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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陰差陽錯做了皇家暗衛

稀里糊塗失了身

莫名其妙生了孩子

最後無可奈何嫁了人!

楚燼不禁哀歎,老天爺一定是錯托了他的男兒身!

 

1v1&甜寵文&兩隻萌包子出沒

 

內容標籤: 生子 江湖恩怨 種田文 陰差陽錯

主角:妃暝、楚燼 │ 配角:妃長傾、蕭寒殷、慕容玨、慕容穎、妃顏、妃鳳泠、妃卿絕 │ 其它:侍衛生子

 

第1章 暮雲山莊

  大燕承武二十三年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大雪漫漫地一連灑了數日,將整個邕寧染得銀裝素裹,晶瑩剔透,彷彿一個冰雪的世界。

  蕭條的樹枝,掛著冰凌的白雪,在陽光下,漸漸融化開來,濺落於地。

  入冬的世界,滿目都是晦澀的,唯有那青翠的蒼松,如盤旋入冬的虯龍,獨自清貴而冷厲著。

  邕寧街市,因為寒冬的來臨,也變得愈加清冷起來。

  蕭寒殷騎著馬,緩緩地從街市走過,而後波瀾不驚地停在了一對母子面前。

  破爛的草蓆,晦澀的布條,寫著兩個血紅的大字「賣子……」

  蕭寒殷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而後駐足下馬,走到兩人面前。

  「恩人……請可憐可憐我們吧。」婦人跪在雪地裡,機械般地重複著這句話。

  「幾歲了?」蕭寒殷微蹙的眉頭看著那個埋著頭的小男孩,枯黃的頭髮,蒼白的臉色,瘦小卻挺立的背脊。

  「回老爺,七歲了,很勤快,也很懂事。」婦人見蕭寒殷詢問,似乎看見了希望,木然的眼神裡終於發出了幾許光芒來,一邊按著小男孩兒給蕭寒殷磕頭,一邊說道:「求求老爺買了他吧,孩子什麼都會做。」

  蕭寒殷微斂眼瞼,見小孩兒一語不發,只是恭敬地對著他磕頭,心中微動。抬眼望了一眼淒涼的街市,而後從懷裡摸了十兩銀子,扔在婦人面前,冷冷地對小孩兒說道:「跟我走吧……」

  淒涼的雪,仍在緩緩地落著,小孩兒默然地轉身,對著婦人磕頭。

  「孩子……是娘對不起你……」婦人眼中落下淚來,看著小孩兒始終不願說話的樣子,哭道:「你恨娘吧……」

  蕭寒殷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小孩兒依舊埋著頭,看不清樣子,婦人滿臉是淚,卻緊緊地將那十兩銀子抱在懷裡。

  蕭寒殷奇怪地看了小孩兒一眼,卻並未多言,只沉默地牽起馬,緩緩地向前走去。

  風雪囂肆,漫天飛舞

  「進去吧……」蕭寒殷轉身看著一直沉默跟在他身後的小孩兒,破爛的衣裳,似乎並不能為他驅走寒冷,嘴唇青紫,卻不見他顫抖。

  蕭寒殷牽著馬,領著小孩兒走進屋子。

  小孩兒抬頭迅速地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個莊園,木籬笆裡是菜園,只是因為寒冬,變得蕭條,錯落有致的幾間小木屋,門扉緊緊地關著。

  「統領,你回來了。」角落的屋子忽然打開門,走出一個黑衣的青年,面色肅然而恭敬,眼神瞟了一眼蕭寒殷身後的小男孩兒,而後快速地轉過眼去。

  「嗯……」蕭寒殷淡然地將馬遞給青年說道:「將他跟那幾個孩子安排在一起,明日,就回京……」

  「是……」青年雙手抱拳,恭敬地對蕭寒殷點頭。

  「你……跟我來吧。」青年看了一眼小孩兒,而後冷硬地說道。

  小孩兒此時眼神終於露出一絲驚慌來,卻始終沒有開口,靜靜地跟著青年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青年帶著小男孩兒走近偏角的小木屋,聲音冷冷地問道。

  「楚燼……」小男孩兒微斂的臉上,帶著未知的茫然。

  「今晚你就跟他們一起休息。」青年推開木門,指著屋裡三個與他一般大的小孩兒說道。

  楚燼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還有跟他一樣被買來的孩子。

  那三個孩子似乎比他要大一些,身形都比他壯實不少。

  清風蕭肅,雪過無痕……

  蕭寒殷回到燕京的當晚,便將四個孩子送進了暮雲山莊。

  那個帝國兵器的製造地。

  傳說中百里挑一,敗者無生的屠場。

  皇家的暗衛皆由那裡所出,每一個弟子,莫不是踩著同伴的屍體,浴血而出。

  而楚燼,也將是那千百人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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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春秋,轉眼即逝

  大雪漫漫,猶如在唱著一曲輓歌。

  妃暝從未見過如此傷心欲絕的大紅,艷麗的嫁衣,悲傷的容顏。

  「 帝王塚,女兒墓……」輕靈的飛雪,放肆地揮灑,妃長傾端正地坐在鳳鑾之中,白紗簾後,是悲傷的聲音:「六哥……世上最無情的便是帝王,你會不會有一天,也變得像他一樣,心如寒雪,冰冷無情?」

  「或許……」低沉的歎息,無奈地隨著風雪一圈一圈地盤旋,馬蹄輕揚,在雪中留下凌亂的蹄印:「原諒六哥……」

  妃暝緊緊地揪住手中的韁繩,青墨的衣裳,將漫天漫地的雪,襯得純潔無暇。

  他們的前方,是前來迎娶的封國大將軍楚麟,華麗的隊伍,大紅的喜色,卻看得滿目都是傷。

  緩緩地下馬,妃暝走到鳳鑾邊上,伸出手,放到鳳鑾之前,他要親手,將妃長傾交給那個人,曾經的敵人,戰場上的對手。

  「我只願來生,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紗簾輕開,兩邊的侍女/優雅地跪在妃長傾兩側,素手打簾,而後輕輕地扶著她從鳳鑾上步下。

  「六哥……替我傳句話給她……」血紅的嫁衣,華麗而曼妙,在雪地之上,帶起飛絮纏繞,濺落其上,猶如蒙塵的明珠。

  「……」妃暝的手,輕輕地覆上那冰冷的指尖,將她穩穩地握住。

  青衣墨紋,冷劍霜鋒。

  「此生長恨,必報此仇……」利劍出鞘,大紅的嫁衣,從馬上迅疾地拔劍而起,幾乎是用盡了生命的一擲,寒霜之劍,在風雪裡虎嘯龍吟般,直直地插/進雪地之中。

  華衣紅妝,帶著凌厲的殺氣,從劍上傳出。

  「長傾……」妃暝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握住的手微微緊了緊,欲再言,妃長傾卻是不願再聽,御手一揮,便丟開妃暝的手,獨自向封國的迎親隊伍走去。

  風雪囂肆,吹起大紅的嫁衣,飛雪幽幽盤旋而墜,纏繞著紅衣,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

  妃暝不忍地別過頭,不願再看,縱然他如何冷血無情,此時心中也忍不住微微地揪緊。

  大紅的顏色,在雪原中翩然起舞,帶著無盡的苦楚與憂傷,隨著女子一步一步遠去。

 

 

第2章 刺殺

  冬雨淅淅瀝瀝地帶著傾城之勢。

  十一斂著氣息,安靜地斜靠房梁之下,長夜清冷,他卻始終謹慎小心地感受著周圍。

  做為帝國的暗衛,保護主子,是他們活著的唯一目的。

  十年的血戮,他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而此次六王爺為七公主送嫁,他和另外兩名暗衛則隱於暗處保護。

  清寒的風,滑過屋脊,帶起衣袂的摩擦聲。

  十一原本沒有表情的臉,驀然凝重了起來,小指放在嘴邊,發出一絲細小的聲音,只是頃刻,屋簷上便驀然多了五道黑色的身影。

  「怎麼了?」柳七低沉的嗓音,隨著幾道快速的衣袂聲,落在十一耳中。

  「有人……」十一話還沒有說完,便見幾道寒凌的光劃開月色,落在他們面前。

  「先帶王爺走……」柳七一見此時情景,心中便明白有人鐵了心要他家王爺的命,派出的殺手不下百人,光憑他們幾人,想要保妃暝安全無恙,實在是有些困難,因此立刻便命令十一帶妃暝離開。

  十一自然也明白柳七的意思,因此並不多言,身形一閃,便向屋中躍去。

  妃暝自然也聽到了屋外的打鬥聲,從床上一翻而起,拿了衣裳,剛穿戴上,門就突然被推開來。

  藉著月光,妃暝發現來的人著實不少。

  這一切,都發生在頃刻之間,他們房門被推開之時,外面打鬥聲,尖叫聲,悶哼聲一一傳來。

  十一利劍在手,縱身躍進屋子,乾淨利落地向刺客刺了過去,一時,房裡刀光劍影。

  「王爺,走……」十一見妃暝被一群黑衣人包圍,利落地踢開一個刺向妃暝的黑衣人,上前對妃暝說道。妃暝回眼,見是他的暗衛,抿緊了薄唇,迅速從窗戶躍了出去。

  月色如水,十一和妃暝躍下窗,卻不想,早有人在底下候著。

  十一劍如游龍,頃刻間,解決掉等在底下的黑衣人。

  「雙拳難敵四手,還是先走吧。」妃暝轉身踢掉刺向他的黑衣人,挽起一片白光。

  清風寒冽,妃暝和十一一路狂奔,所過之處,無不捲起一陣蕭瑟。身後,數條黑影如影隨形地追著他們。

  這些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來的不止一個,十個,看來要追殺他的人真是下了血本,鐵了心要取他首級。

  妃暝和十一奔出客棧,也不擇路,只一味向前飛躍,直至前路已盡。

  巍峨高聳的懸崖,寒風刮過,引起周圍樹林簌簌作響。

  妃暝和十一逃至懸崖邊上,已經是再無退路,而那群黑衣人,頃刻之間也已追到,且不由分說,出手如電地向兩人殺去。

  「既已無退路,就不再退了。」妃暝冷色肅然地轉過身,手上捏緊寒劍,面色冷肅。

  月色,漸漸透出清冷如霜的光輝,落在妃暝冷冽的臉上,竟是說不出的詭魅。

  黑衣人來的有十數人,見兩人已無退路,訓練有素地上前,將兩人圍了起來。

  十一驟然一躍而起,手腕一揮一收之間,已經是劍落人亡,血濺落黑衣之上,在月色之下,印著他的臉,冷冽甚是壓人。

  而旁邊妃暝也是不差,頃刻間,也是劍起,人倒。

  黑衣人見兩人出手都是這般利落,一時被震懾住,圍住兩人,卻是不敢輕易再動。

  「兩位,若束手就擒,或可死的舒坦點。」當中一黑衣人,目光如炬,定定地看著兩人說道。

  那男子邊說邊使了個眼色讓旁邊兩人繞到後邊去,打算先擒了十一再去對付妃暝。

  只是十一何其機警,一見旁邊黑衣人向後移了一步,便迅速地揮出手中之劍,光芒如吐信的蛇,射向那人。

  那黑衣人未想十一反應如此快,手上的劍也迅速地出鞘,卻也晚了一步。於是脖子上生生地就被抹開,濺起一地的血,落在妃暝的青衣之上。

  月光漸漸被染上一層血色,原本沉寂的山野裡,如今是一片刀光劍影。妃暝和十一雖是武藝驚人,但到底只有兩個人,腹背受敵,因此兩人身上幾乎都是掛了彩。雙拳難敵四手,即要應付那時時刺來的刀劍,又要提防那宵小之人不時的暗器。雖是劍起人倒,卻也不免手忙腳亂。

  兩人互相撐了一會兒,突然一個黑衣人一刀劈向妃暝的背後,十一心一緊,手上劍忙不迭地隔開那柄刀,卻是讓自己後背得了空,被人一刀刺上。

  十一吃痛,忙地回身抽劍,手掌凝聚了滿身的怒氣向偷襲他的人擊去,頃刻間,山崖邊就又多添一具屍體。

  妃暝回頭,見他的暗衛受傷,心下也是勃然大怒,手上起落,更是毫不留情。

  十一背上被狠狠刺了一刀,瞬間血流如注。

  黑衣人見十一受傷,手中刀劍更是毫不留情,全向十一招呼而去。

  「王爺……你先走。」十一一時間驚險萬分,妃暝回頭看了十一一眼,對這個面無表情的暗衛並無特別的記憶,不過發現他險象環生,還是飛躍而起,落在他面前,隔開刀劍,卻不想背後被人覷見空子,一刀從背脊劃過。

  好在十一機警,一腳踢開那刀,因此只劃破了點皮肉。

  兩人此時皆是受傷。

  妃暝衣裳點點洞洞,全是被利劍所刺,而十一被那一刀狠狠刺過身體後又中了幾劍,身上幾乎已被血浸濕,搖搖欲墜。

  兩人強自硬撐,十一氣息紊亂,眼前似乎漸漸模糊,抬眼見一道白光向他飛來,慣性地側身避過,卻不想背後竟是懸崖,只是退後一步便跌落了下去。

  月色沉寂,寒風冷厲

  妃暝一轉頭,便看見他的暗衛跌落了懸崖,千鈞一髮之際,也沒有多想,在身前一道利劍刺來之時,轉身也向懸崖下跳了下去。

  淒寒的風,混合著隆冬的冷厲,刮過兩人身體,帶起刺骨的疼。

  十一眼見妃暝也跟著跳了下來,努力地減緩下落的身體,四肢將妃暝裹緊,盡力地用自己的身體去接觸懸崖璧上的樹枝籐蔓。

  劇烈的痛,隨著後背的碰撞將十一震得暈了過去。

 

 

第3章 意外

  十一是被痛醒的,全身就像落進一個巨大的火爐,渾身被灼燒著。

  朦朧地睜開眼,十一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他家主子,火紅的臉,顆粒大的汗珠,一滴滴地從額頭上掉下來,落在他臉上。

  「王……爺……」十一艱難地開口才發現情景有些不對。

  妃暝此時的神情很奇怪,眼珠紅艷欲滴,似血一樣,渾身都發出一股炙熱來。

  最讓十一不能接受的,是他此時正趴在他身上,下身不停地動著,而他身下可恥不能言語處,竟傳來劇烈的撕裂般的痛。

  十一腦中轟然傳來巨響,唯一能動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沒有一拳向身上的人砸去。

  唇上,突然伸過妃暝柔軟如火的舌頭,在唇角逡巡著,努力地挑開他的齒關,想將舌頭伸進他嘴裡。

  十一身體驀然一僵,緊緊地閉著雙唇,不欲身上的人得逞,卻不想妃暝很是執著,含著他的唇不願放開,努力舔舐著。

  幾不可聞的歎息,微微地逸出。

  十一掙扎了許久,直到妃暝不耐煩地用下身使勁地連連撞/擊,方逼得他忍不住低吟出聲。

  火熱的舌頭趁機鑽了進去,糾纏著他,幾欲讓他窒息。

  十一此時是茫然的,他不知道為什麼昏迷醒來,就發生了這麼荒唐的事情。他當然不會覺得妃暝是真的看上了他,唯一能想的,便是妃暝中了毒,是被那些黑衣人下的還是掉落懸崖之後發生了什麼意外,他自然是不知道。

  妃暝的動作粗魯又暴戾,十一幾乎用盡了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再一次暈過去。

  溫暖的陽光,緩緩地爬滿山谷。

  十一麻木著從冷冽如冰的水中爬起來後,將已經破爛不堪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回到山谷的時候,妃暝似乎剛醒過來,緊蹙著眉頭看著自己身下一片黏膩凌亂的樣子發呆。

  「主子……」十一冷硬的面色毫無波瀾,低眉斂目地跪在妃暝面前說道:「屬下已經給其他暗衛發了消息,如果他們還活著,很快便會來救。」

  「嗯……」妃暝明顯還未從剛才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略顯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而後整理衣裳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妃暝眼神若有似無地看了十一一眼:「傷怎麼樣?」

  「還好……」十一身體微微一震,想起他方才找到一處寒潭,在裡面清洗了身體,那水雖然寒涼如冰,卻也暫時地止了血。

  妃暝眼神深邃地看了一眼十一,看見他身上明顯被撕得零碎的衣裳,並未多言,只在接觸到他蒼白的臉色時,忍不住開口道:「落下來不小心被交尾的蛇咬了。」

  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看似解釋卻又沒有一絲歉意,不過好歹讓十一知道了今天這一席意外,並不是妃暝願意的。

  十一想到這,心中方微微地放下了大石。他面上雖看不出,但心中著實有些忐忑,害怕妃暝惱怒之下,對他殺人滅口,不過看妃暝願意對他說明原委,想來會留他一命,否則,實在不用多此一舉。

  淒清的涼風,掠過森林,帶起嘩嘩的枝葉摩挲聲。

  兩人在山谷中呆了大半日,方見到前來救他們的人。

  見到兩人時,那些侍衛都忍不住驚詫,莫說暗衛全身上下傷得奇怪,就是他們家王爺狼狽的樣子,也是奇形怪狀。

  「王爺,隨行的暗衛,除了柳七,都亡了……」管家蘇慕跟在妃暝身後,悄悄地報道。

  「嗯……知道了……」妃暝身形微微一愣,回頭看了一眼十一說道:「找到屍體,厚葬。」

  清風寒戕,風雪初霽。

  十一直到回到房間,才重重的吁了一口氣。

  小心翼翼地處理著身上的傷口時,卻聽到敲門聲。

  「誰?」冷硬的嗓音,讓人聽不出情緒。

  「是我……」門外的人沉默了一下後,低聲說道。

  十一一聽來人的聲音,便忙地將衣裳穿戴好,快速地將房門打開。

  沈一是六王爺暗衛首領,也是他們的老大,十一很尊敬他,不僅僅是因為沈一是他們的首領,還因為他曾救過他一命。

  「老大……」十一蒼白的臉,落進沈一的眼中,讓他微微蹙了蹙眉。

  「傷得很重嗎?」沈一方正的臉有些沉重。

  「還好……」十一難得地有些尷尬,背上的傷,在路上,妃暝已經讓大夫給他上過藥,傷口已經結痂,好的差不多了,只有那個地方,不好讓大夫診治,他也不懂上藥,所以一直拖著。

  沈一看著十一的臉,見他不像說謊,方轉了話題說道:「你此次受了傷,王爺特准你休息,這幾日你就在房裡休息吧,王爺那裡值衛,你暫時不用去了。」

  「是……」十一微微愣了一愣,很快便應道。

  「好好休息吧……」沈一拍了拍十一的肩膀,而後便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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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雨朦朧,冬日將近的天色,還帶著寒風的凌冽。

  尤其是夜裡,風過帶起的冷,一點也不溫柔。

  子夜將至,淮河畔卻一點也不淒冷,暖玉溫香,觥籌嬉笑聲,在花船上此起彼伏。

  十一屏息地伏在花船屋頂上,緊貼的黑衣身形,融進夜色中。

  輕輕地移開屋頂的琉璃玉瓦,十一看向船艙正中央,衣形華美的王孫公子無一不是軟玉溫香在懷,美酒佳人伺候。

  十一收斂氣息,眼神定定地看向屋內的人,正中央坐的,乃大燕國的太子妃蒼瑒,六王爺妃暝斜倚桌案,懷擁佳人,正喝的興高采烈,而他對側中年男人,就是十一此次的目標,大理寺卿喬贇。

  十一眼中殺氣愈盛,身形猶如輕燕,趁著屋內之人酒醉迷濛之時,從屋頂飄落,手中利劍,只待出鞘,卻不想突如其來的下腹鈍痛,讓他瞬間亂了氣息,露了行蹤。

  房中原本醉酒的人,驀然警戒地仰頭朝他的方向看來,手中似乎早有防範,面對十一快速的劍,手上一翻,便拉過身邊的一個煙花女子,做了他的替死鬼。

  十一抽回染血的劍尖,欲再追擊,卻發現原本隱藏暗處保護妃暝的燕五如鬼魅一般,驀然覆面出現在了喬贇背後,一劍劃破喬贇的喉嚨,便不再戀戰,拉著他躍進了濃濃的黑幕之中。

  「來人……抓刺客……」寒涼的冷風,灌進兩人耳中,十一清晰地聽到從風中傳來妃暝冷冽如冰的嗓音,帶著怒氣,壓抑地飄散在風裡。

 

 

第4章 生病

  漆黑如墨的夜色,將兩人的身形都掩藏住。

  風聲混合著枝葉的碰撞,在夜色裡沙沙作響。

  「你怎麼回事?」燕五一手拉下面上的黑巾,轉頭看向十一,才發現他面色蒼白地佈滿了汗。

  「……」十一此時腹下疼得愈加厲害,額上的汗,滴滴地順著臉頰淌下。

  「受傷了?」燕五見十一的神色,忙地上前扶住他,指尖順勢搭上他的脈搏,卻發現十一氣息雖是紊亂,卻並無內傷。

  「沒有……」十一強忍著疼痛,拂開燕五的手,正欲解釋,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破空之聲。

  「王爺……」燕五反應很迅速,見來人是妃暝和暗衛韓九,忙地下跪低聲道:「屬下私自出手,請主子責罰。」

  十一見到妃暝,亦沉身跪下,俯首道:「屬下任務失敗……願求一死……」

  「死?」妃暝冰涼視線看向十一,漆黑如墨的夜色,讓他看不清這名暗衛的樣貌,不過不管是誰,在任務中失敗,都是大忌,更不用說,這個失敗的原因還蠢得讓他嗤之以鼻。

  「你是該死……」妃暝冷冷地看著十一,單薄的唇吐出的話,更是冰冷無情:「本王不需要一個愚蠢的暗衛。」

  「屬下……甘願受死……」聽著妃暝的充滿了殺意聲音,十一默然沉靜。

  十一雙膝跪地,靜靜地等待著,下腹的疼痛愈加劇烈,他卻強忍著並不吭一聲,他知道妃暝從來就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主子,刑法雖不苛戾,卻也是冷酷無情。

  今天失敗的是他,他亦無話可為自己辯解。

  寒涼的風,嘩啦地在空中響著。

  妃暝心中的怒氣在瞧見十一俯首的身形時愈加盛大,手中聚氣便欲一掌解決此人,卻不想他剛抬起手,還未落下,那原本挺直背脊跪著的人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燕五原本就跪在十一身邊,雙手順勢便將暈倒的人接住對妃暝說道:「主子明察,十一身體有異,今日失敗也是身體突然出現問題。」

  「身體有異?」妃暝奇怪地看著倒下去的男子,緩緩地收了手掌問道:「受傷了?」

  「回主子,十一併沒有內傷,但是身體確實出現了問題,屬下斗膽,不知可否請主子讓大夫給十一診治一下。」

  靜默的空氣有些壓抑,妃暝沉默地看了一眼跪著的兩人,細長的指尖,微斂地觸了觸滑膩的衣襟,輕蹙的眉頭微微有些展開。

  若這人是因病耽誤的任務,也不是不可饒恕,他並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主子,他只是不留無用之人而已。

  想到這,妃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你帶他回去,叫王府的大夫給他看一下。」

  「謝王爺……」燕五見妃暝的怒氣稍稍有些平復,忙地起身背上十一便縱身往王府奔去。

  沉靜的王府後院,清淨而偏僻的小院,錯落地立著數間古舊的房間,那些是暗衛平日裡休息的地方,雖然小而簡單,卻是王府中最安靜的地方,因為地處王府最偏僻的地方,平日裡幾乎都不會有人來,而他們也是王府裡最神秘的存在,所以他們住的地方,對王府下人來說,可說是禁地。

  燕五背著十一回到小院的時候,沈一剛巧撞上,一看兩人的模樣,忙地跟著進了十一的房間問燕五道:「怎麼,受傷了?」

  「沒有,不知道十一是怎麼了,他在任務的時候出了差錯,王爺很生氣,只是見十一暈過去,讓我先帶他回來找大夫。」

  「找大夫?」沈一眉頭一皺,看著十一臉色蒼白的樣子,伸手便觸上十一的脈搏。

  渾厚而凌亂,氣息雖不穩,卻並不是受傷的樣子。

  「我去找……」沈一心中雖不解,卻也覺得此事緊急,因此轉身便朝藥房奔去。

  夜色已深,風寒露重。

  沈一帶著大夫回來之時,燕五已經將十一安穩地放在了床上,眉頭緊蹙地看著十一始終緊閉的眼睛。

  「怎麼是個小孩?」燕五回頭看向進門的兩人,見隨著沈一進來的,竟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緊蹙的眉頭皺的愈加厲害。

  「我才不是小孩子,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小女孩似乎特別不願意別人說她是小孩兒,圓圓的臉上滿是怒氣地瞪著燕五。

  十四還不是小孩子?燕五撇過眼,不再多言。

  「王妃病了,王府裡的大夫都不在,慕容先生剛剛也被王爺請去,這小姑娘說是慕容先生的弟子,先讓他替十一看看吧。」沈一無奈地看向小女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受傷了?」小女孩兒緩緩地走近床邊,見床上的男子,面容清俊卻異常蒼白,一副失血過多的模樣,不禁詫異地問道。

  「沒有……」燕五冰冷的眼神看了小姑娘一眼。

  小女孩兒分明看見燕五眼神中的不信任,不禁瞪了燕五一眼,便上前搭上十一的手腕,粉嫩的臉上滿是嚴肅。

  「咦……」靜默許久的屋子,緩緩地傳出小女孩兒奇異的聲音。

  沈一和燕五都沉默地站在距床五步之外,聽著小女孩兒奇怪的揚起聲音,手上還迅速地向上,落在十一喉結處,微微一按,又怪異地撤回手,再次搭在十一的手腕上,只是不足片刻神情愈加怪異起來,右手一翻,便揚開蓋在十一身上的薄被,伸手便要扯十一的衣裳。

  「你幹什麼?」燕五手中的劍柄,迅速地落在小女孩兒的手上,阻止她的動作。

  「那個……他……是男的?」小女孩兒臉上的神情實在是怪異至極,不過說出的話,卻讓燕五和沈一都忍不住翻白眼。

  「當然……」沈一此時的臉色有些發青,看向小女孩兒的眼神,也漸漸地沉了下去。

  「那個……你們先等等,我去找我師傅來。」小女孩兒稚嫩的臉上,難得地露出肅然的表情,起身出了屋子,向王府前院跑去。

  「……」燕五和沈一都無言,靜靜地看著小姑娘像一陣風一樣捲了出去。

  「你這找的什麼大夫。」燕五眼見著人影消失,終於忍不住吐槽。

  「……我怎麼知道慕容先生的弟子竟然這麼不靠譜。」沈一被燕五莫名其妙地白了一眼,覺得自己很委屈。

 

 

第5章 喜脈

  德郡王府建在京都東角的華清路上,是距皇宮最近的一個王爺府邸,佔地面積大而奢華,光是前院後院便要行許久。

  不過好在慕容穎輕功不錯,因此等她找到慕容玨,半柱香的時間都沒用到。

  「師傅……」遠遠地,慕容穎就見她家師傅正悠閒地跟王爺在夜色中下棋喝茶。

  「怎麼了,你這丫頭,又胡衝亂撞的。」慕容玨手上正捏了黑子,還沒找準位置就被慕容穎的大嗓門嚇了一跳。

  「十七,你再這樣沒有規矩,以後可嫁不出去。」妃暝冷冰冰的臉,在夜色裡,甚是刺人,看得慕容穎情不自禁地哆嗦。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又不要你養。」慕容穎緊急地剎車才沒有一頭撞上擺棋的石桌。

  「不是讓你守著藥房嗎?怎麼跑出來了?」慕容玨花白的鬍子,隨著說話在空氣裡起起落落。

  「還不是王爺的暗衛,說是生了病,要找大夫,你們都不在,我就湊合去看了看,誰知道那個暗衛脈象可奇怪了,我……想不通所以就來找師傅了……」

  「脈象奇怪?」慕容玨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回頭看向慕容穎:「怎麼個奇怪法?連你也看不出來?」

  不怪乎慕容玨對慕容穎這麼有信心,慕容穎從小便天賦奇高,又聰明靈穎,三歲便隨著他學習醫理之術,雖說比不上他,卻比那些江湖游醫厲害多了,就是跟王府裡的這些人比,也是只好不差的。

  「我說不出來,師傅你去看看好了。」慕容穎見慕容玨和妃暝都好奇地看著她,小嘴一噘,不情願地說道。

  笑話,如果告訴他們她在一個男人身上診出了喜脈,那她以後一世英名不是要毀了。

  「我隨你們一起去罷。」妃暝一聽慕容穎說暗衛,便想起今夜任務失敗的那個人來,作為主子,他去看一看也未嘗不可。

  「行……既然如此,就去看一看。」慕容玨見妃暝理了理衣裳起身,亦微微地捋了捋鬍子笑道。

  燕五和沈一沒有想到,小姑娘去叫師傅,竟然連他們主子一塊兒給叫了來,兩人見到妃暝均是心中一驚地下跪道:「王爺……」

  「起來吧……」妃暝的聲音淡淡的,面色清冷如霜地問道:「還沒醒?」

  「回王爺……還沒有……」沈一恭謹地俯身答道。

  「師傅,你快來看看。」慕容穎拉著慕容玨的袖子走到床前。

  床上的人面色此時愈加蒼白了,緊閉的雙眼微微地顫動著,額上不時地浮現出細密的汗珠來。

  竟然是他……

  妃暝隨著慕容穎的聲音向床上看去,驀然一愣,不禁想起三月之前,落下懸崖之下的那件荒唐事來。

  那於他而言,實在是一件不欲回憶的事,再加上回到王府之後,他便再也未見那人,因此也將那件事忘得差不多了,卻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境況之下見到他。

  「面色蒼白,盜汗不止,唇紺而色紫,乃失血之症。」慕容玨看向床上的人,一邊說一邊不急不緩地搭上十一的手腕。

  只是這一次,十一的神智似乎恢復了些,慕容玨手指剛搭上,便被他大力地彈開了。

  十一朦朦朧朧地覺得有人捏著他的手腕,身為暗衛,天生的警覺性,讓他幾乎沒有思考,便將那桎梏甩開,強忍著疼痛從床上騰起。

  「十一……」房中之人似乎都被十一嚇了一跳,燕五更是迅速地上前,擋住了十一的手道:「是慕容大夫為你看診。」

  「看診?」十一被燕五一喝,驀然清醒過來,看著坐在他床沿邊上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囁懦道:「我沒事,不需要看診。」

  不需要?慕容玨略略泛白的眉毛微微一挑,看向床上的人眼中露出一絲興味地說道:「你既不欲人知,老朽也不多管閒事,只是……」

  慕容玨略微沉吟地盯著十一道:「這病,你可願治?若治,老夫一張藥方便可解決你的煩勞,若不治,只怕往後有些麻煩。」

  慕容玨花白的鬍子隨著微微的笑抖動著,看著床上之人慌張的眼神,心中驀然泛起一股惡趣味來。

  「治……」十一一聽慕容玨話裡的意思便明白了,只是說出那一個字後,眼神一瞟卻突然見到妃暝,嚇得生生將剩下的話噎了回去。

  「王爺……「幾乎是立刻,十一便跪在了地上,腦袋上的汗,涔涔地掉個不停。

  「起來罷……」妃暝眉頭微蹙,聽慕容玨的話,這個暗衛確實得了病,雖然不嚴重,終究是這次任務失敗的主要原因。

  「有病就治。」妃暝淡淡地抬眼,看著眼前的人,白色的襟衣領口顯出一截脖頸,白如霜雪,竟一點兒也不像長期習武的人。

  「是……」十一不敢站起來,就那樣跪著,直到妃暝轉身離開。

  「這是藥方,想清楚就去藥房拿藥吧。」慕容玨臉上帶著不明意味的笑,將方子遞給十一後便捋著鬍子便欲離開。

  「慕容先生……」十一挺直的脊背,帶著微微的孤影,眼中似有些慌亂地看著慕容玨道:「可否暫時替十一……」

  「老朽可以答應你,但六王爺是個聰明人。」 十一的話並未說完,便被慕容玨制止了。

  「謝先生……」十一自然知道慕容玨話中何意,雖然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卻仍自希望妃暝不會知道。

  這樣荒唐的事,怎麼能讓那個人知道,他不想被人當做怪物,更不想為那樣稀里糊塗的一件事被滅口。

  那本就是一場意外,安安穩穩的過去便罷了。

  緊了緊手中的藥方,十一抿緊了唇,神思嚴肅地起身。

  「藥方給我,我去幫你拿藥吧。」沈一雖不明十一與慕容玨之間在打什麼啞謎,卻也為十一的病著急。

  「我……自己去就好了。」十一將手中的藥方捏緊了,眼神有些躲閃地撇過沈一和燕五。

  「也行……你……自己注意些。」沈一看著十一斂下的側顏,陰影的睫毛纖長地閃動著,想來他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也不好強迫,唯有頷首囑托他小心。

 

 

第6章 王妃

  深秋的涼風,吹起枝葉摩挲的聲音簌簌做響。

  「說吧……」妃暝越過迴廊,神情極是淡然。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病,怎麼,我的醫術,你還不放心?」慕容玨微微地看著眼前方的人,而後不急不慢地笑道。

  妃暝默然,微微轉首,斜睨了一眼慕容玨,卻是未再多言。

  「倒是你……」慕容玨捏了捏細白的鬍子,晃晃悠悠地說道:「有些棘手……」

  「何處棘手……」妃暝聞言緩緩地停了下來,一雙眼冰冷而鋒利。

  「王妃前幾日給你下的毒,名喚鴛鴦骨,乃西楚外域晏家所制,這種毒雖不劇烈,卻極是傷害人的身體,即使是有解藥,對你的傷害也是不可逆的……」慕容玨神情有些凝重,看著妃暝道:「王爺之前便未有子嗣,之後,只怕更難……」

  「子嗣?」妃暝有一瞬間的怔愣,萬萬沒有想到慕容玨告訴他的,竟是這樣一個消息。

  他雖未曾想過子嗣這個問題,不過如今被人說出來,心中卻著實添了一絲憤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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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燕承武三十四年     德郡王府    筱梧院

  入夜的深秋,有些淒涼的蕭瑟。

  妃暝緩緩推開那扇門,一眼便看見那個女人,靜靜地閉著眼,臉上沒有半點起伏。

  「終於決定要殺我了?」女子面色蒼白如紙,聽見推門的聲音,緩緩地睜眼,見來人是妃暝,竟緩緩扯開一抹笑來。

  「既然那麼恨我,又何不絕情一些……」妃暝平整的面容一貫的毫無波瀾,唯有眼神裡一絲鋒利,讓薛檸瀧(shuang一聲)看出他是生氣了。

  「絕情……」薛檸瀧不禁露出一絲苦澀來,眼神滑過妃暝的臉,而後淡淡地落在頭頂的紗帳邊上才緩緩道:「妃暝,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喜歡你……」

  清淺的嗓音,緩緩地瀰漫在妃暝的耳中,猶如一層一層的漣漪,擴散在她的耳邊:「不……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一直不願意相信我,除了自己,你不相信所有人。」

  「妃暝……我喜歡你,卻更恨你,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失去家人,不會來這裡,我懷著仇恨愛上了你,你不記得五年前被你滅滿門的蘇家了嗎?除了我,沒有一個人活著,可是我卻背叛了我的族人,所以我該死。我捨不得殺你……當初你滅了我蘇家滿門,如今我便也讓你也斷子絕孫。」女子蒼白的臉,漸漸地露出猙獰來,眼神看著妃暝,滿是恨意。

  「 你說的不錯,那蘇家所有的血債都在本王頭上……」 妃暝緩緩地坐在床沿邊上,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眼神卻是清亮得異常,細長的指尖滑過絲綢的被子,而後落在薛檸瀧的脖頸,淡淡地說道:「既如此,本王今日便也成全了你……」

  「王爺手下留情,王妃已有了身孕……」妃暝的指尖微微用力,卻不想門外卻突然傳來慕容玨的聲音。

  「身孕?」慕容玨前腳剛踏進房中,便見妃暝緩緩地鬆開了指尖,回頭看他。

  「不錯……」我也是一刻前才聽昱離所說。

  「你故意的?」妃暝回頭看向床上的女子:「你要本王親手殺了你腹中的孩子……」

  「當然不是……」女子桀驁地一笑道:「因為那孩子早就死了,在我知道他存在的那一日,我便飲下一碗藥,親手殺了……

  「真不愧是蘇燕晟的女兒,連自己的骨肉也不放過……」 薛檸瀧的話並未來得及說完,妃暝已然出手,捏斷了她的脖子。

  「來人……」妃暝盛怒的雙眸,猶如驚濤駭浪一般讓人窒息,讓慕容玨亦是不敢出聲阻止。

  妃暝無疑是一位冷心絕情的主,行事從來是乾淨利落,絕不留情。

  慕容玨從以前便看出這個人狠戾絕義,一個連自己都能狠下心的人,又怎麼會是心慈手軟的。

  「將王妃,盛葬……」妃暝冷著臉扔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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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風冷

  十一手中拿著藥方,悄悄地出了王府,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因此並不敢在王府中的藥房去取,甚怕被人看出了什麼。

  燕京北門有一處藥鋪,人跡稀少,甚是隱秘。

  十一拿著藥方上門的時候,被抓藥的掌櫃看了好幾眼。

  「小哥可是抓給自己娘子用的?」那掌櫃一邊抓藥還不忘一邊八卦。

  十一被那掌櫃看得赧然,又不能說自己要用的,唯有埋著頭低聲說『是』。

  「小哥可得記著注意些,這藥用做女子滑胎猛了些,可千萬注意,一不小心卻是連你家娘子的命也要搭上。」

  「謝掌櫃提醒……」十一伸手接過掌櫃遞過的藥,轉身便風一般的離開了。

  看得那掌櫃不住地搖頭:「這小哥生的倒極是好看,可惜心薄了一些,對自家娘子這樣狠心。」

  秋色融融,捲起落葉飄搖。

  妃暝從書房出來,轉身便撞上風疾火燎的慕容穎。

  慕容穎頭結結實實地撞了一下,整個人被抵得退了好幾步,好在妃暝眼疾手快,看清是她,忙地伸手將她給拎住。

  「六哥……」慕容穎一抬頭,便對上妃暝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臉,嚇得她立馬站直了。

  「你說你一個公主,沒有半分的端莊嫻靜便罷了,還總是這樣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妃暝肅然的表情看得慕容穎心中一滯,甚是害怕她六哥一怒之下,就把她在燕京的消息給捅了出去。

  「人家還不是怕你那個侍衛鬧出人命來嘛……」慕容穎見妃暝嚴肅的樣子,委屈地癟嘴。

  「什麼人命?」妃暝眉頭微蹙地看著慕容穎。

  「就是之前那個生病的侍衛嘛,師傅說給他開的藥劑量比較重,因想著他是男子,所以比女子用藥重了幾分,但因為之前並未遇過男子滑胎的情況,所以讓我去看著他用藥,千萬別出了人命才好。」慕容穎嘟著嘴辟里啪啦地便將慕容玨交代的話說了個七八分。

  「男子?滑胎?」妃暝覺得慕容穎是不是剛才腦袋撞壞了。

  「對啊,就是你之前那個侍衛,我之前還以為是自己診錯了,誰知道師傅說,那小侍衛是實實在在的懷孕了,我並沒有診錯。」

  「懷孕?」妃暝心中一凜,提著慕容穎的肩膀急問:「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慕容穎被妃暝突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道:「不信,你可以去問師傅啊,他老人家斷然是不會錯的。」

 

 

第7章 處置

  寒意深沉,十一拿著藥,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府中的一眾人,暗自尋了個僻靜之處,獨自將藥煎好。

  熱氣騰騰的藥汁,讓四周都瀰漫著一股苦味,不過十一早就喝藥慣了,像他們這樣總是在生死之間徘徊的暗衛,受傷吃藥便跟吃飯一樣稀鬆平常,因此十一未有遲疑,待藥汁微涼,便端碗欲一乾二淨。

  卻不想,碗剛到嘴邊,卻被突來的一粒暗器打掉。

  「十一……不可……」隨之而來的是燕五急切的聲音,而後一道極快的身影,落在他面前,將他架在火上的藥罐掃在地上淬了個乾淨。

  「王……王爺……」十一抬眼,卻看見妃暝一臉陰鷙的表情,眼神犀利而尖銳,好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你……很不錯……」妃暝隱言之下的盛怒,連燕五都忍不住冷顫了起來。

  森冷的風,幽幽地盤旋著,帶著寒冬的肅殺之氣,

  十一跟著妃暝前往蒼梧院的時候,心中不停地思慮著,他家王爺這般盛怒地抓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因為之前失敗的任務?還是……他知道了?

  沉黯的書房,妃暝冷然地坐在檀木的椅上,面無表情,細長的指尖淺淡地在桌上敲出聲音,落進十一心中,恍如擂鼓。

  「立刻引慕容玨過來……」妃暝沒有動,就連聲音也是淡淡的。

  「是……」燕五悄無聲息地出現,恭敬地應聲後,便出了書房。

  燕五極是不明今日的妃暝,尤其一炷香之前,表情陰鷙地要他立刻找到十一,看樣子分明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沉重的門扉,緩緩地闔上,極輕的碰撞聲,卻讓十一愈加驚悸。

  「王爺……屬下該死……」十一穿得單薄,身上的寒氣,凜冽地將書房的暖香逼得退了一些。他不敢看妃暝,一進門便跪下請罪。

  「你確實該死……」妃暝毫無起伏的嗓音從上位傳來,直直地落進十一的耳中:「為什麼任務會失敗?」

  十一沉默了一下:「屬下……武藝不精……」

  「武藝不精?」妃暝冷哼一聲,驀然起身,緩緩向十一行去道:」慕容玨說你患了疾,如今可好了?「

  妃暝的腳步聲很慢,一步一步都似帶著殺氣。

  「屬下……」十一略略沉吟道:「慕容先生為屬下開了藥單,今日領了藥,還未……用……」

  十一實在想告訴他家王爺,那藥已毀在了他的腳底下,但聽著妃暝不緊不慢的聲音,愣是不敢將此話說出來。

  「慕容玨沒有告訴你,患的是何症?」金絲墨紋的衣角,緩緩地出現在十一俯首的眼前,而後停了下來。

  「屬下……」十一聽著妃暝的聲音,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覺得心中愈加寒涼。

  「王爺……慕容先生到了……」燕五恭敬的聲音驀然在門外響起。

  「進來……」妃暝轉身,坐回書案後的椅上。

  慕容玨一進書房便看見了十一,靜靜地跪在地上,渾身僵硬得像一塊木板似的。

  妃暝抬眸看向慕容玨,揮手示意燕五出去後,才緩緩地開口問道:「他懷孕了?」

  「呃……不錯……」慕容玨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敗露了。

  「你給他開的什麼藥?」妃暝的聲音從始至終都很平靜,以至於慕容玨心中愈加莫名其妙,想著莫不是妃暝震怒府中屬下不規矩,要處置了這個小侍衛。

  「自然是滑胎藥……」慕容玨捋著鬍子,很自在地尋了椅子坐下說道:「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誰還沒有衝動的時候,只是這小侍衛著實倒霉了些,偏遇上這種事。」

  十一在聽到妃暝問他是否懷孕之時,腦中便一片空白,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全是驚出的冷汗。

  「是嗎?」妃暝原本淺淺的表情,驀然扯開了一抹笑道:「慕容玨,還記得你對本王的那個承諾嗎?」

  「承諾?」慕容覺抬眼,略略有些吃驚道:「自然記得……」

  「那便好,本王要你照顧這個人,直到他安然地生下孩子,你我便恩義兩清,不拖不欠。」妃暝眼底不明不暗地閃爍著光芒,看得慕容玨震驚異常。

  「他……他……那個孩子是你的?」慕容玨驚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掉出來了,任他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這個孩子竟然是妃暝的!

  妃暝一言,不止嚇著了慕容玨,就連十一也是不敢置信,抬眼看向妃暝,卻又瞧不出他到底所為何意。

  心中只一遍一遍的問,他難道不覺得他是個怪物嗎?一個男人懷孕,他竟還要他把孩子生下來,可……他是一個男人啊,如何能像個女人一樣生孩子。

  「王爺……慕容先生一定是診錯了,屬下……屬下怎麼可能……」十一此時只覺得恍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來,心中一片慌亂。

  「你忘記兩個月前的事了?」妃暝上前,親手將十一從地上拉了起來,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這個孩子,或許將是本王唯一的孩子,你給本王好好的留著,如果出了什麼閃失,本王一定不會輕易饒過你。」

  十一聽著耳邊冰冷如霜的聲音,心中一緊,只覺得那雙拉著他手臂的手甚是用力,恍然要捏斷他骨頭似的。

  他不敢去看妃暝的臉,只覺得他在他耳邊說的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般,刮得他連心都是疼的。

  「今日起,你便搬進蒼梧院。」妃暝撤回手 ,轉眼看向慕容玨道:「本王雖沒有見識過男人生子,卻曾在《金匱要略》見過一篇,上言男子陰/□□合,與女子同,下誕大凶,慕容先生既身負醫毒兩大家,想必是有辦法的。」

  「辦法當然是有,這男人生子也不是什麼異事,三年前,老朽便於大魏救過一個男子,助他誕下一子。」慕容玨好不容易收了心中的震驚,肅然地看向兩人說道。

  「好……」妃暝輕飄飄地點了點頭,對十一道:「你先下去吧,等下收拾東西便搬進蒼梧院去。」

  「屬下……領命……」十一此時只覺得自己像個傀儡一般,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第8章 貼身

  暗衛所住的側院在王府最角落之處,不大不小的院落,月牙形狀的石門清冷而蕭瑟,一如這深秋的天色。

  「聽說……你被王爺調出暗衛了?」十一轉過月牙門,便看到韓九斜斜地靠在園中那顆偌大的樹幹上,眉頭微微地皺著。

  「嗯……」十一前行的步伐微微頓了一頓,眼神穿過韓九,卻看到從後面走出來的沈一,不禁神色一凜,立刻俯首跪道:「首領……十一……有愧……」

  「罷了……」沈一眸中神色閃爍,卻是未多言說道:「暗也好,明也罷,都是為了保護主子,你任務失敗,本就該接受懲罰,如今這樣也好,免去皮肉之苦,只是可惜了,你身手在暗衛裡算是最好的,我當初親手將你選進暗衛隊,如今卻便宜了聶秋陽。」

  沈一甚是無奈地搖頭惋惜道:「王爺既要你今日去,你便收拾一下,去西側院尋聶秋陽吧。」

  十一沉默地隨著沈一扶起他的手起身,心中卻不禁苦笑,不知該如何告訴他們,妃暝要他去的,是蒼梧院。

  氤氳的雲色,清冷而濕潤,尤是在細雨之時,朦朦朧朧地,將霧氣瀰漫了整個院子。

  十一收拾好東西的時候,外面下起了小小的雨,飄飄渺渺的,落在人身上,彷彿起了一層融融的細毛。

  燕五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十一已經坐在床沿邊上愣了好一會兒了。

  「沒幾件衣裳,還有什麼可收拾的?」燕五緩緩地踏進屋中,眼中不明地看著十一道:「今日我當值,王爺讓我來找你。」

  寒涼的冷風,從窗沿穿過,落進屋中,吹起了燕五的衣擺細細地飄著。

  「燕五,你還記得當初進暮雲山莊那時候嗎?」十一起身,看向燕五,微微有些怔愣。

  「那麼久遠的事,誰還記得。」燕五神色微動,卻立刻便斂了,轉過身去催促道:「快走吧……」

  「不知道為何,今日總是會想起那一晚走進暮雲山莊的情景。」十一無奈地苦笑,而後起身,向屋外走去。

  「我們……本就只是一件武器而已」燕五淡淡的聲音,隨著風落進十一的耳中,而後又蒼茫地飄散而去。

  德郡王府   蒼梧院

  十一微微地抬頭看向朱紅的牌匾上,鐵畫銀鉤的幾個字,筆鋒凌厲,菱角分明,一如那個人的手段,連字也透出濃濃的煞氣。

  蒼梧院是妃暝的主院,除了守在院門的侍衛,裡面一應全是女子。他這個地方,就連後院那幾位女主子也不讓進,當然……除了時刻守在暗處的暗衛。

  十一進去的時候,剛好撞上妃暝用膳,山珍海味地擺了一桌子,卻愣是一個菜也沒動。

  「王爺……」十一一進門便跪下請安。

  「來了……起來吧……以後見我就不必行禮了。」妃暝默然地看了十一一眼,而後對身後的丫鬟道:「添一副碗筷……」

  那丫鬟神色奇異地看了一眼十一,卻是不敢多言,手腳利落地將碗筷送上。

  「坐下,一起吃……」妃暝神色淡淡地,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雖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他身後的丫鬟著實嚇了一跳,想著妃暝今日是不是吃錯什麼藥了,怎地這般不對勁兒。

  實在不是她們大驚小怪,而是他們家這位六王爺,生來便有些潔癖,別說讓一個小侍衛跟他一桌吃飯,就是宮裡那些主子,他也只與當今皇上一些面子而已。

  再看這個小侍衛,雖長得極是好看的,但那黑衣卻是一身風塵,便是那些小丫鬟看著,也是吃不下去的。

  「屬下不敢……」十一微愣,心中不禁有些牴觸。

  跟妃暝一起用膳?他便是山珍海味也是嚥不下去的。

  「楚十一……你雖脫了暗衛的身份,便是連那些規矩也一併忘記了?」妃暝的聲音有些陰沉,眼神落在十一身上,不禁讓他覺得脖頸涼颼颼的。

  「屬下不敢……」十一心中一緊,立刻便俯身跪下,動作極是迅速。

  「那便吃吧!」妃暝陰鷙的眼神總算有些回暖,拿起筷子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彷彿剛才那一切都是幻影而已。

  只可憐了十一,心中牴觸得食不下嚥,偏還必須吃。

  今日這頓飯,大概是十一吃的最痛苦的一頓,尤其是妃暝還隔三差五與他夾菜,讓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行,偏妃暝還一味地盯著他問:「怎麼不吃……」

  天知道,他只覺得平時值衛時啃得那些饅頭鹹菜也比今日這個美味些。

  「王爺,內侍衛聶統領求見……」就在十一看著那冒尖的飯菜苦惱之時,一位粉衣的丫鬟驀然恭敬俯首門外言道。

  「讓他去書房候著……」妃暝慢慢地轉過臉,沉吟的半晌方淺聲地說道。

  「是……」丫鬟領命離開。

  十一想著妃暝大概要去處理事情,因此格外磨蹭起來。

  「你們暗衛用膳還有像你這樣斯文的?」妃暝緩緩地看著十一,神色極淡地說道:「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貼身侍衛,你可懂『貼身』這兩字的意思?」

  「屬下……知道……」十一抬眼便見妃暝略略沉黯的眼神,裡面的寒氣再明顯不過,嚇得他吃飯立刻便迅速了起來。

  「慢點,本王也沒有催你……」妃暝細細瞧著眼前這個小侍衛,看起來竟一點也不像常年習武的人,身量纖細,面色俊秀,綿軟的黑衣露出側臉秀美的線條來,雖被□□得性子冷硬木訥,可茫然時露出的無措卻又有些撩人。

  妃暝突然覺得,有個人能讓他無聊時逗一逗也是好的。

  細雨綿綿,陰暗的天色已然入夜。

  前面侍女領路,四盞宮燈閃爍著燭火。

  十一老老實實地跟在妃暝身後,一如往日值衛之時,沉默無言地像不存在似的。

  「王爺……」聶秋陽已在書房外候的有些時候了,一見到妃暝的身形,便上前請安,隨著一併進入書房後,方恭敬地行禮道:「屬下聽聞王爺調了暗衛到西側院侍衛處!」

  「是有這回事?」妃暝不緊不慢地看了聶秋陽一眼道:「不過他已是本王的貼身侍衛,領你那一處的薪,名字也在你那一處,不過這人……你就不要多問了。」

  聶秋陽聽著妃暝的話,不禁愣了一愣。

  往日裡也有暗衛處受罰,處了刑後調到侍衛處,主子厭了不欲再見,便會交給他,調去偏僻之處。

  卻不想今日這王爺竟收了那人做貼身侍衛,天知道,他們王爺一貫潔癖,平日裡身邊跟著的都是些清秀漂亮的小丫頭,就連個小廝也是不要的,怎地今日突然要什麼貼身侍衛了。

 

 

第9章 共浴

  夜色沉沉,細雨混合著涼風,將蒼梧院的樹葉吹得婆娑做響,

  妃暝回到主屋的時候,屋中已燃起了幽幽的暖香,繚繞纏綿著。

  身後照燈的婢女緩緩退下後,便有粉衣的丫鬟上前,替妃暝取了身上浸濕的披風。

  「你……從今日起,換掉那身黑衣。」妃暝順著丫鬟脫了身上的披風,對著十一說道。

  「王爺……水已備好了。」十一還未得及點頭,便瞧見從內屋中走出一位紫衣女子,身形曼妙而纖秀,極是妍麗。

  「嗯……」妃暝點頭對女子說道:「少洵,替他備一身衣裳……」

  「是……」女子溫婉而清雅,微微地笑著對十一道:「楚侍衛的房間,少洵已經備好了,這邊請。」

  女子對十一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領著十一轉身欲去。

  「不急……」妃暝驀然開口說道:「與我一起去浴池……」

  說完便轉身向內屋而去。

  「浴……浴池……」十一此時終於結巴地驚了一回,臉上極是赧然地說道:「王爺……屬下還是……自己……」

  「小十一……」妃暝聽著十一坑坑巴巴的聲音,緩緩停了腳步,轉身看著他,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笑說道:「你今日拒了本王幾次了?」

  十一心中突然一凜,看著妃暝的笑只覺得陰森森的,於是忙的將剩下的話給嚥了下去。

  少洵聞言,不禁掩嘴偷笑了一回,而後便迅速地領著十一進了浴池。

  霧靄裊繞,白玉為池,這德郡王府的浴池雖說不上鍍金鑲銀,卻也是琉璃玉石,雅致富貴。

  十一對這個浴池並不陌生,六王爺的潔癖舉國聞名,就連當今皇上也深知的,他以往值衛的時候,沒少在這個屋頂上蹲過,只是今日,要他進這裡面來沐浴,卻著實有些為難他,尤其還與那個王爺一起。

  池中的水,不高不低,溫度極是逸人。

  白玉砌成的池子,寬闊而雅致,周邊是雕刻的木蘭花紋。

  「楚侍衛,請吧……」少洵進得更衣間的時候,發現十一仍愣愣地,身上的黑衣絲毫不見動,不禁笑著提醒十一道:「王爺已等了好一會兒了。」

  十一實在想直接破窗跳出去,但想起妃暝陰鷙森冷的樣子,又不得不忍下來。

  走出更衣室的時候,十一一眼便瞧見妃暝正愜意地泡在池中,長髮簡單地束著,直直地落進水中。

  「你們都退下吧……」妃暝一揮手,便將那些伺候的丫鬟都撤了,就連少洵也恭敬地退了出去。

  「過來……」妃暝的眼神,透過朦朧的霧氣,直直地落在十一身上。

  少年的身條纖細修長,有著練武之人條理分明的肌肉,柔韌而又漂亮。

  「你怕本王……」妃暝見十一遲遲不願動,不禁起身向他走去。

  「屬下……」十一略微沉吟,看著妃暝鋒利的眼眸,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怎麼?連本王的孩子都有了,還怕本王對你做什麼不規矩的事?」妃暝此時神情竟透出少有的邪佞,看得十一心驚膽戰的。

  「屬下沒有……」十一眼見著妃暝一步一步向他走來,心中便像突然壓了一座山似的,讓他喘不過氣。

  乳白的浴巾,閒閒地裹住十一的身體,襯得白皙的肌膚格外晶瑩。

  妃暝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突然拉過他的手,將他帶進浴池道:「你放心,本王也不是個昏庸急色的,只是這個孩子,本王是一定要的。」

  妃暝細長的指尖,緩緩地落在十一的腹部,驚得他退了兩步。

  妃暝並未強迫他,只是看著那還沒有什麼變化的身體,有些遺憾那觸手細膩感覺的時間有些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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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走出浴池的時候,只覺得腦袋昏然欲倒,偏那個王爺興致高的很,拉著也不讓他出去。

  「少洵,將他安排在暖閣……」妃暝踏進內屋之時,微微偏頭,對身後的女子說道。

  「是,王爺……」蘇少洵聽到這裡,終於也忍不住有些驚詫起來,她竟沒看出來,這個小侍衛讓他們王爺這樣喜歡。

  瞧他平日都沉著一張臉,對什麼都一副冷淡的樣子,還以為他除了權勢,當真什麼也看不上,卻不想王爺今日竟要將他留在暖閣裡。

  「暖閣?」十一見少洵微微一愣的神情,不禁有些疑惑。

  「暖閣就在王爺的寢屋之內,是王爺專門隔出來做小憩用的。」少洵回頭,看向十一,微微地笑道:「小侍衛,看我們王爺對你多好。」

  「王爺……寢……屋?」十一實在是沒有想到,他們這位王爺果然將他這個貼身侍衛安排的很貼身,就連睡覺也在他的屋中。

  「這……這個不妥吧。」十一張口結舌地萬分想拒絕,奈何卻被少洵一笑對了回去道:「這可是王爺的決定……」

  言外之意便是,不想睡?找王爺去啊……

  不過十一知道,即使找了妃暝,他這個暖閣也得住。

  無奈地一歎,十一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今日的一切,都因為肚子裡的這個小東西,可是……

  十一恍然不覺地抬手落在小腹之上,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可是裡面卻有了一個孩子,一直到今日,十一都還不敢相信,自己腹中竟然有了一個孩子。

  可是他卻知道,慕容玨並沒有診錯,因為他並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大夫,他在之前就已經悄悄看過好幾位大夫,每個大夫都說說的一般無二。

  尤其是近來每每腹痛,瞌睡,吃的多又餓的快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更肯定,他肚子裡,應該是真的有了孩子了。

  「你是不是也覺得很神奇……」十一怔愣地坐在暖閣中發呆的時候,妃暝卻驀然掀簾而進。

  這個暖閣其實就在妃暝寢屋後面,說是暖閣,不過是同一間屋子專門隔出來的,十一住在裡面,就是歎口氣妃暝也是知道的。

  「王爺……」十一其實從一開始就有些不解,他與妃暝雖然陰差陽錯地有了孩子,但能為妃暝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雖說前幾日他們王妃因為中毒去世了,可後院還有好幾位側妃,他們王爺春秋正盛,還怕沒有子嗣嗎?

