滿天星輝。

  她將臉埋在衛昭胸前,掩飾內心的羞恥。她不介意白天,可這從下午一直持續到晚上也太荒誕了。

  衛昭以為她睡著了,輕手輕腳將她放到床塌上,給她蓋好被子,然後去點燈。

  燈光瞬間照亮了內室,也照亮了傅卿和的臉龐。

  見她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毫無睡意,衛昭就笑著端了一盒點心過來:「累壞了吧,卿卿,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整整一個下午的纏綿,她的確很餓,接過衛昭的遞過來的點心,一連吃了好幾塊才住手。

  剛剛吃完點心,衛昭已經端了泡好的茶水送到她的唇邊,傅卿和正吃得噎,見有茶水來了,便就著衛昭的手喝了幾口。

  她還想再吃,衛昭卻拿走了點心:「稍微墊一下,吃太多了,等會吃不下晚膳。」

  傅卿和乖乖點頭,衛昭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臉,把她按在枕頭上,體貼地幫她蓋好被子。

  「你睡會,我去去就來。」

  「嗯。」傅卿和把身體縮在被子裡,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周圍一片安靜,只能聽到遙遙傳來的犬吠聲與庭院裡夏蟲的瓊音。

  燭台散發著幽幽的光,照在床頭的大衣櫃上,投下濃濃的陰影。

  陌生的壞境,又是她一個人,傅卿和突然生出幾許懼意。

  怎麼衛昭還不回來?

  她抿了抿唇,就想起身去找衛昭。

  坐起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未著寸縷。

  完了!

  她沒有衣服穿了。

  來的時候穿的衣服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而且貼身的小衣也被衛昭撕扯的不像樣子,根本不能穿啊。

  現在沒衣服也沒關係,可是明天怎麼辦?她總不能光溜溜出門吧?

  傅卿和越想越急,就想趕緊找了衛昭來商量。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衛昭回來了,傅卿和心頭一鬆:「你可算是回來了,我沒有衣服穿了。」

  話剛落音,她不由愕然。

  來的人根本不是衛昭而是半夏,她手中還拿著一個包袱,顯然是給自己送衣服來了。

  一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傅卿和不由一陣面紅耳赤。特別是她現在寸縷未著,想想就羞恥的慌。

  半夏也愣住了。

  自家主子聲音親暱而嬌軟,顯然是認錯了人。不僅如此,她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烏黑的髮絲鬆開攤在床頭,模樣旖旎又動人。

  半夏立馬就想到了剛才發生過什麼,她的臉也是一熱。

  好在半夏穩重,她只怔了一下就反應了過來:「夫人,這包袱裡面是大人讓帶的衣服。要我現在服侍你穿上嗎?」

  「不用,不用!」傅卿和連連搖頭,身上青一塊紅一塊的,她哪敢讓別人看見。傅卿和道:「我自己穿就好了,你到門口守著,等弄好了,我叫你。」

  半夏走到門口,細心地放下了門簾,裡面就傳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

  傅卿和這才發現,包袱裡不僅有衣服,還有兩雙鞋子。她不由微微一笑,半夏真是貼心。好在她及時送了衣服過來,要不然自己明天恐怕真的要出糗了。

  穿好衣鞋,她親自走到門口撩了簾子,對半夏笑道:「半夏姐姐,請進來幫我梳頭吧。」

  傅卿和雙頰緋紅如霞似錦,額頭光潔,紅唇欲滴,烏黑的髮絲陪著雪白的肌膚,感覺她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半夏心裡就瞭然地歎了一口氣,這樣的好容貌,不怪衛大人會把持不住,換做任何一個男人恐怕也會受不了。不過如此也好,正好能將衛大人的心栓得緊緊的。抓住了夫君的心,自家小姐以後的日子恐怕會越過越舒心。

  半夏將傅卿和的頭髮梳起,隨意地挽了個攥兒,就這樣粉黛不施,不戴首飾,她也一樣明艷動人。

  等傅卿和收拾好出了內室,才發現廳堂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不僅僅是半夏來了,韓竟也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幾個僕人。

  傅卿和心裡不由一怔,她以為這院子裡只有她跟衛昭兩個,所以才那般肆意。誰知道居然還有別人,那他們在玫瑰花園做的荒唐事,豈不是被人知道了?

  還有在浴池裡面,那般顛/鸞/倒/鳳……

  對了,她去的時候,浴池的水是熱的,而且直到他們洗好,水池的水都沒有降溫。也就是有人一直在朝水池裡面供水!

  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被別人窺視,傅卿和又是羞恥又是生氣。都怪衛昭,若不是他胡作為非,自己怎麼會由著他胡來?

  傅卿和對衛昭使了一個眼色,走進了內室。

  衛昭慌忙跟上,進了內室就看到她臉色難看地坐在床邊。

  「怎麼了?」衛昭聲音溫柔地握了她的手:「是不是累著了?我端了飯進來餵你,好不好?」

  傅卿和滿腔的氣憤一瞬間化為烏有。

  她小聲道:「半夏跟韓竟,還有那些人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來人了你都不告訴我一聲?」

  衛昭知道她是害羞了,就哈哈一笑:「小傻瓜,他們當然是剛剛才來的啊。你放心好了,他們一直在外面的馬車上侯著,我剛才出去的時候才開門放他們進來的。」

  「你騙人!」傅卿和道:「如果他們不是一直在這裡,那這飯菜是哪裡來的?」

  「飯菜當然我吩咐他們做好了帶過來的啊。這裡有火灶,只要回鍋加熱一下就好了。」

  傅卿和仍然是不相信:「就算飯菜是帶過來的,那水池的中的水呢?沒有人燒,怎麼可能一直是熱熱的。」

  衛昭聽了卻樂不可支,他笑了好一會才道:「誰跟你說水池中的水是人燒的?那是溫泉啊!」

  是溫泉!

  傅卿和睜大了眼睛:「咱們這是在哪兒?」

  「在昌平。」衛昭道:「是咱們在昌平的別院。」

  也就是說那浴池的確是溫泉了,自己跟衛昭親熱的時候的確沒有其他人,是她錯怪了衛昭。

  她有些心虛地看了衛昭一眼,可讓她這樣認錯她也不樂意。

  傅卿和撅了嘴道:「那你也不能什麼事情都瞞著我啊,要是我不問,你是不是打算永遠都不告訴我?」

  看著她像個沒吃到糖的小孩子耍無賴,衛昭心裡甜絲絲的。

  他摸了摸她的臉,寵溺道:「當然不是了,我什麼事情都不瞞著你,事事都依著你。疼你,愛你,永遠都不夠。」

  他深情地注視著她,嘴裡說著好聽的話,傅卿和覺得自己像掉進了蜜罐子裡面,哪哪都是甜的,沒有一處不妥貼。

  她傻乎乎一笑,撲到了衛昭懷裡:「衛昭,你真好。」

  「我還有更好的呢。」衛昭趁機揩油:「晚上你就知道了。」

  「呸!」傅卿和白了他一眼:「不要臉!」

  說完就撩了簾子出去吃飯了。

  衛昭笑著緊隨其後,兩人吃的飽飽的,又去溫泉洗了澡,才回到臥室相擁而眠。

  第二天,他們在鳥語花香中醒來。

  窗外是個大晴天,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今天是傅卿和三朝回門的日子。

  用過早飯,他們就啟程回京城。

  坐在馬車上,傅卿和覺得自己腰□處隱隱發酸,不由就用手錘了錘。

  衛昭見了,就拉過她趴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指給她按摩。他的手上用了力道,傅卿和只感覺又酸又疼。

  可酸疼過後就是一陣輕鬆。

  她臉上露出放鬆的神色來。

  衛昭就笑著拍了拍她的翹臀:「還是我對你好吧?」

  傅卿和歪著腦袋瞪他:「若不是你這個始作俑者,我的腰怎麼會疼?」

  「我是始作俑者?難道你不是?」衛昭道:「都怪你太誘人,我才把持不住。」

  「……」傅卿和一陣語塞。

  「乖乖,睡一會吧。」衛昭抱了她在懷裡道:「等到了我叫你。」

  看著她眼底淡淡的青色,衛昭又是心疼又是自責,昨天的確是太放縱了,以後可千萬不可如此了。

  他用額頭蹭了蹭她的臉頰,輕輕拍著她入眠。

  傅卿和雖然閉上眼睛,卻根本沒有睡著。昨天一夜好眠,她此刻根本就不睏。

  最後她索性坐起來撩了車簾子看外面的風景。

  初夏時節,窗外是鬱鬱蔥蔥的,看著令人心情都跟著振奮起來。

  衛昭坐到她旁邊,跟她介紹哪條路是通向哪裡的,或者指著路邊的過去的馬車跟她說是私家的還是朝廷的,什麼樣的標緻是做什麼用的。

  有他一路做導遊,傅卿和一點也不覺得無聊。等到馬車進了京城的時候,她反而有些流連忘返了。

  衛家的馬車剛剛行駛到傅家門口,鞭炮聲就辟里啪啦響了起來。

  早就等候在門口的傅瑾信立馬迎了上來,臉上是溫潤親切的笑容:「妹妹,歡迎你回家。」

  是啊!這是傅家,她的家。

  傅瑾信這短短的一句話,令傅卿和十分動容。她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淚來。

  傅瑾信神色也頗為感慨。他與傅卿和雖然相處不久,卻是打心眼裡感激傅卿和,也把她視為親生妹妹。

  衛昭忙攬了她的肩膀:「咱們先進去吧,太夫人還等著呢。」

  對啊!太夫人恐怕早就在等著自己了。傅卿和收斂了神色,快步走了進去。

  等傅卿和進了內院,丫鬟們一擁而上跟她行禮問好上前說恭喜。有的喊大姑奶奶大喜了,有的喊大姑爺好。

  場景十分的熱鬧。

  衛昭就將準備好的銀裸子發給眾人,眾人得了賞銀恭喜聲說得更賣力了。有的人得了賞銀就趕緊去給傅太夫人報喜,而有些人卻一直簇擁著傅卿和,直到她到了太夫人的院子才離開。

  果然人人都喜歡錢。

  她原本還擔心衛昭為人冰冷,恐怕不討人喜歡呢,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成親當天衛昭出手闊綽,打賞的紅包豐厚,恐怕已經給家裡的下人留下了土豪的印象了。