  不過他又確實好幾次都聽妃暝說什麼唯一的子嗣,難不曾他們王爺有了什麼隱疾,以後都不能生孩子了?

  十一想到這裡,不禁略略同情地看了他們王爺一眼,想著若真是這樣,他定會好好地保護腹中的這個孩子。

 

 

第10章 斷袖

  燕京的寒冬總是來得格外的早,一場秋雨過後,整個京城的溫度都低了幾分。

  十一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十年前的場景了,他的父親,母親,還有家人。從他進入暮雲山莊的那一刻起,他就將那些選擇了忘記。

  十年於他來說,像是彈指一瞬,又像是冷血無情的現在。

  燕五說的沒有錯,暮雲山莊裡的人,都只是一件武器而已,無心無情。

  蕭寒殷要他們拿起劍的時候,便只告訴他們一句話,你們的目的只是保護主子,用劍,用血,用身體。

  這句話,他從來沒有一刻敢忘記。

  十一醒過來的時候,天色還昏暗地飄著雨。

  十年的暗衛,早就讓他養成了許多習慣,即使如今因為懷孕讓他分外渴睡,也沒有打斷他每日晨起練武的習慣。

  冰冷鋒利的劍,就掛在床頭,他才起身,便聽得外間窸窸窣窣地傳來掀簾的聲音。

  「楚侍衛可是醒了?」少洵溫柔婉轉的聲音,隨著掀簾的聲音,緩緩地出現。

  「蘇姑娘……」十一回頭,見進來的正是妃暝貼身伺候的丫鬟,不禁微微愣道:「王爺醒了?」

  「王爺還睡著,昨晚王爺吩咐我為楚侍衛準備衣裳,正巧方才西側院聶統領派人送了府內統一的侍衛服來,適才聽見你醒的聲音,因此便來問你要不要試一試,若不合適,我便再派人去換。」

  「有勞姑娘了……」十一接過少洵遞過的衣裳,微微俯身謝過。

  「少洵姐姐,王爺醒了……」十一方接過衣裳,外間便傳來一女子細微的喚聲,少洵一聽妃暝醒來,便忙地轉身離開。

  十一見少洵離開,方展開手中的衣裳穿上,倒也合身。

  清寒的涼風,吹得園中的大樹窸窣做響,細雨清搖,將整個院子浸染得彷如新拭的水晶,清淺地飄散著雨後的清香來。

  十一手中的劍,從來便沒有許多的花招,暮雲山莊教的,一向是殺人的劍法,簡單,霸道,招招要命。

  凌厲的劍尖,挽起的鋒花,瞬間便將跌下的落葉震的粉碎。

  妃暝隱隱地站在門邊,看著十一的動作,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卻是未出聲,倒是身後為他著衣的少洵隨著他瞟了一眼後,不輕不重地道:「早膳已經備好,王爺可要與楚侍衛一起。」

  「嗯……」妃暝此時的鼻音有些重,轉身不再看院外的情景。

  「少洵姐姐……王爺……生氣了?」站在少洵身後一直捧衣的舞陽,不明地看著妃暝的背影,不甚確定地問。

  「晤,好像是生氣了……」少洵回頭看了一眼仍在外間舞劍的人,微微地笑道:「王爺近來,對這個侍衛好些奇怪,尤其是昨晚……」

  「昨晚?」舞陽一向愛聽八卦,尤其是他們王爺的,奈何妃暝為人一貫冷淡,雖說不上古板無味,卻也是規矩得讓她沒什麼趣聞可以聽。

  「背後探聽主子的隱私,小心王爺把你賣了……」少洵輕笑地敲了一下舞陽的額頭,而後收住接下來的話,便折身去喚十一,留下八卦的舞陽,貓撓似的糾結。

  十一吃飯的時候,總覺得氣氛不太對,妃暝今日臉色很是不好,也不知一大早是誰得罪了他。

  十一靜靜地扒著自己的碗,鑒於妃暝的眼色,他連夾菜也不敢,愣是默默地將一碗白粥給倒進了肚子裡。

  「你今早幹什麼去了?」妃暝將手中的碗一放,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屬下……練……武去了……」十一莫名地覺得妃暝那不高興可能是因為他。

  「今後不許練了……」妃暝冷冷地抬眼瞟著十一道:「男子懷胎本就危險,尤其是剛開始的時候,這些危險的動作,你以後少做。」

  「是……」十一被妃暝冷如刀鋒的眼神刮了一下,不禁愣了一愣。

  不過,愣的最厲害的,還是背後的幾個小丫頭,尤其是舞陽,聽得說話都不利索了,結巴著問:「王……王爺……你……你……你是說……他懷孕了?是……府裡……將來的……小……小主子?」

  「怎麼?本王之前沒有告訴你們嗎?」妃暝若有所思地看了幾人一眼。

  何止沒說,連一絲風聲也沒有好嗎?少洵和舞陽一看他們主子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很洩氣。思慮著他家王爺之前分明喜歡的都是些絕色的美人,怎麼突然就斷袖了……

  不僅斷袖了,還連孩子都有了,這讓後院那幾位側妃娘娘以後還如何活下去啊。

  「王爺……七殿下來了,在書房等著王爺……」這個驚人的消息還沒解釋清楚,便有丫頭上前報。

  於是,他家王爺便揮一揮衣袖,帶著那個小侍衛,走了……

  「少洵姐姐,我家王爺未來的王妃……不會是個男的吧。」青衣丫頭薰池被這個消息震得有些懵懵懂懂的。

  「誰知道呢?」少洵倒是回神很快,返身對薰池說道:「他就算不是將來的王妃,也是未來小主子的……父親……」

  少洵微微地笑了笑,而後轉身對身後的另兩人道:「你我也伺候了王爺許久,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必是清楚的,至於以後,王爺如何吩咐,便如何伺候著便是了。」

  「可是姐姐,這個男人……生孩子……是不是很危險啊?」舞陽此時終於緩過神來,怔怔地想起妃暝之前說的話來。

  「自然是不容易,可府中有慕容神醫在,想必是沒有什麼大礙的。」少洵聽著舞陽的話,也微微愣了一愣。

  寒風細雨,滴滴答答地落在琉璃的玉瓦之上。

  「姐姐……王爺將這小侍衛接入蒼梧院,定是不欲為外人知,你看這院中的人,是不是要理一理才好。」舞陽難得地收了八卦之心,心思細膩地嚴肅了一回。

  「自然是要理的……」少洵回頭看著身後的三人道:「前幾日,煙側妃才送了個丫頭來,說是王爺的意思,我還未請示王爺該派在何處,這事就等我一併問過王爺再說吧……」

 

 

第11章 太子

  妃暝領著十一進書房的時候,妃九黎正端了茶準備入口。

  一見妃暝,忙地將茶碗放下,嬉笑道:「六哥你可來了,今日可有一件正經的大事要與你好好商量。」

  「大事?」妃暝凝神看他,奇道:「你什麼時候也有正經事了?」

  「六哥快別打趣我了,我不就是平日裡貪玩了一點麼。」妃九黎尷尬地咳了兩聲道:「父皇昨兒還拎我去訓了一頓話,今日你又來……那日被你們逼急了,我便也像十七一樣,溜得不見影。」

  十一從進屋便默默地站在一邊,低眉斂目,心中深知這七殿下,是個紈褲貪玩的,最厲害的便是那張嘴,他平日暗中跟著妃暝的時候,沒少見這位主子整那些看不順眼的皇親國戚,就連太子殿下,他也敢時常找點茬。

  「好了……有什麼正經事快說罷……」妃暝轉身坐到書案後,無意地拿起桌上的折子看了起來。

  「你先看看這個……」妃九黎將手中的折子遞到妃暝眼前。

  「這是什麼?」妃暝抬眼看了一眼妃九黎,而後緩緩地接過看了起來。

  「咋們的太子殿下如今是愈發大膽了,父皇這還沒歸西呢,他就敢在私自囤兵,還一囤就是兩萬……」妃九黎側眼看了十一一眼,略一沉吟,又見妃暝並不忌諱的樣子,便也不再隱言地說道:「平江,隴西,丹陽……暮雲山莊的暗衛已經查到太子好幾個私自囤兵的地點了。」

  「父皇可知道這個消息?」妃暝看著手中的折子,眉頭緊蹙,面色很是陰沉。

  「想來是知道的……」妃九黎幽幽地笑著說道:「咋們那個父皇,你又不是不知道,精明得跟狐狸似的,我們弄的那些個小動作,哪個他不知道,就像暮雲山莊,他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太子這事太招忌諱,若料得不錯,近幾日,宮中或有大變。」妃暝緩緩地放下折子,抬眼看著妃九黎道:「近來你都安分點……」

  「安分點……」妃九黎微微一笑,而後自顧地點了點道:「行,我便安分幾日,看這位太子殿下,到底想幹什麼?」

  「對了六哥,聽說小十七回來了,快叫她躲著些,熹妃娘娘正滿世界翻天覆地的尋她呢。」妃九黎離開之前,驀然回頭嬉笑地對妃暝說道。

  說完便瀟灑地轉身離開。

  寒冬將至,天色總是隱隱暗暗地,不時落下幾分細雨下來。

  慕容玨以前常常教育慕容穎,說他們藥王谷最不需要三樣東西,武學、禮數和臉皮。

  尤其是最後一條於年輕人而來,更是最不需要。

  要知世人看病都喜歡找有經驗的,資歷老的,見識深的,而這所有的條件加在一起,說白了,就是要找上年紀的。

  要像慕容穎這種年紀小又活蹦亂跳的小女娃,誰若主動找她看病,那便只有一個目的了,想早點死了。

  所以,懸壺濟世這項活對慕容穎來說,其實是個很需要勇氣和不需要臉皮的職業。

  而慕容穎一向不大相信她師傅的那些名言,只因為她知道許多所謂的聖訓,都是那老頭子私底下杜撰唬她來的。

  不過不要臉皮這一條,她倒是一向奉行,且有將它發揚到人生各個領域之間的宏願。

  在她說來就是,人要不怕丟臉,才能活得快樂。

  可惜的是,她的這種生活論,別人都不能理解,尤其是妃暝,甚至每每見她都有將她這些念頭的小火花給掐滅了的衝動。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慕容穎是絕對不會主動湊到妃暝面前去的。

  不過,自從知道那小侍衛懷的竟然是他六哥的孩子後,她就每日想盡了辦法,要往妃暝的蒼梧院湊。

  妃暝早上起來的時候,看了一會兒書,吃飯的時候想起十一,派人去找,少洵回來得很快,說十一被慕容大夫的徒弟請去了藥房。

  妃暝面色略沉了沉,想到慕容穎三番四次在他面前要借十一去研究研究,立刻便坐不住了,讓人去尋。

  十一的性子一向簡單,做什麼都直來直往,也不會想太多彎彎繞繞,十二常常說他神經粗。

  因此慕容穎假裝摔倒要他幫忙的時候,他立刻便被騙走了。

  燕五守在暗處,感歎這個傻孩子的同時也不敢擅自離了崗位,唯有一邊吐槽十一笨一邊繼續守在暗處。

  十一被找回去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濕了個通透,看得妃暝太陽穴抽搐,眼神將十一從上到下都刮了一遍。

  「怎麼回事?」妃暝眼角抽了半天,終於咬牙切齒地問了出來。

  「回王爺……慕容小大夫熬藥的時候,屋子突然燒了起來,屬下救火的時候,不小心被慕容小大夫用水,打濕了……」十一見妃暝一觸即發的怒火,立刻便激靈了,忙地從開始到結束都解釋了一遍。

  「好一個慕容穎……」妃暝一聽便知道是那小丫頭的詭計,想騙了十一脫衣裳,可歎眼前這個笨蛋,竟一點也不知道保護自己。

  好在他叫人去找的很是時候,十一衣裳還好好地穿在身上。

  「以後離她遠些……」妃暝神情陰測測的,一字一句都透露出危險的硝煙來。

  妃暝的眼神很凌厲,十一雖不知為何,卻看的出妃暝的怒氣,自然是不敢逆他,忙地在少洵的提醒下,進屋將濕衣給換了下來。

  「喝湯……」妃暝見十一終於識時務了一回,心中火氣也微微下去了一些,抬眼見他臉色有些蒼白,微微示意那人坐下用膳。

  妃暝的面色很淺淡,上一刻還有些慍怒的臉上,下一瞬便毫無表情。

  薰池在妃暝說話的時候,立刻便將那晶瑩剔透的琥珀碗放在了十一面前。

  「王爺……」十一看著那碗湯,皺了眉,微不可察地退了半步,看著妃暝道:「這湯,可否不喝……」

  十一自從進入這蒼梧院,便日日湯水不斷,尤其是慕容玨的藥湯,更是一日夜沒有斷過,不過那些十一都還尚可忍受,唯有這雞湯,他只是聞到味道,便會控制不住地噁心。

  「不好喝?」妃暝抬眼看向十一:「明日換……」

  十一見妃暝看他,便知道今日這湯是逃不掉的,但想著那個味道,胃裡便忍不住一陣翻江倒海。

  「嘔……」十一忍了半晌,終究還是沒忍住,只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十一很迅速地轉身吐在了飯閣的廊外。

 

 

第12章 薄怒

  「楚侍衛……」少洵見十一吐得難受,緊張上前。

  「王爺……」十一好不容易吐完,回頭見妃暝神色黯然的樣子,臉色不禁又蒼白了幾分。

  「不喝便不喝罷……」妃暝沒有神情的面上看不出情緒,隨後揮手對身後的丫鬟道:「去請慕容玨……」

  丫鬟忙地轉身出了蒼梧院。

  妃暝眸色有些深邃,看了十一許久,似在想著什麼。

  慕容玨來的時候,十一已經吐完第三輪了,蒼白如紙的臉看得身邊之人都甚是不忍心 。

  慕容玨替十一把了脈,又開了藥方,轉身對妃暝道:「無妨……最近幾日都吃些清淡的吧……」

  「他這樣會多久?」妃暝一直靜靜地待在一邊,聽慕容玨說無妨後,方舒展了些眉頭問道。

  「這個倒也說不好,男子孕中我也未遇過,想來比女子厲些,少則三月,多則待孩子生下來才止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慕容玨捋著花白的鬍子,若有所思看著十一。

  妃暝聞言微微愣了愣,而後看著十一,神色愈加深沉。

  「你之前給的東西,必須用?」妃暝俊冷的臉微側,似乎看著慕容玨,但眼神卻分明又落在十一身上。

  「為了將來少受些罪,王爺最好給他用上,否則生產之時,這位怕是凶多吉少。」慕容玨放下捋鬍子的手,一邊收著藥箱一邊與妃暝說著不明白的話。

  「好……」妃暝聽著慕容玨的話,驀然便笑了出來,那一貫冷漠的臉,泛起一片詭魅來,看得十一背脊不明地升起一股寒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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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已至,近來的風已添了凌厲之勢。

  十一的身體平日裡一向不錯,往年也歷來不怕這些寒氣,不過或許是因為腹中有了孩子的緣故,

  今年才初冬,便受不住這些冷氣。

  少洵來喚十一的時候,他正磨磨蹭蹭地換衣裳。

  「公子,王爺已經等著了……」溫溫柔柔的聲音,卻讓十一嚇得立刻站了起來。

  他自然是知道少洵說的是什麼意思,進入這蒼梧院十餘日,每至晚間便被妃暝拉著沐浴,雖說那人也沒對他做些什麼,但他就是覺得不好意思,尤其那人還有意無意地碰觸他的肚子,心中便更愈加不安。

  霧靄朦朧的浴池,琉璃玉瓦邊鋪著一層雪白的絨毯。

  十一見妃暝閉著眼斜靠在池壁,手中捏著一個盒子,似在想著些什麼,心中稍稍鬆了些,緩緩地走進浴池,牽起的漣漪,一圈一圈地散開來。

  「你們都出去罷……」妃暝聽見水聲,緩緩地睜了眼,見十一遠遠地尋了一方,心中便有些不愉來。

  妃暝喜歡沐浴,但卻不喜歡人伺候,每每侵入溫熱的水中之時,他都覺得腦中那根緊繃的弦被鬆了一鬆,因此每遇上一些棘手的事時,他都喜歡泡在縹緲朦朧的浴池中,那時便是他最不想被打擾的時候。

  「知道本王手中拿的是什麼嗎?」妃暝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方拿起手中的盒子問十一。

  十一搖頭……

  「過來看看……」妃暝臉上驀然露出一絲淺笑來,看著十一露在水面上的肌膚晶瑩潔白得猶如上好的白脂玉。

  十一狐疑,卻未多想,只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近,接過妃暝遞給他的盒子,在他的視線中緩緩將盒子打開。

  「玉?」十一奇怪地抬眼看妃暝,不明白他為何要他看這盒中的東西。

  「你可知這些玉石是做什麼的?」妃暝微笑著從十一手中拿過盒子,撥弄著盒中的玉,笑容中驀然多了一絲邪佞和肆意,眸中也帶著些深邃不明的眼色來。

  十一默然,看著妃暝,自然是不明白,這盒中那些粗細不一的玉石用來做什麼?

  妃暝無言的抬頭瞥了一眼遠方,而後無奈地搖頭苦笑。

  他自然是知道這些是做什麼用,他府中的幾位側妃雖具是女子,但年少時也不是沒有荒唐過,燕京城中有名的花街柳巷,他也是去過幾回的,他只是並不偏好這些,不過這些玩弄的手段,他也是知道幾分。

  只是此時看著十一那茫然單純的眼神,他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些話來,告訴眼前這個人真相。

  可是這個東西又不得不用……

  妃暝苦惱地覺得自己面皮有些薄。

  「這個……」妃暝拿著盒子沉默了半晌,而後抬眼看十一道:「本王……還是直接給你演示一下它的用處好了……」

  妃暝口中話一落,驀然便出手,點了十一幾處穴道,而後緩緩地從水中起身,將十一的身體抱起放在一邊雪白的絨毯之上。

  十一不防妃暝突然出手,且這人上一刻還安安穩穩地,此時卻突然變得這樣快,因此結結實實地被妃暝偷襲了個正著。

  「王爺……」十一被突如其來的改變嚇得臉色蒼白,口中不禁帶了些驚慌。

  「楚十一……你不要忘了,你肚子裡是本王的骨肉……」妃暝眉峰微微有些擰,看著被他抱起放在雪白絨毯上的少年。

  「屬下不敢忘……」十一此時甚是綿軟無力,被妃暝按著腰,固定在地板上,身下雖有絨毯,卻仍抵不過堅硬的大理石。

  「所以……不要牴觸本王……」妃暝看著十一纖弱的身體,被水浸濕的裡衣,透明地露出那人柔弱的肌膚來。

  妃暝仔細地看著被他壓在絨毯上的少年,算不上絕色,上挑的眉眼卻有些冷艷,唇色與三春的繁花有些相似,淡薄的透出粉色來,纖弱的鎖骨分明,裡衣透出的肌膚很是白皙,一點也不像習武的人。

  妃暝壓著十一的手臂緊了緊,拿著盒子的手,不耐煩地將之扔在了一邊。

  「本王需要這個孩子……」妃暝的神色有些陰沉,尤其是在接觸到十一驚懼害怕的眼神時,心底便莫名地升起一股怒火。

 

 

第13章 熹妃

  朦朧的霧氣,瀰散在兩人眼前。

  妃暝的指尖,緩緩地探進十一的衣襟內,落在微微鼓起的肚腹上,嚇得十一驚懼地睜大雙眼,看著妃暝,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本王希望這個孩子安全,健康地生下來,沒有任何危險……」妃暝的眼神清亮,看著臉憋的通紅的十一,衣襟內的指尖,緩緩地向下移去。

  「王爺……」十一感覺到妃暝指尖移動的方向,心中愈加駭然,忙地出聲道:「王爺告訴屬下就好……」

  十一實在是被妃暝嚇得三魂六魄都快飛了,尤其是觸在皮膚上的手掌,溫熱而細膩,緩緩地摩挲,讓他身體忍不住輕顫。

  妃暝靠在深及腰間的池水之中,指尖停在那人敏感的地方,看著身下的人,白皙的臉上染上的一抹紅,漂亮而青澀的身體微微地顫動。

  妃暝眼神微微地變得深邃,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被眼前這個人的眼神帶起了一股燥熱來。

  妃暝看了十一半晌,眼底漸漸升起熱意,看進十一眼中只覺得頗為駭然 ,那種帶著殺氣的慾望,像極了狩獵的豹子。

  「這個藥玉,是慕容玨精心準備的,每日放進那處兩個時辰……」妃暝嘴上說著,指尖還不輕不重地在十一秘處點了一點,嚇得他一陣緊繃,幾欲連呼吸都停止了:「裡面一共有八支,從粗到細,必須每日用,知道嗎?」

  妃暝緩緩地將手指撤了出來,將十一穴道解開。

  十一一得到自由便立刻從雪白的絨毛毯上翻起,落進浴池之中,微微地拉開與妃暝的距離道:「屬下知道……」

  妃暝微微愣了愣,眼神閃爍著看向十一,而後緩聲道:「你去吧……」

  「屬下告退……」十一一得命令,便立刻轉身,拿起邊上的盒子,出了浴池。

  「小侍衛,別讓本王有機會親自替你上藥……」妃暝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冷意,從十一背後飄了過去,嚇得十一立馬頓住了身形。

  「屬下絕不敢忘……」十一回身恭敬地對著妃暝俯首,而後退著出了浴池。

  清冷的風,立刻便將十一吹得醒了幾分。

  十一一抹額頭,也不知是汗還是水,只覺得身體一直僵硬著,手指還在微微地發著抖。

  妃暝靜靜地看著十一離去的方向,眼底流轉著看不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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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的大雪,來得又快又早。

  清晨的細雨夾著雪絮,飛飛揚揚的,落在青磚瓦上。

  慕容穎從藥房出來,四顧了許久,見慕容玨不在,便偷偷摸摸地向蒼梧院溜了過去。

  德郡王府的花園特別大,又正好隔著藥房。

  慕容穎因心中想著不怎麼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所以溜過去的時候很是小心翼翼。

  細雨斜落,將青石小路沖洗得分外的乾淨,慕容穎一路上都很小心,遮遮掩掩地躲在樹後,打算悄悄地蹭過去。

  「聽說熹妃娘娘來了……」慕容穎躲在樹後,正好聽到兩個小廝,手中端了膳房的糕點,向蒼梧院行去。

  「我也聽說了,你說這熹妃娘娘歷來跟咋們王爺就不對付,此番怎麼會突然來王府啊?」另一個小廝隨即便搭上話。

  「誰知道?我還聽說熹妃娘娘來得時候,怒氣沖沖,很是嚇人。」

  「會不會跟咋們王爺打起來啊?」

  「應該不會吧,就算打起來咋們王爺也不會輸……」

  「那可不一定,聽說熹妃娘娘進宮之前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煞神,咋們王爺雖然也很厲害,不過對上這位,怕是也說不清……」

  風雨之下,兩人的聲音雖小,卻一字一句地落進了慕容穎的耳中。

  「熹妃娘娘?」慕容穎腦中那根弦立馬便緊了,瞬間便轉身,朝藥房跑去。

  「師傅……師傅……不好了……」慌張的聲音,立刻將還在打盹兒的慕容玨嚇醒了。

  「怎麼了?」慕容玨補覺被打擾,心中很不高興,瞪著慕容穎叱道:「撞鬼啦,大呼小叫的……」

  「師傅,你還有精神睡,再睡咋們就真要被鬼抓走了……」慕容穎臉色發白,也不管慕容玨瞪他,衝進小屋中,便要收拾衣裳,準備逃路……

  「怎麼?你娘找來了?」慕容玨見慕容穎一臉六神無主的模樣,不禁放低了聲音問道。

  「當然是她了,除了她還有誰會嚇得你……我……膽小如鼠……」慕容穎見慕容玨終於反應過來,不禁白了他一眼道:「你說你怎麼就生了這麼個難纏的閨女……」

  「誒……誒……你等一下,慌什麼?」慕容玨見慕容穎將屋子弄得亂七八糟,不禁皺眉道:「六王爺答應過我,絕對不會洩露我們行蹤的,再說了,他府裡的那個小侍衛還需要我呢,別怕……」

  慕容玨上前制止慕容穎道:「六王爺的話你還懷疑?」

  「那倒不是……」慕容穎聽著慕容玨的話,方緩緩地停了下來,轉念又想到妃暝跟她娘,關係一向不好,想來她娘這番前來,也不一定是為了她。

  德郡王府

  書房的門被『啪』一聲推開的時候,妃暝正拿著一本折子看得專注。

  「王爺,屬下該死,攔不住熹妃娘娘……」管家蘇慕一路被慕容九橫衝直撞的樣子嚇得心驚膽戰,後腳跟進書房,便立刻啪一下跪下請罪。

  不過妃暝此時神情倒極是淡定,緩緩抬眼看了一眼跪下的蘇慕道:「你出去罷……」

  蘇慕心中正嚇得半死,聽說有人闖進王府的時候,他正悠閒地在屋裡唱小曲兒呢,一聽門衛的報告,便立刻風疾火燎地追了上去,只是這不見不知道,一見發現是他家王爺的仇人,他便立刻蒙了,轉身便向書房跑去打算先報告一聲,只是這江湖傳聞的熹妃娘娘武功著實厲害,生生在兩人的奔跑中拔了個頭籌,這蘇慕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算,還跑輸了,依然讓他家王爺受了個不大不小的驚嚇。

  作者有話要說:

  存的文終於都更完了,接下來要開始努力耕耘啦。。。。。

 

 

第14章 楓園

  沉黯的天色,甚是壓抑,一如此時德郡王府的書房。

  妃暝靜靜地看著折子,只微微地睨了一眼怒氣沖沖的女子,便埋頭繼續。

  「你把十七藏起來了?」女子妍麗的美眸,盛滿了怒氣地瞪著妃暝。

  「沒有……」妃暝並未抬頭,只微斂的眼神依舊看著手中的折子。

  「真的沒有?」女子狐疑地看著妃暝。

  「熹妃娘娘,本王沒有閒情逸致陪你疑神疑鬼,你若有能耐便去求父皇,來搜查我德郡王府,否則……」妃暝沉黯的眼神微微抬起,眸中冰冷的厲光,猶如凌冽的寒刃,鋒利地看向女子。

  「你最好沒有……」女子迎上妃暝冰冷的眼神,竟絲毫不懼。

  「慕容九……你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便是將十七送出了皇宮……」妃暝淡淡地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看向女子,冷聲道。

  「六王爺,你最好將她藏好一點,否則我遲早找到她……」女子面色微變,卻立刻便隱了,霍然轉身,便向書房外走去。

  「長傾讓我告訴你……」妃暝聲調微微揚起,對著女子驀然停頓的身影道:「此生長恨……必報此仇……」

  女子停滯的身形,並未久,只是瞬間,恍惚未曾停過一般,只是離去的身影有些急。

  妃暝神色不明地看著門口許久,直到蕭寒殷一身凌冽的寒氣走近書房。

  「王爺……」

  「何事?」妃暝轉身,緩緩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蕭寒殷肅然的臉,微微地蹙了眉頭。

  「上次的刺殺來自江湖組織雲天宮……」蕭寒殷面色難得地凝重地說道:「雲天宮在江湖上久負盛名,一年只接十樁生意,但每樁生意,必定完成……」

  「你的意思是,他們還會繼續刺殺本王……」妃暝輕笑了一聲,眼神中透露出來的冷意,讓蕭寒殷都忍不住膽寒。

  「王爺……屬下探聽到消息,西楚在臨平增兵,皇上已接了密折,且有意要太子領兵,但太子前番囤兵,若皇上知曉此事,便絕不可能讓太子一人掌虎符。」

  「你說的不錯……」妃暝抬頭,看向蕭寒殷道:「大哥鎮守舟,此番只怕會讓本王隨軍。」

  「王爺此番定要小心,剛好暮雲山莊最近訓練出一批暗衛,此次便讓他們隨王爺一起。」蕭寒殷依舊冷硬的面容,恭敬而嚴肅地看著妃暝。

  「暗衛……」妃暝默然愣了愣,恍惚了一下後驀然抬頭問蕭寒殷:「山莊中近些日子可有新來的少年?」

  「有……」蕭寒殷被妃暝突來的一問,問的愣了一下,不懂妃暝為何會突然問到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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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沉的雲,將月光藏在了黑暗之後。

  閃爍的燭火,將暮雲山莊照的亮了起來。

  妃暝靜靜地坐在紅木的椅上,看著戰戰兢兢跪著的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沉聲道:「起來……」

  小男孩兒有些瑟縮,聽著妃暝冷如冰霜的聲音,臉上全是驚懼。

  女孩兒倒是比男孩兒穩重許多,不卑不亢,眼神對妃暝恭敬,神態卻又極是鎮定。

  「叫什麼名字?」妃暝神色冷淡,起身行至兩人面前問道。

  「回王爺,屬下還未編入暗衛,所以沒有名字。」小女孩兒神情極是平靜。

  「以前的名字?「妃暝眼神黯淡了些許,看著小女孩兒。

  「蘇傾夏……」女孩兒微微愣了一愣,快速地抬頭看了蕭寒殷一眼。

  「我……我叫白蘇……」小男孩兒見妃暝的眼神看向他,蠕蠕地開了口。

  「王爺,蘇傾夏來暮雲山莊已有三年,不過這個孩子……是一個月前才進的山莊……」蕭寒殷不懂妃暝所意為何,一頭霧水地看著妃暝。

  妃暝轉頭淡淡看了一眼蕭寒殷,並未多言,只搖了搖手,便將兩個人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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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寒的天氣,愈加冷厲,十一近些時日每到用膳之時,便覺得甚是折磨。

  之前的三個月,他對於懷孕這件事一直處於不相信,不接受,不可能的階段,雖然他瞧的那幾個大夫,清一色地說他是懷孕了,但鑒於他一如既往地能吃能跑能跳,他便一直沒有什麼認知。

  到後來被慕容玨斬釘截鐵地說是有了,他也沒什麼感覺。

  不過這兩日,他卻是著實地領教了,懷孕是個什麼滋味。

  吃什麼吐什麼,尤其是雞湯,他只是聽見這兩個字,心頭也忍不住升起一股噁心來。

  好在蒼梧院的丫頭知道他是怎麼了,毫無怨言地每日為他換著樣兒地做吃食,不過……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吐。

  看到妃暝的時候,十一微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

  妃暝抬頭看著十一,腦海中驀然便想起他那日在浴池中的模樣來。

  「坐下……」妃暝淡然地收回眼神,不經意地問道:「玉石有沒有用?」

  妃暝的神色很肅穆,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自然,不過十一卻是驀然騰紅了臉。

  妃暝沒有聽到十一的回答,抬眼看向十一,眼神帶著警告地詢問。

  「用了……」十一見妃暝陰冷的臉,心中倏地一緊,驀然想到那日妃暝說的話來,嚇得立刻便回過神來老實回答。

  「嗯……」妃暝繼續埋頭用膳,一時房中寂靜地只聞咀嚼的聲音。

  「王爺……」少洵趁著妃暝用膳之時,悄悄地在背後稟告道:「今日後院幾位側妃都來探聞了王爺的消息,甚至……還打聽了楚侍衛的事……」

  妃暝微微蹙眉,眸中明顯地升起怒氣來。

  「少洵……」妃暝沉默了良久,而後對身後的女子說道:「明日將楓園收拾出來……」

  「楓園?」少洵一怔,復看向十一道:「可是要安排楚侍衛住進去?」

  「嗯……」妃暝不輕不重地點頭。

 

 

第15章 燕帝

  德郡王府   月長亭

  夜色將至,夕陽西下的昏暗,很是暗淡。

  「王爺對這個孩子,很看重?」慕容玨手指夾著一枚黑子,卻是久久未落。

  「當然……」妃暝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地說道:「你不是告訴本王,他可能是本王唯一的孩子嗎?」

  「往後王爺可有什麼打算?」慕容玨捋著鬍子,緩緩將黑子落下。

  「打算?」妃暝抬眼看了一眼慕容玨。

  「那個小侍衛,王爺準備如何?」慕容玨笑呵呵地從盒中拿起一枚棋子問道。

  妃暝沉默未言,手中白子下在盤中良久方緩緩說道:「他可以繼續做本王的暗衛……」

  「不是……孩子的父親?」慕容玨微微愕然地抬頭看著妃暝道:「可你知道,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妃暝冷冷一笑,眼中鋒利地瀰散出殺氣來:「本王不是一個好人,自然也容不得……」

  妃暝接下來的話並沒有說完,但意思,卻不言而喻。

  慕容玨看著妃暝,冰冷,傲氣,甚至是有些狠毒的一個人,心中不禁微微歎氣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現在你還能瞞下來,待那小侍衛肚子大了,總會被人懷疑的……」

  「我自有打算……」妃暝落下一子,淡然地回看慕容玨道:「慕容九已經找到本王這兒來了,你們過幾日便離府吧。」

  慕容玨聽著和妃暝的話,緩緩收了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道:「是該離開了,要是被她逮住就麻煩了……」

  妃暝沉默地看了一眼天色,而後淡淡地說:「十七很幸運……」

  「不錯……只是可憐了小十六……」慕容玨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苦澀。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妃暝眸色幽幽,對慕容玨道:「本王已經替你們尋好了地方,過幾日便派人送你們過去……」

  「還有他……」妃暝沉默了一下說道。

  「他?」慕容玨一愣:「那個小侍衛……」

  「嗯……」妃暝微微點頭:「你答應過本王的事還未做到,你以為本王會放你離開嗎?」

  「王爺自然是不會做虧本生意……」慕容玨尷尬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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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沉的冬風,捲起地上的殘葉,盤旋地落在蕭瑟的青石玉板上。

  大燕承武三十五年十二月,燕國皇帝下旨由驃騎將軍都玉隆為帥,太子監軍,德郡王,廣陽王各領十萬兵馬,前往臨平,與西楚開戰。

  大戰一觸即發,朝中亦是滿堂的壓抑。

  下朝的時候,皇帝難得地將太子,妃暝,妃九黎都叫到了御書房。

  「朕聽聞太子妃又有喜了?」幾人都沒有想到皇帝閒來的一句,居然是太子的家事。

  「兒臣正欲與父皇報告這個喜事……」太子妃蒼瑒俯身垂眸,滿臉的春風得意。

  「老六啊……你說你成婚也那麼些年了,怎麼也沒個消息出來,你看太子都已經三個孩子了……」皇帝此番不像是要談正事的樣子,盯著妃暝垂著的後腦勺,堅持不懈地要與他說孩子這個問題。

  「兒臣……無能……」妃暝無奈地覺得慕容九一定又在他父皇耳朵邊吹了什麼風,拉了太子要看他笑話。

  「罷了,朕也知道你王妃剛去,可是皇家子嗣,祖宗傳承終究是大事,這次你出征歸來,朕便與你再指一位王妃,以傳我皇室血脈。

  大燕的承武皇帝,一向是個霸道凌厲的,妃暝聽著,自然不敢將自己中毒,不能生養子嗣之言告訴他,唯有默默地應承了。

  離開御書房的時候,太子雲淡風輕地關懷了妃暝一番。

  「這幾個成婚的兄弟,只有六弟還未有子嗣,難怪父皇要著急,六弟也要努力些才好……」說完便轉身飄然而去。

  留下妃九黎一臉看戲地瞪著他道:「六哥,你說你府中那麼些側妃,怎麼就沒一個有消息,不會是你有什麼問題吧……」

  妃暝此時已經黑□□的臉色,甚是陰沉,看著妃九黎,只覺得心中火壓抑地無處可發,他今日接連被幾人數落,心中不愉快得很,偏偏這妃九黎還來踩他痛處。

  妃暝心中鬱悶,立刻便拉著妃九黎進了京城外的校場,練兵似的將妃九黎折騰了一番,直到他躺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方罷手。

  妃暝回到王府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十一一個人抱著一碗粥,一疊醃菜,吃得很開心。

  「王爺不是說在宮中用膳嗎?」少洵一見妃暝陰沉的面色,心中警鐘便敲了起來,忙地上前,替妃暝接下外間披風,又立刻喚了舞陽去吩咐廚房準備晚膳。

  妃暝未言,隨著少洵和薰池的伺候,換了朝服,看著呆愣的十一,眉頭微蹙地問:「你就吃這個?」

  「這個……這個開胃……吃這個……不吐……」十一被妃暝突如其來的眼刀子看得發麻,忙地擱下碗,站起身來,卻是不敢再吃。

  「本王十日後要隨軍,你收拾一下,隨本王一起……」妃暝眉頭蹙得更緊,眼神轉開不再看十一。

  十一楞了一下,立刻又醒過神來應道:「是……」

  用完膳,妃暝慣常地進入浴池,眼神飄向十一,卻見他臉上不安地說:「屬下……已經洗過了……」

  十一的聲音很輕,但屋中寂靜,加上妃暝耳力一向不錯,所以很清楚地將此話聽了進去。

  屋外的寒風,凌冽的吹響枝葉摩挲地颯颯做響。

  妃暝靜靜地看了十一一眼,而後轉身離開,只是臉色很臭……

  暖香幽幽,瀰散地漫了一屋。

  十一進入暖閣的時候,少洵方點了熏香。

  十一不慣這個味道,微微皺了粥鼻子問道:「蘇姑娘,今日怎地點香了?」

  「王爺今日心情不好,這個香有靜神的功效,熏上也可以讓王爺休息得好一點。」少洵抬眸看向十一道:「王爺昨日吩咐將楓園整理出來,但今日聽王爺的意思,不足十日,你便要跟著王爺離開,因此那楓園就等楚侍衛回來再住進去好了……」

  「蘇姑娘不用費心,十一住哪裡都可以……」

 

 

第16章 出征

  冬雪蕭肅,淋淋灑灑地下了好幾日。

  燕國承武三十六年一月,驃騎大將軍都玉隆領軍隊二十萬,向臨平增兵。

  大雪,依然漫漫地下著,將行路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冰碴。

  出征的隊伍很是盛大,國師率領朝中群臣為大軍送行,金錯刀,祭祀曲,送君台上,出征的祈福之舞,喧囂地飄散在茫茫的大雪之中。

  妃暝一向是個會享受的主,大軍行進在前,他卻默默地坐了一輛馬車,閒散地跟在大軍之後。

  十一陪著妃暝坐了好幾日馬車,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起不來了。

  倒不是馬車搖晃的不舒服,而是:「嘔……」

  十一面色發白地將腦袋伸出馬車外,又吐了一回。

  「慕容玨……」妃暝的聲音,淡淡地傳了出去,不遠不近的另一輛馬車立刻便冒了一個頭出來。

  「王爺……找我師傅?」探出腦袋的是慕容穎。

  「叫他來……」妃暝眼睛都沒眨一下,看著仍吐得稀里嘩啦的十一。

  「師傅暈車,正趴在一邊吐呢……」慕容穎笑嘻嘻的看著妃暝的太陽穴微微地跳了一跳。

  「聶秋陽……」妃暝臉色黑得可以沾筆作畫了。

  「王爺……」馬車停了下來,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臉來。

  「還有多久到徽寧?」

  「回王爺,快馬加鞭半個時辰便到了。」聶秋陽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趴在一邊吐得天昏地暗的十一。

  他家王爺一向潔癖,平日裡伺候在側的莫不是少洵和薰池幾個丫頭,如今換了個貼身侍衛,還這般犯王爺忌諱,但瞧著王爺也並不生氣,心裡便貓撓似的奇怪。

  「先休息一下……」妃暝眼神看著十一,沉默了半晌,方揮手道。

  「是……」聶秋陽領命下去。

  冬天的雪絮積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立刻便陷出一個腳印來。

  馬車一停,十一便搖晃著下去了。

  跟他一般臉色蒼白的,還有慕容玨,兩人相約找個僻靜的地方,打算好好地去緩一緩。

  「師傅,小侍衛吐是因為懷孕了,你卻是為了什麼?」慕容穎嬉笑地看著慕容玨跌跌撞撞的步伐,跟在他屁股後面笑他。

  「老頭子年紀大了,實在是受不了王爺這麼個不要命的奔法……」慕容玨一回頭便瞧著妃暝掀簾也跟著下了馬車。

  妃暝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狐狸毛披風,俊秀的臉微微地緊繃看著慕容玨。

  「王爺……雖說咋們是逃命來的,但還請顧著些我這把老骨頭……」慕容玨苦著一張臉。

  「穿上……」妃暝只淡淡看了慕容玨一眼,便轉過頭去,將手中一件黑色的大氅直接罩在了十一身上。

  徒留慕容玨一聲無奈的歎息和慕容穎放肆的大笑。

  沉沉的夜色,冷寒地飄著薄薄的霧靄。

  十一是被一陣熟悉的暗號聲驚醒的,他做了三年暗衛,對細小卻尖銳的聲音再也熟悉不過了,這是遇到襲擊的信號。

  十一幾乎是習慣性的從床上騰了起來,立刻將衣裳繫好,提著床邊的劍,縱身躍了出去。

  夜空之中快速地掠過幾條黑影,快的幾乎看不清,電光火石之間,十一彷彿離弦之箭一樣竄了起來。

  刀劍的碰撞聲,很快便傳了過來。

  十一躍上屋頂的時候,燕五正與幾個黑衣人打得難解難分。

  彎月的尖刀,呼嘯著捲起衣袂。

  十一還未及轉身,便感覺到背後奔騰而來的殺氣。

  十一以劍扶地,迅速地轉身凌空而起,手中劍光一閃,便擋住了身後的人。

  「你來幹什麼,快下去……」柳七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十一面前,一劍便結果了那個黑衣人。

  十一被柳七拉住,堪堪止住了身形,欲言卻被又圍上來的黑衣人打斷。

  刀光劍影之中,十一閃躲得微微有些吃力,高手過招本就是生死立現,他還要時刻顧忌著肚子,就立刻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這一批黑衣人行動很是乾淨利落,連身手也比上一次的好了許多。

  十一雖然一直小心翼翼,手臂上仍是被劃了一道,夜風呼嘯著捲起衣袂,刺得臂上傷口陣陣發疼,血順著手臂流下,滴落在屋頂上。

  暗黑的天色,刀劍之聲愈烈,銀白的光,被月色襯的有些陰森。

  十一輕輕地避開一刀,正欲回身,卻聽見耳邊驀然出現刷刷衣袂飄動之聲,下一刻,房頂便突然出現幾人,暗衛的裝扮,不由分說地迎向那些刺客。

  來得這批人下手很是狠毒,頃刻間便解決了好幾位刺客。

  「楚十一……」十一提劍正欲前去幫助燕五,卻不想背後突然傳來一道冷冽得讓他頭皮發麻的聲音。

  「王爺……」十一立刻便停住了腳,回頭看向側身站在屋脊之上的妃暝,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聽著聲音,卻是殺氣騰騰的。

  暗沉的夜色,有些攝人。

  十一跟著妃暝回到房中的時候心底難得地忐忑了起來。

  「屬下該死……」十一這次分外地識時務,一進屋便立刻跪在了妃暝面前。

  妃暝緩緩無言走近十一面前,一手落在他肩上,一手按住十一手臂的傷口,用力地握緊。

  妃暝手中的勁兒很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似的,疼得十一額頭上冒汗,卻不敢哼出一個字來。

  「看來蕭寒殷是沒有教你『服從』這兩個字。」妃暝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這句話。

  十一手臂微微地有些顫抖,瘦弱的身形被妃暝摁住,幾乎不得動彈。

  「你應該慶幸,受傷的……不是這裡……」妃暝抬起了十一跪下的身形,大掌緩緩地落在了他腹部,隔著綿薄的衣裳,感受著那裡的溫度。

  十一僵硬地站在那裡,被妃暝按住的手臂依然傳來刺疼,肚子上的手掌很是炙熱,就像妃暝此時的眼神一般,看著十一,帶著憤怒,還有不明意味的燥熱。

  妃暝抬眼直視眼前這個男孩,纖弱的身形比他矮了半個頭,稚嫩的臉上白皙細膩。

  說起來,他似乎從來沒看過這個孩子笑過,總是靜靜地,或茫然無措,或堅毅冷峻,眉頭輕蹙地抿緊了唇一言不發,說話的時候,左側的臉上偶爾會有一個小小的酒窩,不明顯,卻總是讓他忍不住去看。

 

 

第17章 小村

  歲末的寒霜甚是刺骨,蕭寒殷敲響妃暝的房門時,清晰地聽到了裡面有些不耐的聲音。

  「王爺……」

  門裡的人人微微沉默了半晌,而後聲音變得冷漠:「進來……」

  「王爺,這一批暗衛已到……」蕭寒殷略略抬頭看了一眼,妃暝的臉色很不好,坐在椅上,身邊站著一個……暗衛……

  蕭寒殷眉頭微微輕佻了一下,那個人雖然穿著侍衛服,不過確實從他暗衛閣暮雲山莊出來的,他認識這個孩子。

  「嗯,知道了……」妃暝此時的聲音沒有起伏。

  「還有關於雲天宮……」蕭寒殷緩緩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妃暝:「江湖事,江湖了,屬下認為這雲天宮既不肯罷手,不如趁此機會滅了他……」

  「滅了……」妃暝肅殺的眉眼微微皺了起來。

  「不錯……」蕭寒殷微微一笑:「江湖上的組織,向來沒有獨善其身的,尤其是這種殺手組織,仇家必定很多,況且……」

  妃暝抬頭看著蕭寒殷。

  「屬下查到,熹妃娘娘和三王爺都與這雲天宮頗有牽扯。」

  妃暝聞言愣了一愣,只是很快便緩過神來,淡淡地點了點頭,取了掛在身上的玉珮遞給蕭寒殷道:「去逍遙山莊找沈靜亭,怎麼做,你安排……」

  「好……」蕭寒殷淡淡地笑了一笑,回身的時候,看了一眼始終埋著頭的十一。

  蕭寒殷一走,房中瞬時便安靜了下來,妃暝睨了一眼旁邊的人,隔了半晌方不緊不慢地道:「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十一踟躕地抬頭:「屬下不該擅自出手……」

  妃暝未言,起身走向十一道:「你既然記不得本王的命令,本王便來幫你記一記……」

  「來人……」妃暝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聽著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很快便出現兩個侍衛來:「將他的行李都拿過來。」

  妃暝冷若冰霜的命令沒有人敢質疑 ,即使大家都好奇,卻沒有一個人敢問,就連十一也是大氣也不敢喘地看著妃暝,卻愣是不敢拒絕。

  「從今日起,你就跟本王住在一起……」妃暝的拇指微不可察地滑過衣裳,冷冷地瞥了十一一眼。

  十一的身體微微抖了一抖,往後退了半步,心中打鼓似的響了起來。

  「屬下……」

  「你想抗命?」妃暝的聲音有些不耐煩地冷冽。

  「屬下不敢……」十一默默地俯下了身子。

  躺在床上的時候,十一努力地將自己縮成一團,不過這客棧的床委實小了點,兩個大男人躺在一個床上,總是免不了手碰手,腳碰腳。

  十一忐忑不安地向外側挪了挪,然後『砰』地一聲,掉下去了……

  黑暗之中,妃暝眉頭微微抽了抽,卻忍住了沒有出言,只是呼吸聲變得有些深……

  十一聽著妃暝的聲音 ,身體微微一抖,摸索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床上。

  寒冬的大雪彌盛,洋洋灑灑地下了許多日。

  馬車隨軍行了十餘日,突然換了方向。

  十一並不知道他們去的是什麼地方,最近幾日妃暝身上的氣壓都比較低,看十一的樣子總像在甩刀子。

  直到下了馬車,十一才知道他們是來到了一座小村莊。

  小巧精緻的幾間木屋並排著,厚實的土壁圍城一個院子,屋前是一顆偌大的常青樹,樹下一口井,飛雪落在井沿邊上,結出一層冰晶來。

  「王爺……」側屋之中,走出兩個孩子,一見妃暝,忙地上前跪下俯首。

  「嗯……」妃暝揮手,轉身對身後的慕容玨道:「這個地方,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慕容玨笑嘻嘻地捋了捋鬍子:「這個地方再合適不過……對小侍衛也是極好的修養之地……」

  「大燕與西楚開戰,非一時之戰,你……好好地在這裡養胎……」妃暝回眼瞧了十一一眼,異常嚴肅。

  「屬下知道……」十一被妃暝陰森森的眼神瞪了好幾日,此時終於有些鬆口氣了。

  「王爺你放心……我和師傅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小侍衛的……」慕容穎笑得有些開,眉眼彎彎。

  「慕容穎,你最好老實點……」妃暝薄涼的眼神瞟了慕容穎一眼,一看她閃爍的眼神就知道在打什麼不好的主意:「本王一點也不介意賣熹妃娘娘一個面子,將你交給她……」

  「六哥……你怎麼能這樣……」慕容穎一聽妃暝要將她交出去,小臉便垮了一半,嘟著嘴不高興地嘟囔道:「好啦好啦,我保證,絕對不會幹壞事的。」

  「嗯……」妃暝波瀾不驚地應了一聲,便進了木屋。

  「王爺……今日不走嗎?」十一看著妃暝的背影,有些吃驚。

  「誰告訴你本王要走了?」妃暝微微地側身,停了下來。

  「……」十一默然。

  「……」慕容穎無語。

  青山隱隱,寒雪蕭肅

  十一悲催的發現,他家王爺此番應該不是來打仗的,在這小山村呆了三日也不見妃暝有打算離開的念頭,妃暝應該是到這個小山村躲清靜來的。

  「楚十一……」剛進屋十一就被一道透心徹骨的嗓音嚇了一跳。

  「王爺……」十一抬眼便看到他與妃暝住的屋子裡,外廳的桌上放了一個精緻的木盒。

  十一幾乎是立刻便覺得頭皮發麻了,站在原地,四肢都開始僵硬起來。

  「很不錯……」妃暝修長的指尖拿起盒中晶瑩剔透的玉石,走到十一面前,臉上的表情似怒似笑。

  「是要你自己動手還是本王動手?」妃暝靠近十一身前。

  「屬下……自己……自己……來……」十一被妃暝黑沉的臉嚇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指尖顫抖地欲從妃暝手中接過玉石。

  「你覺得本王還能再相信你嗎?」妃暝翻手一擰,便拿住了十一的手腕。

  妃暝幾乎用足了勁兒,捏著十一的手,將他推到了床上。

  「王爺……」十一掙扎著起身,卻被妃暝硬生生地按住了肩膀。

  微微的暖香,悄無聲息地瀰散在房中,摻入了溫軟甜蜜的額味道,熏得十一手足無力。

  「本王覺得,對你不能再這樣放縱了……」妃暝的嗓音有些陰冷,唇幾乎快要 貼上十一,炙熱的氣息,落在十一的臉上,讓他心中駭然地轉過了頭去。

 

 

第18章 懲罰

  寒風寥寥,大雪已盡,只是山中的冷氣依舊滲人,有些徹骨。

  熏暖的木屋之中,氣氛很是凝滯。

  十一並不是完全不懂人事,他也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被妃暝壓在床上的時候,十一腦中迅速地想了無數個理由,但每一個說出來,似乎都不是那麼合理。

  妃暝今日似乎是被十一踩到了底線,打定了主意要收拾他,十一身體微微有些掙扎,但被妃暝用了力氣地壓住,他竟然也翻不過身來。

  錦白的裡衣,微微有些散亂,妃暝今日實在有些惱怒,以往每次被十一抗命的時候,他都努力地壓制自己的戾氣,想著這個人懷著孩子,用不得強,但今日這件事,顯然觸了他的逆鱗。

  妃暝一手將十一摁在床上,一手將十一的衣服掀了開來,視線從他單薄光滑的胸口下滑落到肚子上。

  白皙滑膩的肚子微微有些隆起,不是那麼突出,但在這個瘦削修長的人身上,卻是明顯地有些不同。

  十一略微地動了一下,因為空氣的寒涼讓他情不自禁地縮緊了心臟。

  妃暝還是第一次這麼直接地看到十一的腹部,纖瘦的腰身,白皙而光滑,胸口有些疤痕,已經癒合了許久,微微隆起的地方,細膩的肌膚有些顫抖。

  細長的指尖,緩緩落在上面,引起十一微微的掙扎。

  「小侍衛……再亂動,就別怪本王沒提醒你……」妃暝整個手掌落在肚子上,緩緩地摩挲,第一次這樣直接地撫摸那個地方,妃暝心中竟然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緊張,激動,或者是平淡。

  細膩的柔滑,掀起妃暝心中一絲絲漣漪來,肌膚相接的感覺,讓兩人身體都有些燥熱。

  十一突如其來的喘息甚是誘惑,將妃暝驚醒了過來,手掌漸漸從腹部向下移去。

  「王爺……」十一感覺帶妃暝將身下的褲繩拉開,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剛剛緩下去的身體情不自禁地繃緊。

  妃暝並未放鬆,他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懲治一下這個不聽話的侍衛,因此手中不但沒有停下來,甚至還重了一些。

  「本王討厭人自作主張,陽奉陰違,恰好兩件你都做了……」妃暝拿起床邊盒子裡的玉石,放在十一面前道:「楚十一,本王警告過你,但顯然,你沒有將本王的警告放在心上。」

  突如其來的感覺像電流一般流過十一的全身,讓他愈加緊繃起來。

  妃暝的氣息很是炙熱,落在十一的耳邊,讓他尷尬地欲找個地洞鑽進去。

  妃暝看著十一羞澀而隱忍的臉,驀然便想起那日懸崖之下的情景來。他雖然中了毒,卻並未失去意識,一舉一動都還清楚地記得。

  十一也想起了那日來,只是記憶之中除了撕裂的疼以外,並沒有很好的感覺,因此一想到妃暝要做的事,就怎麼也放鬆不下來。

  妃暝無奈地歎了一聲,俯下身扳開少年溫軟的唇,強迫地將舌頭伸了進去。

  十一被突如其來的唇舌嚇得忘了反抗,待到回過神來時,嘴角都被妃暝密密實實地封住了。

  灼熱的氣息,在密閉的空間裡蒸騰,十一努力地想偏開臉,下顎卻被一雙手霸道地捏住,強迫地讓他張開嘴,任那人的舌頭在他口中肆虐。

  暖香幽幽,瀰散在兩人的口鼻之中。

  妃暝放開十一的時候,兩人都有些氣息不穩。

  十一狠狠地吸了幾口空氣才緩過神來,看著妃暝緩緩退開的身體,才發現,他身下那處被放進了玉石,微微有些發漲,很是不舒服。

  妃暝深吸了一口氣,方起身整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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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雪依然緩緩地下著,只是不那麼盛大,細小地,猶如秋天的落葉,盤盤而下。

  十一走出房間的時候,剛好撞上回來的白蘇。

  稚嫩的孩子,單純而青澀。

  「楚大哥……」白蘇笑著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十一 :「你看,我剛采的草藥,慕容先生說我很聰明,要收我做弟子咧……」

  「是嗎?」十一微微怔了一怔,旋即便微微地扯開一抹笑來:「那真是你的福氣,慕容先生很厲害的。」

  「嗯……」白蘇被十一誇獎,不好意思起來,抹著腦袋傻笑了一會兒,驀然抬頭問道:「楚大哥還未吃飯吧,我馬上去給你準備……」

  「我吃過了……」十一忙地止住白蘇問道:「王爺和慕容先生呢?」

  「咦,小侍衛你醒了?」白蘇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王爺跟我師傅閒來無事,去前面那個冰湖垂釣去了……小侍衛有事尋王爺還是我師傅?」

  慕容穎蹲在屋頂上,手中拎著一個籃子,不知道在幹什麼。

  「我……沒事,就是問問……」十一見是慕容穎,想起妃暝冷冰冰地告誡他,離她遠點,身體本能地便要離開。

  「我知道……」慕容穎見十一轉身欲走,不禁笑嘻嘻地說道:「小侍衛定是想問王爺什麼時候走,對不對……」

  慕容穎一句話便戳破了十一的心事,見他驀然頓住的身體,笑得愈加開心道:「小侍衛,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七王爺派了人來,估計這兩日,你家王爺就要離開了。」

  慕容穎提著籃子從屋頂上跳了下來,走近十一便去摸他的肚子道:「小侍衛肚子這幾日長得有些快啊……」

  十一不防被慕容穎摸了一下,嚇得他立馬退了一步,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遮在寬鬆的衣裳裡,似乎也有些藏不住了。

  他也感覺到了,自從來到這個小村莊,他的肚子就像充氣球一樣,一日比一日長得快,不過以前慣常的噁心嘔吐卻是好了許多,變得愈加能吃能喝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日停電,補昨日的,今日還有一更

 

 

第19章 開戰

  天上的雪還在幽幽地飄著,厚厚的冰層,似乎將流水都阻滯了。

  妃暝悠閒地躺在厚實的籐椅上,不遠處的冰洞將魚線放了下去。

  慕容玨花白的鬍子,沾染了雪絮,有些冰霜的味道來,兩人的身後站了兩個侍衛,遠遠地守著。

  「王爺就不急著前往臨平……」慕容玨奇怪地看了一眼妃暝,好奇這個人連打仗也這般不急不慢。

  「唔……」妃暝似乎專心致志地在釣魚,也沒將慕容玨的話聽進去。

  不遠處的枝條,晶瑩透亮的枝條在閃閃地發著微光。

  「王爺,我家主子讓屬下來請王爺……」樹下驀然躍下一個黑衣人來,方正的臉,看著背對著他的妃暝,恭敬地單膝跪地。

  「知道了……」妃暝沉默地將魚線收了回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被他扔在冰面上,掙扎地想躍回湖中,卻被立刻跑過去的人撿起來放進魚簍裡。

  「慕容玨,記得你對本王的承諾……」妃暝起身,淡淡地睨了慕容玨一眼,轉身離開。

  妃暝離開的時候,十一並不知道,他僅僅是從慕容穎那聽了一點風聲,卻沒有想到,妃暝離開得那樣急。

  「楚大哥……」蘇傾夏細冷的聲音從他背後穿過,才讓他從突來的消息中回過神來。

  三月的天色,雖依舊冷著,卻好歹停了雪。

  妃暝選的這個小村莊,人並不多,加之妃暝有意地選擇離人群遠了些,因此十一雖然肚子大了起來,也不覺得難為情。

  十一一直覺得,作為一個男人,卻像女人一樣生孩子,不管這個孩子是誰的,心中都是微微地牴觸的,直到慕容玨無意之間透露妃暝中了毒,之後可能無法有孩子後,心中才稍稍有些放了下來。

  十一開始慢慢地重視這個孩子起來,慕容玨交代的事情,一件不差地記進了心裡。

  大燕與西楚這一場仗,並不好打,西楚大將軍韓聖央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他與封國大將軍楚麟的驍勇善戰不同,甚有謀略,經常出其不意地攻之不備,西楚如今的皇帝才十一歲,還是個萬事不謀的孩子,若不是有韓聖央相護,只怕皇位早就被他那些利慾熏心的叔伯奪去了。

  妃暝這一去,便是一個月,沒有半點消息,十一每日待在小村中,除了吃吃睡睡便是偶爾跟著慕容玨進山去採些草藥。

  小院中那塊空地也被白蘇給弄了出來,被慕容玨和蘇傾夏一分為二,左邊用來栽一些稀有的草藥,右邊則被蘇傾夏用來種一些小菜。

  十一以前沒有進暮雲山莊的時候,也是窮人家的孩子,雖然後來做了暗衛,但那些吃飯的本事還是深深地記著。

  因此閒來無事的時候,十一便移了外面山間的幾株桃樹,栽到了院子裡。

  他不知道在這個地方能留多久,但閒來打發時間,總比躺在屋裡胡思亂想好多了。

  四月開春,冬雪消融,萬物似乎都有些欣欣向榮的勢頭來。

  慕容玨替十一診了脈,眉頭微微地有些蹙緊,看著十一的肚子,不禁有些擔憂地說道:「小侍衛,你這肚子不像是只有六個月的樣子,若老夫瞧的不錯,肚子裡可能是雙胎……」

  「雙胎?」十一瞪大了眼看著慕容玨,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有兩個?」

  「嗯……」慕容玨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道:「男人產子,本就凶險萬分,若是雙胎,就更是……」

  慕容玨的話沒有說完,但十一卻是聽明白了,手指落在腹部,輕輕地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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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晚,冬雪盡,吹角連營,幾人離……

  妃暝進入營帳的時候,都玉隆,太子並著一向不正經的妃九黎已經商議了許久了。

  太子主戰,建議立刻攻打西楚個措手不及,不過妃九黎和都玉隆都覺得大軍剛至,還未恢復精氣,要進攻已經休整的西楚大軍,吃虧的可能會是自己。

  太子此次隨軍心中本就甚是憋屈,身上雖擔了監軍的名頭,但手中卻無一兵一馬,虎符被妃暝和都玉隆握在手上。

  「韓聖央行軍,一向出其不意,如今大雪未盡,我軍還是不要冒進的好。」妃暝淡淡的一句話,便將太子給抵了回去。

  大燕承武三十四年三月,燕、楚兩軍對峙於臨平西塞河之外。

  兩軍幾乎在同一日吹響了戰爭的號角。

  這一場仗,最終還是打了起來,兩國之前簽訂的和平條約,也正式被撕毀了。

  燕楚兩國國力相當,只是在這邊境寒雪之地,楚國稍稍佔了些優勢。

  兩軍交戰三次,幾乎打了個平。

  韓聖央行軍果然是詭異無邊,第一兩軍交戰,妃九黎領軍作為先鋒,被韓聖央耍了個團團轉,險些落進陷阱,幸在妃暝及時喊了停,縱使如此,妃九黎也依然受了個不輕不重的傷。

  憋悶的營帳裡,妃九黎心情很是不爽,坐在一邊生悶氣,太子靜靜地坐在上位,妃暝冷著一張臉坐在下首,看都玉隆與帶兵的幾個將軍你爭我奪地吵了半晌也沒個結果。

  「六哥……你有什麼看法?」妃九黎跟著妃暝回到營帳,咧著嘴問道:「韓聖央用兵果然詭異,我看他此番不像是要與燕國分出個勝負,倒像是有意牽制。」

  「你說的不錯……」妃暝蹙著的眉頭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條來遞給妃九黎道:「大哥鎮守的舟、,西楚增兵了,韓聖央故意坐鎮臨平,便是要誘我軍西上,我們……都被他耍了……」

  「果然是隻老狐狸……」妃九黎憤憤不平地將紙條撕碎,臉色肅然道:「怎麼辦?大哥手中不過五萬兵馬,與西楚大軍硬碰硬,鐵定是要吃虧的。」

  「先和談吧?」妃暝頭疼地閉上眼,揉了揉眉心道:「西楚國內並不太平,新皇剛登基,只有韓聖央一人擁護,他這一出聲東擊西,不過是想逼我們和談罷了。」

  「和談?」妃九黎皺著眉,看向妃暝道:「父皇此次派了二十萬兵馬,是下了決心要與西楚開戰的。」

 

 

第20章 和談

  「決心?」妃暝冷笑道:「父皇不過是暗度陳倉罷了,臨平屬兩國爭議之地,父皇此次派了二十萬兵馬,不過是想霸佔這裡……」

  「西楚既打算和談,又為何會挑起這場戰爭來?」妃九黎不解地盯著妃暝。

  「韓聖央是個戀戰的將軍,不過楚國皇帝並沒有撐到他雄心大展的時候便去了,只留下個十一歲的皇子。韓聖央想必也被弄了個措手不及……」妃暝解了身上的盔甲,坐在床榻上,低頭思忖了半晌道:「不過和談不著急,先看看父皇的意思,離京時,父皇給了我密旨,監視太子,他可能要開始收拾太子擅自囤的兵馬。」

  妃暝腦中暗暗地算計著,看妃九黎怔愣的樣子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五月的春風,已經慢慢地席捲了整個大燕,滿城的鮮花奼紫嫣紅地開了個遍。

  不過邊境之地卻沒有這樣好的景致,刀光劍影,屍骨屠戮。

  燕國皇帝直到最後也沒有與西楚和談,大皇子妃書酈硬是憑著五萬兵馬守住了舟勂,扛住了時間讓妃暝領軍大敗韓聖央於臨平西賽河。

  血色的河水,染紅了沿途的花草,遍地枯屍,挫骨揚灰。

  那是韓聖央至今唯一敗的一次。

  五月中旬,西楚大敗的第七日,妃暝接到了燕國皇帝的聖旨,都玉隆領兵三萬守城臨平,太子與妃九黎即刻回京,妃暝留下負責兩國接下來的談判事宜。

  妃暝風塵僕僕趕回小村的時候,十一正小心翼翼地收拾那兩株被他移進院子裡的桃樹,上面稀稀疏疏地開了粉色的花芽。

  偌大的肚子讓他行動有些艱難,旁邊白蘇端著水壺,幫著一起侍弄。

  「王爺……」蘇傾夏最先看到妃暝,黑色的駿馬低聲地噴著氣,似乎有些不耐煩。

  妃暝翻身下馬,進入院中,一眼看到那個大著肚子的人,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

  十一聽著聲音抬頭,看見妃暝的時候,愣在了原地,一時反應不過來。

  妃暝身上的戎裝還未脫,似乎是趕了許久的路。

  「肚子這麼大了?」妃暝似乎也被十一的肚子嚇了一跳。

  「嗯……是有些大……」十一看著妃暝有些手足無措,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六哥……你可算回來了……」背後慕容穎帶著驚喜的聲音,甚是清麗地響起:「你看,小侍衛被我照顧的可好,人都胖了好幾圈……」

  「唔,是胖了不少……」妃暝深邃的眼神看著十一點頭,倒讓十一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王爺這戰事結束得倒很是時候,小侍衛再過兩個月只怕便要生了。」慕容玨隨著慕容穎後面出現,悠哉地捋著鬍子。

  「還未結束……」妃暝冷硬的臉,輕描淡寫地說道:「兩國談判之事,我還要前去主持……」

  「談判?」慕容玨不禁歎息道:「這事可不是一兩日就能談好的。」

  妃暝沉默無言,逕自進了木屋。

  五月的天色是不定的,上一刻還陽光燦爛,下一瞬便陰暗起來,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屋內的光線有些暗淡,妃暝看了一眼睡在旁邊的人,而後轉向窗外,雲層漸深,緩緩地下起了小雨。

  妃暝撐著頭斜靠在床邊,心中想著什麼,指尖輕微地落在十一的臉上。

  室內熏著暖香,外面卻是蕭瑟地分不出天地。

  妃暝緩緩地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淅淅瀝瀝突然大起來的春雨,心中思緒紛亂了起來。

  「王爺……」十一睜眼便看見妃暝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的大雨,臉上陰沉。

  「起來了……」妃暝收斂了神色,走到床邊,伸手將掙扎著要起來的十一扶住。

  「王爺,屬下有一事相求……」十一看著妃暝肅然的臉,踟躕了半晌,方不安地說道:「屬下以後能不能做小主子的暗衛,屬下知道分寸,除了暗中保護小主子,一定緊守本分,不敢逾越……」

  「你想做這個孩子的暗衛?」妃暝眉頭緊蹙,看十一緊張的臉,心中莫名其妙地不高興起來。

  「不……可以嗎?」十一緊張地嚥了口唾沫。

  「可以……」妃暝被十一雙眼看得心煩,卻又不忍拒絕道:「如果你還能做暗衛,本王便准了。」

  「……」十一初聽那兩個字,心中一喜,之後卻又被妃暝的話嚇住,難不成他家王爺打算等他生下孩子,就殺人滅口?

  十一內心寒涼地抬頭,小心翼翼地看妃暝冰冷的臉,想到他家王爺手段一貫狠戾,倒真有可能將他給滅口了。

  想到這裡,十一狠狠地抖了一抖,口中吶吶,卻是一個字也不敢再說。

  繚繞的霧氣,讓十一分外沉悶。

  緩緩踏進浴桶,十一心不在焉的洗著身體,今日腦海中一直都迴響起妃暝的那句『如果還能做暗衛』。

  「楚大哥……」白蘇在一邊幫著十一擦洗身體,似乎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不禁問道:「王爺回來,楚大哥不高興嗎?」

  「高興?」十一抬頭看著白蘇,不禁奇怪,為什麼王爺回來他要高興,倒是妃暝不在,他還自在得多。

  這人一回來,他便緊張不安,自己將來的生活還沒有著落呢,即使做不成這個孩子的暗衛,他也不想被滅口。

  霧氣繚繞,將十一的神色隱藏在一片朦朧之中。

  「本王回來,你不高興?」妃暝的聲音,驀然在十一的耳邊響了起來,嚇得他腿軟地向浴桶裡沉了沉。

  妃暝極快地伸手,將十一撈了起來,看向他被嚇得蒼白的臉色,不禁放柔的聲音道:「小心一點……」

  「王爺……屬下很快便洗完了……」十一臉色大變地看著妃暝,以為他急著洗澡,忙地從浴桶中起身,便要出去。

  「不急……」妃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十一道:「本王與你一起洗……」

  「一起……」十一臉上轟地一下便紅了起來,低下頭看著自己偌大的肚子,又看妃暝的身材與這個浴桶,雖然浴桶還算大,但要塞兩個大男人還是有些擠了,且他還大著肚子,就更是擁擠了。

  作者有話要說:

  23333,小侍衛星期二就要開始跑路啦!

 

 

第21章 偷跑

  朦朧的霧氣,將十一紅透的臉掩去。

  妃暝踏進浴桶的時候,十一努力地向桶邊縮去,不過桶就那麼大,十一再躲,也避不開與妃暝肌膚相貼。

  炙熱的手掌,落在十一的肚子上,帶著燙人的溫度,讓十一心驚膽戰。

  「孩子……是不是動了?」妃暝指尖熨帖地放了半晌,驀然感覺到掌心傳來微微的顫動,不禁有些激動。

  「唔……是在動……」肚子裡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妃暝,鬧騰得格外厲害,踢踢踏踏地在十一肚子印出腳印來。

  妃暝此時是有些緊張的,手掌放在被孩子踢出的印記上,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兩人緊緊地靠著,十一的腰被妃暝禁錮,一絲也不能動彈,只能任由他的手掌在肚子上來回地撫摸。

  十一也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這般被妃暝摩挲,肌膚敏感地躥起了一股電流來。

  十一害怕妃暝動作愈加強烈,忙地伸手握住了妃暝放在肚子上的手,制止道:「王爺……屬下洗完了……」

  妃暝的眼神漸漸地變得銳利,神情有些不愉,左手箍著十一的腰,將他按進懷中。

  妃暝低頭看著十一,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慾望,低頭落在他的唇上。

  十一的唇柔軟又有些溫熱,帶著少年的清新。

  妃暝的舌尖曖昧貪婪的滑過十一唇齒之間,最後強勢地糾纏住他的舌頭輕輕接觸,舔/弄那閃躲的舌尖。

  十一掙扎地動了一下,但唇舌被妃暝含住,讓他說不出話來,掙扎的身體又被妃暝困在桶壁。

  「疼……」兩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嚇得十一緊縮了一下,瞬間便將妃暝的神智拉了回來。

  「小侍衛,以後不用在本王面前自稱屬下……」妃暝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緩了許久才放開了身下的人,眼中帶著濃重的慾望看著十一道:「你也不需要再回暗衛處了。」

  妃暝微微地後退了一些,眼神漸漸恢復清明地看著十一。

  十一沒有想到,妃暝會在此時告訴他這句話,方纔還微微陷入情/欲的人,一瞬間卻又被寒冰重重地砸了下來。

  春意盎然,帶起萬物復甦的風,吹遍了山中的每一個地方。

  十一最近都有些精神恍惚,每一次想起妃暝說的那句『不需要回暗衛處』都覺得心在一寸一寸地往下掉。

  其實他早就該知道,皇家的血脈,是容不得污點的,可對於妃暝的子嗣,他的存在無疑將是他被詬病的地方,所以被殺人滅口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

  可是他不想死,尤其是一日一日與肚子裡的孩子一起長大的時候,讓他更想活下去,活著看他們長大,甚至是娶妻生子。

  陽光,從枝葉縫隙間星星點點地落下。

  十一站在那兩株桃樹下,心事重重地愣了許久,直到白蘇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楚大哥,可以吃飯了……」

  十一回過神來,慢慢地走近屋中。

  妃暝在村中只待了七日便離開了,前方傳來消息,西楚皇帝派了御史大臣前來與燕國談判,妃暝作為燕國的代表,自然是不得不離開。

  春風寥寥,帶著溫暖的青草香。

  十一趁著白蘇做晚飯的時候,進了廚房。

  「楚大哥,你怎麼進來了?」白蘇正在灶間忙得如火如荼,一轉身見十一站在他身後,嚇了一跳。

  「最近胃口不太好,想問你之前醃的梅子放在哪裡的,能不能幫我拿一點……」十一的面色有些蒼白,似乎是剛吐過的樣子。

  白蘇回頭看十一面色不好的樣子,忙地轉身道:「好,那你等我一下……」

  說完便旋風似的捲了出去。

  十一轉眼見看不到身影,忙地從懷中摸出一包藥來,揭開鍋,全倒了進去。

  這是慕容玨配置的迷藥斷魂香,據說效果很不錯,即使是武功高強的人,吃了也得倒三天三夜。

  十一好不容易才偷了一包。

  月明星稀,夜色寥寥。

  十一悄悄打開房門,一眼便瞧見中屋的堂前倒下的幾人。

  「慕容先生,對不起,對不起……」十一愧疚地對著幾人拜了一拜,將身上寬大的披風裹緊,抱著懷裡的包裹,然後偷偷摸摸地出了院子。

  夜間趕路,十一已經習慣了,以前做暗衛的時候,幾乎都是像夜貓子一樣晝伏夜出。

  他想著這個迷藥能將他偷溜的消息拖上幾日,因此心中稍稍有些放心。

  熹微的晨光,緩緩地照亮前方的路,十一幾乎是沒有目的地向前走著,他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懷著孕的身體讓他白天不敢出現在那些大城市中,唯有選一些偏僻的路走。

  已經是離開的第十日,他其實沒有想著要離得多遠,只是努力地找一些偏僻的小山村。

  他知道妃暝有多看重他肚子裡的孩子,所以他打算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然後悄悄地還給他後,自己再找個去處。

  十一最近老覺得肚子隱隱地有些疼,但想著才還未到八個月,心中便覺得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

  他每日趕路,只有晚上方進城,白日基本都休息或者走些偏僻的小路。

  山中的氣息有些悶熱,十一壺中的水已經喝光了,他尋思著找點水,只是這座山有些貧瘠,他走了很久也沒見著水源。

  草木凋零,竟一點也沒有樹木的蔥蘢之氣,十一微微地敞開了披風,驅散些燥熱,正打算坐在樹下休息一下,便瞧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山洞,洞邊的草木有些茂盛,一點也不像他一路走過來的樣子。

 

 

第22章 生子

  十一緩緩地向山洞走去,看外間那般茂盛的草木,肯定洞中定有水源。

  陽光點點,落在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上,零落的枝條,堪堪地遮住兩個身影。

  「娘……你看,有個傻瓜進山洞了……」一個身影開口了,帶著戲謔地聲音。

  「什麼?進去了?你怎麼不攔住……」另一個身影驀然從樹上騰了起來。

  「他自己去找死,我為什麼要攔?」說話的是個纖瘦的少年,俊秀的臉很是漂亮,就是眉眼上挑地帶著些邪氣。

  「笨蛋……」驀然騰起的人是個女子,一身淺黃的衣裳,傾城的容貌有些攝人,女子手使勁地拍了少年一下腦袋道:「天天跟著那個狗屁軒轅鏡,學得連良心都沒有了……」

  女子有些生氣,從樹上一躍而下,便要衝進山洞裡去。

  「娘……」少年被女子一掌拍下了大樹,撲通一聲跌了個實在,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便見他娘磨刀霍霍地向山洞衝了進去。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進去,便被突然甩出來的影子砸了個正好。

  「哎喲……」女子淒厲地叫了一聲,不雅地跌了個五體投地。

  少年見他娘被壓得實了,忙地上前將昏迷的十一拉開,才將女子扶了起來。

  「快去看看裡面……」女子起身揮開少年的手,一邊扶著腰,一邊還不忘指著山洞裡大聲道:「快去看看它跑了沒有……」

  「娘……沒有跑……」少年纖細的身形很是利落,一個起落便落在山洞口道:「不過它好像受傷了,在洞裡翻來覆去的折騰呢……」

  少年話一落,便聽到洞中傳來轟隆聲。

  女子忙地警戒了起來,手中握緊了劍盯著洞口。

  裡面的東西很快地便從洞裡出來了,是一條蛇,偌大的蛇頭正汩汩地留著血,想來定是被那個無意間闖進去的男子傷的。

  女子沒有時間多想,手中的劍一翻,便擦著少年的身體飛了過去。

  那大蛇的身體很大,幾乎跟那個少年的身體差不多粗細,女子的劍很快,不過那條蛇卻是比她更快,從洞中露出來的尾巴一甩,便擋住了女子的劍。

  叮的一聲響,女子只覺得手中的劍被撞得抖了一抖。

  「都叫你別著急了……」少年見他娘被大蛇甩開,竟一點也不著急,繞在樹後尋了半晌,才摸出一支長/槍來。

  「軒轅九歌……你再磨蹭,老娘回去就扔光你的寶貝。」女子被大蛇逼得後退了數步,回頭見少年慢悠悠的樣子,氣得美眸火星點點地。

  「好了好了……」少年的身手很是不錯,手中長/槍猶如夾著萬鈞之勢,直直地射向大蛇,立刻便戳出一個洞來。

  驟然的疼痛讓大蛇狂暴了起來,尾巴幾乎是胡亂地甩。好在女子和少年輕功都還不錯,雖次次都驚險地避過,但好在都完好無損。

  少年轉身落在山洞跌下來的岩石上,手中的長/槍迅速地挽起銀光,向大蛇飛了過去。

  女子的長劍一閃,從銀光的縫隙中敏捷地閃過,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條蛇的眼前。

  少年的長/槍徑直地穿過了大蛇的七寸,『咄』的一聲,槍頭穿過,被釘在不遠處的樹上。

  「你……去看看那個東西還在不在……」女子氣喘吁吁地侍劍而立,看著奄奄一息的大蛇指使著少年道。

  少年微微點頭,進了山洞,不足片刻便出了來,手中拿著一支赤紅的靈芝遞給女子道:「喏……你想要的寶貝……」

  女子看到靈芝,才高興地笑了出來,接過仔細看了看,方小心翼翼地收進懷中道:「還好沒被毀了……」

  「娘,你來看看這個人,好像是個孕婦……」少年白了女子一眼,緩緩地走近剛才昏迷的十一身邊,看著那鼓起的腹部,微微有些疑惑。

  「孕婦?」女子愣了,忙地轉身走近,看了半晌方蹲在十一身邊,指尖遲疑地在肚子上摁了一下道:「的確是個孕婦……」

  溫暖的風,緩緩地穿過竹林,響起敲擊的聲音來。

  十一是被腹部的一陣陣劇痛刺激得醒過來的。

  「這位公子……你終於醒了……」十一一睜眼便看見一張年輕男人的臉,溫潤如玉笑著對他說:「你腹中的孩子,只怕是快要生了……」

  「要生了?」十一腦袋稀里糊塗的,還弄不明白眼前是個什麼情況,便被下腹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折磨得神智都亂了起來。

  「要生了……快快走開……徐招然,熱水,熱水我已經準備好了……」門外突然響起一聲略略尖銳的女子聲音,聽起來竟是比他還激動。

  接下去的聲音,十一是一句也沒有聽到了,他只感覺到全身上下都在痛,腦袋裡迷迷糊糊地知道有人在叫他用力,有人給他一碗一碗地灌湯水,還有一把鋒利的刀,將他的肚子劃了開來。

  那就像是一個永無止境的噩夢,血腥地將他記憶全染成了紅色。

  十一覺得這上天好像在跟他開玩笑似的。

  稀里糊塗懷了孕,莫名其妙地生了孩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處,抱著他孩子的女人是誰?

  「這兩個孩子,是燕國的皇室血脈……」女子淺淺地搖著懷中的孩子,妍麗的臉上,卻滿是肅然。

  十一無力地躺在床上,眼神怔愣地看著女子,不明白她是如何知道的?

  「燕國的祖先曾與後世子孫下過一味蠱,名喚鳳凰印,這種蠱歷來只落在女子身上,因此燕國的幾位公主身上,皆有一副鳳凰的圖騰。」女子似乎看出了十一的疑惑,淡淡地扯開一抹笑來,將手中孩子的襁褓散開來,露出肩頸後那一塊,淺淡如山水墨畫一般的圖騰,猶如胎記一般,小小的,刻印在了孩子的身上。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十一無奈地閉了眼睛,他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的秘密,不過孩子身上的胎記卻是不會錯的。

  「因為我身上……恰好也有這麼一個圖騰……」女子淺笑著將孩子放進了十一懷中道:「恭喜你,你生下了一對龍鳳雙胎。」

 

 

第23章 長公主

  靜默的空氣,忽然傳來嬰兒的哭聲,細碎而婉轉,立刻便將怔愣的十一驚醒過來。

  十一低頭便看見身邊那個軟軟的孩子,皮膚還有些皺皺的,雙眼緊緊地閉著,嫩白的臉因為哭泣憋的有些紅。

  孩子細嫩的手腳,不滿意地在空中舞蹈著,似在抗議十一的慌亂。

  十一有些無措,低頭看著哭得聲嘶力竭的嬰兒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雙手舉在空中半晌,方小心翼翼地落在孩子身上,輕輕地拍,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哄她。

  「孩子定然是餓了,我先將她抱去奶娘那裡吧。」站在一邊的女子,實在被十一的笨手笨腳弄得有些無奈,不得不重新抱起孩子說道。

  「謝謝……」十一微微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你遇上我,也算是緣分吧。」女子將孩子抱進懷中,孩子立馬便止了哭聲,留下微微的抽泣聲。

  「我能問一問,你是誰嗎?」十一抬頭,眼中有些茫然。

  女子剛轉過身,聽見十一的話,微微頓了一頓,墨黑的髮絲,隨著風輕輕地搖曳。

  「我叫妃顏……」輕聲的風,緩緩地從女子的頰邊滑過,十一隻是瞧著她的背影,卻莫名地覺得悲傷。

  妃顏……

  十一聽過這個名字。

  遠遠離去的背影,極是平淡,甚至有些殘酷。

  妃顏,那個傳說中用生命祭了軍魂的燕國長公主。

  這個名字是燕國的禁忌,更是妃暝的禁忌。

  「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還活著……」妃顏回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換成了另一個孩子,十一震驚地還沒有緩過來。

  「我不是為燕國殉死的公主,只是被趕出了燕國而已。」輕微的風,帶著微微的濕意,滑過女子的裙擺,似乎帶了無數的憂傷。

  十一沉默地看著女子將孩子放進他懷中,輕聲說道:「我背棄了父王,背叛了我的國家,如今做個已殤的公主,或許早就不應該再叫這個名字了。」

  「可是我又很不甘心,不捨得,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活著回去,再見一見那個親手將我『殺掉』的人。」妃顏的臉色有些蒼白,清淺的笑,帶著許多苦楚。

  十一低頭看著身邊的孩子,與方纔的那個孩子一樣,皺巴巴的臉,看起來像個小老頭兒似的,一點兒也不好看。

  「你還想回去嗎?」十一的聲音有些輕,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我卻不想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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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陽光,有些刺眼,直直地穿過枝葉的縫隙,落在十一的身上。

  「楚公子,原來你在這裡?」十一正低頭看著搖籃中的兩個孩子,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徐先生……」十一笑著從石椅上起身。

  「怎麼樣,兩個小傢伙乖不乖?」徐招然溫文爾雅地笑著,走近亭中,手指習慣性地在兩個孩子臉上刮了一下。

  「哇哇哇……」某只小傢伙立刻不滿意了,掙扎著努力地想要爬起來,奈何人小力量不足,唯有手舞足蹈地干吼。

  「這個小丫頭,真厲害……」徐招然被逗得哈哈大笑抵說道:「不如做我的乾女兒吧?」

  十一也被孩子的動作逗得微微笑了起來。

  「徐招然……」兩人笑得正開心的時候,妃顏驀然出現,看著徐招然道:「今日過來就替孩子再好好檢查一下。」

  妃顏今日似乎很是高興,眉眼彎彎地低頭弄著搖籃的孩子,半晌說道:「這兩個孩子,也看不出來像誰。」

  妃顏說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十一,見他默然地低頭,不禁笑道:「小丫頭笑起來臉上的小酒窩倒挺像十一的,不過這個孩子卻是不太像,尤其是眉心這顆黑痣。」

  妃顏說著,指尖若有似無地從男孩的額頭上輕輕地滑過,腦海似乎在回想,燕國皇族之中,這個孩子到底像誰。

  十一聽到妃顏說話的時候,便微微地沉默了下去,直到徐招然替兩個孩子檢查好離去後,方對妃顏說道:「長公主,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妃顏狀似不在意地繼續逗弄著孩子,聽著嗚嗚哇哇的聲音,笑得開心。

  「幫我將這個孩子,送去一個小山村,交給一個叫慕容玨的大夫……」十一輕輕地俯身抱起了那個男孩兒,三個月的熟悉,他終於也不會手忙腳亂了,雖然依舊算不得一個好父親,但他很努力地想做的更好一些。

  「送走?」妃顏明顯地愣住了,似乎沒有想到十一會求她幫這樣一個忙。

  「嗯……」十一不敢抬頭看妃顏,眼神盯著懷中的孩子,萬般不捨。

  「為什麼?」妃顏輕輕地蹙眉。

  和薰的暖風,抬起兩人的髮絲,在空中微微地搖著。

  手臂中的孩子,似乎還不知道他的父親打算送走他,咿咿呀呀地抓住十一的手指,往嘴巴裡送。

  「他說過這個孩子,可能是他唯一的子嗣,我不能自私地留在身邊。」十一似乎嚇了決心,將手指從孩子的手中掙扎出來。

  「我答應你,一定安全地將這個孩子交給那個叫慕容玨的人……」妃顏聽明白了十一的意思,雖然她並不知道那個他是誰,卻沒有再追問,只是看著他懷中的孩子,心微微地揪著。

  十一微微地看向亭外,偌大的蓮花池,明媚燦爛地盛開著花。

  其實直到現在,十一也不是很明白,他是怎麼到的夜國,妃顏說救起他的時候,是在大燕與夜國交界的少留山,後來因為他特殊的情況,不得不連夜回了夜國的王都,新鄭。

  徐招然是夜國的御醫,以前一直替夜王軒轅鏡調理身體,直到妃顏將他請出來,替十一接生。

  十一無疑是幸運的,他在最危險的時候遇到了妃顏。

  不但躲開了天上地下尋找他的妃暝,還安全地生下了兩個孩子。

  可是這夜國的旭王府終究不是他的久留之地。

 

 

第24章 離開

  沉沉的夜風,吹響衣角,混合著枝葉碰撞之聲,窸窸窣窣地發出音來。

  長亭外,緋紅的燈籠,發出幽幽的光來,照亮古舊的街道。

  「我就奇怪你為何始終不給兩個孩子取名,想來你是早就決定要將這個孩子送走了。」妃顏身上罩了一件寬大的披風,站在馬車邊,看著十一不捨地將孩子交給馬車上的人。

  「長公主請放心,屬下一定完好無損地將孩子交給所托之人。」黑衣的侍衛,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後,掖好了襁褓。

  輕輕將孩子交給黑衣的侍衛時,十一心揪緊得厲害,看著馬車緩緩地消失在夜色裡,失魂落魄地地在夜色裡站了許久。

  直到晨曦微白,陽光漸漸地照亮了旭王府的角落,才恍惚著,從後院進了屋。

  妃暝沒有想到,他與西楚談判接近尾聲的時候,接到了十一懷著孩子跑路的消息。

  他離開前明明告訴過那個人,以後會有不同了,他不需要作為孩子的暗衛去守護他,可是為什麼,他卻突然跑了。

  妃暝怒不可揭,立刻便派了底下的暗衛去找他,甚至傳了消息給蕭寒殷,要他四面八方地搜尋十一的下落。

  他幾次得到消息說找到了十一的行跡,可轉眼那個人又像風一樣地消失了。

  妃暝那幾日心情都很不好,西楚的談判大使,因為他的心情,生生被折磨了好些時候。直到他一怒之下,親自前往少留山去找十一,卻沒有想到已經徹底地失去了那個人的消息。

  九月的陽光,很是盛大,將山中的一切都照的明朗起來。

  慕容玨接到那個孩子的時候,正背了一兜藥,準備趁著陽光燦爛時曬一曬,卻沒有想到被幾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嚇了一跳。

  「你是慕容玨……」黑衣人蒙著面,讓慕容玨光是看著也覺得熱。

  「你們是什麼人……」鑒於妃暝隔三差五也會派個人來問候他有沒有十一的消息,慕容玨倒還好,沒被嚇得厥了過去。

  「這是楚公子托我們送過來的。」幾個黑衣人伸手將孩子遞了過去。

  「楚十一?」慕容玨一聽消息,立馬有了精神,低頭看著那個孩子,微微怔了一怔問道:「他在哪裡?」

  「這個無可奉告……」黑衣人乾淨利落地將孩子放下,後面兩人取了身上的包裹一併交給慕容玨後,便像出現的時候一樣,刷地一下消失了。

  妃暝接到消息來取孩子的時候,問了慕容玨一連串的問題,都被他以『不知道』這三個字給打發了,氣得妃暝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孩子已經三個月了,隨著孩子一起來的還有一封信和幾件嬰兒的衣裳,信是十一寫的,上面寫了孩子出生的日子,還有一大串感謝慕容玨照顧以及最後偷藥迷暈他們的歉意,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頁,卻恁是沒有一句是留給妃暝的,就連孩子,十一都很內疚地寫了一句對不起。

  妃暝看過信後,很安靜地將信裝進了懷裡,而後面無表情地吩咐暗衛道:「繼續找……就算是屍體也要給本王挖回來……」

  慕容玨膽戰心驚地看著妃暝將孩子抱走了,阿彌陀佛地替十一祈禱他不要被抓到。

  十一是聽到孩子安全送到的消息後,才向妃顏辭行的。

  「長公主的救命之恩,十一沒齒難忘,他日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十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十一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妃顏很體貼地沒有攔他,只是微笑著讓軒轅九歌拿出了身上的玉珮綁在了小丫頭的脖子上道:「你爹欠的恩情,就用你來還好了,記得長大後回來嫁給九歌,不要跟別人跑了……」

  十一:「……」

  軒轅九歌:「……」

  小丫頭咿咿呀呀地拉著玉珮往嘴裡送,立刻便舔了許多口水在上面,讓準備搶玉的軒轅九歌立馬嫌惡地縮回了手。

  十一在打算離開的時候,就想了很多去處,不過直到最後也沒有下定決心。

  離開旭王府,十一仍舊回了燕國,在走過許多城市跟村莊後,十一選擇了邕寧,那個他出生的地方。

  以前的家還在,母親老了許多,眼睛也不好了,看著他也沒有認出來,父親的腿瘸了,據說是前年冬天遇上雪崩,把腿給砸了。

  大哥娶了媳婦,在旁邊另蓋了房子,聽說大嫂為人不是很好,總是暗地裡數落兩位老人。

  二哥還沒有成親,在鎮上的米鋪當夥計,每個月回來兩天,幫著父母幹些農活。

  大姐嫁給了同村的木匠,過得還算不錯,生了兩個孩子,二姐早夭了,在十一被賣掉的前一年,十一沒有見過小妹,她是十一被賣掉過後才出生的,今年才十二歲……

  十一回到邕寧後,並沒有回家,他只是抱著手中的女兒,遠遠地站著看了一次,母親從他身邊經過,奇怪地看了他兩眼,卻一句話也沒說地轉身離開了。

  十一那時候的心是緊張的,他怕被認出來,卻又希望被認出來。

  只是現實終究沒有那麼善良。

  十一用妃顏送給她未來媳婦兒的銀子,在隔壁的村子買了一塊地,找了長工,花了半個月蓋了一座土房。

  隔壁村長的老婆是個十里八鄉的媒婆,聽說十一喪妻又獨自帶著女兒,自動地便送上門幫了許多忙,還順便探了十一的口風,有沒有再娶的打算。

  十一一腦門黑線地拒絕了好意,然後抱著孩子躲在房裡,直到村長夫人垂頭喪氣地鎩羽而回。

  十一在做暗衛前,也是個農村的孩子,三歲的時候便幫著家裡做農活了,因此撥弄這些雖有些手生,但到底還是沒全忘了。

  小丫頭倒很是好帶,除了餓了,尿了哼哼地哭兩聲,其餘時候都是安靜地玩兒脖子上的玉珮。

  那個玉珮似乎有味道,小丫頭總是放在嘴邊啃,十一也阻止了幾回,想著玉珮雖然大,但這個小丫頭的嘴也不小,要是不小心給吞了下去就麻煩了,因此很鄭重其事地跟小丫頭商量了一下,在她骨碌碌瞪大眼睛看他時,小心翼翼地將玉珮取了下來。

  只是那個小丫頭似乎很不高興,扒拉著十一的手指頭,狠狠地咬了一下,雖然嘴裡沒牙,咬著不疼,但堅決地捍衛了自己的意願。

  十一最後也沒有忍心將玉珮給沒收了,泫然欲泣的眼睛水光泠泠的,十一的心立刻就被小丫頭滾大的淚珠給弄得心軟,最後無奈地將玉珮又給戴了上去。

 

 

第25章 進山

  十一在村子裡蓋好房子,已經是十二月的末尾了。

  大雪來了幾場,好在一邊的主屋早就弄好,餘下的幾間十一倒也不急,只是時間沒有趁好,過了下種的季節。

  十一數著手中的銀子,當初離開時,不好意思要,還是妃顏藉著小丫頭的名義硬給他塞了些,不過置辦了這些良田過後,餘數並不多。

  屋外的大雪細細碎碎地下著,不大,卻整日都綿綿地不見停。

  這裡不像燕京,氣候偏冷,雪一落便是十餘日也不見歇。

  十一在屋中暖了炕,小丫頭睜著大眼睛一邊啃手指一邊跟他爹大眼瞪小眼。

  「唉……」長長的一聲歎息,在屋中一圈一圈地晃蕩。

  十一苦惱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指尖撥開小丫頭餵進嘴裡的手甚是無奈地對她道:「小丫頭,這雪再這麼下,咱兩只怕之後都要餓肚子了。」

  小丫頭如今才五個月,說不得話,只是看他爹愁眉苦臉的樣子覺得好笑,手舞足蹈地笑個不停。

  「楚鳳泠……」十一被小丫頭笑得無奈,上前將小爪子握在手裡,阻止她將玉珮往嘴裡送:「不許邊笑邊咬東西……」

  十一義正言辭地將玉珮塞進厚厚的衣裳裡,看小丫頭努力地掏,卻怎麼也抓不到,才放心地出了屋子,轉到邊上的小廚房,將昨晚煲在柴火裡的粥撥弄了出來。

  十一蓋房子的地方離得有些遠,周圍都沒有什麼人家,屋前有一條極淺的小溪,水很清澈,底下是一層被流水磨得沒有了菱角的石子,只是如今冬雪綿綿地結了一層冰,也見不到什麼魚蝦。

  左邊是一片桃林,據說是村中一戶姓王的人家種的。十一置辦的地在屋子的右邊,三畝良田,兩畝沙地,如今都被厚厚的雪蓋著,也下不得手,屋前是前幾天才淘的一口井,井邊是一顆高大壯碩的核桃樹,被霜打了枝葉,掛著晶瑩的冰條。

  十一在旭王府的時候,笨手笨腳被妃顏嫌棄了許久,好在誰也不是天生就會養孩子,在學了三個月後,十一終於也像模像樣起來。

  米粥熬得特別軟,帶著微微的甜味,小丫頭特別喜歡吃,扒拉著十一的手,很自覺地張開了嘴。

  十一好不容易餵好了小丫頭,才得空自己吃東西,剛餵了幾口,便見桃林走出來一群人,個個手中都帶著鋤頭砍刀等農具,向著山上去。

  十一不明地上前,拉住一個臉色慌亂的村婦問道:「出什麼事了?」

  「哎呀,還不是隔壁村子的楚家丫頭,說是昨天晚上上了山,到今天都沒有回來,楚家大娘哭著求到了他們村長那裡,可是這大雪天的,誰敢不要命地上山去,但耐不住楚大娘可憐,那楚大叔當年又因為救我們村長斷了腳,因此兩個村子便聯合起來,找了村子裡的年輕男人,一起上山去找一找。」那個村婦也是個急性子的,抓著十一便辟里啪啦地說了個盡,說完便急沖沖地跟著人群上去,那些人裡面可也有她家漢子,因此心中急的不得了。

  「楚家?」十一心裡一咯登,立刻便吃不下去了,放下碗進屋將楚鳳泠仔細地包好,捆到背上,便跟著人群一起上了去。

  寒冬的大雪,將山中侵染得銀裝素裹的,及膝的雪讓一行人走的很是艱難,那些原本鼓了信心要上山的人心也涼了半截。

  大雪封山,不說山中那些飛禽走獸,單是這大雪便讓人動不了。

  那些漢子還好,身強力壯,但跟著上來的婦女卻是再走不下去,喘著粗氣停在原地歇半天也回不過神來。

  「趙大娘……」前面領頭的楚家老二,折了回來,對那幾個村婦道:「你們就不要再上了吧……」

  「那你們小心啊……」後面幾人也著實動不了,索性蹲在原地歇息。

  「我們會的……」楚遲戴著手套,不方便地推了推頭上的帽子,冷得通紅的一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來,轉身便又向山上爬去。

  「這位大哥……」楚遲一回頭便看見前面一個人,衣衫單薄,背上背了一個嬰兒,身形卻很是利落,腳下的印子也比他們淺的多了。

  十一聽見背後的聲音,微微停了一停,回頭便見一個被裹得見不著臉的年輕人對他招手道:「你身上還帶著孩子,就不要再上山了吧。」

  「不妨事……」十一隻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轉身繼續向前行去。

  大雪還在繼續,十一幾步便越過了前面的人,他身形頎長,又穿的單薄,背上背了一個孩子,動作卻很是輕靈。

  「咦,村長,這位小哥是誰,以前沒見過。」村前的張家老大,看著十一動作利落的藉著雪上掉落的枯枝輕輕一躍便跳了老遠,不禁疑惑地問道。

  村長本來年紀也算不得小了,但念著楚家大叔對他的救命之恩,又想著不能沒有人領頭,因此強撐著跟著一起上了山,此時抬眼見楚十一,愣了半晌方說道:「這個小伙子啊……跟他們倒是一家姓……」

  村長趁著說話的空檔,停下來歇了一口氣,指著旁邊的楚家老大說道:「他也姓楚,叫楚十一,年前來了我們村,據說是因為妻子沒了,萬念俱灰,所以來了我們村,就在山腳下買了地,修了屋子,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妻子生了孩子就沒了,只剩下一個大男人帶著個小丫頭,過得也不容易。」

  村長一邊歎氣一邊感歎地說完話,十一已經沒了身影。

  「楚十一……」後面跟上來的楚遲聽著這話微微愣了一愣,腳下卻加快了步伐向著十一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一行人在山上轉了許久,也沒有見到楚家小妹的蹤跡,正打算歇一會兒,便見著十一回來的身形道:「你們不要再走了,前面有一隻母狼好像在生產,那個女孩兒被困在樹上。」

  「母狼在生產?」所有人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頭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看著你們的留言,都覺得很溫馨,很溫暖,有時候看著有意思的回復還會傻傻地笑半天,謝謝你們喜歡,就像在陪著我一起寫接下來的文字!