  今天他再次這樣大方,人傻錢多的帽子恐怕已經牢牢地扣在他的頭上了。

  傅卿和忍俊不禁地瞥了衛昭一眼。

  衛昭見她笑意盈盈,還以為她是在讚賞自己,他立馬挺直了腰桿,臉上露出一個驕傲的表情來。

  傅卿和見了實在忍不住了,噗呲一聲就笑了出來。

  見她笑了,衛昭也跟著笑。

  傅卿和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衛昭終於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啊。他面露疑惑地望著傅卿和,傅卿和正要跟他說話,一行人已經到了太夫人的門口。

  丫鬟撩了簾子,傅卿和大步走了進去,如乳燕投林一般步履急促:「老太太,我回來了。」

  傅太夫人一把抱住她,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番。

  傅卿和今天穿了大紅色鑲鵝黃色瀾邊的對衿絹衫,紫丁香色遍地金裙,烏溜溜的髮絲梳成翻疊圓鬟髻,簪著赤金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

  雙眸明亮如春水盈盈,臉頰瑩潤似桃花初綻,唇似花瓣顏色鮮艷,如精金美玉一樣的容貌,似紅渠秋水般艷麗無雙。

  傅太夫人放來心來,一邊點頭一邊神色激動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老太太,大姑奶奶已經回來了,一時半會是不會走的。」

  「雖然您老疼她,也不能這樣一直抱著她不放手啊,快別站著了,咱們都坐下說話吧。」

  傅卿和這才發現大夫人陶氏也在,她忙鬆了太夫人的手去給大夫人行禮,大夫人忙托住了她:「都是一家人,怎麼如此見外?」

  衛昭上前跟傅太夫人、大夫人見禮。

  見衛昭身姿疏朗,舉止磊落,像山間松竹一樣高大挺拔,傅太夫人就暗暗點了點頭。

  眾人都很高興,傅卿和卻發現傅瑾儀窩在一邊委屈地看著傅卿和。

  傅卿和就衝他招招手:「儀哥兒,你怎麼啦?快到我身邊來。」

  傅瑾儀聞言小臉一亮,歡快地撲到傅卿和的身邊。

  「大姐姐,你不要嫁人好不好?」

  小孩子的聲音清脆明亮,整個屋裡的人都聽見了。

  傅瑾信聽了,就著急地走過來,要拉弟弟走開:「儀哥兒,你胡說什麼?」

  「我才沒有胡說!」傅瑾儀撅了嘴,倔強道:「大姐姐嫁了人就是別人的家的人了,就不疼我了。」

  傅瑾信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來,都怪自己只顧著讀書,瑾儀大部分時間都是大妹妹在照顧,時間久了,他就很粘傅卿和。

  傅卿和噗嗤一聲笑了:「你是聽誰胡說八道啊?難道我嫁了人就不再是你的大姐姐了嗎?」

  傅瑾信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不是,大姐姐永遠都是我的大姐姐。」

  「那不就得了!」傅卿和點了點他的額頭:「只要我還是你的大姐姐,我就會一直疼愛你的。不僅僅我,還有你姐夫,他會跟我一起疼你的。」

  「是真的嗎?」傅瑾信半信半疑,懷疑地看了衛昭一眼。

  「當然是真的!」傅卿和點頭,輕輕推了他站到衛昭身邊:「你叫他一聲姐夫,他就給你銀裸子。」

  傅瑾信聞言,立馬聲音洪亮清脆地叫了一聲:「姐夫!」

  衛昭摸摸他的頭,果然拿出幾顆銀裸子給他,還掏了一個大大的紅包。

  「謝謝姐夫。」傅瑾信毫不在意地將紅包交給隨身服侍的丫鬟,卻將銀裸子捧在手裡,喜滋滋地給傅卿和看:「大姐姐,你看,真的有銀裸子呢。」

  真是個孩子!

  第一次見面,衛昭給他的紅包的裡面定然是面值不小的銀票,可他只要銀裸子,對銀票不放在心上,看來土豪也有失手的時候啊。

  傅卿和看了一眼衛昭,見他臉上神色不變,不由就笑了笑。

  傅瑾信就讓丫鬟帶了傅瑾儀出去玩,他自己則領了衛昭到書房說話。

  大夫人見狀,也忙起身說自己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等人都走了,傅太夫人才拉著傅卿的手問她,不外乎衛昭待她好不好,夫妻倫敦是否和諧,嫁過去是否習慣之類的話。

  直問得傅卿和面紅耳赤連連點頭,她才真正放下心來。

  中午一家人在一起用了午飯,傅卿和就回到出嫁前住的院子裡休息。

  回到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房間,看著跟原來一模一樣的佈置,傅卿和的心境卻大不一樣。

  兩天前,她還是憧憬著未來的小姑娘,一轉眼,她就嫁給衛昭,成為衛家婦了。

  人生,真是變幻莫測。

  剛來到大熙朝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在秀水莊做赤腳大夫,就跟前一世一樣,給人看病抓藥是她生活的全部。