 

 

第26章 狼崽

  走山串林的農戶都知道,狼是群居動物,一隻懷孕的母狼,狼群是不可能讓它獨自在陌生的地方生子的,她的身邊一定有公狼,只是不知道是一隻,還是一群。

  所有人都不敢擅自行動了,面面相覷地看著。

  「村長……怎麼辦?」那跟在後面的漢子具是握緊了手中的鋤頭,內心惴惴地不安。

  「楚小哥……你功夫好,看能不能將楚丫頭給救出來……」十一站在距離人群一射之地,隔著兩顆樹,頂上間或地落下幾顆松果般大小的雪渣,打在身上。

  十一用披風將背後的小丫頭全部罩住,防止雪落在她身上,但某人顯然不太領情,被披風遮得不見天日,心情很不爽地張牙舞爪,努力拱著腦袋從縫隙裡伸出兩隻眼睛來。

  十一聽著村長的話,沉吟了半晌,回頭將披風背後的小丫頭取了下來交到村長手上道:「幫我看著她。」

  「你放心……」村長將孩子抱在手中,又轉身對楚家的老大和老二說道:「你們誰跟著一起,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我去吧……」楚家老二立刻便應聲,向十一走去。

  「不用了……」十一眼神有些涼,轉瞬即逝地看了楚家老二一眼道:「我一個人方便一些。」

  說完便轉頭縱身一躍,如鳥兒一般落在了樹上,嚇得那些個村民瞪大了眼,卻見他身形恍如鬼魅一般,已經消失在樹間。

  十一回到母狼倒地的樹邊時,母狼似乎已經將小狼崽生了下來,只是好像沒有什麼力氣,依舊躺在雪地上,十一抬頭看向樹上,身形瘦弱的小女孩兒臉上掛著淚水,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蜷縮在樹枝上,一動也不敢動。

  「你怎麼樣,還能動嗎?」十一縱身落在小女孩兒旁邊的一棵樹上,小聲地問。

  小女孩兒此時終於見著了人,有些激動,只是蹲了一夜,四肢已經僵硬地沒有任何知覺,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嘶啞地道:「救救我……」

  十一微微地皺了皺眉,看女孩的樣子,應該是不能動,他如果要落在那棵樹上,兩個人的重量,必定落下雪渣,如果讓母狼發現了,很可能會發出叫聲引來同伴。

  「有兩隻狼跟一隻熊瞎子打了起來,昨晚便互相撕咬著不見了,到現在也沒有回來。」女孩兒似乎看出了十一的顧慮,小聲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

  十一低頭看了一眼幾乎快力竭的母狼,心中微微不忍,見那只出生的小狼被推出腹部,落在雪地上,母狼舌頭一遍一遍地舔舐著小狼,眼中全是憂傷之意。

  十一小心翼翼地將女孩兒從樹上抱了下來,窸窸窣窣的冰碴子落下,打在底下的母狼周圍,立刻引得她警戒地低叫了起來。

  十一併未停歇,腳下幾乎用盡了力氣,抱著女孩兒迅速地躲開。

  那隻母狼此時顯然沒有任何攻擊力,只是身體艱難地縮起,將小狼護在懷裡。

  十一看得微微愣了一下,卻並未停留,只是抱著女孩兒向那些村民奔去。

  「大哥,二哥……」女孩兒看見親人,立刻哭了出來,十一將她放進人群之中,立刻被楚家老大接過抱在了懷裡。

  「謝謝……」村民們無不感激地看著十一,尤其是楚家的人,就差當下給十一跪下磕頭了。

  「舉手之勞……」十一接過楚鳳泠重新背在身上,並未急著離開,而是回頭望著方才回來的方向若有所思。

  飛雪幽幽,淺淺地墜落在山林之間。

  十一漠然地推拒了楚家的謝意,抱著楚鳳泠回了住處。

  屋中燒了暖炕,十一將小丫頭放在床上,有些發愣。

  不知為何,他總是回憶起那隻母狼的眼神,以及它蜷縮著身子將小狼護在懷裡的樣子。

  十一最終也沒能忍下心,待一眾人散後,重新回到了那棵樹下。

  雪絮悠然,落在那只雪白的狼身上。

  十一上前查看的時候,那隻母狼已經閉上眼睛死了有些時候了,而被它緊緊抱在懷中的小狼也只剩下微微的氣息。

  十一歎息著將小狼抱了起來,用身上的披風替小狼擦掉了身上的血漬,沉默地想了良久方帶著小狼下了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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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妃九黎千里迢迢地從平江回來,還未進府,就聽說六王爺妃暝喜得貴子,正領了孩子進宮給皇上稟報呢。

  驚得他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風風火火地闖進宮了。

  皇帝的御書房內

  妃暝沉著臉看皇帝抱著他兒子一邊笑著逗弄一邊數落他:「這麼些年才蹦個兒子出來,真沒用……這小子長得像你母親,額頭上都有一顆黑痣……」

  皇帝:「孩子的母親的是誰?」

  妃暝:「……」

  皇帝圓目一瞪:「連你老子也不能說?」

  妃暝臉色更黑:「說了怕你受不了……」

  皇帝:「老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妃暝:「別在我兒子面前說粗話……」

  皇帝:「……」

  妃九黎闖進御書房的時候,他父皇正怒目圓睜地瞪著妃暝,手上抱著一個嬰兒,死活不肯撒手還給他六哥。

  「好了,不說就不說,是你的種就好。」皇帝最終還是敗下了陣來。

  「當然是我的種……」某人傲嬌地抬頭,有些洋洋得意地宣佈道:「還有一個女兒……」

  「女兒?」皇帝不高興了:「為什麼不帶進宮?」

  妃暝臉色黑了一下:「跟她娘跑了……」

  跑了?

  妃九黎和皇帝都愣了許久。

  還是皇帝先回過神來,鄙視地瞪了妃暝一言:「朕這些兒子裡面,就屬你最丟人……」

  妃暝被皇帝數落著便想到了十一,渾身都變得陰風陣陣起來,讓準備再補上幾刀的皇帝默默地住了嘴。

  咿咿呀呀的聲音,適時地讓他父王緩了過來,襁褓中的孩子,小臉通紅地吐了一口氣,看得幾人甚是有趣。

  「咦,怎麼手上熱乎乎的?」皇帝反應慢半拍地舉起左手,濕噠噠地。

  「父皇,這小子尿了……」妃九黎臉色大變地指著皇帝身上,很明顯地被水跡浸濕了一大塊。

 

 

第27章 賜名

  深冬的寒氣,凌冽而蕭肅。

  風幽幽地流過,掀起妃暝的衣擺。

  朝陽大殿上,皇帝微微地扶額,聽著一眾大臣的上奏。

  「皇上,臣有本要奏……」兵部尚書上前道:「皖南右僉都御史謝賦借皇上名義在隴西、平江、丹陽三處擅自招兵,未上報軍機處,這是臣收到的底下彈劾的奏章,請皇上過目。」

  皇帝緩緩地睜了眼,神色悠然地看了一眼不曾一動的妃暝,安靜地垂眸,似沒有絲毫奇異。

  「拿上來……」皇帝淡淡的一聲。

  沉肅的大殿有些凝重,太子始終低著頭,雙手規矩地握在身前。

  「擅自囤兵,他這是準備要反呀?」皇帝看著上遞的折子,突然極輕地笑了一聲道:「按謀反罪處,斬了吧……」

  帶著不屑的聲音,皇帝將奏折扔在了腳下,而後抬眸看向底下一個個低頭默罕的大臣道:「與陽言者依崇高,陰言者依卑小,去查查這謝賦都結交了些什麼人……」

  皇帝此時的情緒明顯不怎麼好,一貫微笑的臉上,肅殺地瞪著下面好一會兒才揮手道:「沒事就退了,太子,你留下……」

  被點到名的人明顯地抖了一下,只是很快便被掩了去。

  妃暝和妃九黎被叫進御書房的時候,皇帝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神情淡淡地看不出什麼情緒,不過瞧太子的臉色,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話。

  「父皇……」

  「來了……」皇帝微微地睜眼。

  「朕年紀大了,也沒那麼多殺人的念頭,只想安安穩穩地含飴弄孫罷了,近日來朕常常回想起皇后曾說過的話,殺孽太重,最終都是報應在子孫身上,所以朕不願染血,你們……也讓朕安靜兩年。」皇帝此番的樣子很是傷情,或許是因為想到了先去的皇后,聲音滄桑地透出一股倦意來道:「皇后常說朕心狠手辣,但最後傷的卻總是自己,你們幾個,都是朕的心頭肉,萬不要讓朕寒心呀。」

  「老六……」妃暝專心地聽皇帝的教誨,卻不想皇帝卻叫到他的名字道:「你那個小子還沒取名字吧?」

  「回父皇,還沒有……」妃暝被問到孩子,微微地楞了一下。

  「太子和老三的長子都是朕賜的名字,你這個兒子,朕也賜他一字如何?」皇帝眸色幽深,似乎在認真地想。

  「兒臣替他謝過父皇……」妃暝恭謹俯身。

  「妃……卿絕……」皇帝沉吟了半晌,眸光幽幽地從幾個人身上滑過。

  卿絕……

  妃暝心中微微一動,抬眼看了一下皇帝,神情分明地有些落寞與傷情。

  他取這個是何意?

  思卿不在,已絕塵寰?

  他在思念皇后,妃暝的母親……

  或者只是在告誡他,當年答應過皇后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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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一過,山上的雪便開始融化,十一思考著要買些什麼下種,水稻是一定的,另外還得買些時令的蔬菜種子,十一本來打算買些小雞仔圈養,但瞧著屋裡的狼崽子,還是忍了下去,他可不想每天早上起來數雞少了幾隻。

  小丫頭現在有了玩伴,每日都興高采烈地。

  那隻小狼如今雖然是活下來了,但每日都被小丫頭摁在身下蹂/躪,又沒有什麼肉吃,所以發育得有點慢。

  養了兩個月也還是一副孱弱的模樣,爬都爬不過小丫頭,更別說走路了。

  十一很是歎氣,他如今就像養了兩個嬰兒一樣,小丫頭學打滾的時候,小狼就在一邊跟著學,末了小丫頭現在會爬了,小狼卻還只能伸伸爪子,摸摸地。

  「我還指望你給我看家護院呢,可不是讓你跟小丫頭學撒嬌來的。」楚鳳泠捏著十一給她磨牙的肉條,湊上去要給十一喂到嘴裡。

  十一看了一眼口水淋淋的肉條,嫌棄地轉過了腦袋。

  小丫頭見十一不吃,立刻便轉身將肉條給小狼崽餵了過去,可惜兩隻都是還沒長牙的傢伙,磨蹭半天也沒咬出個印子來。

  「楚大哥……」十一剛拉開扭在一起的楚鳳泠和狼崽,便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道稚嫩的女子聲音。

  十一一開門便見著那日被他救回來的女孩兒,手中捧了一個罐子,手上還提了一袋子東西。

  「楚若……」十一輕輕地蹙了眉頭道:「不是讓你不要再送東西來了嗎?」

  「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小丫頭身形很是瘦弱,十三歲了,身高卻只到十一的胸口。

  「這是娘今早擠的羊奶,熬好了,讓我給你送來……」小丫頭微笑著將手中的罐子交給十一道:「還有早春的一些種子,我娘說,你們沒做過農活的,一定不知道要種些什麼,等立春過了,就叫二哥過來幫楚大哥一起理田,隔壁趙大娘也說,楚大哥定然不是會幹這個的,她到時候過來教你幾天。」

  楚若將袋子一併交給十一道:「我們窮人家,沒什麼貴重的東西,這些小東西也不值什麼錢,希望楚大哥不要拒絕。」

  十一聽著楚若說起娘,心中微微有些酸,又想起十年前她將他賣掉的那一天,胸中就像堵著一塊石頭,什麼也說不出來。

  「幫我謝謝……她……」十一接過楚若的東西,默然地進屋,將東西放好。

  「呀呀呀呀……」楚若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就見著十一背後爬出來一個小丫頭,手上全是泥,伸手將十一的大腿抱緊,嘴裡嗚哩哇啦地說著什麼。

  跟著小丫頭背後來的,還有一隻灰白毛茸茸的東西。

  十一一彎腰,便將小丫頭撈了起來。

  「楚大哥……這是那隻小狼崽嗎?」楚若瞪大了眼睛,有些疑惑地蹲下身,看著那個努力在地上爬的小東西。

  「嗯……」十一見楚若看見,也不好否認。

  「那隻母狼呢?」楚若遲疑地抬頭問道。

  「死了……」十一轉身將楚鳳泠放在炕上,取了一邊的帕子仔細地替小丫頭把灰擦乾淨,才端起桌上的羊奶一口一口地給她餵進去。

  「死了?真可憐……」楚若將小狼崽抱起來,憐惜地撫摸了幾下道:「不過小鳳泠這下有伴了。」

 

 

第28章 消息

  妃暝離開御書房的時候,天上下起了細細的小雨,不大,朦朦朧朧地映襯著天色,讓人很是壓抑。

  「六哥……父皇這是明顯地偏袒太子嘛,虧我還千里迢迢地趕去平江呢……」妃九黎跟著妃暝一起從御書房出來,心中積壓的怨氣終於能夠一吐為快。

  「既然知道,以後就不要提這事了?」妃暝陰沉的面色,就像此時的天色一樣。

  「父皇還把皇后娘娘搬出來……」妃九黎怒不可竭地握緊了手對妃暝道:「六哥就這樣認輸了……」

  妃暝緩緩地抬頭,眼神陰暗地看了妃九黎一眼道:「他是太子……」

  寒風,順著細雨,落在兩人身上。

  妃九黎是第一次看到他六哥這樣的眼神,幽冷的,沒有絲毫感情。

  妃暝的心中的確是不快的,不過卻不是因為太子的事情被壓下去,而是因為皇帝提起了他的母后。

  妃九黎說的沒錯,皇帝在拿皇后壓他,更確切的說是在警告他,要他離那個位置遠一點。

  回到王府的時候,蕭寒殷突然出現了,妃暝見到他的時候,心中突然跳了一下,立刻便進了書房。

  「王爺……」蕭寒殷不緊不慢地跟著進了書房。

  「有消息了?」妃暝看著蕭寒殷。

  「嗯……有了……」一身黑衣的蕭寒殷,看著妃暝默然扯開了一抹笑來說道:「也不知道那個小侍衛是傻呢還是聰明,他並沒有回去找他的父母,不過卻在隔壁的村裡買了一塊地,蓋了房子。還有……他並沒有換名字。」

  「很好,楚十一……」妃暝冰冷的嘴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念出了這個名字來。

  風雨蕭肅,書房中的氣氛亦是沉冷。

  妃暝思索了半晌,驀然抬手寫了一封奏折,叫人送進了宮,而後叫人將蘇傾夏和白蘇叫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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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天氣,清冷而濕潤,尤是晨起之時,還帶著夜霧的水汽,莫名地有種朦朧感。

  十一睜開眼的時候,習慣地摸了摸身邊,卻觸手一抹冰涼,才徹底的清醒過來。

  「楚鳳泠……」十一揚聲喊了一句。

  「哇哇哇……」屋外傳來某人回應的聲調。

  十一微微放心地起床。

  推門出去的時候,十一遠遠地就看見了隔壁家的王大叔正在給那一片桃林澆灌,而他家楚鳳泠就趴在小狼身上,嗚哩哇啦地揪扯著小狼的耳朵。

  十一無奈地歎了口氣,上前將楚鳳泠撈了起來,他家這個小丫頭每天精神氣都很足,調皮搗蛋地讓人很不放心。

  小丫頭如今才八個月,走不得路,爬的卻一點也不比十一慢。

  他經常一晃眼,小丫頭就不見了蹤影。

  就像昨晚,十一隻是去提水的空檔,小丫頭便爬進了廚房,等十一回來找到她時,她全身上下都裹了一層灰,黑□□的只露出一雙眼珠子來,讓十一看著哭笑不得。

  不過那隻狼倒是顯出了它作為動物的優秀基因來,最近幾個月長得很快,經常活蹦亂跳地叼著小丫頭到處跑。

  十一很體貼地順著小丫頭吐詞不清地給小狼取了一個名字『滾滾』,小狼對這個名字大概是很滿意,每次小丫頭不清不楚地咕噥聲音出來,小狼都以為是在叫它,狗腿地立馬湊上去磨蹭。

  村裡的人感念著十一的功夫好,又想著他曾救了村裡的人,因此對十一擅自養狼這件事也沒有什麼置喙,只是害怕地敬而遠之,好在十一住的遠,所以也沒有惹出什麼大/麻煩。

  隔壁的王大叔還笑著感謝十一說養了隻狼替他們守桃林,熱情地送了好幾罈子桃花酒。

  只是狼終究是森林野獸,不可能天天跟著十一吃米喝奶。

  十一在養了它五個月零七天的時候,終於耐不住天性地在半夜溜上了山,然後叼了只野山雞回來。

  於是當晚,十一做了烤野雞吃。

  春夏一晃而過,十一在村裡人和楚家的幫助下,終於也漸漸地熟悉了現下的生活。

  小丫頭也開始搖搖晃晃地能走路了,門前那條淺的只沒得過腳踝的小溪成了小丫頭跟那隻小狼夏日最常逗留的地方。

  隔壁的桃林則排了第二,尤其是在桃花盛開的五月,奼紫嫣紅地落了滿地的花瓣,小丫頭每每拖著小狼爬進去打滾,然後滾一身泥回來。

  楚若仍然是常常地帶些東西來看十一,中秋的時候,楚家老二楚遲親自來請十一去他們家,卻被十一拒絕了。

  或許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幕,母親親手將他賣掉的那一刻,說不恨,那是假的,他恨過,也怨過,只是如今說這些都再也沒有什麼意義了而已,他只想靜靜地像這樣守在家人身邊,守著小丫頭長大成人。

  他不知道這個時間能有多久,但能這樣幸福,即使只有一天,他也是無憾的。

  十一不會做的事情很多,但他也跟小丫頭一樣,一天一天地在慢慢長大。

  小丫頭七個月後長的就有些快了,嘴裡長了好幾顆乳牙,每天抱著玉珮咬得口水橫流。加上家裡養了頭野獸,常常學著楚鳳泠將衣裳咬出破洞來。

  十一無奈之下,背上小丫頭進了鎮,找了間衣鋪,打算定做幾身衣裳。

  「十一……」剛出鋪子,十一就撞上楚遲,他就在不遠處的米鋪做事,遠遠地看到十一背著小丫頭出來,找了過去。

  十一看見楚遲,驀然想起家中的米似乎不多了,正打算買一些,就看見一輛青色的轎子從身邊走過,然後停在不遠一處大戶人家面前。

  十一認得那戶人家,十年前便是鎮上出了名的商戶,如今聽說更是富甲一方。

  十一抬頭看的時候,剛好撞上那府的老爺從府中出來,甚是恭敬地對著轎子裡的人說話。

  「蘇姑娘,已經到了……」錦黃的簾子緩緩地被掀開,露出一身暗紅的衣裳來。

  那個身影很快地便隨著主人進了府,只留下一頭青絲和纖細的背影。

  十一腦海中立刻閃現出一個人影來,要仔細看,卻只見府門緩緩地被關上。

 

 

第29章 打獵

  桃花幽幽地謝落,盤旋著甚是美麗。

  楚鳳泠自從會搖搖晃晃走路開始,便每日都必定去桃林報道一番,起初只是滾滾泥巴,揪揪落花,到後來膽子再大些,就開始手腳並用地向樹上爬。

  奈何腿太短,爬到桃花謝了,桃子結出來也沒爬上去。

  楚鳳泠隔三差五必搞點事出來的習慣已經讓十一見識了小丫頭的破壞力,好在那隻狼還算靠譜,楚鳳泠每每拉著它做什麼壞事,它都默默地長嘯兩聲提醒十一。

  隔壁村的楚家依舊隔三差五來拜訪,不過楚十一卻始終不願過去。

  楚家大叔十一也未曾見過,只是每次聽楚若來的時候提一提,楚大娘倒是來尋過他一回,只是被他躲在屋裡,避開了。

  自從上回在鎮上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過後,十一便常常地陷入沉思。

  他擔心是那個人找過來了,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可能。

  依他家王爺的做派,要找到他,定是直接叫暗衛將他捉了回去,或者再乾淨利落一點,就地解決了。

  七月的驕陽有些烤人,十一在『滾滾』第七次上山叼野物的時候,就腦袋開竅地決定上山打些獵物。

  家裡這幾個都是肉食動物,對於沒有養家禽的十一來說,打獵似乎是最簡單的辦法。

  沿著上山的小路,有一條河,水色很深,岸邊還垂了雜草,十一蹲下身,手在水裡面晃了晃,見許多魚在啃兩邊的草,心中便暗暗算計著回來在裡面撈幾條魚回家給小丫頭熬魚湯喝。

  十一自從離開,手中就再也沒有武器,他的劍在出王府的時候就被妃暝勒令留在了他屋裡,如今要上山打獵,也沒個趁手的東西。

  十一想著應該先到鎮上去弄一把弓來,但今日卻是沒有了時間,好在身邊有一隻狼,一些小動物估摸是沒問題,大傢伙嘛,他不去惹他們,想來他們看見身邊的狼也不會主動湊上來。

  十一背上掛著楚鳳泠,身邊跟著『滾滾』,一路上山,撿了根細長的樹枝,在手上掂了掂重量,而後拿在了手中。

  陽光燦爛地將整個山都照亮了,十一想著上次進山聽楚若說裡面有老虎和黑熊,因此並不敢進得太深,只帶著『滾滾』在山周圍轉了一圈,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裡都是些老實的農民,因此山上的野雞野兔不少。

  十一一行下來,獵了兩隻野兔三隻野雞,滾滾還順勢弄死了一條蛇,不過那蛇身上五彩斑斕的模樣,應該是條毒蛇,十一沒敢要,直接扔進了山溝裡。

  下山的時候,十一將手中的樹枝底下削尖了,脫鞋進河又叉了一條魚才回家。

  當天晚上,缺了好幾個月肉味的兩人一狼,滿足地吃了一頓。

  還沒長牙的楚鳳泠,十一很細心地熬了魚湯,還將魚刺小心翼翼地剃掉後,將魚肉弄碎了煮在粥裡,軟乎乎地餵了她一嘴。

  小丫頭吃得很滿足,一直握著十一的手指,嘴巴張得大大地要十一喂。

  秋風寒涼,刮起殘葉。

  蘇傾夏到楚家的時候,楚老爹正捏著旱煙袋子坐在院子裡跟楚家大媳婦兒對罵,他的腿受過傷,不方便站著,邊上放了一根粗棍子,方便他起身!

  楚大娘手上端著一簸箕玉米安靜地剝著,並不答話。

  旁邊楚若不敢吱聲,埋著腦袋專心地幫她娘。

  只有楚家老大跟著楚老爹,偶爾幫他媳婦兒說兩句話。

  「爹……人家韓金山也是有錢有力氣的人,你怎麼就看不上人家了……」楚家大媳婦兒橫眉瞪目地站在院子裡,聲音大的十里八方大概都聽得清。

  「你妹子才十三歲你就要把她嫁出去,有你這麼沒良心的人嗎?」楚老爹大概是氣得有些糊塗了,臉憋的通紅地端著旱煙猛抽了兩口,才把湧上來的氣血給壓下去,心中想起當初被孩子他娘賣掉的老三,心中便生出一股悔意來!

  他當時得了癆病,鎮裡的大夫個個都說他快不行了,後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說能治好的大夫,但家裡當時窮的叮噹響,那還有錢買藥,那時候家裡四個孩子,就他一個能體力活的,如果他死了,這個家還不散了,他病的昏天暗地的時候,楚大娘瞞著他將老三賣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老三已經被人家帶走了!

  「爹……」楚家老大此時一個頭兩個大,一個是他爹,一個是他媳婦兒,幫哪邊他都不是人。

  「請問,楚十一可在?」蘇傾夏看著院子裡一團亂的樣子,娟秀的眉頭微蹙。

  「你是什麼人?」楚若率先發現院子裡的人,循著聲音看去,一眼便看見進門的女子,暗紅的衣裳,修長而緊身,腰間金絲軟玉,鬢髮低垂,斜插著一支古木長簪,古樸地透著神秘的氣息,女子長得很好看,眉眼怡麗,只是臉色清冷地不帶一絲笑意,讓人望而生畏。

  「他不在?」 女子靜靜地站在門口,眼神幽暗如水地將院子中的人都看了一圈,良久方開口問道:「姑娘可知他在何處?」

  女子的聲音很冷,不急不緩,眼神似有似無地瞟著楚若,讓她背上無由地升騰起一股寒涼來。

  陰沉日的午後,陽光不甚明顯,濕氣撲騰騰地往人身上躥。

  楚家大姐進院子的時候,就見到了一副詭異的畫面。

  六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人家一姑娘,眨都不眨一下。

  看得楚大姐心裡直嘀咕,漂亮姑娘,你們也不能這麼盯著人家瞧吧,多不禮貌。

  「喲,楚老爹這是有貴客臨門哪……」跟著楚家大姐一同進門的趙大山,咧開一張嘴,笑瞇瞇地插了一句話來。

  「趙大叔,您怎麼來了?」楚家老大率先回過神來,看著隔壁鄰居過來串門子,忙地出聲招呼。

  「還不是老問題麼?」趙大山瞧著楚家一大家子人,竟然是難得地齊全,滿是皺紋的臉,不由得高深莫測了起來。

  想著今兒這事村長不好出面,所以要他來,他一大早請了楚家大姐當說客,卻遇上家裡最難纏的楚遲在家,就覺得今天有些出師不利。

  老問題?楚遲心思靈敏地察覺到這位趙大叔跟他大嫂提的可能是同一個問題,因此趁著他還沒說出來忙地插話嬉笑道:「趙大叔,今兒實在對不住了,家裡來了貴客,咋們有什麼事改天再談。」

  「我說楚家老二,你也別忙著攆我。」楚遲那般明顯的壓他話,趙大山就是再愣也聽出來了,面上不快地看了一圈楚家眾人道:「你家小妹這事兒,還真不是我願意管的,要不是那韓家下了最後通牒說你們再不答應,就來硬的,你以為我願意來?」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星期五開始雙更!!!!

 

 

第30章 搶人

  「來硬的?」楚老爹心中猛然一跳,有些失聲喊道:「他要硬搶,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趙大山冷笑:「楚青孟,你跟一群土匪講王法,這不是笑話嘛。」

  楚家眾人都被噎了一回,就連一向嘴利的楚遲也是無語凝噎。

  「趙家大叔,這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你看我們家楚若,膽子又小,要是真的……只怕是活不下去了。」楚大娘淚痕點點地走到趙大山面前,想到十年前便是因為家中沒有辦法,將楚燼賣掉,她心裡一直悔不當初,如今又要讓她迫於暴戾將女兒賣了嗎?

  「楚若她娘,不是我不願意幫你,我們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有什麼辦法,那土匪頭子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一句話不對,我全家都得賠進去,實不相瞞,今天我叫了你家大姑娘回來,就是勸勸你們的,說得不好聽點,你們捨一個姑娘,那是救全家的命,否則,我們整村的人說不定都要賠進去。」趙大山眼看著楚若淚眼模糊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心,可這韓家,連那些官差都拿不住,他能有什麼辦法。

  「娘……我不要嫁。」那楚若一聽趙大山說沒有辦法,瞬間淚如雨下地哭道:「嫁給他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

  「死……」楚若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一聲粗吼聲:「老子看上的女人,就是死了也要把你抬進韓家。」

  楚家眾人都被這聲吼嚇了一跳,楚若更是駭得全身抖起來,躲在楚大娘身後,眼神偷偷地從背後向外看。

  「韓少爺您怎麼親自來了?」趙大山一見門口那虎背熊腰的人,忙地湊了上去。

  「老子嫌慢,今晚就要搶她回去。」男人的身材很壯實,嗓門更是震天,坐在馬背上,氣勢卓然地瞪著一院子的人,萬分嫌棄地唾道:「怎麼,就你們還想反抗,老子手上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亮晃晃的刀刃,隨著男人的話音,刷地伸到趙大山面前,嚇得他一屁股蹲了地上。

  「唉,真是作孽啊。」楚老爹回頭看著虎背熊腰的男人手中握著亮晃晃的刀,門口凶神惡煞的土匪個個摩拳擦掌,就忍不住老淚縱橫起來。

  「作孽?韓少爺看上你家閨女那是你家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那些個手下見楚老爹看不上他們家少爺,莫不是怒目圓瞠,上前便一腳踹開,拽了楚若要強搶。

  「爹……」楚遲見自家老爹被人一腳掀翻在地,嚇了一跳,忙地上前要扶,卻不想他大哥動作比他更快。

  「啊……大哥,二哥,救我……」一邊傳來楚若的尖叫聲。

  「韓少爺,還請手下留情,今兒大喜,見血了多不好。「那被嚇得倒地的趙大山見楚家此時亂作一團,眼見要吃虧,忙地上前求著作揖。

  那趙大山也不是個心狠的,來找楚家也是被逼得沒辦法,此時見楚家老小可憐,倒是不忍心,雖是怕極了那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卻仍自大著膽子上前求情。

  雲脈低沉,天色暗淡,已是夕陽收盡餘光之時,楚家卻是沒人敢燃火點燈。

  緩緩燃起的火光,將昏暗的楚家小院照的透亮,蘇傾夏手中執著燃燒的火把,微微使力便直直地□□腳邊的泥土裡。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許多人的神情,尤其是蘇傾夏細膩如白瓷一般的臉,在閃爍的光裡,艷麗如畫,卻又冷冽如冰。

  秋風,暗暗地吹起衣角,在空中獵獵作響。

  那個韓家少爺並沒有機會將接下來的話再繼續說下去,因為蘇傾夏的長劍已然抵在他的脖子,帶著殺氣,氣勢凌冽地立於馬頭之上,睥睨冷眼看著他。

  韓金山眼神驟然縮緊,心中升起一抹懼意,而他身後的小嘍囉更是嚇得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他們那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看清楚蘇傾夏是什麼時候行動的,只覺上一刻還站著的女子,下一瞬間卻如鬼魅一般,手執長劍,出現在他面前。

  輕紗微揚,隨風而動。

  蘇傾夏面色沉冷,手中劍尖微微向前一送,便在那人脖子上劃開一道不深不淺口子,流出滴答的血來,順著劍刃而下。

  「還不滾?「蘇傾夏聲音陰冷地帶著殺意。

  「滾……滾……」馬上的男人臉色灰白,渾身抖著從馬上翻下來,手捂著被劃開的脖子,行動迅速地便準備滾出楚家大門。

  只可惜,時間似乎有些晚了。

  整齊的踢踏聲,驀然響起,隨著風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蘇傾夏微微地皺了皺眉頭,走到院外,看向來處。

  馬蹄聲漸漸地接近,楚家的所有人都微微有些緊張起來。

  今夜楚家似乎注定平靜不了。

  月光,將黑暗逼開了一些。

  那些原本要『滾開』的韓家眾人,看見隨著聲音出現的畫面,幾乎要暈厥過去了。

  戰馬銀甲,鋒刃利劍

  月光下的聲音來的很是迅速,整隊的兵馬,那是隨著帝國軍隊上過戰場的將士,殺人如麻。

  兩隊人馬,停在楚家院門外立刻便停了下來。

  為首的將士翻身下馬,看著蘇傾夏道:「蘇姑娘,王爺和小世子到了……」

  寂靜下來的馬蹄聲後,是馬車的□轆聲,悠然地響在黑夜中。

  「王爺……」蘇傾夏原本就冷硬的面色愈加沉肅了,上前單膝跪在馬車外說道:「公子並不在楚家……」

  「不在……」極是冷冽的男子聲音,從車裡發出。

  蘇傾夏的背脊微微地繃緊了,她明顯地聽出了馬車裡的人慍怒的聲調。

  精緻的車簾驀然被掀開,一身錦白的衣裳,將來人襯得甚是冰霜。

  楚家一眾幾乎都有些呆滯,不止因為蘇傾夏口中那句『王爺』,更被男人那肅殺的樣子嚇住了。

  男子長得很俊美,稜角分明而冷冽,眼神幽暗,尤其是身上那透著肅殺的氣勢,生生將面前的人都壓得低了三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十點跟下午十六點!

 

 

第31章 找到

  夜風清涼,將男子的衣擺吹得微揚,露出底下墨黑的靴子來。

  男子手中似乎抱了個孩子,站在馬車上,睥睨地看著下面的蘇傾夏道:「怎麼回事?」

  「屬下來的時候,便未見到公子……」蘇傾夏斂息地俯身,據實相報地說道。

  「蕭寒殷呢?叫他來……」妃暝此時的臉色很不好,恁誰看了也不敢向上湊。

  可惜,王爺此時要找的主並不在,苦逼的聶秋陽被沈一的眼神給瞪了出去 。

  「回王爺,蕭大人半路接到逍遙山莊沈靜亭的飛鴿傳書後說有緊急的要事,走了……」聶秋陽小心翼翼的上前將蕭寒殷扔的爛攤子接到手上道:「蕭大人還說,王爺只要守在楚家,楚侍衛就自然會來找王爺的。」

  聶秋陽覺得自己此番是提著脖子將蕭寒殷這番話給說出來的,看他家王爺抿著唇,渾身散發冷氣的樣子,誰知道他下一瞬間是不是直接將他給解決了。

  不過事實證明,蕭寒殷跟了妃暝這麼些年,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妃暝聽到聶秋陽的報告後,心中的怒氣果然散了許多,抱著孩子便下了馬車,走到楚家人面前,將一眾人都瞥了一圈後才冷若冰霜地丟下一個字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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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清爽,很是逸人。

  十一將小丫頭哄睡著了後,便愜意地搬了躺椅在院子裡,打算納納涼。

  只可惜靜謐很快就被人給打破了。

  來的是隔壁桃林的王大叔,老遠地便喊十一的名字。

  「王大叔,出什麼事了?」十一疑惑地起身,拉住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他院門口的人。

  「十一,快……快去楚家,有好多兵,將楚家圍了個水洩不通,說是要找你……」

  「兵?」十一腦海裡幾乎第一時間便想到可能是他的行蹤被妃暝發現了,心中一凜地便要轉身進屋,準備抱了小丫頭要跑路。

  「你說他在誰家?」十一跑了一半才反應過來,停下來轉身看向王大叔。

  「哎呀,就是隔壁村的楚家嘛,你不是還救過楚家的小丫頭嗎?」

  「楚家……」十一這時候終於不跑了,只是心情很沉重地進屋,看著床上睡得七仰八叉的楚鳳泠,然後將『滾滾』招進屋子,囑咐它看好小丫頭,方轉身出門,向楚家而去。

  天色昏暗,夜風陣陣,將院中的火把吹得明滅不定。

  楚家此時一眾人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不懂這些人駐紮在他們家,是想幹什麼。

  他們做了一輩子的升斗小民,此時卻突然就迎了一尊皇家的神來,一應地都還沒有消化過來,其中唯一反應快的楚遲,此番也是愣神得厲害。

  好在這些人要找的十一,很快地便出現了,並且很恭敬地將所有人都領回了他的地盤。

  深夜的桃林,幽深地隨風傳出桃香的味道。

  此時已經是八月的末尾了,風沉悶地刮過,將那五間土房都吹了一遍。

  月色清亮,十一臉色蒼白地見到妃暝時,他正沉著臉,身後站著的蘇傾夏抱著孩子。

  十一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忐忑,恭敬,害怕。

  埋頭俯身告罪,卻被妃暝冷硬的一句:「你住在哪裡?」便揭了過去。

  妃暝本來心情很不好地帶了將士來抓人,不過看見十一的時候,他心情卻又莫名地好了起來。

  回到院子的時候,滾滾老遠地便聽到聲音,衝出去迎接他。

  不過傻狼崽卻見到了一堆陌生人,當即懵逼地愣了,而後迅疾地擺出攻擊的姿態,嚇得前面那些士兵精神異常緊張。

  好在十一立馬上前安撫,防止他家王爺一心狠便將他連人帶狼給解決了。

  妃暝在冷漠地瞪了十一一刻鐘後,終於揮手讓聶秋陽帶著那些將士散了。

  「楚十一,你膽子真大……」妃暝在看過了床上的小丫頭後,讓人將兩個孩子一併抱走了。

  「屬下該死……」十一此時的臉色是慘白的,尤其在看到蘇傾夏和白蘇抱著兩個孩子出去的時候。

  「為什麼要擅自逃跑?」妃暝看著十一跪下的樣子,眉頭蹙緊。

  十一默然無語,心中思緒紛亂,卻又不知該如何言明,總不能說他怕死吧。

  「你就那麼想做孩子的暗衛?」妃暝在看著十一後腦勺半晌後,始終等不到他的回答,不禁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屬下……想……」十一始終埋著頭,心中忐忑又害怕。

  「罷,你既然想,本王便准了……」妃暝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前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妃暝的聲音很輕,輕的十一彷彿覺得那是假的。

  「不過暗衛的規矩你是知道的……」順手帶起十一後,妃暝臉色緩緩地轉冷,看著十一半晌方幽幽地說道:「擅離職守,該當何罪?」

  十一聽著妃暝幽涼的嗓音,身體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回到:「是……死罪……」

  「不錯……」妃暝輕輕地嗯了一聲:「不過本王念你辛苦地生下了這兩個孩子,倒是可以免了你的死罪……」

  妃暝的話沒有說完,後面的沉吟不語直接讓十一的身體繃緊了。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妃暝的臉上莫名地浮現一絲笑意地看向十一。

  「只要能守著兩個小主子,十一什麼罪責,也願意領罰。」十一見妃暝遲疑思索的樣子,忙地跪下,信誓旦旦地說道。

  「是麼?小侍衛可要記得你今晚的承諾呀……」妃暝暗自乾咳了兩聲,而後對十一道:「起來罷,今天趕了一夜的路,累死了,去給本王打些熱水來。」

  妃暝這輕易便罷休的談話,讓十一蒙了好一會兒,不過聽他家王爺要熱水,想來是準備歇了,二話沒說便轉身進了廚房。

  十一統共修了五間屋子,除去隔壁的廚房和左邊放雜物的屋子,另外還空了兩間,十一打算等田里的農作物都長齊了豐收的時候當倉庫用,不過這下好了,妃暝帶了一堆人來,蘇傾夏和白蘇自動地將另兩間屋給佔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標題都很無能,心塞!!!!!

 

 

第32章 懲罰

  十一弄好熱水進房的時候,才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來。

  看妃暝這形勢,是要住他家?

  這個破落的土房子?

  雖然這房子在他看來是極好的,不過在這個慣來享受又潔癖的六王爺身上,十一還是有點擔心的。

  十一進屋的時候,妃暝正坐在被他已經燒熱的土炕上,眉頭皺的很緊,一臉不滿意地看著身下的『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王爺……」十一有些緊張,看妃暝不滿意的表情,生怕他再生出些什麼念頭來。

  「你跟小丫頭就天天睡這個?」妃暝明顯一副很嫌棄的樣子。

  十一默默地點頭。

  「小丫頭取名了嗎?」妃暝見十一斂息的樣子,微微地扯了扯嘴,轉了話題。

  「取了……」十一被妃暝突然問起小丫頭的名字,心中不禁跳了一下,甚怕妃暝怪罪他,回的聲音異常小聲:「……鳳泠……」

  「鳳泠?」妃暝一邊隨著十一的伺候洗漱一邊隨意地重複了一句:「妃鳳泠?」

  十一站在妃暝背後,聽他重複小丫頭名字的時候呆了一下,但迅疾便回過神來點頭道:「是……」

  「嗯,取的還不錯……」妃暝難得滿意地點頭。

  「想不想知道那小子的名字?」妃暝突然笑了起來,看十一眼睛發亮的樣子說道:「父皇為他賜了名字,妃卿絕……」

  「妃……卿絕……」十一口中默默地呢喃著這個名字,想起那個孩子剛出生的樣子來,心中不禁暖暖的。

  「小侍衛,怎麼,還不想睡覺?」妃暝躺上床才看到十一仍舊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我……我睡地上就好……」十一被妃暝深邃的眼神看得抖了一下,立馬便轉身,到角落的箱子裡去翻收藏的被子。

  「怎麼,本王身上長刺嗎?」妃暝用手掌撐著頭,側身看著有些慌亂的十一說道:「過來……」

  妃暝最後那兩個字咬得鏗鏘有力,眼神看著十一也帶著警告的味道。

  十一被妃暝的眼神看得駭然,腦海不自覺地便想起離開的時候,跟妃暝在浴桶裡發生的那些事情來,臉上立馬便紅了起來。

  妃暝看十一磨磨蹭蹭地走到床邊,覺得氣悶又好笑,手伸過去,拉著十一便滾到了炕上。

  「這個床有點硬,本王不習慣,不過抱著你,應該會好一些。」妃暝翻身便壓在了十一身上,手上也不老實地鑽進了衣裳裡面去。

  「王爺……」十一著實被妃暝嚇了一跳,皮膚被接觸的感覺,立刻便讓十一的身體僵硬了起來。

  「孩子都生了,還怕麼?」妃暝的唇隨著氣息落在十一的脖子上,在身體的觸摸漸漸地有些力度 。

  「屬下以為……王爺是不喜歡這些的……」 十一被妃暝炙熱的手掌摩挲得有些疼,微微地掙扎,卻又被壓著。

  「嗯……以前是不太偏好這個……」妃暝的手緩緩地向上,隔著裡衣摸著十一的突起,心裡突然就湧起一股火熱來,燒得腦疼,感覺壓都壓不住。

  十一穿的裡衣面料有些粗糙,被妃暝來來去去的撫摸揉搓得有些疼,奈何妃暝手箍在他腰上,不住地往懷裡帶,讓他掙扎不得。

  此時的炕有些熱,加上上面被妃暝壓得實,十一立刻便出了微微的汗意。

  十一的手有些虛軟地抓住了妃暝的肩膀,身體有些顫抖。

  「小侍衛,還記得你剛才說的話嗎?」妃暝一點一點地撥開了十一身上的中衣和裡衣,打開衣襟,抓住十一落在他肩上的手,壓在兩側,唇角緩緩地落在左邊細小的紅梅上。

  十一的肌膚很白,襯托著殷紅欲滴。

  妃暝的眸色明顯地變深了,腦袋抵著十一的下巴,低低地喘息了一聲。

  溫熱的感覺,落在十一的敏感處,讓他情不自禁地繃緊了全身,那種彷彿被電流躺過的感覺讓他有些害怕,手微微地握緊,想要掙開妃暝的束縛,卻又覺得全身都是酸軟無力的。

  「屬下記得……」十一在迷迷糊糊中,想到妃暝說的大概是剛才那句為了孩子,什麼都可以的那句話。

  「給本王寬衣……」妃暝微微地鬆開了禁錮十一的手,看著十一在聽懂他的話後,臉上鮮艷欲滴的紅色來。

  「寬……寬衣……」十一此時說話結巴了起來,看著妃暝眼眸中明顯的慾望,雙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拉著妃暝的衣襟,卻是怎麼也脫不下去。

  妃暝無奈地歎了一聲,看十一呆滯的模樣,若真要等到他動手,只怕就到明日天亮了。

  妃暝是個從來都不委屈自己的人,不過對十一,他卻是少有地很耐心。

  皮膚直接相觸的感覺,讓倆人都忍不住地喘息了一聲。

  妃暝的指尖侵襲進去的時候,十一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妃暝低頭,看著十一赧然地閉著眼不敢看他,手中微微地使力,見那人疼得蹙起眉頭才放緩了力道下來。

  妃暝到今日都還朦朧地記得那日進入十一的感覺,噬魂銷骨的滋味,讓他此時有些迫不及待了起來。

  「王爺……」妃暝抵著十一的時候,他終於嚇得清醒了一點,臉色蒼白地撐起手肘欲逃離。

  可惜妃暝的手緊緊地固定住了他的腰,堅定地壓了下去。

  燭火幽幽,隨著風聲起起落落地跳躍著。

  十一長長喘息了起來,那種酸軟的難過,一遍一遍地將他抵住,不得逃離。

  十一被妃暝一步一步地逼得貼在了床壁上,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向前,身體漲得難受,那人卻始終不肯放過他。

  十一做了妃暝兩年的暗衛,對他的樣子,氣息都是再熟悉不過,不過今日的妃暝卻是讓他陌生的害怕,那種強硬固執,捏著他手臂的力度,都讓他有些害怕,好似要在他身心都烙上屬於他印記的感覺。

  十一的心輕輕地顫抖了起來,想著面前的這個人,對他做著什麼事情,便覺得腦子裡都是一團漿糊地理不清楚。

  屋外的風聲,被喘息壓了下去,聲音過後,十一累得幾乎連手指也抬不起來,眼皮沉重地合了起來。

 

 

第33章 暴脾氣

  夏末的風,依舊是悶熱的讓人難受,不過在這個小山村,空氣卻是難得地清新涼爽。

  十一是被一陣尖銳的喊聲驚醒的。

  猛然地從床上坐起,全身立刻酸軟地疼痛了起來,就像被人打碎了骨頭再連接起來一樣,讓十一再一次重重地躺了回去。

  屋外嗚嗚哇哇的聲音再一次傳來,十一蒙著被子也知道那是小丫頭惱怒地跟人吵架的嗓門,雖然那丫頭還一個字都不會說,不過氣勢卻一點也不會少。

  十一緩了一會兒,便掙扎著從床上起來了,收拾的時候將昨天晚上的情景回想了一遍,臉上不禁紅紅白白地不想出去。

  奈何屋外小丫頭叫喚的嗓門不見消停,十一無奈地深吸了一口氣,開門走了出去。

  九月的太陽,穿過枝葉的縫隙,混合著暖風落在所有人的身上。

  十一走出房門的時候,才發現院子裡站了許多人。

  有認識的蘇傾夏和白蘇,沈一,還有不認識的幾個,一溜兒地排成了一排站在核桃樹下,看小丫頭坐在他門口,撒潑似的嗚哩哇啦,她旁邊還門神似的坐著一隻毛色灰白的狼,警戒地看著那些人,不時地噴兩口氣。

  十一開門的聲音,立刻便吸引了小丫頭轉身,一見是十一,迅速地轉身抱了十一的大腿,然後嗚哩哇啦地一邊叫喚一邊指那群排成一排的人。

  小丫頭說的很激動,旁邊的狼還不時嚎上兩句,大概是在補充,反正嘰裡呱啦的,十一也沒明白兩隻到底在說些啥。

  「楚大哥……」小丫頭剛說完,十一便聽到一句哭腔,抬眼便看見白蘇嫩白的右臉上,三道手指的挖痕,血淋淋地觸目驚心。

  「你……怎麼了?」十一吃驚地看著白蘇,他旁邊是抱著妃卿絕的蘇傾夏,平整的臉色看不出什麼表情,被她抱在手裡的孩子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小丫頭,大概是有些吃驚,手舉在胸前,都忘記了放下。

  「小郡主……嗚嗚……」白蘇見到十一,終於沒忍住地哭了出來,哽咽著卻又說不出話來。

  十一這時候才看清楚,那一溜兒的人,右邊臉上都或多或少地留了挖痕,就連站在門口的妃暝都沒放過,臉上一道巴掌印,看大小正好是小丫頭的手掌。

  十一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看著妃暝墨黑的臉色,背上騰起了一股涼氣。

  「楚鳳泠……」十一低頭瞪著小丫頭,身上的怒氣值騰地一下升了起來。

  「哇哇哇……」小丫頭看十一凶她,不滿意地放了十一的腿,雙腿盤在一起,努力地抬頭看著十一。

  「你怎麼能這樣?」十一的聲音難得地冷冽了起來,看著楚鳳泠,堅定地覺得這個小丫頭最近有點欠收拾。

  依舊是一陣嘰哩哇啦的聲音,看斷句有點像是在跟十一吵些什麼,不過沒人能聽懂罷了。

  當然,十一也一樣沒懂,不過看小丫頭眼神,便大概地明白她在指控別人先惹她,至於怎麼惹,十一不明白,不過看那一應的指痕,十一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氣。

  妃暝站在一邊,聽著十一跟小丫頭吵架的對話,眉頭微微地挑了一下,不過並沒有出言,只是默然地看著。

  而那一排被某人毫不留情挖臉的幾人,原本的苦楚也都被眼前的景象給看得全忘了,幾乎全在想,他們家郡主這暴脾氣到底像誰?

  眼前兩位主,一個呆愣一個冷硬,誰也不像小丫頭這樣熱情奔放啊,到底是像誰呢?