  可沒有想到的是,才短短一年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在秀水莊第一次遇到衛昭,她視他為才狼虎豹。沒想到一年之後,她居然會成為他的妻子。

  想到第一次她給衛昭看病時的景象,傅卿和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衛昭走了進來,一邊環顧內室一邊驚奇道:「這就是你的閨房啊,佈置的真好看。」

  窗欞上貼著花開富貴的窗花,臨窗大炕上的小炕几上放著幾本書和爐鈞青金藍八楞弦紋瓶,瓶裡還插著幾枝幽幽開放的茉莉花。

  梳妝台上放著螺鈿銅鏡,與銀鎏金簪花暖硯盒,還有一個織錦多格的小盒子,裡面放的估計是女孩子用的東西。

  最右邊放著一個累絲鑲紅石熏爐,已經點了不知名的香,味道很好聞。

  這樣的佈置令房間看上去簡潔明快又不失女孩子的清新。

  衛昭暗暗點了點頭,坐到了傅卿和的床上。

  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秋香色棉細紗帳子,十分的溫馨。

  未成親之前,他做夢都想到她的閨房來,睡在她的床上摟著她,與她一起做人世間最最暢快的事。

  如今來了,不做事怎麼能心滿意足?

  衛昭往床上一躺,卻發現身子底下壓著一個軟軟厚厚的東西。他趕緊翻身,卻發現一個半人高毛茸茸的一個怪物,像人非人,像熊非熊,嚇了他一大跳。

  「這是什麼東西?」衛昭望著傅卿和問道。

  「它是大寶,是我最好的伴侶,我無聊的時候,就是它一直在陪著我。睡覺的時候,我也抱著它。」傅卿和抱起那怪物,十分親暱,令衛昭有些吃醋。

  「以後你無聊的時候,我會陪著你的。」他將傅卿和抱在懷裡:「你睡覺的時候,我可以抱著你。你也可以抱著我啊,這東西就用不著了吧?」

  「用得著啊,你畢竟要出去做事情的,你不在家的時候,大寶不就可以陪著我了嗎?」傅卿和道:「我要把大寶帶走,不能讓它一個人孤零零在家裡。」

  她的語氣很肯定,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衛昭怨念地看了一眼毛茸茸的大寶,認命地點了點頭。

  「阿和,你累了吧。」衛昭摟著她道:「我們睡一會吧。」

  一看他那個樣子,傅卿和臉上立馬露出警惕的神色:「你想做什麼?這可是在我的院子裡,人來人往的,你休想。」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衛昭義正言辭道:「我不過是看你累了,想跟你一起小憩一會而已。這裡是傅家,不是衛家,我就算再荒唐豈會如此不分場合?」

  見他這樣說,傅卿和還以為自己錯怪他了,她臉上一熱道:「還不是你這幾天一直……好吧,這次算我錯怪你了,你別生氣了。」

  「那你叫我一聲好哥哥。」衛昭道:「你叫了,我就不生氣了。」

  「你……」傅卿和白了他一眼,最終攬著他的脖子叫了一聲「好哥哥」。

  「乖!」衛昭心滿意足地親了傅卿和一口,然後攬著她和衣躺在床上。兩個人也不睡覺,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時間淡淡流淌,傅卿和覺得很幸福。

  到了傍晚,傅卿和跟衛昭一起辭別傅太夫人,回了衛家。

  雖然只有一牆之隔,可傅卿和卻知道,她的身份跟原來不一樣了。

  ***************

  傅卿和成親的消息淮王自然也知道了。

  傅卿和成親的前一天下午,他微服到棉花胡同,坐著馬車裡,看著來來往往忙忙碌碌準備婚禮的人群,他的臉上好像結了一層冰。

  他看了很久很久,他心裡很難受。最終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放下了車簾吩咐車伕:「去京郊別院。」

  在別院,淮王一呆就是七八天。

  他的心情特別的糟。雖然他決定放棄傅卿和,可當傅卿和真的要嫁給別人的時候,他的心還是抽抽的疼。

  得知淮王去了別院,傅卿璃膽子就大了起來,她吩咐貼身丫鬟寶珠,讓她去請馬道婆進府。

  寶珠去了不一會就回來了:「次妃,馬道婆不見了。」

  傅卿璃立馬就焦急起來:「怎麼會不見了?」

  淮王正妃懷孕後受到極大的重視,傅卿璃在她之後懷孕,卻受到了冷遇。為了固寵她不惜騙了傅卿和來淮王府,就為了讓淮王如願以償。

  最終淮王選擇了放棄,傅卿璃也徹底失寵了。

  失寵之後,傅卿璃就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腹中胎兒身上,她這一胎,一定要生下兒子。

  可傅卿和不願意給她開藥,還說跟她恩斷義絕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想到傅卿和那囂張的樣子,她心裡就來氣。

  傅卿和居然跟淮王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又是高興又是失落,心裡五味雜陳。

  高興的是,傅卿和最終沒有進入淮王的後宮而是要嫁給衛昭。失落的是,沒有傅卿和做幫手她一個人對付正妃不是那麼容易的。

  只有生下兒子,她才能跟淮王正妃分庭抗禮。

  她發動所有的人脈幫她找生兒子的良方,最終找到了馬道婆。

  馬道婆很厲害,據說她曾經讓很多原本懷女胎的人生下了兒子。

  為了能生兒子,她將馬道婆師徒二人從河北通州請到了京城來,還特意給她在離淮王府不遠的地方租了一處小宅子,又買了兩個小丫鬟服侍她。

  傅卿璃對馬道婆以禮相待,馬道婆很感動。她拍著胸脯跟傅卿璃保證,只要傅卿璃能連續服用她開的藥滿三個月,就一定能生下白白胖胖的兒子。

  可現在才一個月,馬道婆就不見了,傅卿璃心裡像火燒一般:「是什麼時候不見的?是不是出去了一時沒回來?不是還有兩個服侍的小丫鬟嗎?她們怎麼說?」

  馬道婆說的信誓旦旦的,怎麼可能會不告而別?傅卿璃不相信她們是走了。

  寶珠見傅卿璃臉色不好,忙扶了她坐下:「那兩個小丫鬟什麼都不知道,只說昨天晚上見到的她們,今天一大早她們就不在了。」

  寶珠想著進門時,那兩個丫鬟還在呼呼大睡,潑了水之後她們醒來卻什麼都不知道,分明是被人下了迷/藥的樣子。她心裡歎了歎一口氣,這一次,她們的的確確是遇到騙子了。

  可憐次妃為了讓馬道婆安心給她製藥,不知道打賞了她們多少錢。

  「次妃,那馬道婆恐怕是捲了東西跑了。」寶珠感覺到傅卿璃身子輕輕顫抖,就小心翼翼地想著措辭:「幸好您沒有把最後的賞金給她們,咱們也沒有損失多少錢……」

  「不、不、不。」傅卿璃「騰」地一下從椅子上坐起來,臉色刷白,一雙手死死地扣住了寶珠的手腕:「不會的,馬道婆是不會跑的,她答應過我,一定要幫我生下兒子的。這才短短一個月,時間還沒到,她怎麼能走呢?」

  傅卿璃不敢置信:「她一定沒走,一定是你們弄錯了,一定是那兩個小丫鬟偷懶,馬道婆出門的時候她們不在,所以才編了瞎換來糊弄我。你,趕緊帶人去找。她們師徒二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說不定是走丟了呢!你快去找,快去找!」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話,有些喘不過來氣猛然咳嗽了幾聲。

  她這個樣子,寶珠怎麼敢走?

  「次妃,您別著急,我這就叫人去找,一定替您把人找回來。」寶珠感覺傅卿璃搖搖欲墜,她只好安撫傅卿璃:「你說得對,馬道婆可能是去出去玩還沒回來,您先需坐下休息一會。我這就去叫人來,等找到了人,立馬把她們帶到您面前。」

  「不,你親自去。」傅卿璃有些癲狂,眼睛死死地望著寶珠道:「別的人我都不放心,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寶珠無奈,只得扶了到床上躺著,又吩咐丫鬟守著傅卿璃,這才急匆匆走出去。

  寶珠到傍晚的時候才回來,當時傅卿璃正在用晚膳。

  見她回來了,傅卿璃飯也顧不得吃,丟下筷子問她:「怎麼樣?找到了嗎?她們人呢?」

  傅卿璃將希望都放在了寶珠身上了。

  寶珠見傅卿璃神色這麼激動,心裡更加忐忑了。

  她的很臉色不好,神情也有些惴惴不安。

  「次妃。」寶珠心有不忍,但也知道這樣瞞下去不是辦法,她最終選擇了實話實說:「馬道婆是真的走了,您賞給她們的東西她們悉數帶走了,我找了一天也沒有找到她們的身影。」

  如果是要出去玩,怎麼會連所有的東西都帶走?馬道婆是真的跑了。

  馬道婆跑了,那她怎麼才能生出兒子?傅卿璃心中涼涼的,頹然坐回了椅子上。

  突然,她感覺到一陣腹痛。

  緊接著耳邊就傳來寶珠驚聲尖叫的聲音:「次妃,你……你見紅了。」

  傅卿璃大驚,低頭一看,見自己衣裙上果然滲出了一片殷紅的血。

  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害怕,傅卿璃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刷白,身子輕輕顫抖了起來。

  「次妃,你別怕。」寶珠上前握了她的手,神色十分慌張:「你千萬別怕,我這就是去請太醫,只要太醫來了,您跟腹中的孩子都會平安無事的。」

  說著,她轉身就要走。

  「別去。」傅卿璃一把抓住寶珠的胳膊,緊咬著牙關道:「別聲張,扶我到床上去。」

  不過片刻時間,傅卿璃就已經恢復了冷靜。

  見她不再發抖,寶珠也找回了主心骨,她扶了傅卿璃到床上躺著。褪去了傅卿璃的衣服一看,發現褻衣上有碗口大小的一片血漬,幸運的是,血已經不再淌了。

  「次妃,還是讓我去請太醫吧。」

  之前馬道婆說過,吃她的藥不能看太醫,所以,傅卿璃一直沒有讓太醫請脈。

  見傅卿璃阻止自己請太醫,寶珠就勸道:「馬道婆已經走了,還是請太醫穩妥一些。」

  「不行!」傅卿璃一口拒絕:「如果請太醫,就要去找正妃拿淮王府的名帖,她知道我胎像不穩,恐怕會連牙都要笑掉了。」

  她不能讓正妃看自己的笑話!