  震驚全變成了納悶……

  「好了,不准再狡辯了……」十一默默地將小丫頭聒噪的聲音屏蔽。

  小丫頭第一次看十一冷漠的樣子,心中委屈,嗚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楚鳳泠,你是打算在這哭上一天嗎?」十一無奈地低頭,看小丫頭轉身不理他,抱著『滾滾』一邊哭還一邊往滾滾身上抹眼淚花兒,就覺得哭笑不得。

  無奈地一手將小丫頭抱進懷裡,十一眼神愧疚地掃了那一排人道:「真是對不起……」

  一眾人被十一的對不起都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揮手搖頭。

  「王爺……」十一回頭不好意思地看了妃暝說道:「能不能叫人幫忙,送白蘇去鎮上醫館,孩子的臉傷成那樣,以後只怕留疤。」

  「無妨……」妃暝看戲的眼神終於收了起來,對著那一排的人道:「你們,自己去找魏雪衣……」

  「王爺……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十一看著妃暝臉身上的巴掌印,似乎還有些紅,不禁有些擔心。

  「我這個……」妃暝揮退了一行人,才高深莫測地看著十一道:「小丫頭的帳就記在你身上好了……」

  妃暝看著十一,極輕地笑了一下,倒讓十一莫名其妙了起來。

  九月,是秋收的季節。

  村中的人家家戶戶都忙了起來,大家雖然對十一這檔事都好奇的要死,卻沒一個人有膽子上來問,就連最初被十一牽連的楚家,都偃旗息鼓地先農忙去了。

  十一也是有田地的人,雖然種的不多,不過那兩畝的水稻還是到了該收的時候了。

  另外三畝沙地,十一種了楚家人送的種子,都是些時令的蔬菜,妃暝沒有來的時候,十一每日不過閒閒地翻弄一下,有時候隔壁桃林的王大叔一家還得空上前教導他幾句,並著幫他弄一下,因此長勢也還不錯。

  蘿蔔和白菜雖然被滾滾和楚鳳泠踩了不少,不過還是大了許多。

  靠的最近的田被十一搭了五個架子,一個四季豆,兩個絲瓜黃瓜,剩餘兩個,十一在別處要了幾株葡萄籐種上。

  妃暝此次出行像是要遊山玩水的樣子,上至梳洗伺候的丫頭,下至廚房小廝一應俱全地全來了,就連燕京軍營的將士他也領了幾百人來。

  十一的五間房明顯地不夠人住,好在十一選的位置好,周圍都是空的,妃暝還沒有下令,聶秋陽便找人在十一的前後修了十餘間屋子來。

  屋前的那條小溪是楚鳳泠和滾滾最喜歡的地方,妃暝很有先見地叫人在那裡修了一棟竹樓。

 

 

第34章 關係

  妃暝一貫就是會享受的主,十一那個床雖然還算暖和,但實在硬的他不願意躺上去。

  妃暝第二日便叫人給統統拆了,拽著人換到了竹樓去。

  「王爺,不打算回京?」十一手上抱著妃卿絕,有些忐忑的看著妃暝。

  「你想回去?」妃暝手中拿著京中傳來的書信,幽幽地看過後,便閒散地扔在了書案上,抬頭盯著十一,眼神幽冷而深邃。

  「不想……」十一立刻便搖頭,雖然妃暝答應他可以做兩個孩子的暗衛,但還是覺得這裡輕鬆自在多了,若回到京,他雖然也能守著孩子,但卻只能遠遠地看著。

  「不用緊張……」妃暝起身,走到十一面前道:「本王已經請了三個月不朝的病假,近段時間,就在這裡放鬆放鬆吧。」

  妃暝的眼眸幽深,似乎想到了什麼,音調有些沉。

  他與太子的暗中較勁兒,已經惹得皇帝不快了,太子雖然囤兵,但他也暗中建了暮雲山莊,所以皇帝並沒有處置太子,只是殺雞儆猴地做了一番戲,同時也在警告他。

  近段時間太子被皇帝敲了警鐘,一時也不敢再生事端,妃暝選擇此時抽身出來,一則打算緩和他與太子之間的關係,另一面,他也想趁機先將慕容九與三皇子的在野勢力給拔掉。

  蕭寒殷和沈靜亭那邊進行得並不順利,那雲天宮雖在江湖樹敵眾多,但其內的高手如雲,也不是可以小覷的。

  十一數月不在妃暝身邊,自然是不知道他想的的那些事。

  妃卿絕安靜地坐在十一身上,軟軟地靠著,輕輕地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十一不禁感歎,這個孩子倒更像女孩子一點,安安靜靜地異常聽話,哪像那個小丫頭。

  十一想起楚鳳泠就覺得一陣頭疼。

  「原來那個丫頭姓楚……」妃暝看十一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進小床上,轉身走到窗邊,果然見著小丫頭抱著『滾滾』正興高采烈地在屋外的那條小溪裡玩耍。

  十一彎下的身體微微地僵了一下,而後忙地起身解釋道:「因為……跟著屬下……所以……」

  「小侍衛……你不用那麼緊張?」妃暝收回視線,看十一坑坑巴巴地要解釋,卻又怎麼都說不清楚,不禁笑著走近,曖昧地貼近十一道:「他們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

  立秋一過,山中的濃煙便多了起來,收完的麥草家家戶戶都堆成了稻草人,有些立在田埂上,有些立在山路間。

  十一那兩畝地根本沒有輪到他去收,聶秋陽將妃暝帶的將士悉數領到了麥田里,美其名曰是讓他們體味生活,天知道,分明是把人當成了苦勞力使喚,只是那些人也樂在其中罷了,不用辛苦地操練,一個個全在田里比賽似的追逐了起來。

  偏遠的山村,似乎離戰爭很遠,閒適而悠閒,不用去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麼樣殺人,不用去計較爾虞我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需要簡單地溫飽,便體味了活著的幸福。

  十一每每看著這些,都覺得像一場夢,尤其是曾經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會偶爾愁眉苦臉,會尷尬地被小丫頭推拒,會看著孩子淺淺地笑,十一就覺得心裡好像被什麼填滿了似的。

  秋風漸漸地盛了起來,小丫頭果然是個禍頭子,隔三差五就抄上傢伙(註明:滾滾)進桃林去揪桃子,末了還將事情推到滾滾頭上。

  妃卿絕也在文靜了三天後,成功地被楚鳳泠拐走了,開始跟著滾滾下水上樹,無惡不作。

  於是十一愈加頭疼了。

  溫暖的燭火,被丫頭熏了香,就像當初在王府裡一樣的味道,只是這次熏香的不是少洵,這次她沒有跟著一起來,伺候的是兩個叫舞陽和梨落的丫頭,很是聰敏機靈,活潑八卦,一點也不像少洵的溫柔安靜。

  「公子……」梨落看見十一,笑著俯身道:「王爺派奴婢來問公子要磨蹭到什麼時候?」

  小丫頭唇角始終帶著微微的笑,但十一不知怎地,看她眼神就覺得很促狹。

  十一洗漱了半天還沒完,在兩個小孩子的房間待了許久也不願回房。

  屋外的風,很是涼爽,將夏日的沉悶都吹得乾淨。

  十一不知道他如今與妃暝算是什麼關係,他仍想做暗衛,妃暝也答應了他,可是做暗衛需要每天被他……這樣那樣嗎?

  十一近幾日都像鍋裡的魚一樣,被妃暝翻來覆去的煎,偏偏那人興趣還很高,這許多日也不見他膩。

  讓十一每天早上起來,都覺得渾身都不舒坦。

  被梨落親自護送著回到房間的時候,妃暝正拿著一卷書躺在床上看。

  十一小心翼翼地進了屋,聽見背後門『啪』地一聲被關上,心中就愈發忐忑了起來。

  「王爺,還沒睡?」十一在緊張了許久後,終於決定打破沉默。

  「嗯……」妃暝的神情看不出來高興還是不高興,看書的眼睛緩緩地挪開,放在十一身上道:「過來……」

  十一膽戰心驚地向前挪了兩步,卻不敢走得太近,前面的教訓告訴他,妃暝是個拉人上床的好手,他已經吃過好幾次虧了。

  妃暝眸色漸漸地變深,豁然從床上起來向十一走去道:「原來今晚,你不想在床上做……」

  十一沒想到妃暝竟然這麼直白地說出來,臉上刷地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不是……」

  「你討厭本王?」妃暝的眼眸直直地落在十一臉上。

  「沒有……」十一眼皮顫動,忙地搖頭。

  「那你不喜歡做這種事?」妃暝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愈加逼近。

  「也……也不是……」十一也是個正常的男人,食色性也,他也只是個凡夫俗子。

  「那你是討厭同本王做這種事?」妃暝的手,已經輕輕地落在了十一的腰上,將他抵上了牆壁。

  「不……不是……」十一不敢直視妃暝,低下了腦袋。

  其實十一隻是害怕而已,之前妃暝已經答應他做孩子的暗衛,他怕兩人之間的關係改變,會讓他失去這個機會。

  風聲悠悠,十一到最後,還是沒有逃開妃暝的魔掌!

 

 

第35章 捨不得

  秋雨淅淅瀝瀝地,下得很是歡暢。

  妃卿絕在被小丫頭帶壞後,就好似打開了新世界大門,每日兩人都夥同著將伺候的人弄得人仰馬翻,連十一都有些傷神。

  當然,讓十一頭疼的還不止這一件事。

  更讓他吃不消的是妃暝對他的態度,兩人明明說好了仍是暗衛與主子的關係,卻每晚又躺在一個床上睡覺,順便地,他還要負責解決一下他們王爺的欲/火。

  他以前一直覺得妃暝是一個嚴肅,正經的主子,可是這幾日下來,他才發現妃暝兩面派的功夫有多厲害。

  細雨濛濛地沖洗著山林,整個天空都甚是乾淨透明。

  暖香幽幽的床帳裡,不時傳來急促的喘息聲。

  「王爺……」十一一大早就被人折騰,身心很是疲憊,被人掐著,渾身都燙得厲害。

  妃暝霸道地堵住了十一的唇,不想再聽他拒絕的聲音。

  滑膩的蜜膏,有著淡淡的香味,隨著兩人的動作,瀰散在床帳之內。

  妃暝的動作總是很粗戾,壓著十一的手像是害怕他逃開一樣,用了十足的力氣,讓他連翻身都很困難。

  落在他脖子上的牙齒總是忍不住收斂力氣,常常在他身上留下印子,害得他每次都恨不得將脖子圍起來。

  妃暝靠在床頭,雙手緊緊地按著十一的身體,他的衣裳只是若隱若現地敞開,十一卻是從上到下都剝得乾淨。

  屋子的窗都關得很嚴實,滴滴答答地傳來雨點墜落的聲音。

  十一幾乎被折騰得失神,終於忍不住求饒地叫了一聲:「王爺……」

  妃暝的眼神有些洶湧,看著在他身上這個人,纖弱的身體,白皙而細膩的肌膚上青青紫紫的,臉上的酒窩因為細碎的呻/吟若隱若現。

  十一無力地靠著,聽著耳邊妃暝漸漸平息下去的呼吸,不禁有點擔心,自己到底還能不能活到跟他回王府繼續做暗衛。

  滴滴答答的雨聲,隨著暖香在屋中纏繞著。

  妃暝抱著無力的十一,仍舊箍著他坐在身上,眼神漸漸變得清明地看著十一。

  「王爺……」門外突然想起踟躕到得敲門聲,不大,卻直直地傳進了兩人的耳中。

  「說……」妃暝的聲調有些下沉,一隻手固定在十一的身上,聽著屋外的人說話,卻並不動。

  來的是暗衛的首領沈一,他手上拿著剛剛收到的情報,神色有些緊。

  「回王爺,臨平的暗衛來了消息,說慕容大夫和他的徒弟,已經被雲天宮找到了,逍遙山莊的沈莊主和蕭大人從雲天宮手上救下人,帶到逍遙山莊安置了。」沈一在聽到妃暝的聲音後,並未遲疑,立刻便一五一十地回道。

  「慕容大夫……」十一自然也聽到了,原本的疲倦立刻便被丟開,掙扎著就要從妃暝身上起來。

  「知道了,退下吧……」妃暝的手掌立刻便扣住了十一的肩膀,將人重新摁回身上。

  「唔……小侍衛,看來你還有力氣……」

  「王……王爺……」

  奈何已經晚了,十一再一次被人翻來覆去地啃了一遍。

  「不知道慕容大夫有沒有受傷?」十一全身上下無力地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可心裡卻還惦記著剛才沈一說的話,眉頭緊蹙,心中甚是擔心。

  「你休息一下,本王會處理……」妃暝緩緩地放開十一,將裡衣裹上,出了床帳才喚了外面的伺候的丫頭將水送進來。

  滴答的雨聲像更漏似的敲打著。

  妃暝一進書房,就見沈靜亭正襟危坐地在一邊等他。

  「蕭大人受傷了……」沈靜亭人如其名,表面溫文爾雅,心中亦是沉靜如水,其一言一行都端端正正地讓人只是看著,也是如沐春風。

  「有慕容玨在,他死不了……」妃暝聞言只淡淡地掀了掀眼皮,轉身坐在一邊的書案上。

  「嘖嘖,真是個絕情的主子……」沈靜亭笑了一下,雅致的臉上滿是無奈地搖頭道:「虧咋們蕭大人還心心唸唸咋們主子有沒有追到小侍衛,派我來問候一番呢。」

  妃暝冷冷地瞥了一眼沈靜亭:「你們不那麼八卦,還是可以多活兩年的……」

  沈靜亭抽搐似的撇了撇嘴,手裡的折扇恍開掩嘴乾咳了一聲道:「王爺總是沉著臉,就不覺得累麼?」

  「你第一天認識本王……」妃暝冷硬的眼光像刀鋒一樣,刮了某人一下。

  「那倒是……」沈靜亭默默地後退了半步道:「王爺面癱了這麼多年,也沒見不自在。」

  「你來就是跟本王討論這個的?」妃暝的指尖緩緩地滑過衣襟,緊了緊。

  「自然不是為了這個……」沈靜亭臉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熹妃娘娘已經悄悄出宮了,王爺可有什麼打算?」

  「分開她跟妃成沂,帶來這裡……」妃暝默默地低頭看了一眼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哦……」沈靜亭長長地逸了一聲,眼神帶著興味地說道:「看來王爺還是捨不得傷她。」

  「你最好守住你這張嘴……」 妃暝的眼神有些陰狠,警告地看了一眼沈靜亭。

  「知道了……」沈靜亭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嘴,而後轉身離開。

  天色將晚,農家的山村,傳來了炊煙的味道。

  十一找到兩個小傢伙的時候,妃鳳泠正躲在一堆草垛裡,蘇傾夏淡淡地站在一邊看妃卿絕翻來覆去地將周圍草堆都翻了個遍,也沒打算出言提醒。

  「公子……」蘇傾夏遠遠地看到十一,便恭敬地俯首。

  十一忙不迭地退了兩步,心中分外地不好意思。

  其實大家都是王府的下人,他如今也不過是因為兩個孩子的關係,讓別人高看了兩眼,可他實際上與他們是一樣的,沒有比誰高貴些,因此每每見那些人恭敬地叫他公子,他背上總情不自禁地起一層雞皮疙瘩。

  偏偏妃暝好像也不在意似的,聽人那麼喊也沒個意見。

  而十一就算是有意見,也不敢說出來,他是一個內斂的人,那些能憋住的話,他一定是選擇沉默。

  「我來帶兩個孩子回去……」十一看蘇傾夏總覺得她就像一個機械的木頭人一樣,做什麼都是淡淡的,不喜、不怒、不卑、不亢,明明聽說她進暮雲山莊不過三年而已,卻覺比他還像個老人。

  白蘇倒是像一個白紙,單純的,還沒來得及感受裡面的殘酷,就被帶了出來。

  夕陽的餘暉,在雨後的天空裡,被抹去了幾分顏色。

  十一將小丫頭從稻草堆裡挖出來的時候,滾滾也從裡面跳了出來。

  看著一人一狼狼狽的樣子,十一忍不住笑著搖頭。

  十一最近老是看著妃卿絕愣神,尤其是在那孩子神色肅然,偶爾露出一副同妃暝一般的表情時,額頭上那顆黑痣總是讓十一覺得他比妃暝更威嚴。

  閒適的早晨,讓整個村子都鮮活了起來。

  十一睜開眼的時候,妃暝已經醒了有一會兒了,頭靠著,一腳踩在床沿,另一隻腳穿過白色的沙曼,落在地上。

  背後的長髮閒散地披著,將冷峻的臉,襯得柔和了幾分。

  「醒了……」妃暝轉頭看十一,微微地笑了一下,突然不輕不重地問十一道:「小侍衛,你依然想做王府的暗衛嗎?」

  妃暝的眼神有些幽深,猶如古井黯波一般。

  「不……不可以嗎?」十一腦袋突然就清晰了起來。

  「你沒有想過其他……」妃暝的指尖驀然搭在十一的臉上,身體靠近,墨黑的髮絲隨著俯身落下,慢慢地與十一的頭髮融合在了一起。

  「想……想過什麼?」十一被妃暝一大早的親密捂得紅了臉。

  「你就沒有想過本王……」妃暝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十一,嘴唇與他貼得極近。

  「屬下……自然時刻想著王爺……」十一被妃暝吐出的氣息綿軟地糾纏,臉上的紅自然也被人一覽無餘地看進了眼裡。

  「本王說的是……」妃暝看著十一透亮的眼珠,有些無奈,良久卻是無言抽身地歎了一口氣。

  那人明顯地沒有想那麼多,神情自然而單純,他真的是一心想做孩子的暗衛,而不是他的,其他什麼……

  妃暝心中不禁有些惱怒,不過看著十一毫無防備的眼神,卻又覺得心底有什麼東西在湧動。

 

 

第36章 慕容

  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總是精力旺盛,而兩個孩子在一起,即使再親近,也免不了你爭我奪。

  妃鳳泠明顯比妃卿絕更霸道一些,什麼東西都要爭第一,就是面對妃暝也毫不相讓。

  而小丫頭歷來是無往不勝,當然……她爭的所有東西都得排除十一。

  妃暝在面對這件事上,是絕對不會心軟的。

  這一點妃鳳泠在第一次躺在兩人門口哭了半個時辰後,就知趣地選擇了接受。

  沈靜亭的消息來得很快,不到三天。

  陽光,緩緩地將整個村莊都染成了金黃色。

  妃暝靜靜地坐在書房裡閉目養神,嘴角淡淡的,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這個世上總有一種人,享受著將別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快感,他或許得不到什麼,但僅僅是看著別人苦難,便覺得那是一種享受。

  妃暝不知道慕容九為什麼就變成了這種人。

  小時候,她明明很乖巧地跟在他皇姐的身邊,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

  是什麼時候變了的?

  妃暝記得,似乎是妃顏殉國的那一日。

  大紅的血色,將祭台血腥地塗抹上了大紅。

  她親眼看著妃顏的身體,從高高的祭台摔落,然後染紅了所有燕國將士的眼睛。

  那是妃暝心底的一道傷,也是慕容九的。

  妃顏殉國的第二日,慕容家的人被誅了九族……

  除了身在朝野之外的慕容玨。

  他是慕容家僅餘的一支,因為少年時便拜入了藥王谷學醫,曾救過燕帝一命,所以被赦免了,可是他那一支也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慕容九不是慕容家的人,他是被慕容玨收養的一個孩子,只是她自己並不知道。

  她不喜歡醫藥,所以並沒有繼承慕容玨的衣缽,而是被帶回了慕容家,後來被送進長公主府,做了妃顏的侍女。

  皇帝將慕容九帶回宮的時候,妃暝愣了許久,他不知道皇帝要誅滅九族的慕容家,為何單單饒了她一個,是補償?或者是享受著將狼崽養在身邊的滋味。

  大燕國的皇帝,擅謀心計,手段狠毒,就算是對自己的子女也不會手軟,這是他親手斬掉妃顏時所傳出的流言。

  坊間的流言很多,有傳說慕容九生下了一個男嬰,被燕帝親手給掐斷了脖子的。

  可妃暝知道,這並不是流言。

  那個孩子死的很快,連名字都沒有,妃暝看著慕容九盯著孩子的屍體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好像那不是她的孩子。

  慕容穎出生的時候,慕容玨連夜進了皇宮,他用夜國大將軍齊豫的項上人頭向燕帝討了一個人情,將慕容穎帶出了皇宮。

  當年的那件案子,牽扯了許多秘聞,有些是連妃暝也不知道的。

  他唯一記進心裡的,是妃顏的死……

  妃暝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滋味,所以他看著慕容九在別人的痛苦裡救贖,默默無言。

  如今的大燕,盛世而繁華。

  可是裡面的血腥與計謀,一點也不比亂世之下的硝煙清明,不論你有多少善意,也抵不過那皇椅上的血腥。

  他母后曾說,帝皇之策……本就是一種殘忍。

  什麼親情,愛情,在權利面前都被碾得粉碎。

  妃長傾出嫁的那一日,悲傷而憤恨的一句,讓妃暝觸動萬分,他想起含淚而去的母后,殉國的長姐。

  高高在上的那個位置,他曾經沒有想過……

  因為母后逼他發的那個誓言……

  一字一句都不停地迴盪在腦海裡。

  「妃暝,用你的生命發誓,此生絕不去搶那個皇位……」清淺而悲傷的回音,那是妃暝七歲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不懂權利,不知道愛情,他甚至沒有想過將來。

  成長的過程,充斥了許多愛恨和恩怨。

  他記著母后的那句話,卻讓自己的親姐姐被送上祭台,那一日……

  改變了他……

  他變得渴望權利,他第一次那麼地想坐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想將那些滿嘴謊言的人碾得粉碎。

  緊緊地握拳,妃暝心中波濤洶湧地起伏著。

  不過,慕容九的渴望比他更厲害。

  她在報復一切當初眼睜睜看著妃顏被推上祭台,卻什麼也不做的人,那裡面,也包括妃暝。

  女人的恨,有時候是很危險的。

  他的手下留情並換不回來什麼東西,甚至更加被仇恨著。

  輕輕地閉上眼,妃暝調整了呼吸。

  今時今日的燕帝待他是不同的,或許是因為皇后,也或許……是覺得愧疚。

  他在他面前努力地扮演一個慈祥的父親。

  細冷的雨,並沒有停,淅淅瀝瀝地將天空洗得很乾淨。

  蕭寒殷帶著慕容九出現在妃暝面前的時候,他剛接到京中傳來的消息,夜國的皇帝軒轅鏡,歿了……

  接替他皇位的,是他的弟弟,旭王軒轅清……

  那個親手毀掉妃顏的男人,終於死掉了……

  妃暝說不清心中是高興還是悲傷。

  慕容九此時有些狼狽,身上的夜行衣還有著刀鋒劃破的血腥,頭髮散亂著,嘴角的血跡已經幹掉了,可她的眼神很鋒利,就像梟鷹一樣,狠戾得比男子更入木三分。

  「你是不是覺得本王不敢殺你?」妃暝的嘴角帶著冷笑,看著慕容九。

  「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慕容九的手被縛在身後,身上也被點了穴道,直挺挺地站在妃暝面前。

  「不過本王確實不想殺你……」妃暝不置可否地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看著桌案上的香爐幽幽地散發出香味來,慢悠悠地看向慕容九道:「你猜本王知不知道你的秘密?」

  慕容九臉色一白。

  「齊豫知道自己的腦袋換了親生女兒的命,地下有知,應該還算欣慰。」妃暝皺了皺眉,繼續說道:「我猜,父皇知道你肚子裡的孽種是齊豫的,所以才親手掐死了他,可你就一點都不心疼嗎?那是你的孩子。」

  慕容九的神情有些猙獰,眼睛恨恨地瞪著妃暝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藏著她?」

  妃暝看著慕容九的神情愣了愣,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慕容穎。

  「本王自有理由留著她,但是當年的事,你最好與本王說個清楚,這裡不是皇宮,也沒有父皇的人能將你帶走。」妃暝看著慕容九的眼神漸漸變得陰鷙,他知道燕帝有事情瞞著他,卻無論如何也探聽不到,那是跟妃顏有關的消息。

  「你想知道?」慕容九突然笑了起來,有些娟狂:「你怎麼不敢去問你父皇?是他……親手殺了你的親姐姐……」

  放肆的笑聲,充斥在整個書房,妃暝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笑,直到眼淚掉下來。

  「我不會告訴你……妃暝……」慕容九眼神帶著狠戾:「你夜半的時候都不會做噩夢嗎?你沒有夢見她血淋淋地回來找你嗎?」

  慕容九的臉上有些驚恐,好似就看見妃顏血肉模糊地站在她面前,發出尖銳的叫聲來。

  秋雨綿綿,滴滴答答地響著,直到最後,妃暝也沒有從慕容九嘴裡問出什麼來。

  妃暝走出書房的時候,看見十一愣愣地站在門口,臉上一片驚詫。

  「你聽見了?」妃暝的神色有些冷,幽幽地看著十一。

  「回王爺……屬下不是故意的。」十一看見妃暝陰霾的臉色,心中一緊,忙地跪下。

  他本來只是想來看看那兩個小傢伙在不在,卻沒有想到會聽到妃暝跟慕容九的對話,更讓他震驚的是,對話裡的那個人,他知道。

  十一心中有些踟躕,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妃暝,燕國長公主妃顏根本就沒死,她還活著。

  微光,緩緩地從妃暝的臉上移開。

  「起來吧……」妃暝覺得有些頭疼,拉著十一起身問道:「兩個小傢伙去哪兒了?」

  「屬下正在找……」十一心中遲疑著不知該不該告訴妃暝真相,臉色有些蒼白,看進妃暝眼裡,便以為自己將他嚇住了,不禁聲音放低地說道:「你不用緊張,本王不會怪罪你。」

  秋雨已經歇了好幾天了,屋外的空氣雖然還有些濕潤,但已經爽利了許多。

  十一最近有些心事,人總是恍恍惚惚的。

  「十……一……」某個小丫頭用不清不楚的吐詞,囹圄地叫著他的名字,手掌啪啪地打在他身上,終於將沉浸的十一喚醒。

  「怎麼了?」十一抬頭,看向小丫頭,見她不滿意地將口水塗了他一身。

  「哇哇哇……」小丫頭一急,說話就嗚哩哇啦的,指著前面的桃林,嘴裡翻花似的叫喚著。

  十一順著妃鳳泠的聲音看去,身上立馬騰出了一身汗。

  妃卿玨騎在『滾滾』身上,揪著兩隻狼耳朵,指揮著『滾滾』跳上了桃樹,此時已經爬到了高的地方,腳下的樹枝並不粗,看著分分鐘要斷掉的樣子。

  十一頓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嘴裡不敢叫喊,怕嚇著那一人一狼,腳下施展了輕功,風馳電摯地向桃林躍了過去。

  只是他動作仍是慢了一步,樹枝啪地一聲裂開來,樹上的人和狼立刻便摔了下去。

  「……」十一嚇得心膽俱裂,腳下生風地飛進桃林。

  風聲泠泠。

  十一落進桃林的時候,只見冷硬的泥土上,直挺挺地站著一隻狼,旁邊是一個白衣的男子,手中抱著的妃卿絕還在咯咯地笑著。

  十一上前將妃卿絕抱進了手裡,從上到下地摸了一遍,甚是害怕孩子受了傷。

 

 

第37章 狩獵

  秋末的風,漸漸地有了些肅殺的氣息,山中的寧謐,炊煙的味道,攏土的清香,讓人甚是沉醉。

  救下妃卿絕的男子,十一曾在妃暝的書房見過一次,逍遙山莊的莊主,沈靜亭……

  「多謝沈莊主……」十一感激地看向沈靜亭。

  「小侍衛不必客氣……」沈靜亭刷地打開了扇子,狀似風流地扇出風來。

  十一臉上不自然地抽了抽,正欲轉身離去,卻驀然聽見那人說道:「呀,聽說咋們皇上憐惜王爺沒了王妃,擔心孩子沒人教養,所以特意賜了國子監太傅之女為王妃,昨兒已經下旨要王爺趕快回京完婚呢。」

  沈靜亭斜著眼,想看十一的反應,誰知道十一連愣都沒愣一下,便直接走了。

  「唉……」沈靜亭扶額為他家王爺鬱悶一番。

  清晨的陽光,燦爛地落在一排排房樑上。

  十一施展輕功單獨地上了山,背上背了一把弓箭,打算去獵些野味。

  上山的路,十一走過好幾回了,不過之前都是帶著滾滾,如今隻身一個人進山,還是第一回 。

  沿途的雜草在春夏的陽光下已經茂盛了許多,田埂邊的野花,小小地瀰漫了一整個山野。

  秋天正是許多小動物出沒的時候,他們也忙著收集要過冬的糧食。

  十一一路上看著好些野雞野兔,連野豬都打過照面,不過十一併沒有打算獵,野豬個頭太大,他也挪不動。

  清澈的河水,潺潺地流動著。

  十一上前鞠水喝了些,然後取了剛獵的一隻野雞,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搭了火,將野雞插在樹枝上烤。

  閒適的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星星點點地落在前面的那條河面上。

  十一一邊烤著野雞,一面對著河水出神。

  他在苦惱,要不要把妃顏的事情告訴妃暝。

  妃暝是他的主子,他不該隱瞞,可是妃顏當初救了他和孩子,他又怎麼能忘恩負義。

  「唉……」十一在苦惱之後,依舊沒有想清楚到底該不該說。

  此番上山說是打獵,倒不如說是想躲開妃暝。

  他怕自己一個不忍心,便將妃顏的事情脫口而出了。

  清涼的溪水,透明地折射出陽光的影子,十一心中有事,所以嘴裡也沒吃出個什麼味,草草地果腹後,便閒閒地躺了下來,看著頭頂上繁盛的枝葉,將陽光遮得七七八八。

  九月的陽光,依然有些悶熱,好在有清朗的風,讓人覺得很是清爽,況十一又尋了個河邊的好位置,風一大,吹得人便昏昏欲睡。

  十一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升高的溫度讓十一出了一身汗,膩膩地粘著,很不舒服。

  十一起身,將身上的草根碎葉拍掉,看著前面的河水想了想,回頭看四周也沒有人,索性脫了汗濕的衣裳,鑽進了潺潺的溪水裡,洗了起來。

  陽光,透明地穿過搖曳的綠蔭。

  十一很久沒有游泳了,小時候,他跟楚遲最喜歡的便是這條小溪,經常偷溜著扎到河裡摸魚,兩人在水裡比賽,看誰抓得多,十一那時候還小,身體又瘦弱,所以經常被楚遲壓在地上欺負,可是現在……

  已經物是人非了……

  想起家人,十一不免有些傷感。

  他在回到邕寧的途中想過很多情景,也掙扎過要不要回家。

  他在抱著孩子遠遠地站在路口的時候,都還在遲疑,直到母親從他身邊走過……

  他說不清那時候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喜悅,害怕,傷心,那些五味雜陳的滋味混合在了一起,最後都變成了失望。

  轉身離開的時候,十一隻覺得落寞,那種天底下孑然一身的感覺,悲愴地盈滿了整個胸腔。

  好在他還有小丫頭,讓他慢慢地從悲傷裡抽身。

  水裡的溫度,有些涼,不過十一在水裡游了兩圈後便適應了。

  「楚十一……」驀然出現的聲音,將水裡的人嚇了一跳,忙地躥出水面,卻不想那人正好蹲在河岸邊上,被十一帶出的水,淋了個正著。

  精緻的衣裳,立刻便濕了一大片。

  妃暝的神色有些陰霾,看著水裡驚慌的某人,烏雲密佈地緩緩向水中走去。

  「王爺……屬下該死……」十一看著妃暝的眼神,陰沉沉的,嚇得默默地向後退了幾步。

  只是他明顯忘了自己還在水裡,腳下一滑,便倒進了水裡。

  妃暝忙地伸手去拉,卻反而被十一的力道拉得向水裡摔去。

  「看來你很迫不及待……」妃暝反應很迅速,腳下立刻施力,讓自己站穩,將嗆咳著喝了好幾口水的十一撈了起來。

  十一的臉色有些蒼白,被妃暝緊緊地錮在手上,頭髮因為掙扎半散著,身上衣服都被他脫在岸上,除了下身的裡褲,身上真是半件遮身的東西也沒有。

  妃暝身上也濕得差不多了,頭上髮髻因為被髮冠豎著,所以比十一好些,只是長長的發尾地浮在水面上。

  冰涼的水,環繞著將兩人包圍著。

  妃暝的指尖落在十一細膩的身體上!

  陽光,將妃暝的臉照的白皙如玉,黝黑的眸子星星點點地閃爍著讓十一害怕的慾望。

  兩人胸口以下全沒在水裡,腳下是細碎的石頭,涼涼地從腳底直升到背脊。

  妃暝的手臂微微使了些力,將十一箍在懷裡。

  十一警覺地發現這個姿勢不太好,雙手擋在兩人中間,最後卻被妃暝陰著臉扯了下來。

  「王爺怎麼會突然……唔……」炙熱的唇舌,突然密密實實地貼了上去,一點一點地將舌頭伸進他的嘴裡,舔舐糾纏。

  十一情難自禁地逸出一絲呻/吟,身上的燥熱,讓他有些承受不住的想要推開。

  「為什麼一個人跑出來……」妃暝 放開十一的唇舌。

  「來……來……打獵……」十一背脊上電流似的躥起了一股酥麻,讓他腳趾情不自禁地捲了起來。

  交歡這件事,十一就算做了十次百次只怕也熟悉不起來!

  但是妃暝卻很喜歡這件事,尤其喜歡看十一被折騰得厲害了,臉上那種羞恥又不能罷休的的表情,他的推拒總是讓妃暝欲/火更甚。

  冰涼的指尖,落在妃暝漸漸散開衣襟的胸膛上,絲絲的觸碰讓他霸道地將十一提了起來。

  緩緩的流水,從兩人身旁而過!

  十一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妃暝的雙手緊緊地箍著他,他只怕下一刻便會沉進水裡。

  河風隨著陽光搖曳著,從岸邊垂下的樹葉,摩挲出刷刷的聲音來,混合著兩人的喘息聲,隨著溪水流向了遠方。

  十一覺得,他很可能死在這條河裡。

  搖晃的枝葉,漸漸從十一的眼中變得分不出形狀來。

  等妃暝好不容易滿足的時候,十一已經昏了過去,所以他自己的怎麼回去的,他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熏香的屋子,黑沉沉的,十一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喉嚨疼,渾身跟散架似的。

  掙扎著要起身去倒水,手一伸,便摁到了某個人的胸膛上。

  「嗯……」妃暝被痛醒了,轉身看向裡側已經坐起的十一道:「醒了?想做什麼?」

  十一沒想到妃暝還在,他還以為天還沒黑,嚇得忙地縮回了手,嘶啞著嗓音道:「屬下……想喝水……」

  漆黑如墨的床帳裡,氣氛沉靜了一下,而後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妃暝分開床帳,赤腳下床,給十一倒了一碗水。

  「謝謝王爺……」十一有些不好意思,還讓王爺伺候他,忙地伸手要將水接過來,卻不想妃暝突然縮手。

  十一奇怪地看著妃暝仰頭將水喝進了自己嘴裡,腦子不禁一片空白,想著他家王爺倒了水難道不是給他喝嗎?

  十一還沒想明白,便被一雙手壓了下去,下巴被人拿住,強迫著張開了嘴。

  清亮的味道,緩緩地從那人的嘴裡落進來。

  十一條件反射地將水吞進了肚子,而後是一條滑膩的舌頭,霸道地將他嘴裡的舌頭捲了起來。

  「唔……」十一好不容易喝進去的水,從嘴角流了出來,吞嚥進去的,全變成了妃暝的口水。

  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哈哈,我到底在寫什麼!!!!扶額…………

 

 

第38章 侍寢

  幽暗的床帳裡,此起彼伏地響起聲音來,十一昏昏沉沉地被妃暝糾纏著。

  他從來不知道,他們家王爺如此熱衷這件事,以往至少都得隔個兩三日才會招後院的側妃,卻不想到了這個偏遠的山村,竟然日日都纏著他。

  十一被折騰得狠了,腦中不禁哀怨妃暝出門明明丫鬟婆子小廝一個不少,怎麼就偏偏少了侍寢的娘娘。

  十一神魂好似都飄得遠了,妃暝一低頭便見十一好似發怔的表情,低頭狠吻住那人的嘴道:「在想什麼?」

  「王爺……唔……什麼……什麼時候回京?」十一掙扎著,好不容易才將這句話完整地問了出來。

  「你想回去了……」妃暝發洩過後,將十一翻了過來,眼睛直直地看著十一。

  「沒有……是屬下聽說……皇上已經賜了新王妃,王爺不回去迎娶嗎?」十一深呼吸兩口,才緩過神來。

  「新王妃?」妃暝的眸子陰沉地暗了暗,看著十一道:「你要本王回去娶她?」

  妃暝的眼神有些冷,看得十一渾身都冷颼颼的。

  「不是皇上下旨要王爺娶的嗎?」十一縮了縮,總覺得妃暝看他的眼神有種想抹他脖子的衝動。

  「那你呢?」妃暝指尖緩緩地落在十一側邊的散發上,極輕地撫摸著。

  十一看著妃暝有些奇怪,想不通他怎麼會問他,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衛而已。

  「屬下只希望新王妃能喜歡兩個孩子……」十一支支吾吾了半晌,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卻讓妃暝有種想咬斷他脖子的衝動。

  「楚十一,你就沒有一點不喜歡那個女人?」妃暝也照著他心裡的想法做了,牙齒狠狠地啃咬在十一的脖子上,疼得十一不停地向床側挪去。

  「屬下不敢……」十一被妃暝咬得有些疼,雙手抵在妃暝的肩膀上,縮了縮脖子。

  無奈地放開嘴,妃暝覺得有微微的血腥味道,手摸上去,才知道是真的出血了。

  妃暝低低地歎息了一聲,覺得心裡堵得慌,卻又說不明白心裡這份惱怒是因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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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王家的桃林,是九月的晚桃,快要秋末的時候,才算真正地熟透。

  只是自從妃暝在十一這裡安營紮寨後,周邊村子裡的人都不太敢隨隨便便再來找十一,連帶著這片桃林的主人,也銷聲匿跡了一陣。

  好在九月雨水多,桃林並沒有受到影響,依舊碩果纍纍地掛滿了枝頭。

  不過,這桃子終究是要選個日子收成的,要不然王家這一年的澆灌都算白做了。

  本來九月中旬是個不錯的日子,但礙於妃暝的出現,王家一眾人磨蹭了好些時候,也不敢去弄。

  最後無奈之下,王家大叔去找了楚家,想著以前楚若常常去找十一,看小丫頭能不能去說一說,這桃子過了十月再收,那可就晚了。

  楚若忐忑地拿著他娘親手做的糯米糰子去十一住處的時候,被蘇傾夏攔住了。

  「姐姐……我想找楚大哥……」楚若心裡有些打鼓,尤其是在看到蘇傾夏冷若冰霜的表情時,就想到那晚上這個人是怎樣一劍劃開了人的脖子。

  蘇傾夏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竹樓道:「公子還未醒……」

  「我能在這裡等他嗎?」楚若小心翼翼地看著蘇傾夏,甚怕她拒絕。

  蘇傾夏看著這個瘦弱的女孩,微微愣了愣。

  她知道這個女孩是十一的親人,雖然十一併沒有去找他的父母,但血緣親屬,怎麼著也不會淡漠不認的。

  所以她遲疑了。

  「楚若……」背後的竹樓上,傳來十一的聲音。

  「楚大哥……」楚若見著十一,心裡有些激動,忙地上前將手裡的糰子遞給十一道:「這是娘今天一早做的,你嘗嘗……」

  「你怎麼來了?」十一接過楚若遞過來的東西,有些驚詫,想著自從妃暝來了過後,她就沒有再來找他,還以為她怕妃暝呢,畢竟那天晚上,妃暝土匪似的堵住人家院子的景象怎麼看都很恐怖。

  「其實是王大叔,他說桃林的桃子該收了,但是因為……王爺在,所以不敢擅自進來。」

  楚若說話聲音很輕,猶如蚊蚋一般,還好十一耳力不錯。

  不過十一聽清過後,臉上赧然地紅了一陣,他沒有想到會因為他,讓村裡的人都不好走動,難怪他最進都沒有看到王大叔來照料這些桃子呢。

  於是十一當晚便親自上了王家,歉意地讓他們第二天去收桃。

  因為收的晚,加之桃子又多,所以村裡大半的鄉親都來了,就連楚家的老大和老二都來幫忙。

  十一本來也打算去幫忙的,奈何手上的小丫頭太調皮,稍不小心便進了桃林,裡面人多又忙,也沒個注意,外面的蘇傾夏和白蘇又降不住這個丫頭,無奈之下,十一隻有自己抱著妃鳳泠遠遠地看著。

  徐徐的風,緩緩從耳邊滑過,十一遠遠地看著,在裡面忙碌的眾人。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背後隱隱地傳來妃暝的聲音。

  十一回頭,有些驚詫:「王爺知道?」

  妃暝撇了撇嘴,沒有回答。

  十一想到蕭寒殷,當初是他親自將他買回去的,所以他的事,大概是蕭寒殷告訴他的吧。

  十一眼神隱隱地有些落寞,看著桃林裡忙得熱火朝天的人們。

  那裡有他的大哥,二哥和小妹。

  回到這裡的時候,十一曾幻想過家人見到他時會是什麼表情,卻沒有想到母親與他擦身而過,後來下雪救楚若的時候,他身上罩了寬大的披風,所以並沒有讓楚家人看到他的樣子,而那日過後,他也盡力地避開楚家人,只除了楚若。

  因為楚若是他被賣掉過後才出生的,她沒有見過以前的他。

  「告訴他們又有什麼用呢?我曾經站在她面前,她也沒有認出我來,或許……他們早就將我忘了吧……」十一的聲音帶著悲傷,緩緩地混合在風裡。

  妃暝的眉頭跳了跳,指尖緩緩地拉起他的手來,握在手掌:「看來你很在意他們沒有認出你……」

  沉沉的秋風,從兩人耳邊一晃而過。

  「是啊……」十一苦澀地笑了笑,眼神看著前方:「怎麼會不在意,怎麼會不怨恨?」

  十一的聲音有些輕,卻一字一句全落進了妃暝的心裡。

  咿咿呀呀的叫聲,將十一從悲傷裡喚醒,低頭看著手中的小丫頭,十一心中溫暖地覺得滿足。

  「王爺……」十一回頭,眼神透亮地看著妃暝:「屬下願意做孩子一生的暗衛,只請求王爺答應。」

  十一的眼神很堅定

  不過妃暝的心裡卻有些不高興了

  咬牙切齒地瞪他,這個人怎麼就一點都想不到他呢?

  「如果本王的王妃不願意呢?」妃暝握著十一的手暗暗地緊了緊,讓十一疼得皺了皺眉頭。

  「王爺放心,屬下一定會小心地不被王妃發現的……」十一以為妃暝是在提前警告他,忙地解釋說道。

  「好……很好……明日你便陪本王回京娶王妃吧……」妃暝覺得自己的牙根都快被咬碎了,恨恨地甩開十一的手,不高興地回書房去了。

  最後十一很莫名其妙地問背後的蘇傾夏,他們家王爺是不是生氣了,結果卻收到蘇傾夏白眼一枚。

  已經是十月的天氣了,晨曦漸漸地有了霧氣。

  十一最後也沒有跟妃暝回京,不止他,他們常駐小山村的一行人,沒一個回去的。

  因為傳說中的那個王妃自己找來了,騎著一頭小毛驢,背後拉著一馬車的東西。

  「王爺……聽說王爺生病無法回京,皇上特意命小女前來照顧……」嬌滴滴的聲音很脆,十七八的小姑娘,清秀脫俗的雅致如霜。

  十一杵在書房門口,看那個姑娘嬌羞地對著他家王爺俯身,結果妃暝卻是一副臭臉,活像別人欠他幾百萬似的。

  「白清雅,你再這樣噁心地說話,本王就叫魏雪衣來治你……」妃暝陰沉沉的聲音有些冷,讓十一的後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什麼,魏雪衣那個混蛋在這裡?」十一背上的寒氣還沒散開,就聽原本嬌滴滴的小姑娘,一聲怒吼,怒目圓瞪地看著妃暝,叫道:「在哪裡,老娘成年舊賬沒有翻完,那混蛋就溜了,原來是跟著你跑了……」

  妃暝:「……」

  十一:「……」

  魏雪衣老遠地便打了好幾個噴嚏,腳下攆著藥的□子停了停,將頭伸出窗外看了看,奇怪地咦了聲:「沒變天啊……」

  不過此時妃暝的書房裡

  「你到底來幹什麼來了?」妃暝頭有些疼,身邊的下屬,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別看他成日伴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內心其實早被這幾個人折騰地罵娘了。

  「哎喲,還不是皇上嘛,他告訴父親,要將我許配給您做王妃,嚇得父親三天都沒睡著地找我商量,還專門找了教授禮儀的老師,要在出嫁之前,將我變成一個大家閨秀……」白清雅頃刻間便換了一副面孔,羞澀地捂嘴偷笑道:「天知道,我白清雅,除了長相,名字,還有外面的名聲是個女人,其他沒有一點像個女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39章 離開

  微微的陽光從窗欞照進書房,落在妃暝不甚好看的臉色上。

  十一錯愕地睜大了眼,看著那個一身白衣,狀似嬌羞的女子對著他家王爺爛的稀里嘩啦的臉笑得很是開心地道:「王爺請放心,清雅以後一定會做一個賢惠溫柔的王妃,絕對不給王爺惹麻煩……」

  妃暝心塞地閉眼:「沈一……」

  門外迅速地進來一個人。

  「叫魏雪衣來……」十一覺得他好像聽到他們王爺的磨牙聲了。

  「王爺……」沈一聽著妃暝的命令,愣了一下道:「他已經跑了……」

  「跑得真快……」妃暝冷哼了一聲,看著白清雅道:「將他抓回來,本王就將他賞給你……」

  「王爺說的可是真的?」白清雅美眸倏然睜大,而後嘻嘻地笑了起來,身形一閃,便如鬼魅一般消失了。

  她的速度很快,十一就站在她面前,也沒有看出來她是怎麼出去的,就像憑空地消失了一般。

  「王……爺……」十一被這個女子詭異的身法嚇到,震驚地張大了嘴問道:「這就是皇上為您選的王妃?」

  也太不靠譜了……

  十一心裡那句話沒有說出來,但他明顯地有些擔心兩個孩子以後的教養問題了。

  妃暝意味深長地看了十一一眼道:「燕京傳言,國子監太傅之女白清雅,容貌昳麗,天下女子皆不及其一,琴棋書畫,國史子集無所不通,溫雅聰慧,長袖善舞,乃燕京第一美女。」

  「她……便是那個傳聞的燕京第一美女?」十一經妃暝一說,終於想起來這個名字來。

  只是,差別怎麼這麼大,這個女子除了容貌確實極美之外,性格跟言行,跟傳言真是一點也不像。

  十一目瞪口呆的模樣看得妃暝眉頭微挑,上前將人拉住帶出了書房。

  外面的陽光很是明亮,從樹林穿下,星星點點地印在竹樓的扶手上。

  「這個人,乃江湖第一宮的主人,不但行事怪異,劍法更是名震天下武林,還被世人賜了個雅名,素衣神劍。」妃暝走在十一前面,娓娓地說道。

  「素衣神劍居然是個女子?」十一聽過這個名字,傳言江湖上此人只出現過三次,香山之巔與武林盟翼成天大戰三天,之後翼成天便稱病歸隱,異域邪教入侵中原,卻被第一宮剷除了個乾淨,更聽說第一宮主手段之毒辣,一點也不在邪教之下。

  可是這樣的人居然是個女人,還是個官家女……

  她是怎麼想不通去禍害武林的啊?

  十一震驚得無以復加。

  「這個女人壞心眼多,你以後離他遠點……」妃暝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臉色黑沉沉地對著身後的十一道。

  「王爺……」兩人剛走下竹樓,背後便響起一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膩聲,帶著嬌嗔的聲調:「你怎麼可以在人家在背後說壞話呢,虧人家還千里迢迢地趕來照顧你……」

  妃暝和十一的心裡都忍不住地顫了一顫。

  「王爺……救救屬下啊……」魏雪衣臉上掛著淚珠,哭得梨花帶雨,一副被人糟蹋了模樣。

  「就你還想逃過本姑娘的手掌心,哼哼……」白清雅手指一鬆,便將魏雪衣扔在地上,拍了拍手掌道:「你說你逃了這麼久,就跑了十里地……」

  白清雅嫌棄的看著歪在地上的魏雪衣說道:「王爺已經將你賞給我了,以後你就是本小姐的奴隸……」

  「什麼?」魏雪衣聽到這個噩耗,立刻便暈了過去。

  「好了……你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妃暝神色終於嚴肅了起來,看著白清雅。

  「咦,不是沈靜亭那個傢伙傳信來說,王爺出了大事,急需要增援嗎?害我連父親請來教宮中規矩的師傅都給攆回去了。」白清雅無辜地瞪大了雙眼,看著妃暝。

  「沈靜亭呢?」妃暝眼神黯了黯。

  「王爺……」沈靜亭出現得很及時,手中拿著合攏的扇子,神色有些嚴肅地說道:「熹妃被抓住後,雲天宮已經接連派了四批殺手尋了,這個地方,怕是不能久留。」

  「沈莊主說的不錯……」蕭寒殷一身黑衣,跟在沈靜亭之後,眼神瞟了十一一眼道:「如果繼續留下去,對這裡的人可能會是禍劫。」

  「那王爺是要準備回京了嗎?」白清雅咬著手指,一臉茫然的表情問道:「那叫我來幹嘛?」

  「閻少恩出現了……」蕭寒殷寒涼的眼神從白清雅身上一滑而過,明顯地感覺到她的身體緊繃了起來。

  「他竟然還活著?」嬌艷的女子,神色陰暗了一瞬,轉眼卻輕聲地笑了出來:「有趣……」

  「對你來說,可能是個有趣的事,不過對王爺,卻不是個好消息……」沈靜亭看著眼神明顯變得陰鷙的妃暝道:「他在夜國……」

  「夜國……」十一聽到這個名字,心中緊了一緊,眼神看了一眼妃暝,卻又極快地轉了過去。

  「蕭寒殷,立刻派人將慕容九秘密送回燕京,交給七王爺,剩下的他會處理……」妃暝聽到閻少恩的名字渾身氣壓都低了幾度,看得十一情不自禁地退了兩步。

  「還有……」妃暝回頭看了十一一眼,眸色變深,幽幽地道:「將慕容玨,慕容穎以及兩個孩子送進祁陽的落櫻谷,蕭寒殷帶一批暗衛守住谷口……」

  「王爺不打算回京?」身邊的幾個人都愣了。

  「本王要去夜國……」妃暝眸光一閃,含著的冷厲讓十一看著都覺得心驚。

  山中的風,微微地起了,吹起幾人的衣裳,獵獵作響。

  十一看著妃暝冷漠的樣子,不懂這個叫閻少恩的人與妃暝有什麼恩怨,他進王府為暗衛已有三年,可是他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的名字,所以妃暝與這人應是一段很久之前的恩怨。

  可到底是什麼仇恨,會讓他這麼忌諱這個名字。

  「王爺……屬下可是跟孩子一起去落櫻谷……」十一在沉默了片刻後,便想到他的去處妃暝好像還沒決定。

  「你……」妃暝轉眼緊了緊牙:「自然是保護本王……」

  妃暝的聲音有些沉,尤其是在回答十一的時候,身邊幾個人都明顯地覺得他們王爺生氣了,偏偏某個小侍衛還不怕死地吃驚道:「兩個孩子還小……」

  十一嘴裡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人堵住了……

  嘴裡滑溜溜地伸進一條熟悉的舌頭,帶著狠戾的味道,將他唇角咬得麻麻的。

  十一沒想到妃暝竟然突如其來地與他做這種親密事,尤其是還在外面,他們面前還圍了一群人啊……

  十一腦袋瞬間一片空白,驚得連推拒妃暝的動作都忘了。

  炙熱的氣息,將十一卷了個徹底,等妃暝放開他的時候,十一臉上已經紅的幾欲滴血了。

  尤其是在接觸到幾人的眼神時,十一更是羞憤欲死,恨不得在腳下挖個地洞,鑽進去。

  「楚十一,你這腦袋是木魚做的嗎?」妃暝眼神涼涼地在十一身上轉了一圈。

  蕭寒殷看了十一一眼,想起這個人在暮雲山莊的時候,便是一副老實木訥的樣子,他不是一個聰明人,且還一根筋,不過勝在勤敏,筋骨好,是一個練武的好材料。

  蕭寒殷在之前是怎麼也想不到妃暝會瞧上這麼一個人,不過事實總是出人意料,看他們王爺這個樣子,估計也不再單單將他看做孩子的父親了,不過……

  蕭寒殷看著妃暝的眸子微微閃過一道光。

  妃暝不是一個多情人,如今對這個人的這份在意,誰知道能有多久,又有多深,愛情這個東西,大概連妃暝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

  尤其是他們之間的羈絆還來自於孩子,如今他們王爺謀的是天下最高的那個位置,若有一日,他真做了天下至尊,屆時這個人又怎麼辦?

  秋風微涼,沈一看著十一的眼神微微的暗了暗,他對於十一與妃暝的關係知道的算是早的,從最初的震驚都後來的釋然,他本以為十一會被妃暝處理掉,卻沒有想到妃暝留下了他。

  十一一直都想回暗衛處,沈一聽十一求過妃暝好幾次,可直到現在,妃暝也沒有將他放回來,他本來以為王爺是因為兩個孩子,但今日一看,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十一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做暗衛了。

  沈一默默地為十一歎了口氣,想到日後,便覺得十一前路漫漫,甚是淒涼。

  秋風送爽,天高雲闊

  兩個孩子被送走的時候,都結結實實地抓著十一哭得昏天暗地。

  看得十一心疼的不得了,鼓起勇氣去找妃暝,卻被那人摁在床上懲罰得三天都沒下床。

  離開小山村的時候,十一默默地去了楚家,並沒有進去,只是包了許多銀子交給楚若,遠遠地看了一眼坐在院子裡抽旱煙的父親,還有瞇著眼努力補衣裳的母親。

  「楚若……叫我一聲三哥吧……」十一覺得自己心裡有一份渴望,或許父母不知道,但自己卻不枉回來的這一趟。

  「三哥……」楚若上揚的聲調帶著疑惑,讓十一有些激動,他努力地忍住胸腔中洶湧的情緒,快速地轉身,只背著楚若揮了揮手,唇邊極輕地說了一句:「保重……」

  十一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告訴村子裡的人,他只是默默地走了,妃暝將兩個孩子和蘇傾夏白蘇都安排進了一個叫落櫻谷的地方,就連滾滾,都一併跟著兩個孩子去了。

  山水逍遙,清風裊裊,自別之後,再待來時!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就設定相似和撞梗的問題詢問過編輯,經編輯查看討論得出,不存在抄襲行為,所以,以後會繼續更,喜歡的呢,謝謝你們,不喜歡的呢,嘿嘿嘿嘿,也謝謝你們提出問題,期待大家一起指正!