  再說了,一般的太醫沒什麼能耐,她也信不過。

  「你馬上去一趟棉花胡同,請傅卿和趕緊過來一趟。」傅卿璃感覺到肚子有些抽抽的疼,她捂著肚子,聲音急促道:「不管用什麼方法,務必讓傅卿和馬上過來。」

  傅卿璃厲聲道:「如果她不過來,你就跟她說,若我順利生下男胎,日後保她富貴榮華。如果我腹中骨肉不保,她就是劊子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事情十萬火急,寶珠急忙忙趕到了棉花胡同。

  「我是淮王次妃身邊的大丫鬟,有急事要見大小姐。」

  傅家的門衛見寶珠神色慌張,也不敢耽擱她,對她說:「我們家大姑奶奶已經出嫁好幾天了,你既然是淮王次妃身邊的大丫鬟,怎麼會連這點事都不知道?」

  寶珠聞言,這才想起來,傅卿和已經嫁到衛家去了。

  幸好衛家就在隔壁,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她聽了話也不吱聲,立馬騰騰騰幾步跑到了衛家家門口。

  得知是來求見自家女主人的,衛家的守衛不敢怠慢,立馬到裡面通稟。

  初夏的黃昏,霞光一片絢爛,傅卿和正坐在衛昭給她打製的鞦韆上乘涼。

  衛昭站在她身後,輕輕推著她,傅卿和乘風而起,衣袂飄飄。

  門衛將寶珠要求見的事情稟報了,衛昭就問:「要不要見?」

  「這麼晚了,還是見見吧。」傅卿和道:「反正我現在也累了,正好歇歇。」

  「那要我迴避嗎?」

  傅卿和本想說不用,可想了想,又怕寶珠會說出一些關於淮王的話。她行得正坐的直,卻怕衛昭聽了心裡有疙瘩。就像之前的那位名叫喬楚楚的表小姐,雖然明知道衛昭跟她沒什麼,可傅卿和的心裡就是不舒服。

  「嗯。」傅卿和點點頭道:「天都快黑了,這個時候登門,恐怕是次妃有什麼私密的話跟我們說。我吩咐廚房做了冰鎮酸梅湯,你先去喝,我稍後就來。」

  「卿卿真好。」衛昭捏了捏她的手,然後離開了。

  門衛領著寶珠進來,然後又退下。

  沒想到傅卿和居然不是在待客的廳堂接見她,而是如此隨便在小花園中跟她見面,寶珠雖然詫異,卻沒有表現出來。

  她心裡想的都是傅卿璃的吩咐,無論如何也要將傅卿和請到淮王府。

  傅卿和還坐在鞦韆上,十分的悠閒。

  一走到她旁邊寶珠就噗通一聲給傅卿和跪下了:「大小姐,不、衛夫人,你趕緊跟我去一趟淮王府,我們家次妃她現在很不好,她見紅了。」

  「這麼嚴重?」傅卿和臉上也露出幾分鄭重:「可請了太醫了,太醫怎麼說?」

  「沒有。」寶珠哭喪著臉:「次妃她不相信太醫,若不是那些太醫無能,她也不會見紅。次妃如今只相信您一個人。衛夫人,這次您無論如何也要救次妃與次妃腹中的孩子一命。」

  「寶珠,你快別說胡話了。」傅卿和道:「次妃身份尊貴,又懷有皇家血脈,既然身體有恙,還是趕緊請太醫為上。」

  傅卿璃是真見紅還是假見紅,傅卿和並不知道。可是她如今卻視淮王府如龍潭虎穴,視傅卿璃為陌生人。她只跟傅卿璃老死不相往來,沒有記恨傅卿璃就已經很不錯了,傅卿璃怎麼還有臉派人請自己去淮王府?

  難道自己上次說的話傅卿璃都沒有放在心上嗎?

  一定是自己太心軟了,傅卿璃才會認為自己的忍讓是理所當然。

  「我雖然會些醫術,卻也不是萬能的。」傅卿和道:「對於婦人保胎這樣的病症,我恐怕束手無策。你還是趕緊回去,給次妃請個德高望重的太醫才是,太醫院裡不是有好幾位保胎聖手嗎?」

  寶珠聞言,霍然抬頭:「衛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對婦人保胎這樣的病狀束手無策,不過是搪塞的借口罷了,皇后的胎明明就是她在照料的。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出診。」傅卿和神色不動,若無其事道:「我與你家次妃早就恩斷義絕,以後傅卿璃的事,我都不會再摻合了。」

  「你怎麼能這樣?」寶珠臉色大變:「次妃岌岌可危,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您見死不救,未免心太狠了。」

  「那你就當我心狠好了!」傅卿和不願意再跟她糾纏了,站起來就走:「我是不會去的,你另請高明吧!」

  不行!