 

 

第40章 吃醋

  西南淮陵的沉香木,名極一時,尤其是皇室之中,貴重之人多用此木為香。

  不過妃暝偏偏就很討厭這種香味,所以白清雅被他嫌棄地趕到另一輛馬車上,跟魏雪衣湊了一堆。

  秋日的風,似乎帶著倦意,拂過已經空闊的田野,路邊不時出現成群的牛羊,俯著頭專心地啃著田里的雜草。

  十一一路上心中都有些不安寧,想著離開的兩個孩子,心中不免惦記。

  妃暝默默地閉著眼,狀似睡著,但心裡卻著實憋了一口氣。

  連他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堂堂一個王爺,竟然會吃兩個小孩子的醋,而且還是自己的孩子。

  妃暝暗暗地睜了一隻眼,偷偷看著十一,見他轉頭看向他,又忙地將眼睛閉上。

  「王爺,我們這是直接去夜國?」十一的眉頭微蹙,看著妃暝明顯地醒著,卻又裝著睡覺的樣子,不禁奇怪。

  妃暝微微地睜開眼睛,看向十一,一臉不高興地道:「自然是了……」

  十一被妃暝有些涼的眼神瞥了一眼,不明所以地縮了縮脖子,識時務地閉了嘴。

  秋風涼涼地吹過,繁盛的枝木下,掩藏著一條小路,傳來□轆的聲音,隨著清脆的鞭馬清呵,響徹整個樹林。

  白清雅此時極是安靜地坐著,他旁邊是怒目圓睜瞪著她的魏雪衣,一身黑白相間的衣裳,襯得那張臉,很是俊俏。

  「魏雪衣,你如果再敢對本姑娘下藥,我就閹了你……」白清雅的臉上,此時正帶著微微的笑,一如燕京傳言那般,清霜如雪,傾國傾城,可說出的話,卻是大相逕庭,粗俗得很。

  魏雪衣的嘴角默默地抽了抽,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卻是停了下來。

  白清雅看魏雪衣老實了,心中滿意地出了馬車,縱身一躍,落在了最前面的馬上。

  那是一匹雪白的馬,渾身沒有一絲雜質,就如白清雅身上的衣裳一樣,奔跑起來,飄逸如仙。

  「沈莊主,你是如何得知閻少恩在夜國的?」白清雅實在是個善變的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了妃暝便說肉麻的話,生生將身邊的幾個人都弄得精神緊張。

  「還記得翼成天嗎?」沈靜亭看著身邊這個美麗的女子,卻不敢隨便惹這個煞星,緩緩地扯住了身下的馬,與白清雅並行。

  「自然記得……」白清雅與他曾在霜山之巔大戰了三天三夜。

  「他棄武從商後,四國皆有交往,正好與在下的逍遙山莊有生意,這個消息,便是他告訴我的。」沈靜亭淡然一笑說道。

  白清雅微微地沉吟了半晌,翼成天這個人她認識,且與他頗有一番淵源,大戰之後,雖未曾有見,卻也知道這個人說的消息,是決計不會錯的。

  「閻少恩……」白清雅念著這個名字,回頭看了一眼妃暝。

  他知道這個人在妃暝心裡留下的恨有多深,五年前不能親手殺掉他,是妃暝心中最遺憾的一件事,可是如今他卻又出現了。

  看來長陵山的懸崖峭壁並沒有要了他的命。

  「蘇燕晟當年陷害長公主,被妃暝親手滅了個乾淨,可惜閻少恩並沒有親族,妃暝即使再恨他,也沒有辦法親手血刃。不過他如今回來,倒是給了妃暝一個機會,只是如今的這個時機有些敏感。」白色的馬,踢踢踏踏地走在馬車之後,白清雅纖眉微蹙地說道:「雲天宮與西楚晏家,皆成一系,這次往夜國,只怕路上凶險甚大。」

  「所以在下才將白姑娘請來,王爺身邊有白姑娘保護,在下心裡也放心得多。」沈靜亭看著白清雅微微一笑,恭維地說了兩句大實話。

  「那是當然了,我畢竟就快要嫁給王爺……嘻嘻嘻……」白清雅一說起妃暝,神色便不正經地笑了起來,嘻嘻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馬車,嘴裡咕噥道:「不知道咋們王爺跟小侍衛在裡面做什麼?有沒有……嘿嘿嘿……」

  沈靜亭耳邊響起起一串猥瑣的笑聲,讓他忍不住一頭黑線。

  夜國與大燕,以少留山為界,左右而治。

  夜國從宣帝開始,便一脈單傳,直到成帝軒轅紹,方生了兩個兒子,不過皇太子軒轅鏡天生身體羸弱,至死也沒能留個子嗣,於是傳位於親弟弟旭王軒轅清。

  只是聽說這軒轅清的身體也不怎麼樣,民間傳言他娶了夜國一個民女為妃,生了個兒子,如今已經有十五歲了。

  靜靜的秋風之下,響著車馬的聲音。

  十一眼觀鼻,鼻觀心,在被妃暝冷眼瞪過之後,並不敢隨便地去惹這個人,就連提出要自己出去騎馬,都被他伸手揪過去,磨蹭了一番。

  馬上的白清雅聽著車裡的聲音,起了一堆壞心眼兒。

  「王爺……今日胃口怎麼樣啊?」白清雅偷聽過後,極小聲地在馬車窗口問了一句。

  馬車裡的人剛做完一件爽心的事,心情很不錯,於是回了一句:「還不錯……」

  「王爺車裡是不是有什麼好東西,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王爺不打算拿出來分享分享?」白清雅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讓馬車裡的人,默默地哽了一下,轉眼看向一臉緋紅的十一,然後緩緩地從簾子裡伸出一隻手。

  纖瘦白皙,對著白清雅勾了勾。

  某人立刻跳上馬車,將腦袋湊了過去。

  在門簾邊上,白清雅的腦袋被一根指頭抵住了,而後使勁兒地戳了一下,疼得她呲牙咧嘴,卻愣是不敢將臉收回來。

  誰讓裡面的人,抓了她一堆的把柄,偏偏又小氣得不得了。

  白清雅幽怨地收回了腦袋,轉身坐在車簾外面說道:「王爺,咋們能打個商量嗎?」

  裡面妃暝冷哼了一聲。

  「好歹是個女兒家,您能稍稍地憐香惜玉一下嗎?」

  裡面傳來一聲輕笑,聽著不太像妃暝發出來的。

  「厚顏無恥……」旁邊的馬車,傳來一聲冷笑。

  白清雅緊了緊拳頭,看向旁邊假裝沒聽見的沈靜亭,忍了下去。

  夜色,漸漸地起了霧氣,在山中緩緩地瀰漫了起來。

  妃暝權衡之下,決定在山中休憩一夜。

  隱匿在暗處的暗衛,各自擇了一顆高樹棲身,妃暝和十一,自然睡了車廂,另一輛留給了白清雅,按照她的解釋,好歹也是一個女兒家,雖然這個女兒家的性格有點熊。

  車外燃起了篝火,暖暖地照亮了幾個人的臉。

  他們王爺的馬車此時停得有點遠,據偷聽回來的白清雅報告,他們王爺正怒氣值滿滿地責罰某人。

  魏雪衣嫌棄地看白清雅,沈靜亭則是自覺地躲清靜去了。

  十一此時則是悲催地被妃暝壓著做運動。

  「王爺……這裡是外面……」十一手忙腳亂地推開某人的魔掌。

  「今日你在本王面前一共歎了五十四口氣,提了二十八次小丫頭和混小子的名字,滾滾十三次,慕容玨和慕容穎七次,白清雅和沈靜亭兩次……就連被派出去出任務的蕭寒殷和沈一都被你惦記了一回……」妃暝的臉上隨著言語,愈加黑沉,心裡也越來越不爽。

  他與他一起呆了一整日,這個人愣是一句話也沒提過他。

  妃暝很是不高興地打翻了醋罈子。

  十一愣愣地懷疑,自己真的有歎這麼多氣嗎?

  不過他歎氣,妃暝為什麼不高興?

  於是十一不解風情地又補了一句:「王爺竟然數的這麼清楚……」

  嘔得某人幾欲吐血後,便心情鬱結地找了個借口,將十一從上到下啃了一遍。

  清風幽涼,隨著天氣,霧靄漸漸地變得濃厚了起來。

  十一是在他們第一次遇襲後,才知道魏雪衣竟然是個使毒的高手,玉蕭臨風,吹起幽幽的竹曲,帶著順風而去的□□,頃刻間,便讓幾個黑衣人七竅流血地躺下了。

  白清雅鋒利的長劍,在夜光裡分外奪目,劍柄鑲嵌的七顆晶瑩剔透的琉璃,折射的光芒,妖冶而血腥,一如那個嬌笑著,便取人性命的女子一樣,璀璨奪目,卻嗜血如狂。

  沈靜亭則默默地站在一邊,並沒有動,因為他覺得他上去可能會礙事。

  沈靜亭知道,在武功這上面,他和蕭寒殷都不是好手,不過論計謀手段,蕭寒殷絕對是個中翹楚,而他只不過是擅迷心計,有一張伶俐的嘴而已。

  妃暝此次去夜國就沒打算帶太多人,夜國是大燕的敵國,妃暝自然不敢洩露行蹤,所以隨行的人是越少越好。

  閻少恩的消息,是他從翼成天那裡得到的,所以他必須跟著去,而白清雅和魏雪衣,這兩個人此時猶如修羅一般的屠殺,已經是妃暝帶著他們的最好理由。

  十一看著馬車外面的兩個人,默默地開始思索自己跟著來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要打架保護妃暝的話,似乎並用不著他,一個白清雅就足以讓他平安無虞地來去,更別說還有一個魏雪衣。

  所以他跟著妃暝到底有什麼用呢?

  十一怔愣地看向妃暝,懷疑自家王爺,這一路上應該是將他當做侍寢的小倌來了。

 

 

第41章 喜歡

  清晨的霧氣漸漸散去,妃暝一行人才重新上了路。

  秦嶺山脈幽深而挺拔,這山中的小路亦是陷入了深深靜謐之中,只餘下車的軸輪以及鞭馬的叱喝聲。

  妃暝一路行來,已經遇上了三批殺手,雲天宮,江湖門派,甚至還有來自皇宮大內的高手。

  那些殺手大部分都被魏雪衣和白清雅給弄死了,剩下的也被暗衛捉住,嚴刑拷打後,斷了那些人的喉嚨。

  十一曾經也是殺手,他手上的血腥,並不比那些暗衛少,只是生了孩子後,便再也沒有開過殺戒,而這一路而來,他也並沒有機會出手保護他家王爺。

  自從離開繁盛的樹林後,十一的心思突然重了起來,妃暝常常看著他皺著眉頭發呆,一愣便是一兩個時辰。

  十月的天色,漸漸地浸入了寒氣,不冷,卻已經消散了秋日的味道。

  妃暝手中拿著一本書,默默地翻看,眼神卻是不時地瞄著那個發呆的人。

  「在想什麼?」妃暝平日裡,還算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不過跟這個小侍衛暗中較勁兒了兩日,也不見他開口,終於認輸地放下了手中的書,眼眸直直地盯著十一問道。

  「沒……沒有想什麼?」十一被妃暝沉冷的嗓音驚醒,忙地搖頭。

  「沒有?」妃暝看著十一明顯變得蒼白的臉色,眼神暗了暗,細長的指尖落在十一的手上,卻被那人倏地縮了回去。

  十一的神色有些奇怪,妃暝兩日前就看出來了,只是一直沉著沒問,原本他以為這個小侍衛終有沉不住氣開口的時候,卻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牴觸他的探詢。

  妃暝心中瞬間便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來,長臂一伸,便將十一拖進了自己的懷裡。

  十一沒想到妃暝會突然拉住他,條件反射地便伸手要推開妃暝。

  「楚十一……」妃暝被十一的掙扎引得慍怒,喉嚨中發出的聲音低沉地像冬天的冷風一樣。

  「王爺……」十一被妃暝警告的聲音鎮住,終於安靜下來了,只是臉色蒼白如紙,看得妃暝不忍心起來。

  「這兩日,你都推拒本王,為什麼?」妃暝隱隱透著怒氣地瞪著,手腳使力地將十一的手壓下,生生的讓他坐在了他的腿上。

  十一被妃暝的這個動作鬧得臉上紅了起來,用勁兒地想推開,卻又被那人壓了個實在。

  「屬下……想兩個孩子……」十一被妃暝箍得沒有辦法,才無奈地想了個理由出來。

  「想孩子?」妃暝半信半疑地看著十一,見他始終躲閃他的眼睛,心中一沉,卻是沒有再逼問下去。

  風聲悠悠,有落葉盤旋而下,落在行進的幾人身上,晚霞將至,遠方的天空,透明地流動著火燒雲一般的異色。

  清澈湍急的河流邊上,妃暝下令駐紮,白清雅興致高昂地要下河抓魚,卻被魏雪衣及時拉住了。

  沈靜亭帶著著兩個暗衛去尋晚上要用的柴火,十一則幫著收拾一些簡單的東西。

  「咦,小十一,你脖子被蚊子咬啦?」白清雅被魏雪衣拉住之後,便神出鬼沒地到處躥,此時見他們王爺終於捨得將小侍衛放出來,不禁死皮賴臉地上前搭話。

  十一被白清雅說的赧然,尷尬地轉身沒理白清雅,繼續弄自己手上的東西。

  妃暝背著手站在一顆樹下,臉色陰霾,眼中幽幽轉動涼意盯著十一,讓白清雅不禁失笑。

  這兩個傻瓜……

  白清雅靚麗的眼珠轉了轉,瞬間便想出一個餿主意來。

  「小十一,你跟了王爺這麼久,覺得王爺這個人怎麼樣?」白清雅靠近十一,在他耳朵邊上小小聲地問道。

  十一被白清雅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怔了一怔,心中奇怪這白清雅為什麼會問他這種問題。

  白清雅是個聰明人,甚至是個聰明的過頭的人,一看十一的表情,便將他心裡猜了個大概,忙地解釋道:「皇上不是賜婚我跟王爺嗎?小侍衛心裡怎麼想的?」

  十一這時候算明白白清雅的目的來了,斜著眼神看了白清雅一眼,卻沒有將心裡的話說出來。

  他可不想在這個王妃還沒入府前就把人家給得罪了,他只是在心裡小小地替他們王爺扼腕,若真娶這麼一個大麻煩,以後的德郡王府大概會被這個王妃弄出許多樂子出來。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難過?」白清雅被十一毫無表情的樣子震驚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先開了話匣子。

  「為什麼要難過?」十一奇怪地看著白清雅道:「屬下只希望王妃以後能善待兩個孩子。」

  十一的話讓白清雅哽了一下,看向不遠處那顆樹下黑著臉的妃暝,終於明白他家王爺最近幾天為什麼心情忽高忽低了。

  「小侍衛,你能不能告訴我,每次被你家王爺……抓住的時候,你都在想什麼?」白清雅支著手上的枯木枝在地上立著,眼神奇奇怪怪地看著十一。

  「擔心?」十一很是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

  「擔心什麼?」白清雅神色怪異地皺了皺眉。

  「擔心王爺殺我滅口,更擔心兩個孩子。」十一的臉上,果然露出濃濃的愁緒來,看了一眼站在樹下的妃暝道:「還擔心,不能繼續做暗衛……」

  「繼續做暗衛?」白清雅好似聽到天方夜譚似的,看著十一,心中震驚的無以復加地說道:「你覺得你家王爺是把你當做了什麼?」

  「當做什麼?」十一聽著白清雅的話,臉色白了一下,心中似乎想到了什麼,低著頭半晌,白清雅方聽到猶如呢喃一般的聲音道:「大概,當成花樓裡的小倌了吧……」

  十一說出這句話後,感覺整個身體都都顫抖了一下,他不敢抬頭看面前這個女孩,害怕從她臉上看到鄙夷,更不敢去看妃暝,他的眼神總讓十一覺得自己永遠都回不去了。

  白清雅仰天長歎,不禁替妃暝悲哀,他怎麼就瞧上這麼一個木腦袋,不解風情就算了,還總有被殺妄想症。

  夜色已有些昏暗,旁邊潺潺的溪流發出清脆的聲音來。

  白清雅長歎過後,默默地問了十一一句:「你以前有喜歡過女孩子嗎?或者……男孩子?」

  十一默默地搖頭……

  「你懂不懂什麼叫喜歡?什麼叫愛?」白清雅睜著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十一。

  十一繼續搖頭,半晌後,又遲疑地點了點頭。

  「明白又不明白?」白清雅被十一的動作搞糊塗了。

  「為什麼問這個?」十一莫名地看著白清雅。

  「我就是……好奇……」白清雅被十一問倒,尷尬地乾咳了兩聲,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問道:「小十一,你有沒有想過,喜歡那個……王爺……」

  白清雅說的時候,抬頭示意十一看向那個正一臉陰沉地站在樹下瞪著他的妃暝。

  喜歡……

  十一腦袋轟然地響了一聲,立刻便蒼白了臉道:「王爺是主子……十一怎麼敢妄想,王妃不要誤會……」

  十一身體顫抖地向後退了幾步,聲音有些大,直直地隨風落進了某人的耳中。

  「如果王爺喜歡你呢?」白清雅被十一驚嚇的模樣逗得有趣,不禁再加一劑猛藥追問。

  「那……那就……更不……可能了……」十一說話結巴地厲害,眼睛睜大地看著白清雅,好似她是洪水猛獸一般:「我們……我們都是……」

  餘下來的話,十一併沒有說完,因為他後退的身體撞到了一堵牆。

  溫熱的,還帶著盛怒。

  「王爺……」十一被妃暝抵住,一轉身便看到那人臉色青黑,陰鷙狠戾的眼神。

  「跟本王過來……」妃暝拉住十一的手,陰涼地瞪了白清雅一眼,嚇得某人立刻吐舌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地溜了。

  夕陽西下,將殘陽鋪成堇色落在水面上。

  妃暝幾乎是用盡了忍耐,才將胸腔中的那股怒火壓下去。

  十一此時心中有些驚恐,一路被妃暝連拖帶拉地拽到了一顆粗大的樹下。

  「楚十一……」妃暝將人壓在樹上,手重重地捏著他的胳膊道:「你不喜歡本王?」

  十一此時滿腦子都是駭然,剛才被白清雅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大堆還沒有消化完,如今妃暝卻來問一樣的問題。

  「王爺是主子……」十一臉色極是蒼白,嘴邊說著這句話,眼神有些飄散。

  「王爺是主子……」十一重複地說了一遍,好似在告訴自己一般。

  「本王是你的主子……所以你不敢喜歡本王?」妃暝聽著十一幾乎呢喃的聲音,微微地鬆了手中的力道,輕輕地靠著十一。

  「王爺和我都是男的……怎麼喜歡?」十一抬頭茫然地看著妃暝,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看著妃暝道:「不能喜歡……」

  「如果本王喜歡你呢?」妃暝看著十一驚惶的樣子,終於不忍心地歎了口氣,嘴角抵在他唇邊,口中的話一出,便狠戾地將那人唇貼住了。

  炙熱的氣息交纏,妃暝帶著怒氣吮吸著十一的舌頭,牙齒在那人舌頭輕輕地咬了一下,疼得十一瑟縮,想推拒卻偏偏被那人壓得厲害。

  秋風寒涼,夜色已至,朦朦朧朧地晦澀至極。

 

 

第42章 晏蘇魂

  天下浩瀚無極,江山分裂四國。

  夜國軒轅氏, 自古便以黃帝一族自居, 處西南。

  封帝楊君臨, 偏安寒域, 終年有雪, 其境內懸山高崖林立, 更有世界第一的霜山在內, 是個易守難攻的地形。

  大燕地處江南,東西延展,四季明顯,雨雪和陽光都是極致,因此境內常常出現水澇旱災。

  西楚乃異域,草原四極, 茫茫而闊。

  如今正是四國混戰之際, 大燕與封國結秦晉之好, 與夜國互為對峙,西楚與大燕國力相當, 奈何西楚如今少帝方立, 朝廷不穩, 縱有韓聖央相輔,卻一時半會兒也緩不過氣來。

  大燕的承武帝是個手段狠戾的君王, 當年四國混戰, 燕國並不佔先機, 反而因為朝廷內戰, 失去了偏南一隅的城池。

  燕帝那時候還是個不得寵的皇子,當時的太子領兵征戰,卻被夜國大將軍許氏恭斬殺於梁海,引得燕國一片慌亂嘩然。

  許氏恭是個悍將,更是個梟雄,他一路殺到了燕京城下,準備奪城而下的時候,卻被燕帝反圍在了虞燼,最後被燕帝親手斬殺。

  閔陽帝駕崩得很突然,甚至還沒來得及將皇位的繼承人定下,那堇色的聖旨上所留下的名字,還是先太子的名號。

  於是燕國之內又開始陷入了一場混亂,直到燕帝歃血將台,一柄短劍,鋒鳴地插在那張帝皇寶座上。

  燕帝坐上那個位置後,並不順暢,身邊兄弟環伺,更有傳言,燕帝奪位手段暴戾血腥,乃弒兄殺父的奸佞之人。

  一時間帝國內流言四起,各處暴動不斷。

  直到承武帝一連斬殺了數名朝廷官員,其中還包括當時的三皇子,他的親兄弟。

  每一朝的皇帝都是沾滿了鮮血的,燕帝自然也不例外。

  當年的昭然皇后曾陪燕帝馬背上征戰天下,一朝安虞,卻被燕帝的狠戾所駭然。

  戰爭的休憩,並沒有讓燕帝安穩下來,他開始不停地出兵,奪取城池,屠戮山河。

  於是帝后之間有了嫌隙,皇后當年生下妃暝後,便移去了最偏僻的宮殿,每日吃齋念佛,為自己曾做下的罪孽懺悔。

  皇后薨逝前曾說燕帝執念太深,即傷仇人,也傷自己,自古恩怨相伴,世人卻總是將仇怨記得深,恩情記得少。

  她曾想化解他心中的戾氣,卻被他視若敝屣。

  昭然皇后直到去世,心中都是悲傷的,她深愛著燕帝,卻不能讓他脫離殺戮的嗜欲之中,唯有一日一日看他泥足深陷,心裡擔心著有一天,他或許連自己的骨肉,也會狠下殺手。

  皇帝這個位置,是權勢,也是血腥,是**,更是沉淪。

  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走上一樣的路,所以他要妃暝發誓,此生絕不去搶那個位置。

  風聲蕭蕭,伴著車外的雨聲,辟里啪啦地打在車頂上。

  瓢潑的大雨,並沒有讓馬車停下來,反而是更加迅速地奔跑了起來。

  「王爺……已經進入夜國境內,這一撥殺手,如此緊追不放,屬下懷疑,是夜國的人。」沈靜亭坐在馬車外,隔著簾子對裡面的人說道。

  「你的意思,可能是軒轅清派來的?」靜默的空氣,緩緩地響起低沉的嗓音。

  軒轅清?旭王?

  十一腦袋立刻閃現出一個人影來,幾乎本能地搖頭道:「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妃暝深邃的眼神看向十一。

  十一愣了一下,踟躕了半晌,才小聲地不好意思道:「也不是沒可能……」

  瀟瀟的雨聲,混合著車馬的前行,響在靜謐的山林之中。

  白清雅原本靜靜地坐在馬車之中閉目養神,此時卻突然睜開了眼,身形極快地從車裡閃了出去,霹空的一支箭,直直地釘在了她們的車頂上。

  白清雅拔下箭,落在了妃暝的馬車上。

  「王爺,是西楚晏家……」妃暝緩緩地掀起了簾子,看著白清雅手上的箭。

  來的刺客很快,從樹上飛落而下。

  馬車被及時地拉住了韁繩,原本隱匿的暗衛此時已經迎了上去。

  大雨,依舊刷刷地落下,白清雅身上的衣裳頃刻間便被雨水侵染了通透。

  「這些混蛋,是故意要挑這個時候的。」白清雅身上被打濕,心裡很不高興,手中之劍像風火輪一樣,旋轉著便取了幾人的首級。

  魏雪衣站在馬車上,皺著眉沒有動。

  此次刺殺的殺手武功都很不弱,尤其是那個持槍的男人,一長一短,左右交換的速度極快。

  沈靜亭幾次想欺身上前,都被逼退了。

  沉沉的樹林,滴答地響起雨水濺落的聲音。

  「六王爺原來是個縮頭烏龜?」樹林之中,突然多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有些滄桑,一聽便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老夫人既然不是個縮頭烏龜,又何不現身?」妃暝冷笑地依舊坐在馬車裡,掀起的簾子,只露出不明不暗的半張臉。

  「哪裡來的老妖婆,躲在暗處生事……」白清雅心中本就盈滿了怒火,此時更是火冒三丈,用內勁震開了落在劍上的雨滴,便向著聲音處,閃電一般地刺去。

  白清雅的劍法並不是浪的虛名,一閃之下,已經逼近了那人的脖子。

  直到背後極速射來的一支箭,生生將她逼開了。

  白清雅回身,便看見那個人躲在樹上,手握弓箭,正對著她。

  輕靈如風的身姿,瞬間便拔地而起,劍起人亡,那個人甚至不知道白清雅是何時靠近他的身邊的。

  雨水淅淅瀝瀝地落著,突然而起的箭,像此時的雨點一樣,密不可分地向幾人落下。

  白清雅的瞳孔微微地收縮,轉身便落向妃暝的馬車前。

  沈靜亭一直被那個青年纏住,不防利箭如雨,想回到馬車邊,卻又總是被那人拖住。

  所有人裡面,魏雪衣是最快的,手中的玉蕭揮落之間,便擋住數十隻弓箭。

  馬車的簾子,突然響起了聲音,十一伸手握住一箭,立刻便出了馬車,將急射而來的箭都一一擊落。

  大雨淅淅瀝瀝地落著,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打鬥聲,濃濃的血腥被雨水沖刷,讓整個林子都瀰漫出一股難聞的問道。

  箭雨不歇,此起彼伏,縱然是武功高強的白清雅,此時也禁不住密密麻麻的利箭,手臂被劃出一絲血痕來。

  魏雪衣和十一兩人守在馬車前,也受了一些小傷。

  「六王爺,晏家的鴛鴦骨滋味可還好受?」林中那個滄桑的聲音再一次傳來,帶著微微的得意,落在妃暝的耳中。

  妃暝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握緊了拳頭,看著前面躲箭的幾人,驀然跳出了馬車,伸手便將刺向十一的一支箭握在了手中。

  「浪得虛名……」妃暝鄙夷地冷笑,對著林中那人道:「西楚晏家,也不過如此……」

  「哼……不知死活……」破空而來的利箭在妃暝跳出馬車的時候,幾乎多了一倍,逼得眾人退了好幾步。

  「白清雅,抓住她,本王要活口……」妃暝的眼神很冷,猶如從地底出來的修羅,看向森林深處。

  「好……」白清雅突然笑了出來,紫羅蘭一般的衣裳,迅速地在空中留下一道暗影。

  林中深處,突然傳出清脆的刀劍聲,而後是一陣沉默,接著響起憤怒的聲音道:「小丫頭,敢暗算我……」

  嘻嘻的笑聲,銀鈴般地響在雨裡,白清雅那膩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老妖婆,咋們王爺要找你敘舊呢,還不快出去……」

  接著響起砰砰的兩聲,一個老人便被扔了出來。

  不歇的箭雨,立刻便停了下來,與沈靜亭糾纏的男人迅疾後退,看著白清雅鋒利的長劍,從老人的脖子邊擦過,危險地□□了泥土裡,嚇得大喊了一聲:「老夫人……」

  「妃暝,你不得好死……」老人被魏雪衣從地上拎了起來,臉上沾染了許多的泥水,甚是狼狽。

  「成王敗寇,不是蘇燕晟的信條嗎?老夫人這麼快便忘了舊主了?」妃暝冷笑地走到那個老人面前道:「薛檸瀧已經死在本王手裡,蘇家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你還向誰去效忠?」

  「你這個……」老人被魏雪衣點了穴道,站在雨水裡,頭上的髮絲散亂,異常的狼狽。

  「晏蘇魂,天理輪迴,本王只不過是蘇家的報應而已……」妃暝冷眼看著那個老人仇恨的眼神道:「你如果安生地待在西楚,本王自然不會趕盡殺絕,要怪就怪薛檸瀧辜負你的教養,在本王面前露了馬腳。」

  「哈哈哈……今日你就算殺了我,也走不出這片樹林……」晏蘇魂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神色狂妄猙獰,看眼神恨不得將妃暝千刀萬剮一般。

  「是嗎?」妃暝淡淡的笑了一聲,樹林中驀然響起砰砰的聲音,晏家的那個男人忙地轉身,才發現原本隱匿於樹上的弓箭手,好幾個被人劃開了脖子,從樹上落了下來。

  林中突然響起了刷刷之聲,頃刻間便又跌落了幾人,看得晏蘇魂目呲欲裂,卻又無可奈何。

 

 

第43章 擔心

  淅瀝的小雨,墜落在山野之間, 彷彿要沖刷乾淨那些血的罪孽。

  妃暝並沒有將晏家人都趕緊殺絕, 只是帶走了晏蘇魂。

  魏雪衣微笑著從身上選了一味□□給晏蘇魂餵了進去, 而後將人扔進了馬車。

  「……」白清雅嫌惡地從馬車裡跳了出來, 說什也不願意再坐進去, 最後沈靜亭只有無奈地自己進了馬車。

  「晏老夫人, 我勸你還是不要做無用功了, 魏雪衣的毒/藥,可不是簡單的,你如果硬要用內力去逼迫,只怕會生不如死。」沈靜亭默默地搖著扇子,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地帶著笑意。

  晏蘇魂愣了愣,卻並未理沈靜亭, 只是執著地催動著內力, 看得沈靜亭默默地搖頭, 卻並不再相勸。

  這個世上有一種人,他不死一回, 是永遠不會相信別人的, 很明顯, 晏蘇魂便是這樣的人。

  時間,慢慢地流逝, 晏蘇魂靜靜地運功於丹田後, 驀然覺得腹中絞痛了起來。

  晏蘇魂心中一驚, 立刻抱元守一, 靜靜調息起來,只可惜用處不大,那絞痛愈加明顯。

  魏雪衣聽到馬車裡傳來響動時,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自尋死路……」

  雨後的寒風有些凌厲,白清雅默默地騎在馬上,然後撇嘴。

  「王爺……」白清雅從馬背落在妃暝的馬車上,蹲在車簾外道:「看在前幾日我那麼努力殺刺客的份上,能讓我進去嗎……」

  「滾去那邊的馬車……」妃暝此時很不高興,心疼地看著十一胸口被利箭刺傷的傷口。

  「王爺好狠的心吶……」白清雅被妃暝拒絕,傷心欲絕地哭訴了起來,於是很多不那麼好的陳年舊事,也在無意中被提溜了出來。

  「王爺……還記得您五歲的時候嗎?搶我的糖吃,還把我一腳踹進了河裡,我好不容易告到皇上那裡,才要了你三個月的點心吃……」

  妃暝坐在車裡,太陽穴微微抽搐了一下。

  「王爺,您七歲生日那天,哭著想要皇上賞給太子的金錯刀,還是小女半夜三更去替您偷回來的。」

  妃暝捏著十一的手指,緊了緊。

  「王爺十一歲偷溜進了香蘭院,說要去看漂亮姑娘,誰知道卻迷了路,還是我……悄悄找到您,才讓你沒被皇上逮住的呀。」

  妃暝張嘴,正欲開口,就被十一摀住了,然後靠在車簾背後小聲地問:「王爺可有去過歡館?」

  「歡館?」白清雅聽見是十一的聲音,暗自偷笑道:「咋們王爺豈有沒去過,你可有聽說過瓊林苑的三公子……」

  十一默默地搖頭,突然又想到白清雅看不見,忙地出聲道:「不認識……」

  「嘿嘿……」白清雅賊笑了兩聲:「咋們王爺可是……」

  「白清雅,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本王就將你的那些事全抖到太傅那裡……」妃暝惡狠狠的聲音,聽得白清雅立馬住了嘴。

  「王爺喜歡那個三公子……」十一轉頭看著妃暝,有些傻傻地問道。

  「不喜歡……」妃暝立刻搖頭,看著十一,不自在地乾咳了一聲!他總不能說去歡館是因為新鮮和好奇吧,雖然試過之後,覺得自己並不好那一口,可是為什麼現在又好上了呢?妃暝覺得大概是因為十一!

  十一狐疑地看了妃暝半晌,直到他頭皮發麻才罷休。

  妃暝幾人到達夜國新鄭的時候,已經午後,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並不少。

  沈靜亭派人四處打聽了一下,才知道翼成天所居的府邸在北郊的□哂河邊。

  沉沉的秋風,已經有冬日的寒氣了。

  再一次見白清雅,翼成天已是淡然了許多。

  「想不到你竟然躲到新鄭來了,怪不得都找不著你……」白清雅嬉笑著拍了拍翼成天的肩膀說:「害我現在打架都找不著人……」

  他的作用就只有陪她打架嗎?翼成天一腦門黑線。

  「你怎麼會突然做起商人了呢?我記得……你不是那個什麼派的掌門嗎?」白清雅一臉狐疑地看著翼成天。

  翼成天吩咐下人上過茶點後,便揮退了所有人,此時聽白清雅提及往事,心中不愉地吐槽,還不是因為你嗎,明明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片子,卻愣是將他打得懷疑人生。

  不過武藝這回事,他向來也不看中罷了,師傅說強身健體便可,他只不過一不小心上了年紀,加上練武又稍稍有那麼些天賦,於是就成了門派中武功最高的那個了,然後很不幸地被無所事事,找茬惹事的白清雅給挑上了而已。

  「年紀大了,掌門之位也已經傳給弟子,沒什麼牽掛,就做些自己喜歡的事……」翼成天嘴邊的八字鬍,隨著說話抖動,看得白清雅情不自禁地『咦』了一下。

  「敘舊呢,就留到以後,咋們先聊正事……」沈靜亭默默地坐在一邊,手中的茶杯擱下,臉上始終帶著微笑地示意白清雅看向一邊正黑著臉看兩人嘮嗑的妃暝。

  白清雅立馬住嘴了。

  翼成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夜國之中,還有一批人在找閻少恩……」

  「他現在何處?」妃暝一聽到這個人的名字,渾身就冒冷氣。

  「呃……在廚房……」翼成天微微頓了一頓說道:「他可能跟你們要找的那個閻少恩有些出入,不過,應該是同一個人……」

  翼成天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而後打開門對門口的小廝吩咐了幾聲,轉身回到廳中。

  不足片刻,那小廝便領了一個人進來。

  粗布麻衣,頭髮也是亂糟糟地捆著,臉上黑乎乎地佔了許多鍋灰,眼神有些瑟縮,一副很害怕的模樣。

  「閻少恩……」妃暝一眼就認出那個人來,他便是化成灰妃暝也不會忘記他。

  「老……老爺……」那人被妃暝狠戾的眼神嚇得退了兩步,駭然地跪在地上,不停地對著翼成天作揖磕頭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妃暝幾人莫不是被這人弄得糊塗了,尤其是妃暝,他身上盈滿了怒氣,卻又生生地不得發洩。

  「他怎麼了?」妃暝壓抑地閉了閉眼,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重新看著那個人。

  「大夫說他很可能是摔壞了腦子,所以神志不清。」翼成天摸了摸唇邊的兩撇鬍子說道:「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發狂地打死了好幾個人,我將他帶回來後,他幾乎每日辰時都會發狂地胡言亂語。」

  「每日辰時?」魏雪衣看著那人問道:「時辰沒有變過?」

  「沒有變過……」翼成天也看著還在不停作揖的男人道:「他來我府中已有七日,皆是辰時發作……」

  「有趣……」魏雪衣突然興味地笑了笑,轉身對妃暝道:「王爺可否暫時將他交給屬下,我懷疑,他已經被變成了藥人……」

  魏雪衣緩緩上前,將還在不停磕頭的男人點了穴道,腳將人踩趴在地上後,掀開了脖子處衣裳,青紫地密密麻麻地露出很多針眼來。

  「藥人……」翼成天突然緊了一緊,看著脖子上的針眼說道:「他四肢和腹部皆有很多針眼,原來這是試藥的原因嗎?」

  「不錯……你們這些名門正派自然是不知道這些……」魏雪衣微微地笑了笑,將那人從地上拎了起來道:「如果是因為煉藥,那這人的記憶很可能已經被藥物給弄得錯亂了。」

  「能不能恢復之前的記憶……」妃暝看著那個男人,心中不甘地咬緊了牙。

  「現在還不知道……我想帶他去找慕容玨……」魏雪衣看著睜大眼,駭然地看著他們的閻少恩,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傳信給蕭寒殷,叫他帶人來接應你……」妃暝沉默了半晌方說道。

  「王爺打算繼續留在夜國?」十一微微愣了一愣,看著妃暝的眸子有些擔心。

  自從進入夜國,十一心中便總是七上八下,甚怕被妃暝看出他隱瞞了他。

  「本王要帶晏蘇魂去見一個人……」妃暝的眸色幽深的,滑過十一的臉。

  「王爺最好不要……」十一不懂妃暝說的要去見誰,不過沈靜亭好似有些擔憂地皺眉道:「這是夜國,王爺去見他,凶多吉少……」

  「怕什麼……」白清雅見沈靜亭畏首畏尾的樣子,豪氣干雲地站了起來問道:「王爺要去見誰啊?」

  「夜王……軒轅清……」

  白清雅默默地坐了回去。

  入冬前的第一場雨下的有雷霆萬鈞的氣勢,打得屋外的紅牆綠瓦辟辟啪啪地發出聲音來。

  十一入房的時候,妃暝正站在窗邊出神,看著屋外的竿竿翠竹,挺拔而堅韌。

  「王爺……」十一走到妃暝背後,眉頭皺的很深問道:「王爺要去報仇……」

  妃暝終於轉頭,看著十一,背後的風雨很大,不過眼前這個人,卻讓他覺得心裡安定了許多。

  「自從進入夜國,你總是心事重重,為什麼?」妃暝沒有回答十一的話,反而問他。

  「屬下是擔心……」十一走向窗前,看著屋外飄搖的竹子道:「王爺尋找這些人是為了長公主報仇,可是……」

  可是長公主根本就沒有死……

  十一突然噤口,憂心忡忡地看著妃暝。

  「可是什麼?」妃暝走近十一,眼中突然深邃了起來,唇角微微地扯開一抹笑,將十一霸道地箍進懷裡問道:「你擔心本王?」

 

 

第44章 往事

  風雨幽幽,點滴地落出聲音來, 混合著屋內燭火的燃燒聲聲入耳。

  妃暝從來就是個不會委屈自己**的人, 在交歡這件事情上, 他也從來沒有壓抑過自己, 就算是在趕路的途中, 他也不曾委屈過自己, 十一從一開始便被那人以行動告知了。

  只是十一總是被動地接受著妃暝, 他的推拒也只會讓那人愈加瘋狂,十一在被人煎了無數次鹹魚過後才明白過來,他身上的這頭老虎要順著摸。

  妃暝很喜歡糾纏十一的唇舌,帶著羞澀的推拒,每次都讓他欲罷不能。

  炙熱的氣息,很快便勾起了兩人的熱情來, 妃暝看著十一的唇舌, 忍不住低下頭, 將那帶著鼻音的喘息聲,吶進口中。

  「嗯……」十一逸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沉浸在讓人窒息的火熱之中, 妃暝的吻, 霸道而強勢,如狂風暴雨一般, 搶奪他口腔裡的每一絲空氣。

  十一唇中的滋味很美妙, 讓妃暝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 帶著少年獨有的清新與純淨, 讓他感受到從未體會到的快樂。

  「十一……」妃暝低沉的嗓音,隨著火熱的唇舌,被他餵進十一的口中。

  「王爺……好熱……」十一纖瘦的身軀,被妃暝輕輕一提,就倒在了白紗流溢的床上,他掌心炙熱得好似一把火,在十一纖弱的背後,流連忘返。

  妃暝很喜歡這樣輕輕地吻著十一,在他口中肆意侵略,流連忘返,聽著他細微的喘息抵在他的耳邊,心中甚是舒服。

  「你倒是難得這麼順從本王一回……」妃暝輕易地便抱起十一。

  「……」十一被妃暝緊緊都握在手中,微微地顫抖起來。

  「楚十一,喜歡本王對你這樣嗎……」妃暝瘖啞的嗓音,滿含著**,火熱的唇舌,向下移動,覆上他胸口,唇舌細細地開始撫弄。

  十一的身體驀然僵直,感受到胸口傳來的火熱,然後又轉瞬間酸軟了下來。

  燭火幽幽地流出紅淚,啪啪的燃燒聲混合著床帳之內的喘息,交織在了一起。

  十一渾身都是汗地被妃暝禁錮在身邊,想動卻又沒有力氣。

  「楚十一,你的擔心讓本王很開心……」妃暝細長的指尖,捏著十一的下顎,輕輕地摩挲著。

  「王爺……」十一被妃暝的手指碰觸的有些癢,頭轉了轉,想掙開他的撫摸,卻不想引得下身微動,立刻將裡面某人已然沉寂的東西引得活了過來。

  風聲蕭蕭,十一覺得自己是一個作死的能人。

  被人翻來覆去的又一番折磨過後,十一很堅定地將那人的下身推開了,絕對不要再靠近,尤其是那裡。

  妃暝不高興地將十一的舌頭咬了一下,然後被人嫌棄地連頭也推開了。

  「王爺……」雪白的流沙,漫漫地落了一地,朦朧地透出燭火的微光,將十一的臉照的忽明忽暗。

  「想問長公主的事?」妃暝眼神瞭然地看著十一,自從進入夜國,十一便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雖然總是沉默地跟在他身邊,但幾次問他,都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長公主妃顏。

  十一沉默地將頭壓在枕上,他不知道妃暝會不會告訴他,雖覺得這是逾越,卻又忍不住想知道。

  妃暝曾說喜歡他,還問他對他是什麼感覺。那時候十一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尤其是對著一個男人,更是他的主子。

  他所學到的所有東西都是在教他怎樣對自己的主子忠誠,暮雲山莊的人,每天不分晝夜的訓練,都是為了殺戮,誰還會去問喜不喜歡。

  或許年少時對身邊的同伴有過那種情緒,但很快,便又會被死亡所替代。

  十一不是一個冷心絕情的人,他就像蕭寒殷的印象那樣,呆頭呆腦地學會了殺人後,便不會分心去管其他。

  「父皇還是不得寵的皇子時,她便出生了,不過那時她還在襁褓,父皇便帶兵進了燕京,與夜國開戰,那時候母后也陪著父皇一起,她便被送到了外祖父那裡。落櫻谷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裡面五行八卦,幾乎將整個山谷都隱藏了起來,她在裡面成長著,不願意回宮,母后曾親自去接她,可是她不願意出谷,母后知道,她在恨他們,為了江山權勢,拋棄了她,後來我出生了,母后與父皇有了隔閡,  母后進了冷宮,便再也不肯踏出那裡一步,直到病入膏肓,那時我七歲,母后讓我發誓,要我去找她。」妃暝說起前塵往事的時候,有些傷情,手指緊緊握著十一。

  「皇姐說,她已經記不得父皇和母后長什麼樣子了,十五年的成長,他們在她生命裡,除了名字,便什麼也不是,她雖是帝國的長公主,卻從來沒踏進過燕京一步,直到母后離世,她才第一次出現,一身雪白的孝衣,送母后入殮。」妃暝的聲調突然變得悲傷來,這是十一第一次見到如此表情的妃暝,雖在朦朧的陰影之中,十一卻明白地看進了眼裡。

  「十六歲的時候,她喜歡上了楚君浩,不顧一切地嫁給了他,還生了一個兒子,她們從皇宮回到了落櫻谷,像神仙眷侶一般地生活著,直到承武二十八年,燕、夜兩國開戰。」妃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兩國交戰於歷縣,那裡因為氣候乾燥,常年黃沙漫漫,當時領兵的是大將軍慕少音,他麾下有一員少將叫蘇燕晟,派人暗中偷了燕國的佈陣圖給當時夜國的大將軍齊豫。燕國的那一仗,死傷無數,將士的血,幾乎將整個黃沙都染紅了。」

  妃暝的眼神,驀然冷厲了起來,好似當年親身經歷過那個血腥的戰場一般,握著的手崩緊了指骨,透明得幾乎能看到暗青色的血脈。

  十一指尖悄悄地插/進妃暝的手掌,帶著微微的汗濕。

  他默默地安撫著妃暝,似乎能明白他心中的那些仇恨。

  「楚君浩的名字原來叫軒轅清,他是夜國的皇子,軒轅鏡天生體弱,並不能親自出征,楚君浩是瞞著皇姐偷偷回了夜國,他沒有親自領兵,但卻坐在夜國的營帳裡,於是蘇燕晟將盜圖之罪陷害在了楚君浩的身上。慕少音死在了戰場上,三萬將士也都埋骨黃沙,燕國子民將親人的死都怨恨在了皇姐身上,他們要妃顏為所有的將士償命。」

  「沸騰的怨聲,幾乎將皇姐淹沒,就連父皇也不能幫她,而那時候的慕容家因為歷代為燕國行祭祀之禮,卻突然預言說皇姐將會為整個燕國帶來滅頂之災,於是她被送上了祭台,父皇親手下令將她處斬,那時候,我只能默默地看著,看她從高高的祭台摔落,看她用鮮血祭奠那些死在黃沙的將士,可是軒轅清呢,直到皇姐死的那一刻,他都沒有出現。」

  靜默,似乎將空氣都凝結了,十一默默地聽著妃暝說著,直到他沉默地再不肯出言。

  「王爺……如果長公主沒有死……你會放棄報仇嗎?」十一伸手,將身體靠近妃暝,眼神直直地看著妃暝痛苦的眼神道:「如果長公主還活著,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十一的話,讓妃暝愣了許久才僵硬地苦笑道:「如果?可惜這世上並沒有那麼多如果,十一……你是在安慰我嗎?十一……」

  「我擔心你……」十一雙手固定住妃暝的頭,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神道:「擔心你仇恨著,將自己都忘了!。」

  十一臉上有著遲疑,但眼神卻無比堅定地說道:「王爺……我們回燕國吧……」

  「你擔心我?」妃暝臉上揚起笑來,身體迅速地從床上騰起,赤/裸的身體將十一緊緊地箍在身下問道:「你怕本王會死在這裡?」

  「這裡是夜國……」十一被妃暝壓得有些喘不過氣:「王爺還是謹慎些好……」

  「你竟然這麼不相信本王?」妃暝的眸色漸漸地變深,看著十一。

  「屬下相信王爺……」十一眼神微微地錯開,甚是害怕妃暝看出他心裡的心虛。

  「你在害怕什麼,莫不是有事瞞著本王……」妃暝的眼神有些鋒利,狠狠地低頭含著十一的嘴唇咬了一下,直到十一痛哼出聲,才放開。

  「楚十一,你應該慶幸你是楚十一……」妃暝帶著奇怪的呢喃聲,重新吻住了十一,舌尖就像他此時的心情一樣,狂風暴雨地帶著喜悅,卻又小心翼翼地害怕著。

  白沙流瀉的床帳裡,不時地傳出曖昧的呻/吟聲,悠長婉轉,猶如外間雨水,纏綿不歇地灑在天地之間。

  楚十一不懂妃暝最後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是仔細將他藏進了心裡,等他明白的那一天,再拿出來細細的回味。

  他曾經糾結苦惱,該不該將妃顏的消息告訴妃暝,他遲疑了這麼久,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妃暝痛苦的樣子,他心裡會不舒服,他或許還不懂『喜歡』這個詞,卻覺得自己已經嘗到了喜歡這種滋味。

  又酸又甜,又苦又澀……

 

 

第45章 少年

  秋寒的天氣,有些肅殺, 落花已盡, 冬雪將來。

  十一以前一直以為燕國的雪來的很早, 卻沒有想到, 夜國的雪也是極快的, 剛剛入冬的氣候, 便飄飄灑灑的落了下來, 雖不寒凌,卻有種飄逸的瀟灑之氣。

  十一是被屋外的打鬥聲驚醒的。

  妃暝比他更快,聽到門扉的響動時,妃暝已經拿起床邊的披風,迅疾地裹在了身上。

  錦白的裡衣,忽明忽暗地落進十一的眼中。

  鋒利的劍刃, 映襯著月光, 刺眼地讓他更快速地清醒了過來。

  「王爺……有人來劫閻少恩……」魏雪衣出現得很快, 在妃暝出房門時,他手上的玉蕭已經染了好幾個人的血跡。

  「可知是何人?」妃暝一腳踢開筆直刺向魏雪衣的一柄劍, 臉色陰沉地出聲問道。

  「不知道……」魏雪衣轉身一掌打在背後那人身上, 震得那名刺客連退了數步, 才對妃暝繼續道:「他們來的很突然,而且不是晏家的人, 屬下想很有可能是翼成天所說的那批一直在找閻少恩的夜國人。」

  「夜國人?」妃暝週身的氣勢彷彿都寒凜了幾分, 出手如電地捏住一柄刺來的長/槍。

  妃暝的眼神很冷, 看向那名刺客, 身形很瘦削,週身都裹著黑衣,面上的黑巾將整張臉都遮住了,只露出一雙眼睛出來。

  妃暝看著那人的時候,突然愣了一下,心中竟覺得那雙眼莫名地熟悉,捏住長/槍的手指,情不自禁地便放開了,退了兩步看著那人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哼,要你命的人……」那名刺客說話很是狂傲,聽聲線是一個少年的嗓音。

  「想要本王的命?」妃暝突然冷冷地笑了一下:「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刀光劍影,在月色下交錯,濺出的血,幾乎染紅了妃暝的衣裳,只是他的披風是黑色的,幾乎讓人看不出來,只有打鬥見露出的裡衣,暗暗地幾滴血,殷紅地映進了眼裡。

  十一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妃暝已經與那個刺客過了幾招,月亮的光芒,明暗地出現在所有人的眼中。

  十一現身的時候,妃暝分神地緩了一下,那個少年似乎也愣了一愣,手中的招式,隨著妃暝慢了一拍。

  紅色的長/槍,槍頭處有一串紅珞子,隨著少年的舞動,在空中飄動著。

  十一一眼看去便蒼白了臉,心中七八分地猜到了那人是誰。

  十一有些著急,看著妃暝與少年,處處均是殺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少年身姿很是靈動,幾次尖利的鋒刃都從妃暝的背後滑過,看得十一心裡直冒冷氣。

  白清雅是最快脫離那群纏著他的刺客的,白色的紗衣,染滿了鮮血。

  長劍帶著尖銳的輕嘯,直直地向少年身後刺去。

  「不要……」十一幾乎沒有多想,縱身一躍落在少年背後,情急之下竟然伸手握住白清雅的劍尖……

  嫣紅的血,滴滴答答地順著劍刃滑過 。

  交手的三個人,幾乎都愣住了,妃暝觸不及防地收回了手中的劍,落在十一面前,鬆開他握住白清雅的劍尖,臉上一片陰霾。

  黑衣的少年也愣住了,眼神複雜看著十一半晌,驀然退了三步,朗聲喝到:「住手……」

  清脆的交錯聲,頃刻間便停了下來。

  妃暝抬眼陰鷙地看了一眼蒙面的少年,並未出聲。

  少年的長/槍,直直地插/進地上,大紅的瓔珞在風中飄揚而起,落進十一眼中,卻覺得駭然。

  軒轅九歌……

  十一默默地在心底念出這個名字。

  他就是夜國那批要找閻少恩的人,或者……要找這個人的……其實是妃顏。

  十一不知道這幾個人的因緣糾葛,妃暝想要這個人是因為妃顏,可是妃顏呢?妃暝與他所言的往事裡,偏偏沒有閻少恩這個人的出現,難道妃暝是故意不告訴他的嗎?