  她答應了次妃一定要請了傅卿和去淮王府的,寶珠護主心切,立馬站起來道:「衛夫人,剛才都是我的錯,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次妃她真的很危險,求求你去看看她吧。」

  傅卿和頭也沒回一下,出了園子,對園子門口站著的婆子道:「代我送客吧。」

  寶珠一聽慌了神:「衛夫人,您怎麼能這樣狠心?我們次妃跟你可是嫡嫡親的堂姐妹,你這樣見死不救,就不怕遭報應嗎?次妃腹中懷的可是你的外甥啊,你簡直鐵石一般的心腸。我來的時候次妃說了,如果您出診,以後富貴榮華少不了你的。如果你敢拒絕,次妃絕對不會放過你。」

  傅卿和心裡冷笑連連,傅卿璃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這麼以自我為中心,要求別人都圍著她轉。

  她傅卿和是心軟,但不代表她沒有底線。

  她已經做了一次東郭先生了,差一點就葬身狼腹。

  上次在淮王府能逃脫,完全是幸運。當時若有一丁點的差池,她如今早背上不貞不潔的罪名了。

  頭一次上當是她善良,若這一次她再心軟,那她就是蠢了。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來,她傅卿和就說到做到。

  「堵上她的嘴!」傅卿和冷冷地吩咐道:「把她給我丟出去。」

  「我看誰敢?」寶珠威脅道:「你不過是個三品官的妻室,居然敢違抗淮王次妃的命令……」

  那些婆子可不管她說什麼,毫不猶豫地用腰間都是汗味的汗巾子把她剩下的話堵在了嘴裡。

  耳邊終於清靜了。

  這一番動靜鬧得挺大,半夏跟木棉過來的時候,正看到幾個婆子反剪了寶珠的胳膊朝外拖。

  她們都呆住了。

  傅卿和待人想來溫和,這樣大動干戈還是頭一回。

  木棉忙虛扶著傅卿和道:「夫人,您別生氣,以後跟門上的人說一聲,再不許她進門。」

  「就是。」半夏扶住了她另外一邊:「您消消氣,大人還等著你喝酸梅湯呢。」

  傅卿和哂然一笑:「這點小事我怎麼會生氣?你們也太小看我了。我是見她嘰嘰喳喳太聒噪了,就堵了她的嘴。這下好了,耳根終於清靜了。」

  「走,咱們喝酸梅湯去。」

  見傅卿和神情輕鬆,半夏跟木棉就放下心來。

  可傅卿璃的心卻像被沸水澆過似的,上下翻騰根本平靜不下來。

  寶珠將傅卿和不願意出診,還對她動粗的時候悉數告訴了傅卿璃,傅卿璃越聽臉上血色越少。

  傅卿和說到做到,果然不再理會自己了。她怎麼敢?誰給她的膽子?

  等自己做了皇后,頭一個要收拾的就是她傅卿和!

  眼下顧不了那麼多了,腹中的孩子最關鍵。

  「你去請太醫!」傅卿璃聲音有些尖銳:「立馬就去。」

  她心情憤慨,突然感覺到下腹又是一陣刺痛,血就淅淅瀝瀝流了出來。

  寶珠奔跑了一天,此刻身體已經疲倦至極,可她不敢耽誤,立馬去了正妃的院子那名帖。

  等她請了太醫進府,天已經黑透了。

  給傅卿璃號完脈,太醫心裡一涼,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傅卿璃見狀,只覺得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如何?」

  「次妃娘娘,請恕老朽無能,號不到您腹中的胎脈。」老太醫有些顫顫巍巍。

  傅卿璃懸著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寶珠一把扶住了她。

  傅卿璃自己也強撐著握住了床沿:「你是說,本次妃腹中是死胎?」

  「是。」老太醫道:「腹中胎兒已死有好幾天了。」

  傅卿璃聞言差點暈死過去,她死死咬緊牙關:「寶珠,拿了診金,送老太醫出去。」

  太醫道:「次妃,您需要吃些藥,胎兒方能落下。如果不然,恐怕對你身體有傷。」

  「本次妃的事情,不要你管,你只管拿著診金走人就是。」傅卿璃陰惻惻地恐嚇道:「記住,本次妃脈象平穩,胎兒康健,不管任何人問起,都要這麼說,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老太醫戰戰兢兢地走了。

  「寶珠,快,扶我起來,幫我更衣。」

  「次妃,天已經這麼晚了,你要到哪裡去?」寶珠憂心忡忡道:「有什麼事情,您吩咐我去做就行了,實在不行,明天再去也不遲啊。您現在身體有恙,應該多休息。」

  「不行,必須現在就去,晚了就來不及了。」傅卿璃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在說話:「我已經很久沒去給正妃姐姐請安了,我今天突然很想她,你扶我去。」

  「次妃,你的意思是?」寶珠驚恐地望著傅卿璃。

  「對,就是如此!」傅卿璃額頭上都是汗水,臉色白的嚇人,眸中都是凶光:「我的孩子沒了,她也別想好過。」

  寶珠咬咬牙,扶著傅卿璃朝正妃的院子走去。

  走到門口,突然被幾個僕婦攔住了,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淮王正妃娘家送過來,給正妃出謀劃策的曲媽媽。

  「次妃,您懷著身孕,怎麼不好好歇息?」曲媽媽皮笑肉不笑道:「既然王妃已經免了您晨昏定省,您就應該多在屋裡歇著才是。這黑燈瞎火的,您跑出來若是磕著碰著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說這她聲音一提,厲聲喝斥寶珠:「你也是次妃身邊的大丫鬟,你就是這麼照顧次妃的?次妃若是平安誕下孩子還好,若是次妃有個三長兩短,唯你是問!」

  寶珠本就心虛,聞言更是一個哆嗦。

  傅卿璃恨恨地望著曲媽媽,心中怒火滔天。

  本來自己處處佔著上風,自從著老虔婆來了,自己就連連失利。有這老狗看門,自己恐怕是見不到次妃了。不過卻可以嫁禍給著老虔婆,先除了她,再慢慢跟次妃較量。

  傅卿璃鬆開寶珠的手,超前走了幾步。

  她正準備朝曲媽媽身上撞,正妃院中卻傳來一個聲音:「曲媽媽,王妃恐怕是要生了。」

  曲媽媽聞言,厲聲吩咐守門的婆子:「王妃生產是大事,不許放任何人進來,聽見沒有!」

  「是!」守門的婆子精神抖擻地應了,然後警惕地看著傅卿璃。

  怎麼這麼倒霉,居然碰上了正妃生產!

  傅卿璃臉黃如金,聲音顫抖道:「寶珠,咱們回去。」

  曲媽媽一邊派了人去告知淮王,一邊在一旁守著淮王妃生產。

  當守門的婆子告訴她傅卿璃走了的時候,她心裡不由冷笑連連。就這點彫蟲小技,居然還想害正妃!

  這個傅卿璃的確狼子野心,怪不得王妃之前屢屢受挫,都怪王妃心太軟了。

  傅卿璃剛懷孕的時候她就說要除掉傅卿璃,王妃卻攔著不讓。

  幸好她有先見之明,背著王妃安排了馬道婆。這下子好了,那傅卿璃不僅這次胎兒不保,恐怕她這輩子都不能生育了。一個不能生育子嗣的女人,本事就是再大,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曲媽媽心裡對傅卿璃冷嘲熱諷,面上卻絲毫不顯,而是拿了薑片給淮王正妃含著,給她加油鼓勁。

  第二天早上,淮王正妃生下一名女嬰,母女平安。

  而傅卿璃卻小產了。

  得知正妃生的是女孩,傅卿璃就笑了,是個沒什麼用的女娃娃。下一次,她一定要在正妃前頭懷孕。

  「次妃,淮王殿下給郡主娶名叫念和。」寶珠覷著傅卿璃的臉色道:「乳名叫阿和。」

  「阿和……阿和……」傅卿璃喃喃念了幾句,突然間就淚雨滂沱。

  傅卿和得知淮王正妃平安生下女嬰的時候,已經是四天後的傍晚,她心裡為正妃高興,手不由就扶上了自己的肚子。

  什麼時候她能給衛昭生下一個孩子呢?

  皇帝給衛昭放了一個月的假,因下午有事,他就臨時出去了一趟。

  等他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衛昭走進內室,見傅卿和已經鋪好了床。不僅如此,床上還鋪著一塊小毯。

  他不由眼睛一亮,一把撲過來抱住了傅卿和:「卿卿,你真好!」

  他這麼高興是有原因的。

  新婚燕爾,自然索求無度,傅卿和基本上是有求必應,不會讓衛昭掃興。可每一次總是會把床單弄的一團糟。

  太過頻繁的歡好,導致他們頻繁的換床單。

  傅卿和實在不好意思,每次在歡好前,都會放了小毯墊一下。

  衛昭一進門就看到她鋪好了小毯,還以為這是傅卿和的暗示。

  他猴急地撲過來一面在她身上亂吻,一面手腳並用地拉著她的衣襟。

  傅卿和哈哈大笑:「衛昭,不行,不行,今天不行!」

  「怎麼不行?」衛昭喘著氣,手並不停下來:「你鋪了小毯子,又笑的這麼開心,明明很喜歡!」

  「不是,不是,你聽我說。」傅卿和聞言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衛昭卻不給她機會,三下五除二褪去了她的衣衫,可當他看到傅卿和腰腹間綁著的白布,不有呆住了:「這是什麼?」

  「是月事帶!」傅卿和終於止住了笑:「衛昭,我小日子來了。」

  她是怕經血弄髒床單,沒想到衛昭卻誤會了。

  衛昭呆住了一會,然後一邊歎氣一邊貼心地幫她把衣服穿好,手輕輕摸著她的小肚子,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疼嗎?」

  「不疼!」感受他的愛憐,傅卿和坐起來親了他一口:「有你陪著,我就不疼。」

  衛昭瞪大了眼睛:「你來小日子了,不能與我親近。」

  傅卿和吃吃地笑:「不能做那事,但可以親吻。」

  話剛落音,衛昭已經含了她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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