  十一腦袋裡迅速地閃過許多念頭時,那個少年已經冷冷地瞪了妃暝好幾眼,而後……轉身躍上屋頂,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夜色,如潑開的墨汁一般濃厚,微紅的燭火,發出幽幽的光芒來。

  燃燒的燭淚,緩緩地流瀉而下,凝固在精緻的玉壺之上。

  白清雅默默地玩兒著手中的劍,手指繞著劍柄的穗子,一圈一圈地纏著。

  沈靜亭淡然你地坐在椅子上,端了翼成天剛吩咐下人沏好的茶,一口一口地品著。

  魏雪衣斜靠在門邊,看著妃暝黑沉著臉,抿緊了唇,一言不發地替十一收拾傷口。

  十一的臉色有些蒼白,被暈紅的燭火映襯著,愈加凝重。

  「王爺……」十一縮了縮手掌,被妃暝渾身陰鬱的氣息震懾,沉默了許久,才囁喏著說道:「你……生氣了?」

  十一的聲音很是小心翼翼,在靜默的四周飄蕩了許久。

  白清雅聽著十一的話,觸不及防地跌了一跌,深深地在心底歎了口氣,這個小侍衛到底是眼瞎還是心瞎啊。

  沈靜亭喝水的動作停了一下,就連魏雪衣平整的臉色都抽了一抽。

  妃暝沒有抬頭,只是替十一處理傷口,不過手勁兒沒忍住地大了起來,握得十一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卻又被妃暝禁錮著,抽不出來。

  十一默默地垂下了腦袋,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他是誰?」妃暝放下十一的手,才冷聲開口。

  十一抬頭看了妃暝一眼,張口欲言,卻又生生地憋住了?

  「為什麼會認識夜國的人?」妃暝的臉色在十一沉默的時候,又深了一分。

  「他曾經救過我……」十一在妃暝皺眉看他的眼神裡,終於沒忍住地開了口說道:「在屬下懷孕離開臨平小村的時候。」

  「你說幫你接生的大夫,就是他?」妃暝的臉色微微有些好轉,旁邊那三個人也稍稍心裡舒了口氣。

  「不是……」十一吶吶地出聲。

  妃暝的神色又一次烏雲密佈,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提了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兒。

  「楚十一……你瞞著本王的事情,不打算趁現在說個清楚嗎?」妃暝凝重的嗓音,很是壓抑。

  「對不起,王爺……屬下曾答應她,絕不會透露她的半點消息……」十一深深地吸了口氣,才將這句話完整地說了出啦。

  空闊的四周,突然安靜得出奇,妃暝很明顯地聽到了十一咚咚的心跳聲,有些快。

  還有幾聲抽氣聲,是那三個人的……

  「那個少年叫什麼名字……」妃暝的聲音頓了頓,眼神卻是直直地看著十一。

  「軒轅九歌……」十一沉默了半晌,方輕輕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軒轅……」妃暝輕聲冷哼道:「皇室之人……」

  十一斂眸,明顯地聽見妃暝嗓音之中的怒氣。

  「你不願說……本王就自己去查……」妃暝桀驁地抬起了頭,看向屋外的夜色,眸子略略陰狠了起來,拉著十一的手說道:「這樣,你便不違背那個人的諾言了……」

  「王爺……閻少恩已經抓到,不如盡快趕回燕國,以免夜長夢多……」十一被妃暝溫柔地握住那只受傷的手,心中卻愈加沉澱。

  十一心中是矛盾的,既希望妃暝找到妃顏,那樣他或許便不會再心裡積澱那麼多仇恨,但他又怕,怕妃顏的消息被燕國的人知道,被那個皇帝,甚至是當初那些要她死的那些國民知道。

  他一直在心裡藏了許久的秘密,他忍的千辛萬苦也沒有洩露半分的秘密,如果妃暝知道了,會不會……

  十一心中如墜冰窖,想著若妃暝知道他瞞著他這麼重要的消息,是不是會恨他,甚至是……殺了他……

  在江山大業和親情面前,十一覺得妃暝對他的那點喜歡,或許會不堪一擊……

  「閻少恩,本王自然會叫人帶回去,不過……」妃暝仔細看著十一蒼白而擔憂的臉,臉上邪佞笑道:「晏蘇魂背後的蘇燕晟,是當年陷害皇姐的重要人,他當年那樣做,引得燕、夜兩國交兵開戰,只可惜,本王查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有所警覺了,在本王殺他之前,便自己吞下了毒/藥自盡,他背後的操縱之人,卻依舊逍遙法外,當年的那件事,閻少恩是個重要的人物,可是他現在卻瘋了,晏蘇魂可能知道點什麼,但本王不會親自審問她,因為有一個人,應該會很希望見到她。」

  「王爺說的……是夜王……」十一不明所以地看著妃暝。

  「或許……他是怕見到她……」妃暝沒有回答十一的話,卻是輕聲地笑了出來對十一道:「你覺得他知不知道,是本王抓住了閻少恩……」

  「王爺……這個軒轅清詭計多端,像今夜這般沒有探清行事便來偷襲,應該不是夜王所為……」沈靜亭手上的折扇,輕輕地敲打著手心,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說的不錯……如果是他動手,來的,可就不是這麼些人了……」妃暝說著,轉眼又看了一下十一,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軒轅家的人,如今只剩下一脈,若猜的不錯,這個軒轅九歌,應該是軒轅清的兒子,如今夜國皇族唯一的子嗣。」

  妃暝的指尖若有似無地掃過十一的掌心,明顯地感覺到十一的身體驀然僵直。

 

 

第46章 相見

  清晨的霧氣朦朦朧朧的將夜國的皇都籠罩進一片縹緲的雲繞之中。

  而陽光也穿破雲層,落在街市之上, 漸漸地驅散那些霧氣。

  蕭寒殷來的很快, 不出七日, 已經帶著一批人秘密地進入了夜國。

  閻少恩被扮作一個暗衛, 由燕五和柳七壓著出了夜國, 向落櫻谷而去。

  一起離開的, 還有魏雪衣。

  十一早上用完早膳準備回院子的時候, 不小心被一個小廝撞上,硬塞了一張紙條給他。

  十一心中想到什麼,心咚咚地快了起來。

  「兩個時辰後,夜國皇廟後山……」十一回到屋中,才小心翼翼地打開紙條,娟秀的一行字, 立刻映入他的眼簾。

  妃顏……

  十一心中一緊, 忙地將手中紙條裝入懷中。

  入冬以後的風, 凌厲得像刀子一般,皇廟後山的樹林, 枝葉大多已經蕭條了, 只餘下廟牆周圍, 有幾株青松,雖入寒冬, 卻仍挺拔鐫秀。

  「楚十一……」清脆的嗓音, 帶著熟悉的味道, 從廟牆之上傳來。

  「長公主……」十一看到妃顏的時候, 她正坐在牆沿邊上,斜靠著緊貼牆根兒生長的一株松樹。

  「你來的還真是慢……」妃顏從牆上一躍而下,落在十一面前,臉上帶著微笑地說道:「許久不見,你倒是胖了一些。

  「長公主找我,可是因為六王爺?」十一被妃顏說的赧然,片刻卻又想起正經事來,忙地問道。

  「唔,不錯……」妃顏點了點頭道:「我沒有想到,他來的這麼快……」

  清風,席捲著地上的殘枝落葉,盤旋著自下而上地飄搖著。

  妃顏口中的話,沒有說完,眼神便直直地穿過十一,落在他背後突然出現的那個人身上。

  青墨的衣裳,錦色的束腰,臉上白皙而俊秀,神色卻是清冷如霜。

  十一一轉頭,便怔住了!

  妃暝冷漠的眼神,從他臉上一滑而過,最後落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子身上。

  蕭瑟的天氣,帶著清冬的寒凜,就像妃暝此時的心境一樣,涼薄……失望……

  「你那晚問本王,如果長公主還活著,是不是能放下仇恨……」妃暝腳下踩著細碎的枝葉,一步一步地向十一走去,眼神看著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的變化:「本王以為那只是一句安慰的話,可是軒轅九歌卻出現了,十一……你不該那麼躊躇不定,憂心匆匆。「

  「王爺……」十一被妃暝身上的涼氣震得退了幾步,而後迅疾地跪下道:「屬下……隱瞞此事,無可辯駁……」

  「妃暝……好久不見……」淒涼的冷風,吹起枝葉飄搖的聲音沙沙地響在耳邊,就像蒼涼的歎息一般,帶著婉轉的無奈。

  「你還活著……」妃暝終於抬頭,看著妃顏,心中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憤怒,傷心,解脫,或者是不信。

  每一種滋味都讓他難以接受,最後混合在了一起,變成了惱怒,他覺得自己突然間就變成了一個傻瓜,被身邊這個人一直默默地看著,做那些毫無意義的復仇。

  「是啊,還活著……」沉冷的風,吹起細碎的髮絲,在背後揚起。

  妃顏微微地笑看著妃暝,就像見到一個老朋友一樣。

  「是軒轅清救了你?」妃暝前進的步伐突然停了下來,遠遠地站著,不再前行一步。

  「從來就沒有人救我……」妃顏淡淡地笑著,聲音極輕,卻又帶著蕭瑟的哀戚:「是他放了我,將之前所欠的,一併還清了,他讓我活著,卻又像死了一樣……」

  「他知道……軒轅清是被陷害的?」妃暝的聲音聽不出起伏,只是微微地單膝跪在了十一面前,一隻手強迫地抬起了他的腦袋。

  「陷害?哼……」妃顏驀然冷笑了一聲道:「從來就沒有人陷害他,燕國的佈陣圖,是齊豫親手交給他的,他雖然只是坐在營帳之中,卻親手殺了燕國的將士,那些血,是他的罪孽……」

  妃暝捏著十一的手,輕輕地抖了抖,他一直以為軒轅清是被人陷害了,在這些血腥裡,至少他對妃顏的愛是真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留在夜國,留在他的身邊?」妃暝拉起十一跪下的身體,起身看向妃顏,那個容顏傾城的女子,曾經倔強地不肯回宮的長公主,如今卻隻身落在敵國的皇宮之中,她難道就不想離開嗎?

  「你是在為我惋惜嗎?妃暝……」妃顏輕笑了一聲,看著他說道:「有時候戰爭就是這麼殘酷,我們的親情和愛情,在皇權面前,都占不得分毫的地位,當年的父皇是這樣,如今的軒轅清,也是這樣,我和母后愛上了同一種男人,我們……都輸給了他們的江山……」

  「為什麼不離開,為什麼……不來找……我……」妃暝緊緊地握緊了拳頭,想起那一場名為祭奠的殺戮。

  「為什麼?妃暝……你那麼聰明,會不知道為什麼?父皇李代桃僵才換了我一命,你覺得我還能回去嗎?」妃顏纖弱的指尖顫抖地藏在背後,臉上卻一直帶著笑:「你以為我在夜國是可以來去自如?以為我為什麼不讓十一告訴你我的消息,以為那個孩子額頭上的痣,我真的想不出來,誰曾有過?妃暝,我去哪兒身後都有一雙眼睛,就像今天……」

  妃顏嘴裡說著,眼神卻飄向遠方,看著那模糊的一點黑色。

  「他以為我不知道……」妃顏的聲音裡,有一絲苦澀:「他以為他將一切都瞞得很好。」

  「妃暝……你以後,會不會也因為那個位置,而放下身邊的這個人?」妃顏看向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的十一,卻問著那個將十一緊緊,握在手中的男子。

  「江山和愛情……」妃暝陰鷙的眼神,落在十一的臉上,沉吟著,直到背後傳來窸窣的風草之聲,方緩緩而道:「我都要……」

  「好……好一個都要,若不能兩全,你待怎樣?」妃顏為妃暝的天真感到可笑:「你覺得父皇能夠承認他,你覺得將來你身邊的那個位置可以屬於他,妃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天真了?你連一個名號也不能給他……」

  清風之下,飄搖著將妃顏的話一字不漏地傳進兩人的耳中:「妃暝,你承諾不了什麼,還不如讓他去過自己的生活。」

  十一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他聽明白兩個人在說什麼,那是他從沒去想過的問題,他從來都是得過且過地活一天,卻忘記了,妃暝在一步一步地教他,喜歡和愛。

  可是之後呢?

  他們或許都沒有想過。

  「時間久了,連愛恨都不清不楚了,妃暝……我跟軒轅清現在就是這樣,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去找閻少恩,他曾是軒轅清身邊的心腹,更是他罪孽的證據。」妃顏的笑容裡,掩藏了許多的情緒,尤其是在軒轅清面前,他們都互相努力地藏著自己的心思,卻又互相明白著。

  妃暝的臉色有些青黑,就像被戳破了心底的秘密,被妃顏毫不留情地掀了出來。

  「可惜,閻少恩已經神志不清了……」妃暝看向妃顏,不明地問道:「即使他清醒著,你又能怎樣?」

  「我要離開……離開他的謊言……」妃顏清麗的側臉,現出優美的線條來,高傲地揚起頭,猶如雪山之巔的一株雪蓮。

  「何不現在就離開?」妃暝冷冷地哼了一聲。

  「不……妃暝,你現在帶不走我的……」妃顏清冷的話音微落,妃暝便聽到背後數十聲衣袂飄動的聲音,不歇於耳。

  「六王爺只身前來夜國,果然好膽識……」清朗的男子聲音,驀然響在背後,十一一眼看去,便瞧見了那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墨黑的衣裳,精緻的金線描繪著龍紋的圖樣。

  旭王,軒轅清

  十一曾遠遠地看過他,在旭王府的那座亭子裡,那時候妃顏微笑地抱著小丫頭,那個人便隔著偌大的蓮池,遠遠地望著妃顏,一直不曾動過,直到妃顏轉身離開。

  「妃顏,回去吧,九歌在等著你……」軒轅清的指骨很纖細,透明地帶著一種孱弱,他緩緩地伸出手,眼神一轉不轉地看著妃顏,面上帶著微笑,溫文爾雅,精緻如玉。

  「軒轅清,你忘記晏蘇魂了嗎?」妃暝陰冷的目光,猶如隆冬的寒霜,看著那個還未入冬,就已經裹得只露出一張臉來的男子。

  「晏蘇魂……」軒轅清突然笑了笑,清雅的臉上毫無波瀾地說道:「我怎麼可能忘記她……」

  秋風凌冽,軒轅清捂嘴咳嗽了兩聲,掌心錦白的帕子,微微滲出一絲血色來。

  「你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除了帶走妃顏……」軒轅清的聲音平淡而緩慢,身後的秋風搖晃地掀起衣裳,發出簌簌的響聲。

  「看來夜王是不打算解掉自己身上的毒了?」妃暝隨著軒轅清的眼神,沉下了眼眸,身上濃濃的煞氣,猶如此時的風一樣,瀰漫了整個四周。

  軒轅清並沒有回答妃暝,只是淺淺地笑著,走到妃顏面前,從身後的侍衛手裡取過雪白的披風,仔細地替妃顏繫上。

 

 

第47章 子非魚

  冬意漸漸地變深,寒風凜冽而起。

  妃顏推開窗才發現, 至那晚過去了三日, 天上已經是漫天飛雪。

  飛絮幽幽而落, 在空中恣意飄灑。

  她所住小樓臨水而落, 旁邊是一顆冬夏長青的繁華古樹, 妃顏一推開窗, 便聽見樹上傳來的幽幽簫聲, 在風雪裡悠轉流暢,帶著憂鬱的悲傷。

  「軒轅清,你終於忍不下去了嗎?」妃顏抬眼,看向斜倚在參天古樹上臨風吹簫的軒轅清,一席藍衣飄飄,玉樹臨風地看著她。

  「朕……只是擔心你……」軒轅清緩緩停了簫聲, 自樹上一躍而下, 轉眼間, 便從窗戶落在了妃顏身邊。

  妃顏聽著軒轅清依然一副為情所苦的樣子,忍不住冷笑譏諷道:「擔心?在你面前, 我從來就不算什麼, 你的擔心, 未免太虛偽了……」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軒轅清見妃顏對他冷淡如斯, 不禁苦笑道:「你不是我, 怎麼知道在我心裡, 情愛比不上權勢。」

  「既不貪念權勢, 又何必費盡心機。」妃顏的手撫窗而立,眼望向那漫天的飛雪,意有所指地淡淡說道。

  軒轅清知道她在懷疑他,怪他……可是他卻什麼也不能為自己辯駁。

  因為她說的,沒有錯。

  他騙了妃顏,背叛了她的信任,不管他們之間都多麼深刻的愛情,在那麼多生命的欠債下,也早已經留不得什麼了。

  妃顏,那個他初見便已放上心上的女子。

  她的淡然,堅毅,她的聰慧,氣質,讓他將自己的心也算計了進去,或許當初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為情所苦。

  軒轅清見妃顏始終背對他的身影,不禁苦笑道:「你總是這般伶牙俐齒,我在你面前,從來就佔不到任何便宜,不是嗎?」

  悠然的雪,漸漸盛大起來,屋外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屋子裡的兩個人卻是各自沉默。

  良久,軒轅清終是未能忍住地開口道:「你倒是沉得住氣,不問妃暝的消息……」

  妃顏回頭,眼神卻是不願看著軒轅清,冷然道:「十年的階下囚,妃顏從來不敢忘記自己的位置在哪裡。」

  「你從來就不是階下囚……」軒轅清看妃顏青絲如雲,散在身後,細膩白皙的臉,帶著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疏離,情不自禁地上前,站在妃顏面前,輕聲歎息:「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這個國家唯一的女主人……」

  風雪,隨著窗戶大開,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軒轅清靜靜地看著妃顏,聽她冷聲說:「不屬於我的,我從不強求。」

  「可是他屬於你……」軒轅清終是沒有忍住,兩手固住妃顏的雙肩,強迫妃顏看著他,柔情似水的眸子,一轉不轉,直到看見妃顏冷然的眼裡,露出仇恨來,方踉蹌地退了兩步。

  「妃顏……你我之間的賭注,其實你早就輸了。」軒轅清微微地笑著,看著妃顏說道:「閻少恩並不能證明什麼。」

  「他至少能證明你的謊言,軒轅清,那天你一直跟著我,不可能沒有聽到我與妃暝的對話,為什麼,你仍然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妃顏的眼中,有微紅的血絲,也帶著憂傷:「你瞞著我的,以為我不知道,我明白的,以為你看不出,軒轅清……為什麼我們總要自以為是的活著……」

  寒風幽幽,飛雪虀虀,軒轅清捂著嘴,咳嗽了幾聲,看著帕子上的血絲,恍然出神。

  寒雪恍如雨來,下得沒完沒了。

  清冷的天氣,車馬聲聲做響。

  趕車的是沈靜亭,白清雅坐在他旁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前面那兩個騎馬的人。

  「王爺和小侍衛這是怎麼了?」白清雅納悶地一邊嘀咕,一邊無聊戳著馬屁股。

  「你的好奇心,最好還是收一收……」沈靜亭無奈的搖頭笑了笑,看著前面的兩個人。

  「你不覺得奇怪嗎?」白清雅擠眉弄眼地看著沈靜亭道:「王爺為什麼要帶著晏蘇魂這個累贅,不但招來晏家的人,還引得軒轅清也來追殺。」

  「王爺自然有他的考慮……」沈靜亭微微地回首,凝神聽了一下馬車裡沒有可疑的聲音方說道:「王爺如今急著回京,應該是接到了京中的什麼消息,他與夜王的仇恨,今後只怕要在戰場上解決了。」

  「戰場上啊……可惜了……」白清雅一聽便覺得沒自己的戲了,因為他家那尊老古董,肯定死也不會讓她上戰場的。

  「西楚晏家的蠱毒聞名天下,與魏雪衣和慕容玨又有不同,慕容玨向來重醫術,對毒術研究不深,魏雪衣的毒,向來下手狠毒,均是致人死命的,不過這個西楚晏家的,他們歷來只下陰柔至極的蠱,並不會要你的命,但會一直折磨你。」沈靜亭一邊趕著馬車,一邊對白清雅說道:「之前王爺身中晏家的鴛鴦骨,便是一味以毒控蠱的毒術,好在那個薛檸瀧一心要王爺斷子絕孫,所以並沒有用上要命的蠱毒,否則,咋們王爺只怕會像那個軒轅清一樣,短命好幾十年。」

  「既然晏蘇魂在我們手上,那個軒轅清肯這麼輕易罷休?」白清雅眨著一雙渾圓的大眼睛,不解地看著妃暝。

  「當然不可能……」沈靜亭一鞭子打在馬屁股上,嚇得白清雅立刻收回了戳人家屁股的手指。

  「所以咋們家王爺其實是在逃命是不是?」白清雅一句話落到了重點上,讓沈靜亭愣了一愣大笑道:「不錯,確實是在逃命……身邊雖有你這個女中豪傑,但也抵不住千軍萬馬啊。」

  「我就說嘛……王爺這般火燒屁股似的樣子,明明就是在逃命嘛……」

  沈靜亭一鞭子拍在馬屁股上,聽身下的馬嘶鳴地長叫一聲,而後不要命地狂奔了起來,顛的白清雅心肺都要從嗓子眼裡冒出來了。

  清風帶著雪飄搖,讓行路變得難了起來,日日風霜的雨雪,再回看天色時,已然是日暮了。

  夜色已沉,妃暝幾人日夜不停地趕路,終於過了兩國交界的少留山,原本以為軒轅清會派人追殺,卻沒有想到一路行來都甚是安穩,就連西楚晏家都偃旗息鼓地不再出現。

  「王爺……」已進入燕國的城池,便有暗衛出現,遞給妃暝一張紙條。

  妃暝騎在馬上,接過紙條一看,便揉成了粉末,散在了空中。

  「今晚在城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趕路……」妃暝四顧了一下暗沉的天色,冷聲說道。

  皎白的月光,被雲層遮住,只餘下朦朧的光來。

  十一站在大廳愣了很久,他不知道妃暝是有意還是無意,安排的房間,偏偏就沒有他的。

  難道他們還要繼續住在一起。

  十一默默地無言。

  「小侍衛……」白清雅看十一呆愣地樣子,小聲地叫了他一聲問道:「怎麼還不回房間?」

  「……」十一無奈地覺得,他今晚還是蹲房梁好了,以前做暗衛常有的事兒。

  「楚十一……」十一正欲提身躍向房頂,就聽到二樓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你要本王親自來請你嗎?」

  十一無言地抖了一下,看白清雅幸災樂禍的眼神,頭皮有些發麻。

  他如今與妃暝,說不清應是什麼,妃顏那日問妃暝的幾個問題,也將十一點醒了,他與妃暝,除了主僕的關係是最好的,其餘換成什麼,對他而言,都是危險的。

  而且,他瞞著妃顏這件事,妃暝還沒有與他算賬,因此心裡總歸是虛的。

  十一進屋的時候,妃暝正背著手站在床邊,一身風塵的衣裳,並沒有換下。

  十一關上門,便定定地站在門邊,看妃暝緩緩地轉身,眼神帶著幽冷地瞪著他:「你難道沒有話要對本王說?」

  「屬下……」十一腦筋繃了起來,看著妃暝不好看的臉色,有些踟躕地道:「隱瞞長公主的消息,實屬無奈,還請王爺恕罪……」

  「無奈?」妃暝緩緩的坐在床沿邊上,看著十一冷笑道:「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告訴我?」

  「不……屬下想過,屬下從第一次聽到王爺說起長公主的時候,就想告訴王爺,只是後來……」十一忙地解釋道:「只是長公主對屬下有救命之恩,屬下不敢忘恩負義。」

  「你就這麼聽皇姐的話?」妃暝的臉色更爛了:「是不是連那日說的,也一字不漏地記著了?」

  十一聽妃暝提及那日所言,驀地愣了一愣,卻又覺得妃暝說的不錯,他確實是一字不漏地記進了心底,因此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楚十一……」妃暝看著他斂言的模樣,不禁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道:「為什麼別人說的話,你總是記得那麼清楚,本王說的,你卻偏偏都忘記。」

  細冷的指尖,落在十一的手上,妃暝上前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道:「或許皇姐說的不錯,我給不了你什麼位置,但是本王說的喜歡,也絕不是虛情假意的。」

 

 

第48章 落難

  夜色濃重得猶如潑墨一般。

  十一半夜的時候, 被妃暝喚醒了。

  「王爺……」十一正欲問, 就被妃暝制止, 同時門外傳來沈靜亭的聲音。

  「不要說話, 立刻走……」妃暝小聲地在十一耳邊說邊起身迅速地穿好了衣裳。

  「王爺, 屬下 已經將晏蘇魂扮成客店小二,藏在廚房, 由剩下的兩個暗衛守著,等明日天亮再悄悄地由他們將晏蘇魂帶進燕京。」沈靜亭一見到妃暝和十一, 就小聲地在兩人耳邊說道。

  「好……」妃暝的聲音低沉地問道:「白清雅呢?」

  「她……」沈靜亭怔了一下道:「大概在房頂吧……」

  沈靜亭話還未落,便聽到房頂傳來白清雅嬉笑的聲音:「還躲什麼?不如出來好好比劃比劃……」

  清脆的兵器碰撞聲, 驀然響在幾人頭頂上。

  黑暗的蒼穹,在岑寂的空氣裡,掠過一絲絲薄薄的聲音來。

  黑衣人幾乎融合在暗寂的天空裡,十一隨著幾人一躍出客棧,便見到一柄耀如寒冰的劍, 被白清雅捏在手上,對著躥出來的刺客毫不留情地刺上去。

  「六王爺, 夜王想要的東西想必你是知道的……」一身勁衣的漢子,直直地看著妃暝。

  「哼,忍到現在才動手,你們夜王可真有自信……」妃暝冷眼掠過寒氣,捏緊手中的劍, 看那個黑衣的刺客冷笑:「這個東西本王留著確實沒什麼用, 只可惜……本王偏偏不想給他……」

  「那就怪不得我等心狠了……」黑衣漢子話一落, 手中的刀,便閃爍著冷光,向幾人砍去。

  沈靜亭側身一躲,手中的長劍輕佻,隔開那人,護在妃暝面前道:「王爺還是快走,看來夜王定了心,要王爺的命。」

  妃暝自然知道沈靜亭的意思,今夜來的刺客,不僅多,還個個都是好手。

  夜色悠然,妃暝幾人且戰且退,直到皎潔的月光,照亮一片澄澈的湖來。

  此時幾人身上都受了些傷,點點的血腥,瀰漫在山野之間。

  寒冷的風,吹起一片刷刷的衣袂聲來。

  那幾個黑衣人的武功出手均是殺招,利落乾淨。

  十一危險地側身避開一刀,卻不想那個黑衣人似是早有所料,腰部輕輕向後一彎,另一隻手立刻翻轉手腕,將刀往上劈砍而去。

  十一猝不可防地被劃傷了後背,頃刻間,鮮血侵染了衣裳。

  而  旁邊的妃暝也極是凶險,見十一被刺傷,忙地一腳踢翻纏著他的黑衣人,上前接住十一,一個轉身,將他帶離刀鋒。

  幾個人裡面,白清雅是最先跳進湖裡的,一席清雅絕塵的淡藍身影如水中的美人魚一般,縹緲地順著流水而動。

  白清雅迅疾地從水底浮出水面,對著妃暝喊道:「王爺……快下來吧……」

  所謂屈伸有時,見機行事,白清雅一跳進湖中,妃暝幾人便知道她的意思了,因此不等她說完,便撲通撲通地跳下水了。

  岸邊的那些殺手見到幾人跳水,其中一名刺客正欲追進去,卻被帶頭的漢子給攔住道:「不用再追了,他們身邊並沒有帶著晏蘇魂,人肯定還在客棧裡,我們的任務是找到她,並不是殺掉六王爺……」

  說完,那些刺客便轉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沈靜亭,那個人你有沒有藏好啊,被他們找著,我們今天的罪可就白受了……」白清雅吐掉嘴裡的水,有些擔憂地問道。

  「你放心,他們如果找到晏蘇魂,沈某這顆項上人頭就送給白姑娘……」沈靜亭也驀地從水中冒出來,依舊帶著微微的笑意。

  「這麼自信……」白清雅咕噥了一句,便看到妃暝拉著十一也從水裡冒了出來。

  「王爺,我們可是回到岸上……」白清雅捋了捋背後的長髮問道。

  「最好不要……」妃暝還沒有開口,一邊的沈靜亭卻已經先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別忘了還有晏家的人,咋們倒不如順著水流而下,沂河對岸,便是燕國的國境。」

  「可是小侍衛受了傷……」

  「沒有關係,並不嚴重……」白清雅還沒說完,便被十一打斷了,他決不能在這個時候拖大家的後腿。

  妃暝抿緊了唇,並未出言,只是握著十一的手緊了緊,而後沉進了水裡,拉著十一向對岸游去。

  湍急的河流,浮浮沉沉地冒出一張青黑的臉,細碎的頭髮貼在額頭上,銳利的眼眸中閃爍著陰沉的目光,手中拎了一個人,緩緩地走上了岸。

  十一是被疼醒的,睜開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像落湯雞一般的妃暝,看他不悅地抿緊了唇,禁不住地扯開了一笑,這大燕王朝的冷面王爺,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可不是誰都能看到的。

  「楚十一,你不要命了?」妃暝見十一彎起的唇,冷哼一聲,細長冰冷的指尖強迫地抬起了他的頭說道:「為什麼要強自硬撐?」

  看著著妃暝不悅的樣子,十一才斂了笑掙扎著起身道:「十一是暗衛,本應該保護王爺,如今又怎麼能拖王爺後腿。」

  「楚十一……」妃暝看著十一面上雖然恭謹的樣子,但眼神卻是異常的堅定,不禁有些惱怒,心中說不出是生氣還是自責。

  「咦……這裡是什麼地方……」白清雅隨後走出水面,一邊擰衣裳上的水,一邊四顧周圍。

  「不知道。」沈靜亭很乾脆地答道,本來他們便是隨波逐流,又如何知道這是哪裡。

  十一強自忍著咳嗽,卻終究抵不過,渾身一動,背後的傷便痛了起來。

  十一微微地回神,見妃暝走到他背後,驀地扯開衣裳,將傷口仔細看了看,爾後不發一言地走至水邊,將手上的血洗了乾淨。

  妃暝扶著十一到不遠處的樹下,也顧不得全身是濕的,扯了衣擺在水裡洗淨了,將他背後的血清洗乾淨。

  深可見骨的疤,交錯在白皙的背上,特別地礙眼,妃暝眼眸微不可察地掠過一絲陰狠。

  十一強忍著背後的疼,微微蹙著眉,卻也一直沒有開口,他大概猜到自己後背已經成了什麼樣子,只是作為暗衛的習慣讓他強自忍了下來。

  妃暝看著十一暗自咬緊牙的樣子,恨他讓他傷透了腦筋,竟報復地使勁兒一按。

  「唔……」十一沒料到妃暝會突然加重手,忍不住地叫了一聲,那瘖啞的叫聲甚是引人遐想,讓妃暝止不住彎起了唇。

  妃暝淡淡地瞟了眼臉色潮紅的十一,想是他剛才真讓他痛著了,憋得臉紅也不肯再出一聲。

  檢查好傷口,妃暝微微地蹙緊了眉頭,十一背後的傷口已經被水浸濕,若不好生上藥,必定會感染受寒,但此時幾人身上都沒有藥,無奈之下,妃暝只得撕了裡衣,給十一包紮。

  他身上的衣裳是皇宮從江陵一帶收羅回來上好的織造布料,不進水,卻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他撕了來包傷口

  妃暝睨了眼附近的山色,低頭沉思片刻。

  「王爺,你們在這裡等一等,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住宿的地方。」沈靜亭見十一受了傷,他們家王爺面色又不好看,身邊的白清雅到底也是個女人,無奈地這些事兒只得他去做了,看天色似乎有場雨,他可不想再成落湯雞。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妃暝並不是個嬌生慣養的主子,落難至此,他如果還要糾結與自己的身份和癖好,只怕是一輩子也做不成什麼大事。

  「好……」沈靜亭也不忌諱,這個陌生的地方,能多一個人自然是好的,因此微笑著點頭。

  「你們好好在這裡休息一下吧……」妃暝回頭看了一眼十一,眸色深邃地多說了一句:「不准再硬撐了……」

  「好……」十一斜靠在樹邊,看著妃暝一臉陰霾的樣子,知道他還在怪他,忙地點頭。

  風聲幽幽,隨著流水的聲音,嘩嘩做響。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白清雅不禁納罕,難不曾那兩個人走迷路了。

  十一頭斜靠在樹幹上,眉間滿是疲憊,可縱使如此,警惕性依舊不減,遠遠地聽到零碎的腳步聲,緩緩地張開眼,卻見著兩人滿身狼狽地回了來。

  「怎麼樣,有沒有出路?」白清雅自然也發現了兩人,忙地躥到沈靜亭面前,拉著他的衣裳問道。

  「白姑娘……」沈靜亭被白清雅拽的有點疼,好看的眉眼微微地皺緊道:「前路沒有,倒有一間破草房……」

  「破草房?」白清雅失望地睜大了眼道:「有什麼用?」

  「現在是沒什麼用,不過到了晚上,就有大用處了……」沈靜亭緩緩地拉開被白清雅揪緊的衣裳,理了理道:「楚十一受了傷,還是先讓他先把傷養好更重要一點。」

  這邊沈靜亭在給白清雅解釋的時候,妃暝已經上前將楚十一抱了起來,臉色陰霾地不發一語,逕自地向茅草屋的方向走去。

  「王爺……」楚十一被妃暝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傻了眼,掙扎著便要從妃暝手中掙脫出來,卻被妃暝一聲冷呵道:「再動本王就將你丟回水裡去……」

  於是……楚十一不得不聽話地安靜了下來……

 

 

第49章 水洞

  淺風徐徐, 吹起略濕的發, 若有似無地貼到十一的臉上。

  十一收了手,看了眼妃暝的臉,斜肆的劍眉,俊逸的臉上有著微微的尷尬, 忍不住偷偷地彎起了唇。

  幾人走了將近一炷香時間, 面前才豁然開朗了起來, 露出一塊空地以及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子。

  草屋的牆角已經是雜草叢生,想來已經荒廢了許久, 不過看起來雖然不怎麼樣, 能遮風避雨卻已經很不錯了。

  四人相繼進了屋, 裡面簡陋得只有一張炕,炕上凌亂地散落著一層厚厚的乾草。

  妃暝將十一放在炕上, 怕他背上的傷被壓著,特地將他翻了個身,讓他趴在炕上。

  妃暝看了眼十一的臉,白皙的頰上已經髒得面目全非了,想來他自己定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剛好白清雅從後面的井裡打了水,想洗臉卻又找不到帕子, 低頭瞅了瞅身上的衣裳,又回頭看了看妃暝, 卻見他下擺都被撕得差不多, 只餘了一小截兒, 於是回頭看了看沈靜亭, 然後毫不客氣打算上前撕他一截衣裳,剛準備動手,卻聽著沈靜亭一聲輕喝:「等一下……」

  說完,沈靜亭在袖子裡摸了半晌,驀然扯了一小方手帕,遞給白清雅道:「這衣服遮羞,可不能撕了……」

  白清雅看了看沈靜亭手中的帕子,愣了半晌,瞪著大眼看他道:「你一個大男人,還帶這種女兒家的東西?」

  沈靜亭被白清雅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以防萬一,如今也算派上用場……」

  白清雅也不遲疑,一邊鄙夷沈靜亭,一邊接過浸了水,先遞給妃暝替十一擦了臉,兩人才自己洗了,用著帕子擦好。

  幾人一直折騰到日暮降臨,沈靜亭從外面揀了些乾柴,在屋外生了火,又打了水。

  「王爺,你看……」白清雅興高采烈地回來,左手攬著下擺,裝了好些野果,右手還抓著一隻鴿子,正拼了命地在掙扎。

  「嘿嘿……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鴿子,今天被本小姐抓到,就只能進我們的肚子了。」白清雅奸笑的聲音讓沈靜亭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白清雅,你那雙眼睛長來到底做什麼用的?」妃暝看了一眼瞎高興的某人,及時地潑了一盆冷水道:「那是本王的傳信鴿,你要是吃了它,就一輩子活在這個島上吧……」

  「什麼?」白清雅被妃暝一陣言語攻擊,忙地拉開那只鴿子的翅膀,果然在羽毛下發現了一小卷紙條。

  「王爺,這鴿子不能吃嗎?」白清雅將字條遞給妃暝後,便依依不捨地看著那只鴿子,眼神裡迸射出來的**,直嚇得鴿子渾身打顫。

  「吃了它,你打算自己飛回去嗎?」妃暝冷眼撇了白清雅一眼便不再看他,打開字條看了起來。

  「王爺,可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妃暝的臉色變得很快,突來的沉默,就連十一都感受到空氣裡的壓抑。

  「父皇……不好了……」妃暝幾乎是含著涼氣,將這幾個字念出來的。

  「皇上?」十一緩緩地從炕上撐了起來,看著妃暝揪緊的眉頭,心中也不禁擔憂起來。

  「不僅如此……」妃暝將字條捏緊手中說道:「太子與京御史勾結,幾乎將真個皇宮都包圍了起來,如今所有人都見不到父皇。」

  「就連七殿下也不可以?」白清雅也吃了一驚。

  「除了太子以外,所有人都見不到……」妃暝重複地說了一遍,眼神寒涼地帶著冷風。

  「看來太子是憋不住那口氣了……」沈靜亭默默地沉吟了半晌,方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但太子為何要這麼做?」十一不解問道:「太子既然是燕國的儲君,如今皇上不好,他若是盡心侍奉,將來皇帝的位置,肯定是他的,又何必如此鋌而走險?」

  「如果……皇上的傳位詔書上不是太子的名字呢?」沈靜亭微微地笑了笑,看著一臉茫然的十一。

  「不是太子?」十一心中緊了一緊,看著妃暝道:「怎麼可能……」

  「還記得本王要你殺的大理寺卿喬贇嗎?」妃暝微涼的眼神,淺淺地看了一眼十一道:「皇上曾命他秘密寫下一分詔書,後來卻發現他與太子私下有秘密接觸,所以才暗中讓我殺了他……「

  「那麼太子是知道皇上的那份詔書內容了……」十一被妃暝摁下去,重新趴在炕上。

  「不一定……」沈靜亭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說道:「皇上的手段,滿朝皆知,我想喬贇是不可能那麼肆無忌憚的,不過言談之中,有些許的提醒倒有可能。」

  「詔書上會是誰?王爺嗎?」十一眼神幽幽地轉向妃暝,心中說不出是擔心還是高興。

  「這個……可不敢亂猜,不過,太子顯然猜的是王爺,否則不會機關算計地想要暗殺王爺。」沈靜亭在屋外伸手撥弄了一下火堆,看著呼啦一下躥高的火苗若有所思地對妃暝說道:「王爺雖言退為大義,但如今顯然不能再退,王爺接下來可有打算?」

  「打算?」妃暝抬頭,仰望著黑沉的星空,月光幾乎被烏雲籠罩,連一絲光線也沒有透出來,心中突然想起他母后臨終前要他做的承諾,還有妃顏當初對他說的那一席話:「大燕皇朝,可以當皇帝的皇子很多,我……也只是其中最一個……」

  「王爺想退縮?」沈靜亭第一次聽到妃暝說這樣的話,心中一驚,眼神情不自禁地便向十一滑去。

  其實不怪沈靜亭多想,自從妃暝與十一在一起到現在,沈靜亭幾乎是看著妃暝在一點一點地改變,這種改變是潛移默化的,有些行為,可能連妃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所謂旁觀者清,沈靜亭這一路上看妃暝對十一的點點滴滴,如何叫他不懷疑十一。

  十一接觸到沈靜亭的眼神覺得很奇怪,涼涼的,有震驚,有質疑,甚至還有責怪。

  十一默默地縮了縮脖子,不懂他為何這樣看他。

  「現在想的,應該是如何盡快離開這裡……」妃暝並沒有正面回答沈靜亭,而是岔開了話題,或許此時連他自己也還沒有理清楚心裡的想法,又如何去回答沈靜亭。

  沉沉的風,從湖岸吹來,幾乎要掀掉這個茅草的屋子。

  白清雅在堅持了三天的野果充飢後,終於沒忍住地偷偷下河,打算撈兩條魚來過一過肉味。

  清澈的湖水/很/深,暗綠色的水草,在水裡牽拉飄搖著。

  白清雅生來就是個閒不住的,好不容易凝神靜氣在水裡憋了半晌,才看到一條手臂粗的大魚。

  白清雅心裡高興極了,悄悄地游到大魚面前,迅疾地伸手便抓住了大魚的尾巴,大魚劇烈地掙扎起來,身上滑膩膩的,生生地從白清雅的手中又逃跑了。

  白清雅氣得肺疼,腳上洩氣似的在湖壁踢了一腳,卻不想突然響起轟隆隆的巨響,伴隨著整個島嶼都在顫抖的震動,讓屋中的妃暝和沈靜亭都跑了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

  白清雅也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向後滑了一段距離,才從水裡浮上來。

  「發生什麼事了?」沈靜亭看著白清雅有些狼狽的樣子,忙地上前將她從水裡拉上來。

  濕透的衣裳,嘩嘩地落下水來,白清雅這一次很慶幸她這一次出事穿的是一件紫羅蘭的衣裳,深色的裡衣,雖然緊緊地貼在身上,卻好歹沒有顯出什麼不該露出的地方來。

  「這湖壁上有一個洞,我可能剛才不小心觸到了機關,現在那個洞打開了。」白清雅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才氣喘吁吁地說道。

  「洞?」妃暝眼神暗了暗。

  「我去看看……」沈靜亭不等妃暝發話,已經極快地躍進了湖中。

  繁複的水草,依舊纏在湖壁上,幾乎將那個洞口給掩藏,那個洞口看來是一條水路,連接著這個湖,想來這個洞雖然被石壁擋住,但一直是有水流進的,否則剛才洞門打開,應該讓這湖中的水捲起漩渦才對。

  可是此時的水流並不急,說明這個洞裡面是一年四季都是有水,且水面與這個湖基本是平行的。

  沈靜亭大著膽子向裡面游了一些,只見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他不敢再往前去,怕走岔了,於是折返了回去。

  「王爺,裡面確實有個山洞,洞口很寬,直徑大約八尺,裡面有很多水草,而且很黑……」沈靜亭很快地便上了岸,一邊甩著身上的水,一邊對妃暝說道:「裡面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但看水流活動,很可能是一條出路……」

  「出路?」妃暝沉吟了半晌,方幽幽地說道:「這個洞口有石壁掩護,想來定是人為,你說的不錯,如果不是出路實在沒有必要如此掩人耳目,我們便從這裡進去看一看……」

  「可是楚十一……」沈靜亭有些擔憂的看向妃暝,自從那日妃暝心中有所動搖後,沈靜亭便將這個小侍衛看得不一樣了,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人會影響妃暝對那個位置的渴望,可是現在,他卻很不確定了。

  「無妨……他背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妃暝臉上微微地展開,眼神看向茅草屋,似有所想。

 

 

第50章 壁畫(週末二合一)

  湖中的山洞沒有光線, 黑沉沉的甚是壓抑。

  妃暝幾人潛進水中, 努力地適應了光線, 才探索著向洞中游去。

  這條水洞前路不定, 誰都不知道前方是什麼,有什麼危險,所以幾人都很是小心翼翼。

  水裡不時有小魚游過, 遠遠地感覺到水紋的波動, 便迅疾地遛開了。

  沈靜亭游在最前面,依次是妃暝,白清雅和十一。

  水中的溫度不是很低, 幾人游了大約一刻鐘, 便見前方的沈靜亭突然向上浮去。

  妃暝跟著一起上去, 才發現眼前竟然已經開闊了許多。

  突然而來的光芒,刺得幾人眼睛不適應地閉了一下, 等他們睜開眼, 才發現洞中幽幽的光芒, 隨著晶瑩的冰晶,猶如琉璃一般,悠然輝映。

  「水晶溶洞……」白清雅驚訝的聲音,一圈一圈地迴盪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

  十一是最晚一個浮出水面的,等他適應光芒睜開眼後,才隨著白清雅的聲音抬頭看去。

  入眼的溶洞很是高險, 璧上猶如階梯一般, 層層地疊滿了晶瑩透亮的冰晶。

  他們此時是在溶洞裡一個偌大的水池之中, 湖底晶瑩地閃現五彩的石頭,幾乎將水也染得五顏六色,五彩斑斕。

  水池之上,是一大片空地,地上幾乎佈滿了五彩的石頭,濕潤的牆壁之間,有碎裂的縫隙。

  這個溶洞並不大,一眼便可將景致俱都入眼,高懸而上的冰晶,猶如利劍垂下,懸在眾人頭頂。

  石壁的兩側均有泛著綠色幽光的明珠,高高地被冰晶裹住,猶如被人專門鑲嵌在上面一般,透亮地從冰晶之中,散發出幽光來。

  溶洞的頂上,是一片石壁,零零散散地有許多小洞,日光從洞中落下,直直地照射在那幾顆發光的明珠之上。

  沈靜亭和妃暝最先上了岸,而後才拉著十一和白清雅上去。

  「怎麼樣?」妃暝擔心十一背上的傷,微微側臉地問了一句。

  「沒事……」十一搖頭,看著妃暝擔憂的眼神,心底突然加速地跳了一下。

  「看來這裡,曾經有人住過……」沈靜亭循著階梯向上,仰頭看向洞頂的景致,若有所思地說道。

  「不錯……還有石桌呢……」白清雅緊隨其後,走到那片不大的空地上,好奇地撿起地上的石頭拿在手中把玩道:「我看這些石頭,五彩琉璃,想必是經過了許多年的打磨了,只是為何會都出現在這個洞裡面呢,難道是有人專門把他們撿回來?」

  白清雅奇異地將石頭放在那塊水跡斑駁的石桌之上,眼中甚是疑惑。

  「這個溶洞並不大,很可能是天然形成,不過裡面的石桌,還有頂上的那幾顆夜明珠,定然是人所為,看那明珠被深深地裹在其中,估計已經許多年了。」妃暝眸色有些深邃,看著洞中的情況,幽幽地說道。

  「許多年?」十一微微地抬頭:「那裡面的人?」

  「大概已經作古了吧……」沈靜亭玩笑地接了一句,便上前貼著石壁轉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出口。

  「咦……這有一條裂縫……」十一跟著幾人一起尋找出路,手中觸碰著石壁,幽涼滑膩的觸感,瞬間從指間傳進他的心底,十一收回了手,靠的近了些,腳步剛轉過一道石梯,便見到一條裂縫。

  幾人聽到十一的聲音,忙地走近。

  這條裂縫很細,幾乎只能容一個身量纖細的人側身通過,好在他們幾個,都不是體型肥碩之人,因此由白清雅打頭陣,都走了進去。

  十一跟著白清雅走在她後面,這條縫隙,猶如一線天一般,頂上是峭壁千刃的石壁,不時還有寒冷的水滴下來,落在頭上。

  這條縫隙,中間有一段是異常的窄,幾乎只容白清雅纖瘦的身條過去,十一也努力地伸過胳膊被白清雅拽了過去,不過後面的妃暝和沈靜亭就有點不好行動了。

  「白清雅,把你的寶劍遞給我……」妃暝默默地退了半步,整個人幾乎是貼著石壁,他們幾個人裡,只有白清雅和沈靜亭還帶著劍,不過沈靜亭手上只是普通的青銅所鑄的劍,不像白清雅的寶劍,由千年寒鐵所製,削鐵如泥。

  「唉,我親愛的寶貝,沒想到今天要用你來挖土……」白清雅一聽妃暝的話心就疼了,期期艾艾地抱著手中的劍說了一堆廢話,才遞給十一,由他傳給妃暝。

  妃暝和沈靜亭默默地在後面,聽白清雅嘰裡呱啦說了一堆廢話,幾乎都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看得十一想笑,又覺得這個時機不太對,硬是給憋了回去。

  「你退後一點……」妃暝就在十一的後面,自然看到他眼睛裡的笑意,不自在地乾咳了一聲,對十一說道。

  十一聞言,退了幾步,見妃暝將內力灌注在劍上,用力地一劈,便砍碎一截石壁下來。

  叮叮噹噹的聲音,相繼地響在這靜謐的縫隙之中,妃暝握劍劈砍了十餘次,才讓這條縫隙堪堪容他們兩個通過。

  這是一條很長的裂縫,四人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走出去。

  原本以為通過這條縫隙後,前方應該便是出路,卻沒有想到,幾人只是又進入到另一個溶洞之中。

  只是這個溶洞比方纔那個大兩三倍不止,地上也沒有五彩琉璃的石頭,只是普通的石頭,不過石壁頂上依然鑲嵌了幾顆夜明珠,幽幽地將洞中景致照的透亮。

  這個洞裡,沒有水池,也乾淨清爽多了。

  「咦……你們快來,這裡有個石室……」十一還未將洞中的景致看清楚,便聽見白清雅有些嫌惡的聲音傳來道:「裡面還有一句屍體,大概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幾人隨著白清雅進入石室,發現裡面滿是灰塵和稻草以及一股難聞的惡臭,幾人忙地抬起袖子摀住口鼻,不禁開始打量起這個地方。

  這個石室很大,竟然比外間的溶洞還大,靠近牆壁的地方有一張石床,床上鋪滿稻草的地方,直直地躺了一具屍體,樸素的衣裳,裹在陳舊的白骨之上,蜘蛛結的細絲,也一層一層的裹在屍骨。

  「咦,你看這個石壁上,是不是有字啊?」沈靜亭靠著石壁,指尖在壁上極輕地滑過,似乎觸碰到一些刀刻的痕跡。

  妃暝和十一聞言都靠近去看,奈何石屋光芒昏暗,著實讓人看不清楚都刻了些什麼?

  「你們等等,我去弄顆夜明珠來……」白清雅瞧了半晌也沒瞧出什麼來,不禁噘嘴地出了石屋。

  十一隻聽屋外傳來幾聲衣袂,而後是寶劍劈裂的聲音。

  白清雅的動作果然很快,不到一炷香,便手中捏了一顆夜明珠進來。

  悠然的光芒,柔和地落在石壁之上。

  昏暗的室內一亮,幾人才看清,面對著石床的那一面石壁,竟然被刻滿了圖畫。

  最邊上是一段文字,扭曲的筆畫,與如今他們所熟悉的文字並不相同。

  「你們可知道上面寫的什麼?」白清雅看了半天也沒個頭緒,不禁出言問道。

  「你不是燕京出了名的才女嗎?你也不認識?」妃暝眼神涼涼地掃了白清雅一眼,忍不住地說道。

  「嘿嘿,王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白家真正的才女是三妹,我最多認得幾個字而已……」白清雅乾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地伸手在妃暝背上啪啪地拍了兩巴掌。

  「字不認識,就看圖吧……」妃暝被白清雅拍的肉疼,忙地躲開她的魔爪。

  「王爺……依屬下看,這些字與現在幾國的文字皆不相同……」沈靜亭仔細地將那些字看了許久,筆鋒刻畫的很奇怪,與如今幾國的文字構造差別也很大。

  「咦,王爺,你看這個圖,好奇怪啊?」白清雅被妃暝懟去看圖後,不覺地驚疑起來,指著其中一幅畫問道:「這個生孩子的,是男人吧……」

  「男人?生孩子?」幾人都被白清雅突如其來的話引起興趣,忙地湊了上去。

  白清雅說的不錯,璧上畫的那副圖,確實是一個男人在生孩子。

  這個屋子裡的壁畫,刻得都很精緻,栩栩如生,幾乎連人物的表情都有略微的著墨,而白清雅所說男人生孩子的那幅畫,也是因為上面清楚地刻畫了那個男人的喉結,胸部,甚至連□□的器官都清晰地刻了出來。

  十一看著那幅畫的時候,心中猶如被雷劈中了一般,愣了許久,直到妃暝拉住他的手,聲音帶著低沉的瘖啞道:「從第一幅慢慢看……」

  沈靜亭立刻舉起手中的夜明珠移到了最開頭的那副壁畫上。

  第一幅畫刻了許多的小人物,其中一個人面蛇身的女子,很是引人注目。

  女子手中抱著一個孩子,高高地舉在頭頂上,向著日月山河,天穹蒼野,下面是跪著的許多小小的人,他們恭敬地對著人面蛇身的女子磕頭。

  第二幅畫,是一場戰爭,山河屠戮,屍橫遍野,高山碎裂,長河倒流。

  幾人看到這裡的時候愣了一下,發現上面全是小小的人,或躺,或握,或趴,或仰,這些人的死亡的姿勢都很奇怪,但雙手的姿勢卻都一樣,皆是緊緊地握成拳狀。

  第三幅圖很寧靜,畫上是一副祥和的山中農耕圖,老牛犁地,幼童嬉戲,白鳥起舞。

  第四幅圖,是一把劍,猶如懸空地飄在一座水池之上,下面是許多的男男女女,對著那把劍恭敬的叩首。

  接下來,便是白清雅所看到的的那副圖,一個男人,躺在一張石床上,旁邊圍坐著許多穿著奇怪衣裳的人,他們都盤坐著,以同一個姿勢,就像在念著什麼咒語一樣。

  男人全身上下都沒有著衣,肚腹處大大的鼓起,下方有一個老者,將手伸進他的肚子,撈出了一半的孩子,浮現在壁畫上。

  十一看到這裡的時候,心中湧現出一股異樣來,不禁回想自己當初剩下兩個孩子的情景,卻發現自己當時的記憶很是模糊。

  看著這幅畫的時候,十一似乎能感覺到當時將兩個孩子取出來的畫面。

  十一的手,突然被一雙手緊緊地拉住,十一回頭,看向妃暝異常閃亮的雙眸,不知道怎地,竟覺得心中暖暖地,悠然升起一股幸福的感覺。

  最後一幅壁畫,是一場天災,狂怒的洪水,幾乎將整個村子都淹沒了,河水裡全是被捲進去的人。

  戛然而止的壁畫之後,有兩個大大的燕國文字『閔族』。

  「閔族?」十一嘴裡念叨著這兩個字,不知為何,總覺得心中怪異至極。

  「怎麼了?」妃暝發現十一似乎有些心神不寧,不禁擔憂地問道。

  「王爺……」十一看著妃暝半晌,方期期艾艾地說道:「看著壁畫上的人,有沒有覺得很奇怪的感覺……」

  妃暝定定地看著十一,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眸中只是深邃地閃著光芒,回頭望了一下石壁上的畫道:「你是不是想起了自己……」

  「嗯……」十一微微地點了點頭,眼神若有似無地看向那幅畫道:「屬下曾一度懷疑自己是個怪物,居然能夠……」

  十一說到這裡微微頓了一頓,看著妃暝道:「後來聽慕容先生說他曾遇到過別的,但也只提過一回,屬下才將心中的疑慮壓了下去,卻沒有想到如今卻在這裡見到這幅壁畫,屬下想,這是不是可以解釋屬下身體怪異的原因……」

  「本王從來未覺得你怪異……」妃暝握住十一的手,緊了緊,將十一拉近道:「甚至有些驚喜……」

  「誒……王爺,你們這些肉麻的話,能不能尋個隱秘的地方去說,聽得我雞皮疙瘩都快起了。」白清雅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響在兩人耳邊,讓十一赧然地紅了臉。

  「王爺,你看這兩個燕國的字,是不是……」沈靜亭手指摸著那兩個鮮紅的字覺得筆畫有些怪異,正欲叫妃暝來看一看,卻不想食指突然碰到一塊凹槽。

  石室外間突然轟隆隆地傳來響聲,就像白清雅第一次發現湖裡的水洞一般,隨著聲音,整個溶洞都在顫抖。

  幾人忙地跑出石屋,發現原本空闊的溶洞有一處的地面突然下陷,裡面嘩嘩地湧現出許多水來,就像第一個溶洞裡的景致一樣,水面緩緩地上升起來。

  「王爺,這底下,會不會又是一條水洞?」白清雅納悶地撅了噘嘴,狀似無心地說道:「這個破洞就像最後的那副壁畫一樣嘛,哪哪兒都是水,真是的……咋們不會又要游出去吧?」

  「大概,你說的不錯」沈靜亭哂笑地看了眼白清雅,而後對妃暝道:「王爺,怎麼樣……」

  「既然是唯一的一條路,為何不去看看……」妃暝神色鎮定,眼睛卻是看著十一,見他回頭望向身後的石室,不禁心頭微動道:「你如果很在意,出去後,本王便派人去查查這個『閔族』。」

  「謝謝王爺……」十一看著妃暝,心中說不出的感激。

  清涼的湖水,有些寒氣,這裡的湖水竟比他們進來的地方溫度低了許多。

  暗黑的河水,嘩嘩地流淌,幾人此時算是逆流而上,因此費勁兒了許多,中途換了好幾口氣,才游了出去。

  幾人浮出水面的地方,是一條極深的湖泊,比之他們之前落水的那條河,幾乎大了數十倍,好在水洞的出口,在河岸邊上,幾人一出洞口,便上了岸。

  湖岸,是一片黃土,遠處的前方似有人影,四人忙地朝著人影游去,近了才發現,那些人像是村裡的婦女,手中均端了大盆的衣裳,此時正聚在一起,一邊洗衣,一邊嬉笑。

  「咦,你們看,那邊有人……」岸邊的婦女,有幾個遠遠地看到了水裡的人,忙地起身,告訴村裡的人。

  「莫不是掉進河裡了吧……」其中一個秀氣的女子,捲著手中的衣裳站起來,嚇得將衣裳丟在了盆裡,立刻便回頭跑進村裡去叫人來幫忙。

  因此等妃暝和十一幾人游到淺水的岸邊時,邊上已經來了好些人,有幾個甚至已經下水,向他們幾個走來。

  太陽的光芒散發著溫度,落在**的幾人身上,卻涼得幾人瑟縮了一下。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掉在這條河裡?」那拉著幾人一起上岸的漢子,一邊擰自己已經濕掉的衣裳,一邊問道。

  「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妃暝摸了一把臉上的水,不答反問地說道。

  「這裡是燕國的妙河村……」那幾個圍在一邊的婦女,見幾人皆是一副狼狽的樣子,不禁忙地領著幾人上岸。

  「妙河村?」妃暝微微地皺了皺眉頭道:「這裡距離燕京有多遠?」

  「也不遠,大概就十幾里路,這裡是燕京城外的一個小山村。」漢子見幾人上岸整理一下,也是文質彬彬的樣子,心中生出幾分好感地說道。

  「今日多謝幾位出手搭救,他日若有機會,必定重謝……」妃暝一聽離燕京不遠,心中便欲早日回去。

  「咦,你們這就要走了嗎?」那漢子似乎沒想到幾人這麼著急,剛從水裡出來,便要走。

  「不錯,家中有要事,今日不敬之處還請海量……」沈靜亭見妃暝的神情,自然知道他在著急什麼,忙地拱手說道。

  天色已經接近日暮,沈靜亭看了看天色,想著那個漢子說的十里路,依著他們幾人的路程,只怕不到一個時辰便可到燕京,屆時,可能剛趕上關城門的時間。

  風聲幽幽,呼嘯著從幾人耳邊滑過。

  幾人不曾停歇地趕路,終於趕在日暮之前,到了燕城門外。

  「王爺……」沈靜亭奇怪地看著妃暝遠遠地站著,卻並不急著進城,不禁奇怪。

  「不急,先去軍營……」妃暝眼眸幽暗了幾分,看著偌大的燕京兩個字良久,方轉身向城外的軍營行了去。

  郊外的軍營,駐紮的是妃暝的舊部,自從與封國交戰回京之後,便駐紮在此處。

  那日在島上接到妃九黎的飛鴿傳書後,妃暝便回了信給他,讓他避開太子鋒芒,在軍營等他,如今整個皇城都被太子控制,那麼這個燕京城的大門,也必定在太子的眼中。雖然軍營處肯定也會有太子的人,但畢竟大部分是自己的親兵,太子想要從那裡得到他的消息,只怕是要難上許多。

  幽幽的篝火,燃燒著發出火光。

  妃暝幾人靠近軍營的時候,被守軍的士兵攔了下來。

  「你們是什麼人?」鋒利的刺刀,抵在幾人面前不讓進。

  「是本王……」妃暝陰沉地開了口,才讓背光的士兵瞧清楚了,一見是妃暝,嚇得忙地跪下道:「屬下不知道是王爺,罪該萬死。」

  「好了,起來吧……」妃暝不耐煩地揮手問道:「七王爺可在軍營之中……」

  「在……在……」那士兵起身,忙地領著妃暝向軍營中去。

  敞亮的營帳之內,妃暝和十一還沒來得及換掉身上的衣裳,便被闖進來的妃九黎嚇了一跳。

  「六哥……你可終於回來了,你不知道那個太子……」妃九黎的話沒有說完就愣住了,因為他一闖進去,剛好就撞上他家六哥衣衫不整拉著一個男人……在親吻……」

  妃九黎於是又一次被刺激得石化在了原地。

  「風風火火的,總沒個規矩……」妃暝倒是很淡定,放開被咬得一臉緋紅的十一,一邊整理衣裳,一邊瞪著妃九黎道:「太子怎麼了?」

  「六哥……你喜歡男人?」妃九黎覺得此時最重要的,已經不是那個殺千刀的太子了,而是他六哥,竟然斷袖了。

  妃九黎突然覺得眼前有些黑。

  「你有意見?」妃暝的臉色也不是很好,愣誰在親熱的時候被打擾也會不舒服,更別說還被那人一副見鬼的表情質問。

  「沒有……沒有意見……」妃九黎覺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時在說些什麼,只是眼珠子瞪得很大地看著十一,似乎覺得這個人好像哪裡見過,怎麼這麼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第51章 承武帝

  幽涼的燭火, 在帳篷裡跳躍著。

  妃暝轉身坐在床沿上,看妃九黎雙眼盯著十一目不轉睛地看,不高興地咳了兩聲道:「好了, 你來找我要說什麼?」

  「六哥,你可不知道,如今太子已經下令封了城門,禁止任何人再出入。」妃九黎被妃暝冷冷的嗓音驚醒,才回頭看向妃暝說道。

  「封城?哼……」妃暝聞言冷冷地挑眉道:「看了太子是知道我要回來了。」

  「是啊……六哥,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妃九黎見妃暝依舊一副淡淡的表情,不禁急道:「太子幾乎掌控了皇城的所有兵馬,六哥手中雖有虎符,但現在卻都還在千里之外, 如何來得及?」

  「父皇是真的病了?」妃暝的眉頭緊緊蹙起,盯著妃九黎問道:「我離開的時候, 父皇都還好好的,沒有一點徵兆。」

  「確實病了, 我曾進宮探過一回,面色蒼白, 確實是重病的模樣,就連宮中太醫都說父皇疾患很深, 已在骨髓。」妃九黎一撩衣袍,坐在一邊的茶岸邊, 臉上甚是凝重。

  「怪不得太子如今敢這樣肆無忌憚……」妃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妃九黎道:「你放心, 在回京的途中, 本王已經飛鴿傳書命令駐守鎮江,榆林兩城的將士火速前來,最晚兩天之後便到。」

  「兩天?也不知來不來得及?」妃九黎憂慮地看著妃暝,不知為何,總覺得心中有些慌亂。

  冬天的風,伴隨著雪絮洋洋灑灑地開始落下。

  幾人到燕京軍營的當晚,便下起了大雪,在月色下,飄搖得甚是美麗。

  暖香的營帳,沒有了跳躍的燭火,陷進了五指不見的黑暗中。

  「王爺……」十一躺在妃暝身邊,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忍不住出聲問道:「屬下心中總覺得不安……」

  「不要多想……」妃暝知道十一在擔心什麼,如今的局勢怎麼看對他們都是分外不利的,可是他卻不能退縮,如果太子真的坐上那個位置,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他。

  風雪的聲音,吹起帳外空闊的黃土,呼嘯地帶著肅殺,就像今晚他感受到的氛圍一樣,一觸即發。

  「十一……本王曾猶豫要不要爭那個位置……」黑暗之中,妃暝仔細地握住十一的手,將他禁錮在身側,氣息靠近地說道:「可是如此高位,人人都朝思暮想,我也只是個凡人,也曾貪戀權勢。」

  「屬下知道……」十一在黑暗之中看不見妃暝的表情,但隨著他的語氣,卻似乎能感受他心中的掙扎,不禁也回握著妃暝的手說道:「良賈深藏,君子盛德,王爺有治國之才,不自伐,不自矜,若太子賢德,皇上也不會暗中另立他人。」

  「我若登上那個位置,你……還會不會在本王身邊……」妃暝握著十一的手,突然靜止了,心中竟微微地有些緊張。

  十一被妃暝握緊的手箍得有些疼,卻並未掙扎,只是靜靜地任他握著,良久方說道:「屬下是王爺的暗衛,這一條命,自然都是王爺的。」

  十一併沒有直面地回答妃暝,可話中的堅決,卻讓妃暝心中鎮定了不少。

  「是啊,還有兩個小傢伙呢,你怎麼會捨得離開他們。」低聲的音調,狀似低喃,隨著妃暝的吻,輕輕地消失在兩人的唇邊。

  十一的唇有些涼,被妃暝細碎的摩擦得溫熱起來。

  帳暖溫香,抵死纏綿,喘息聲聲,隨風而逝。

  初冬的飛雪來的有些盛大,呼嘯地將天色映襯得有些不見天日。

  十一是被一陣極恭敬的聲音喚醒的,妃暝還陷入沉睡,十一分明地聽到賬外士兵帶著略略驚慌的聲音道:「稟王爺,大皇子領兵回京,如今已到燕京城外了。」

  妃暝似乎睡得有些沉,或許是因為前些日子沒有休息好,如今才能放下心好好休息,加之昨夜又與十一纏綿的許久,因此等賬外的士兵稟報完,他竟然也沒有醒過來,還是十一使勁兒地搖了搖,才讓妃暝從沉睡中醒過來。

  「怎麼了?」妃暝看著十一,微微地蹙眉。

  「王爺,大皇子回京了,如今已在燕京城外……」十一無奈地將士兵的話重複了一遍,果然見妃暝眼眸倏然大睜,從床上坐起,捏著十一的手臂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稟王爺,大皇子已領兵回京,如今正在燕京城外。」十一還未開口,帳外的士兵便又朗聲報了一聲。

  「大哥回來了?」妃暝眼中驀然迸射出一陣欣喜,忙地起床著衣。

  風雪碌碌,飄搖地落下白霜,沾染在行人身上。

  下了一夜的雪,積得並不深,被前行的隊伍踩壓,瞬間便貼著地面,緊致地猶如一層薄薄的冰。

  妃暝和妃九黎騎馬領著親兵到得燕京城外的時候,妃書酈已經領著五千的兵馬停駐在燕京城外了。

  浩瀚飄揚的燕軍大旗隨風擺動,極是耀眼。

  妃暝一眼便瞧見了前方馬背上一身銀衣冰甲,身形魁梧的妃書酈,十年未見,他原本文質彬彬的大哥,如今像座大山一樣,氣勢凜冽,滄桑霸氣。

  「太子殿下,臣奉命回京,還請打開城門。」妃書酈握著韁繩,拱手對著城牆上的妃蒼瑒說道。

  「奉命?」妃蒼瑒背著手,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睥睨地看著城下,一望無際的銀白,已俱被妃書酈的將士兵踏平,景像極是蕭瑟。

  妃蒼瑒心中極是憤憒,咬得牙根疼,卻也無可奈何。

  他沒有想到,那個老頭兒臨終了,還要算計他一回,他雖然得到皇帝身上的虎符,可大軍都還在千里之外的臨平,與封國大戰的那一役,皇帝暗中將他招的兵馬全打散,編到了燕國的帝軍之中,派往臨平後,全都交給了都玉隆,鎮守在那裡,且無詔不得回京。

  他如今手上的虎符,最多只可以調遣燕京城中的兵馬而已,要對付妃暝在燕京之外的兵馬還行,可是要對付妃書酈,那無異於是以卵擊石。

  妃蒼瑒背在身後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幾乎將掌心刺破。

  「大哥……如今父皇病危,您卻要帶著大軍入城,只怕是不妥吧。」妃蒼瑒白皙的面上有些蒼白,直直地站在城牆之上,面上雖帶著微笑,妃暝和妃九黎卻都能看得出,他有多心虛。

  「太子教訓的是,臣立刻便令大軍後退三里,就地紮營。」妃書酈卻並不生氣,只是淡淡地笑著說道。

  只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著實噎了妃蒼瑒一下。

  妃書酈下令大軍後退三里,是在告訴他,大軍不會進城,可是後面那句就地紮營,卻又是**裸的威脅,他在告訴他,一旦他一聲令下,這城外的大軍隨時可以鐵蹄飛揚,將他拿下。

  妃蒼瑒憤恨的抿緊了唇,心裡在遲疑著,要不要放他們入城,驀然便聽見從皇城中傳來清脆的鐘鳴之聲。

  悠長的鳴聲,猶如傾天的白雪,悠然而深邃,飄搖在燕京之中的每個角落,自然也落進了幾人的耳中。

  妃暝和妃九黎幾乎是同一時間變了臉,心中如墜冰窖,蒼涼而悲傷。

  「太子……還不打開城門……」妃暝終於再沉不住氣,面色陰沉地上前。

  這是皇帝駕崩的傳音,是在告訴燕國的百姓,他們的帝王,已經去了。

  太子自然也聽見了這個聲音,原本繃緊的心,不禁喜上心頭,立刻便轉身向皇城之中奔去,同時下令打開城門。

  黑沉的帝王寢殿,濃濃地瀰漫著藥香,幾乎盈滿了皇宮中的每個角落。

  妃暝和妃書酈、妃九黎見到承武帝的時候,太子已經跪在皇帝的床前哭了有一陣了,旁邊的嬪妃也莫不是哭成一片,屋外跪著群臣,垂著頭,手臂上掛著白布,莫不是一副傷心的樣子。

  「父皇……」妃暝沒有想到承武帝竟然真的死了,他直到如今都不肯相信,直到他親眼看到承武帝灰白的面色和沒有氣息的模樣。

  「父皇,兒臣不孝,未能見到父皇最後一面。」妃書酈重重地跪在承武帝面前,堅硬的面容此時也禁不住落下淚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妃暝此時腦中一片空白,他說不清此時心中是什麼滋味,只是想起許多的往事來,想起他和母后終年都是冷漠的樣子,他卻總是悄悄地命他去陪母后,想起他親手下令斬掉妃顏,可是妃顏如今卻還活著,想起他恨他,他卻裝作不知的樣子,想起他總說他沒有子嗣,皺著眉頭為他操心。

  暗沉的屋中,有人來,有人走,妃暝卻始終默默地跪著,不曾一動。

  他如今也理不清對這個人是愛是恨了,他曾渴望他的親近,也曾躲著他,曾由衷地尊敬他,也曾一夜之間,愛恨不知。

 

 

第52章 生死

  大雪紛飛, 白絮瀟揚

  承武帝的寢殿外, 跪滿了群臣。

  「太子殿下, 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皇上先去,就更需要有人做主,臣認為,太子應盡快繼位, 為先皇主持方為正理。」京御史王繼跪在最前面,對著面前屋中的人揚聲說道。

  「臣等附議……」有一人帶頭, 後面便是起起落落跟著附和之聲。

  風雪聲聲, 幾乎將屋外的群臣吹得面色僵硬。

  妃蒼瑒面上仍舊帶著悲傷,淚珠還掛在臉上,側耳聽著屋外的聲音,不禁側身對跪在後面的幾位皇子說道:「皇兄,三弟,六弟, 七弟……如今父皇突然駕崩, 你我皆是悲傷,只是國家江山,卻也不能置之不理, 還請幾位兄弟能隨我一起面對。」

  「太子殿下……」大皇子抬眼, 眼眸強忍著悲傷地說道:「臣……有個不情之請……」

  「皇兄請說……」太子沒想到妃書酈此時還有話說, 心中愣了愣, 面上卻是未露端倪。

  「父皇一生, 戎馬弓國,勤政愛民,幾乎未有一刻安心過,如今雖身死燈滅,但神魂未遠,大燕自古便有祖訓,新皇需守靈三日,以報生恩,臣等兄弟請求,能陪太子左右,一同守靈,心中不敢有違祖宗家法,只求太子能同意,臣與燕京城外的五千將士能一同相跪,便於願足矣。」妃書酈一番話,幾乎將太子接下來要說的話,全都給堵了回去。

  妃書酈這是明確地告訴他,太子想要登位,可以……不過要依照祖宗家法,為承武帝守靈三日,而且這三日,身邊的兄弟都會在身邊看著他,如果不答應,燕京城外,還有五千將士呢,這分明是在威脅他,不得不答應。

  妃蒼瑒心中氣極,幾乎咬牙切齒,卻又沒個名正言順的原因回絕,因此不得不咬著牙,答應了。

  幽幽的寒雪,洋洋灑灑地落在所有人的身上,幾乎將身上的黑衣都浸濕了,可是所有人都不敢稍動。

  空闊的諶龍殿,散發出幽幽檀香味,繚繞地盈滿了整個大殿。

  妃蒼瑒直直地跪在大殿的正中央,他的身後是肅然的妃書酈,妃暝,妃九黎和妃成沂,個個都垂著頭,已經兩日了,妃蒼瑒覺得自己的耐心都快要被這幾日磨乾淨了,他沒有想到妃書酈竟然這樣狠,生生地陪著他跪了兩日,雖說膝下墊了軟墊,但任誰這樣跪三日,膝蓋都得廢掉不可,更別說如今外間還下著大雪,天氣冷寒,風聲呼嘯。

  而比起那些在在屋外雖然受盡風雪,但每至晚間便被放回家的大臣,他這個太子,要辛苦得多了。

  晨曦微至,將飄雪的天空染得清亮了許多,屋外雖仍有風雪,但對於妃蒼瑒來言,卻覺得這抹陽光溫暖了許多。

  「來人……」晨起的鐘聲一響,妃蒼瑒便緩緩地從軟墊上站了起來。

  門外立刻進來兩個小太監,忙地將妃蒼瑒扶了起來。

  「皇兄,三日守靈已盡,請恕蒼瑒還有要事,就不奉陪了……」太子的臉色很不好,卻是生生地忍住了,只是從言語的冷漠讓人聽出了他心中的怒氣。

  「太子殿下就這般急著登位?」妃書酈緩緩地抬了頭,面上卻沒有絲毫的悲傷,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道:「或者,你在害怕……」

  「害怕?」太子妃蒼瑒怒極反笑道:「胡言亂語,本太子是父皇親自立的,會害怕什麼?倒是你,妃書酈,皇帝駕崩之日,你卻帶兵入城,是要造反嗎?」

  「造反?」妃書酈豁然從軟墊上起身,眼眸冷光迸射地瞪著妃蒼瑒道:「太子以為,如果臣要造反,您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嗎?」

  「妃書酈……」太子氣極,一聲大喝:「你果然是狼子野心,來人……」

  殿門外立刻便出現一列宮廷侍衛,齊刷刷地對著妃蒼瑒道:「太子……」

  「將這個判臣拿下……」妃蒼瑒直直地指著妃書酈,指尖怒極地帶著顫抖。

  「太子……」妃暝一聲低喝,緩緩地起身看著妃蒼瑒道:「這裡是父皇的靈前……」

  「你們還知道這是父皇的靈前?」太子垂下指尖,面色震得有些紅地瞪著妃暝道:「在父皇的靈前,他就這樣肆無忌憚,屢屢對本太子出言惡語,不該被拿下嗎?」

  「太子所言不錯……」三皇子妃成沂從太子身後起身,對著妃暝說道:「你們幾人,分明是想趁機奪太子的皇位,實在是厚顏無恥至極。」

  「哼……奪位也比弒父殺兄的禽獸強……」妃九黎一向說話都是囂張而放肆,此言一出,當即將妃蒼瑒惹得勃然大怒,手中搶了侍衛們的劍,便向妃書酈刺去。

  妃書酈自十八歲帶兵鎮守邊關,如今已近十五載,太子這花拳繡腿的兩招,如何能傷他,一個側身便奪了太子手中的劍扔在地上發出』嗆『的一聲。

  「妃蒼瑒……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妃書酈聲音之中帶著不屑的冷哼道:「你的罪惡,自有天譴,我勸你,還是不要太囂張了。」

  「哈哈哈……我的罪惡……」妃蒼瑒被妃書酈一招便奪掉手中的武器,臉上不禁青紅交加,放聲大笑道:「還是先關心你們自己吧,本太子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誅你們九族……」

  「嘁,誅我們九族不是連你自己也要死嗎?」妃九黎不屑地嘲笑了一聲,卻立刻被妃暝給瞪了下去。

  沉沉的檀香,幽幽地盤旋在大殿之中,愈加清暖。

  靈前的白燭,幾乎已經燃盡,滴落在岸前。

  「是嗎……」渾厚滄桑卻又帶著威嚴的嗓音,突然從太子背後的靈柩之中傳出。

  嚇得幾人都生生地白了臉,只有妃書酈沒有驚詫,而是一躍落到靈棺前,伸手將棺木給抬了起來。

  「父皇……」妃書酈伸手,將棺中的人扶起,明黃的衣裳,金龍的皇冠,依舊灰白的面色,卻是將妃蒼瑒嚇得半死地跌在地上,驚恐地睜著眼看著那人,手指顫抖地指著棺木中的人道:「你……你……你沒死……」

  「死……」棺木中的人驀然輕輕地笑了一聲,被妃書酈扶著從裡面出來,看著妃蒼瑒道:「朕還沒有親手斬了你,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父皇……父皇……兒臣該死……兒臣該死,求父皇開恩啊……」妃蒼瑒被承武帝突然醒過來幾乎嚇得失了三魂六魄,還以為突然詐屍了,此時聽聞承武帝根本就沒死,才想起自己的所為來,忙地痛哭求饒。

  「開恩……哼……老六,將他扔出去……」承武帝的面色依舊蒼白得很,渾身幾乎無力地全靠妃書酈撐著,眼神卻清利得猶如鋒刃。

  「來人……」妃暝雖然也被承武帝嚇了一跳,但見他醒了過來,心中卻也是高興的,因此回過神後,立刻叫人將妃蒼瑒帶走,暫時押進了天牢。

  「父皇……您……您還活著……」那原本跟在太子身後的妃成沂也被承武帝嚇破了膽,顫巍巍地跪在了地上,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老三……你這一輩子,沒有主見,被人當做棋子利用而不自知,好在,你還沒有像太子一樣喪盡天良,你更應該慶幸,你有一位好夫人,今日這件事,朕當你不在其中,回去後和沉雪好好過日子吧。」承武帝渾身虛弱得連手也抬不起來,說話也是斷斷續續地,氣力不濟。

  驟然大變的情景,幾乎將屋外的一眾大臣看得個措手不及,一個個皆是目瞪口呆地愣在大雪之中。

  直到一人回過神來,忙地將袖腕上的白紗扯掉,接下來便是餘下的人,陸陸續續地照著做了,卻沒有一個人離開,仍舊站在雪地之中。

  暖香的寢殿,承武帝被幾人扶到了床上,立刻喚了太醫診治。

  「皇兄……你與父皇串通好的?」太醫為承武帝看診之時,妃暝拉住了妃書酈,面色不愉地看著他。

  「不錯……父皇半月前與我一道密旨,命我即刻回京,太子與他下了劇毒,且毒已入骨,只怕活不過數日,他怕京中大變,你應對不了,便命我領兵回京。」

  「可如今又是什麼情況?」妃暝顯然對承武帝死而復生的境況接受無能。

  「父皇所中之毒,霸道異常,父皇雖用內力逼出部分,卻終究沒有什麼用,而此時太醫說了一個法子,便是利用銀針令父皇暫時死去,以龜息之法三日,或可多延一些時日……」妃書酈大掌拍了拍妃暝的背,眸中憂心地說道:「我接到太醫傳遞的消息時,已經是在燕京城外的時候了,那時候根本沒有機會與你等細說。」

  「所以你才想辦法拖了三日\"妃暝眼神幽深地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的承武帝。

  「不錯……所以別怪大哥……」妃書酈微微地說道:「太子暗中囤兵之時,父皇曾放過他一次,卻沒有想到他盡然變本加厲,敢毒害父皇。」

  「他一向這樣貪得無厭……」妃暝薄涼的眼神,瞟了一眼大殿之外,清寒的風雪,依舊搖曳地盤盤而下,猶如風霜之花般優美。

 

 

第53章 賭局

  幽暗的燭火,跳躍地映出妃暝擔憂的神色。

  「大哥……父皇到底所中何毒?」妃九黎在屋中焦急地轉悠了無數圈, 直看得人頭疼。

  「皇上所中之毒名為』天絕『, 這種毒, 沒有解藥, 只能憑外力相逼,而且中毒的時日越長便越難以逼出,臣雖然以銀針之法為皇上逼出一些, 但也沒有什麼用, 不過多拖些日子而已……且皇上之毒已在骨髓,再往後, 體內之毒只怕再也逼不出了……」白鬍子的太醫, 一片憂思地捋著鬍子, 緊皺的眉頭幾乎能夾死一隻蒼蠅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妃九黎很顯然被太醫的說法嚇到了,臉色大變。

  「好了……」床上的承武帝發出一聲歎息, 在妃書酈的攙扶下, 強自從床上坐起, 面色沉黯,晦澀,分明是一副大限將至的模樣。

  「父皇……」妃暝看著承武帝, 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良久卻驀然轉身,走到寢殿門口, 對門口的侍衛耳語幾句, 才回屋對承武帝道:「父皇一定要撐下去, 兒臣已經叫人立刻去接慕容玨進京。如果是他的話,說不定會有什麼辦法?」

  「不用了?」承武帝蒼白的臉上,強自地扯開一抹虛弱的笑,眼神縹緲又帶著悲傷地看著妃暝道:「你忘記你母后是怎麼走的嗎?她身上的』天絕『,朕找了慕容玨的師傅,當年的藥王谷醫仙也沒能讓她活下去,反而讓她活生生地多受了一年的罪,如今朕也中了這種毒,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數,朕當初負了皇后,如今能與她同毒而去,也算是蒼天的另一種成全。」

  「不會的,父皇,也許慕容玨可以……」妃暝面色青黑,心中揪緊地難過著。

  「白髮終難變,黃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學無生。」滄桑地帶著瘖啞的嗓音,緩緩地在幾人耳邊飄蕩:「朕一生,或傳奇,或平淡,雖曾身處荊棘刀刃,如今卻將歸於塵土……」

  「皇上也不必如此灰心,這次龜息之法後,皇上已經爭回月餘時光……」太醫見承武帝心中蕭瑟,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已經沒了求生之意,不禁說道:「這世間,最神奇的便是造物,就像有些毒蛇身上,卻有可以解毒的蛇膽,狼毒花生長的周圍,有可以解其毒性的薰華草一樣,如今能多活一日便是多一份希望。」

  「太醫說的不錯……」妃暝緩緩地蹲在了皇帝的床沿邊,微微地斂著頭,卻不敢直視皇帝。

  「妃暝……朕如今最擔心的的便是你……」皇帝聽著幾人的勸慰,並未反駁,只是看著妃暝,眼中露出憂傷之意:「還有……朕想見見他……」

  「他?」妃暝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皇帝卻與他說起這件事來,心中沒來由地漏了一拍,眼神看著承武帝,卻吶吶地不知如何回答。

  「朕知道,是他替你生下了兩個孩子……」承武帝蒼白的臉,對著妃暝,虛弱的聲音裡卻露出一抹堅定來。

  「父皇……兒臣……」

  「朕知道,你不必多說……」妃暝急著要解釋的話並沒有出口,便立刻被承武帝打斷了說道:「怎麼,你怕朕為難他?」

  妃暝雙眼直直地盯著承武帝,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面色變得雪白。

  喧囂的大雪,飄搖地將整個燕京都染得晶瑩,皇帝的千重殿,屋外的琉璃玉瓦上,掛著晶瑩的冰雪,青石的玉板小路,被化開的雪水打濕,隨著步伐濺起,落在青墨的下擺上。

  皇帝的殿內燒起了地龍,將整個屋子都烘得暖暖的,燕帝自從中了毒,整個人就變得分外畏寒,即使是在溫暖的房中,他竟然也裹著厚厚的狐裘。

  十一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妃暝焦慮地在殿外的廊門外來回走了無數的回合,直到聽到他的步伐,方緩緩地停了腳步,看向那個隨著宮奴,一路皆是戰戰兢兢的小侍衛。

  悠然的雪,從天上飄落,將十一的束髮幾乎都打濕了。

  十一白皙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看到妃暝的時候,雙唇緊緊地抿了一下,露出了頰邊的酒窩。

  「十一……」妃暝上前,將十一的手緊緊地捏了一下,心中緊張地覺得自己指尖都在發抖。

  他不知道皇帝會與十一說什麼,又問些什麼,他害怕……怕十一說要離開自己,怕承武帝要他離開自己。

  這麼多時日以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心中將對這個人的好奇變成了喜歡,然後潛移默化地變成了愛……

  愛……就是這個字。

  承武帝曾問他,如果他要殺掉十一,妃暝會怎樣,傷心?難過?痛不欲生?而在那之後呢?

  承武帝說他與皇后曾冷戰了十年,一個關著自己,一個強迫自己,到最後,卻都辜負了彼此。他還說,只有一個人的愛情是不會長久的,也是在那個時候,妃暝才想起,他從來沒有問過,十一是否真的喜歡他,他只是一心地想做他身邊的暗衛,他想留在他身邊,也只是因為兩個孩子,可是他自己……卻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他,所以他害怕了,他怕自己愛了,卻只是一廂情願……

  「十一……」妃暝的指尖微微地有些顫抖,眼神直直地看著十一,帶著無數的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該怎麼問十一,曾經霸氣要江山也要愛情的德郡王,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會一敗塗地。

  妃顏那幾個問題,此時一遍又一遍地迴盪在腦海裡,十一遲疑地開始躲避他的神情,也頻頻地開始躍進他的腦海。

  「王爺……」十一撣了撣披風上的雪絮,臉上勉強地扯出了一個笑容來。

  「你……」

  「楚十一,還不進來……」妃暝張開嘴正欲說話,就被屋中傳來的聲音打斷。

  緊閉的大門,被兩邊的宮奴拉開,鋪面而來的暖氣,將十一身上的風霜幾乎都吹走。

  幽暗的殿內,傳來夜明珠的光芒,將內裡的景致模糊地傳進了十一的眼中。

  「草民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十一一進去,身後的大門便被闔上了,厚重的地毯,十一跪在其上,暖暖地甚是柔軟。

  「抬起頭來……」威嚴的嗓音,帶著肅殺的冷氣響在十一頭頂上。

  十一緩緩地抬起頭,雙手緊張地靠在兩邊,看著大殿上的那個皇帝,面容有些晦澀,精神不太好,卻也掩不住那種萬人之上的銳利與霸氣,眼神鋒利的猶如戰場上的劍刃,一一地落在十一身上。

  「你可知道朕為何找你?」皇帝高高地坐在上位,眼神帶著睥睨江山的氣勢,直直地看著十一。

  「是因為……六王爺……」十一心中驀然緊了一下,眼神不敢在承武帝面上停留,只是恭敬地垂著眼眸,幽幽地說道。

  「朕知道你為他誕下子嗣,那個孩子朕也見過,朕……很喜歡……」承武帝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平淡得毫無起伏,讓十一絲毫探不出這位皇帝要與他說的,到底是什麼事。

  「可是……」承武帝話鋒一轉地說道:「你該知道,大燕國,從未有過男子為妃的,莫說燕國,從古自今,亦沒有一個國家有過……」

  「皇上……」十一一聽承武帝說為妃,臉上瞬間血色盡失,惶恐地低頭俯首道:「草民從不敢有任何妄想。」

  「不敢想?」承武帝卻突然冷笑了一聲:「那麼朕想問你,妃暝在你心中算什麼?」

  「回皇上,王爺是草民的主子,草民是王爺的侍衛,草民絕不敢有任何癡心妄想。」

  「主子?」承武帝眉頭微蹙地看著跪趴的十一問道:「沒有喜歡?」

  「喜歡?」十一吶吶地念著這個詞,不知該如何回答承武帝這個問題,若順應本心地回答,是不是會害了妃暝,若說謊,豈不是欺君罔上,犯了欺君之罪。

  沉靜的四周,氣氛一時有些凝重,那種好似胸口被壓了一塊大石的滋味,讓十一有些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不回答?」皇帝眼神薄涼地看著跪著的十一,幽幽地問道。

  「回皇上……草民……喜歡……」十一遲疑了許久,才猶如蚊蚋般地說出這句話來。

  「可是草民絕不敢覬覦王妃的位置,草民是個男人,草民知道這輩子要與王爺在一起絕不可能,可是草民希望能保護在王爺左右,還有那兩個孩子,草民只是……捨不得……」十一此時的面色如雪,依照他的性格,能說出這番話,已經是鼓足了勇氣,尤其是還是在皇帝面前說這番話,就更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可你應該知道,這世上之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的……」承武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只是緩緩地從座位上走下,停在了十一面前,聲音冷冽而幽涼地說道:「他喜歡你,朕阻止不了,不過朕想跟你打一個賭……」

  「賭?」十一茫然地抬頭,不解地看著承武帝。

  「身在皇家,總要有些犧牲的,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妃暝有野心要朕的這個位置,可是作為一國之君,他的身邊就絕不可能有你的存在。你……是他的軟肋……」承武帝的眼神陰鷙地帶著寒涼,直直地落進十一的眼中說道:「帝王之術,朕要他牢牢地記進心裡,你……就是他的第一顆棋……」

 

 

第54章 選擇

  風一程, 雪如故,簌簌颯響,滴滴入聲。

  「權謀之道,欲高飛而遠集, 欲橫奔而失路, 世上最好的權謀, 不是惑心抑情, 而是順其自然……楚十一, 朕當年也不是個無情之人, 可這個位置卻是無情之位。」承武帝的面容蒼白卻又透著鋒利,遠遠地站在桌案前,垂眼看著十一, 低緩的聲音帶著病重的瘖啞, 卻又極是滄桑。

  十一默然地跪在地上, 心中卻是冰涼地往下沉。

  「天下為棋卒者, 皆是身不由己, 朕也不過滄海一棋, 如今將欲退下棋盤, 由你們起落。」承武帝有些花白的鬍子, 隨著聲音,緩緩地起落,一字一句地落進十一耳中:「朕與你賭一局, 也是想要你許下一個承諾。」

  「皇上但有所命, 草民萬不敢拒。」十一恭敬地俯身, 耳中聽著承武帝所言,心中觸動。

  「你放心……朕不是要你離開,但是朕也不能成全你們。」承武帝轉身,看著十一說道:「朕對你,只有一個要求。」

  幽幽的落雪,從屋外瀟灑地飄過,從十一的眼中,緩緩地落下。

  「妃暝此生若不為帝,朕便任你們逍遙,但若有一天,他坐上這個位置,朕要你……離開他……」

  驚詫地抬頭,十一眼中具是驚異,不敢置信地看著承武帝,口中吶吶地念著那兩個字:「離開……」

  「不錯,楚十一,用你的孩子起誓,決不能違背今日與朕的承諾。」承武帝突然凌厲起來,高高地站在十一面前,氣勢卓然地讓十一覺得無法喘息。

  清高的天穹,瀰漫著漫天的大雪,與風聲糾纏在一起,猶如寒冬的流觴曲水,朦朧地讓十一想起蒼茫的草原來,一望無際的雪白,偶爾露出的屋簷蒼翠,恍若一副潑墨的畫。

  十一走出千重殿的時候,妃暝已經被人帶著從側門進了殿內,十一轉頭,遠遠地看著他墨紋的朝服,一閃而逝地從他眼前滑過。

  十一緩緩地停住了腳步,轉身看著妃暝離去的地方,那裡已經空空地沒有了人影,他卻是一直靜默地站著,看著,心裡紛紛亂亂。

  飛絮,從屋簷飄落,貼在十一黑色的衣裳上,瞬間卻又融化,浸濕了衣裳,冰涼地貼進皮膚。

  幽暗的殿屋,泛起夜明珠悠然的光芒。

  妃書酈一身銀翼鎧甲,被光芒襯得有些刺眼。

  「父皇……你這又是何苦?」妃書酈緩緩地從屏風後走出,劍眉微蹙地看著十一出去的方向,極輕地歎息了一聲。

  「是不是覺得朕很殘忍?」承武帝手指落在書案上,微微地撐著說道:「每個人,都有許多遺憾與不可得,朕也不能守他們一生,況且他連皇后的命令也拋之腦後,又如何會將朕的命令放在心裡。」

  承武帝說到這裡,突然笑了起來說道:「那個楚十一,比你六弟清楚多了,今日就算朕不與他賭,將來他也會離開的。」

  「那你還為何如此?」妃書酈眉頭微微地挑了挑,不明地看著承武帝。

  「為了讓他珍惜吧?」承武帝悵然地坐在書案邊,眼神帶著不明的滄桑道:「沒有一個期限,他如何能珍惜剩下的那些時間。」

  屋中暖暖地瀰漫著清香。

  妃暝進屋的時候,妃書酈正站在承武帝身側,看他執筆在錦黃的絹帛上寫著什麼。

  「父皇,大哥……」妃暝站在不遠處,微微地看著兩人。

  「來了……」承武帝聽見妃暝的聲音,才緩緩地擱下了筆說道:「過來看……」

  妃暝不明地上前,卻在承武帝書案上看見兩幅聖旨。

  「妃暝……選一個。」承武帝的嘴角帶著微微的笑,說得極是輕鬆,可是看在妃暝眼中,卻是臉色大變。

  「父皇,這是什麼意思?」妃暝臉色有些陰森,雙眸霜冷地看著那兩幅聖旨。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妃暝,朕在讓你選擇。」承武帝收了笑意,看著妃暝的目光帶著冷意。

  「選擇?」妃暝愣了愣,看向承武帝道:「何為籌碼?」

  「太子之位和楚十一。」承武帝低頭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聖旨說道:「這世上沒有雙全法,妃暝,你若選擇一,朕明日便與你和白清雅賜婚,並宣太子之位,但是楚十一你要交給朕,他之後如何,你不可過問。可是若選擇第二,七天之後,你就代替你大哥,前往舟勂,鎮守邊關,沒有宣詔,此生都不得回京,那時你要帶走誰,朕都沒有意見,你要與誰一起,朕也不會過問。「

  「父皇……」妃暝聽出來了,承武帝分明在逼他在江山與愛情之間選一個。

  幽幽的光芒,落在妃暝的臉上,猶如屋外的霜雪一般,清冷地帶著傲骨。

  聽著承武帝的聲音,妃暝卻想起了妃顏曾與他說的話,她沒說錯,承武帝不可能承認十一,他身邊的位置也沒有一個可以光明正大地給他,可是要讓他將十一交給皇帝,他是絕對不願意的。

  「去罷……朕三日後聽你的答案。」承武帝看妃暝面上變幻莫測,微微地擺手,示意他退出去。

  傾天的冷雪,幽幽地墜落。

  妃暝回到王府的時候,十一正在練劍。

  青鋼劍鋒利地在風雪裡飛舞著,猶如風刃,飄然起落。

  「王爺,回來了……」十一挽起一個劍花,側身起落,眼神瞟到妃暝的身影,驀然停了下來,站在雪中,遠遠地看著妃暝。

  「嗯……」妃暝輕輕地點了點頭,看著十一。

  蘇少洵見到妃暝和楚十一,忙地上前接過妃暝遞過的披風,又將十一手中的劍取走,而後退了出去。

  「十一,想不想去看看草原……」妃暝沉默了半晌,驀然開口問出了聲。

  十一抬頭,看著妃暝,良久突然搖了搖頭道:「十一覺得,還是燕京好。」

  「可是本王就要去了,你不打算跟著本王一起走嗎?」妃暝起身,走到十一面前,看著十一坐著的身影,微微地閉了閉眼。

  「王爺……要去?」十一被妃暝的話嚇了一跳,從座位上起來,退了半步,眼神灼灼地看著妃暝道:「十一是王爺的暗衛,王爺在哪裡,屬下便在哪裡?」

  「好……好……」妃暝看著十一的眼睛,緩緩地笑了出來,上前將人抱緊,箍在了懷中。

  紅色的燭火,跳躍地照耀在朦朧的紗帳之上。

  白皙如玉的背脊,在燭火下顯現出一條長長的疤痕,痕跡已經有些淡,卻仍是全部落進了妃暝的眼中。

  細碎的冰涼,一點一點地落在背上,十一被那一連串的涼意觸得酥/癢難耐,掙扎著向前挪了一截,拒絕被妃暝繼續碰觸。

  「楚十一……」有些薄怒的嗓音在他頭頂上響起,終於讓他沒有再繼續掙扎。

  「稟報王爺……小世子和小郡主已經回府了。」門外突然傳來少洵輕柔的稟報聲。

  「卿絕和小丫頭回……唔……」十一一聽到兩個孩子的消息,立刻便掙扎得厲害了,轉身便欲將妃暝給掀下去,卻不想妃暝手臂箍得緊,兩手掌住十一的頭,立刻便將唇貼了上去,堵住十一將要說的話。

  纏綿的唇舌,酥麻地恍如電流,將十一的呼吸奪了去。

  「王……爺……」十一一心惦記著見到孩子,掙扎得愈加厲害,可是妃暝卻又纏他甚緊,十一一急之下,便咬了妃暝一口,疼得妃暝』嘶『地吸了一口氣。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十一見妃暝嘴角被咬破,嚇得瑟縮了一下,又見妃暝眼神陰鷙寒涼,閃爍的眸光光是讓他看著,也覺得心驚膽戰。

  「在你心裡,本王永遠都只能在兩個孩子之後,是不是?」妃暝的聲音有些慍怒,雙眼瞪著十一,恨不得立刻將他給拆吃入腹了。

  「當然……不是……」十一被妃暝的眼神嚇得退了一步,立刻識時務地搖頭,他又不傻,一看妃暝這個樣子,他若還去觸妃暝的逆鱗,不是找死嗎。

  「少洵……」妃暝轉頭對著屋外的人說道:「將兩個孩子送進楓園。」

  「是……」少洵分明從妃暝的聲音裡聽出了怒氣,忙地不敢再多言地轉身走了。

  十一 看著妃暝的樣子,知道今夜若不能依著他,只怕是見不到兩個孩子了,若要向早點去見孩子,還不如早點依了他。

  想到這,十一心中比妃暝更急了起來,伸手便抱住了妃暝的腰,主動地送了上去。

  少年清新的氣息,立刻侵入了妃暝的口中。

  十一床笫間的手段,幾乎全是從妃暝身上學的,他本就是個不懂風情的木頭,可是再笨拙的人,也有開竅的一天,只是十一卻是因為急著擺脫妃暝去看孩子,才主動地用起了這些手段來。

  挑撥勾弄,直讓妃暝欲罷不能。

  喘息的聲音,猶如蜜糖一般,入口即化,和著燭光暖香,將賬內的春風偷偷地掩藏了起來。

  妃暝緊緊地將人壓在身下,唇舌含住十一的耳垂,感受著他身體發出的顫慄。

 

 

第55章 孩子

  承武三十八年十二月, 清冬已至,飛雪漫天。

  德郡王府書房之中,妃九黎抱著雙手, 坐在一邊, 臉上震驚地看著妃暝道:「六哥,你瘋了, 十五年的精心佈局,如今總算將太子拉下馬,你卻要為一個……」

  妃暝冷冷地抬眼瞪著妃九黎。

  「你要為了他,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妃九黎不甘願地將後面的話頓了頓說道。

  「其實……並不單單是為了他……」妃暝將手中的筆擱下, 拿起折子仔細地看了一遍說道:「你還記得當年為什麼我要爭那個位置嗎?」

  「當然知道了, 因為長公主。」妃九黎被妃暝反問了一句,莫名的說道。

  「可是她沒有死……」妃暝幽幽的眸子看著妃九黎, 看著他突然目瞪口呆的模樣,突然笑了出來:「她還活著,深陷囹圄, 落在在那個人手中……」

  「沒有死?」妃九黎倏地從凳子上起身, 看著妃暝道:「你說的, 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妃暝起身,走到妃九黎面前,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說道:「舟勂是燕、夜兩國的戰地,大哥守在那裡十五年, 如今是該我去了。」

  「可是……」

  「老七, 我去那裡不是因為逞強, 也不是想放棄這個位置,而是想去救她,我答應過,一定會去救她!」妃暝緩緩地走到書房門口,看著屋外依舊傾天地下著雪,並沒有停歇下來,反而愈加盛大。

  「可是如今父皇身中奇毒,隨時……」妃九黎跟在妃暝的身後急道:「父皇隨時可能駕崩,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慕容玨已經進宮了,我相信他……」妃暝眸色幽幽,閃爍著妃九黎看不懂的幽光說道:「而且,如果這個皇位是由大哥來坐,我並不反對。」

  「是不反對,可是你知道,他是絕不會做皇帝的。」妃九黎眉頭皺的很緊,看著妃暝依舊固執,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父王……」妃暝看著屋外的風雪之時,書房一側的迴廊卻突然冒了一顆小腦袋出來。

  白嫩的臉頰晶瑩透亮,被厚厚的狐裘裹在裡面,一雙骨碌碌的眼睛,閃亮著狡黠的光芒,搖搖晃晃地從迴廊向妃暝跑過來,一邊跑,一邊還不忘嘴裡嘀咕道:「父王……父王……快去看十一,十一不聽話,在廚房偷東西吃呢。」

  軟軟的奶音,立刻便讓妃暝冰雪的心化了開來,看小丫頭向他跑來,忙地蹲身將人接進懷裡抱起來。

  小丫頭身後跟著少洵,手中拿著一件披風,無奈地跟在小丫頭身後。

  「十一偷吃什麼?」妃暝笑著捏了捏小丫頭的臉,抱著她向內院走去,立刻便將書房裡的人給忘得乾淨。

  「嘁……還說不是因為他!」妃九黎噘著嘴朝著妃暝離去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

  厚厚的雪,被下人掃開,露出一條青石的小路來。

  妃暝抱著小丫頭走了一半,便遇上慕容穎,一臉驚慌的模樣,分明在躲什麼。

  「跑什麼?」妃暝微微地皺了皺眉,擋在慕容穎面前。

  「六哥……」慕容穎突然被妃暝堵住路,急的抓耳撓腮地急道:「六哥你快讓我……」

  「小姑姑……一定是……又惹慕容師傅……生氣了,這是在逃命呢,父王……」小丫頭說話還有些吐詞不清,遇到複雜的詞,便囫圇吞棗地裹在一起。

  「你個多嘴的小丫頭,誰讓你胡說了。」慕容穎被妃鳳泠一下就戳破了心事,噘嘴地瞪著小丫頭。

  「父王……小姑姑……凶凶……」妃鳳泠這個小丫頭甚是精明,轉身就找身邊的靠山告狀。

  「好了,大雪天的,不要亂跑。」妃暝見小丫頭委屈的模樣,立刻不開心了,板著臉看著慕容穎。

  「好了好了,女兒奴……」慕容穎被妃暝一瞪,小臉一皺,嘴裡嘀嘀咕咕地數落妃暝:「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小心以後被女兒壓得翻不了身……」

  妃暝臉色青黑地被慕容穎數落了一頓,等找到小丫頭嘴裡偷吃的十一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

  「妃鳳泠,你以後再胡亂跑,我就將你關起來。」十一看見小丫頭安然無恙,心裡那顆大石才緩緩地放下來。

  「十一……壞……」妃鳳泠手中捏著舞陽給他切開的水果,一邊往嘴裡送,一邊噘嘴不高興地說:「十一隻對卿卿好,對我……壞……」

  十一一腦門黑線,垂眸看了一眼安靜坐在他膝蓋上的妃卿玨,甚是無奈地搖頭,愈發覺得,這兩人性別一定是生反了。

  「爹爹,別理她……」妃卿玨斜眼睨著妃鳳泠,將手中剝得汁水橫流的葡萄遞到十一嘴邊,給他塞了進去。

  「今日大雪天涼,你們就不要到處亂跑了。」妃暝笑著捏了一下妃鳳泠的臉,知道這個小丫頭一向古靈精怪,不禁無奈地搖頭。

  「雪……冰冰涼涼的……好玩兒……」小丫頭根本沒將妃暝的話聽見去,嘴裡嘰裡咕噥地說著,人卻是一個轉身,就向屋外跑了去。

  「小郡主……」小丫頭剛蹦出房門,便一頭撞進了少洵的懷裡,踉蹌著要往後倒,嚇得少洵忙扔了手中的東西,一把將小丫頭扶住。

  「你看你,冒冒失失的。」十一心中也是嚇了一跳,還好蘇少洵動作快,否則一定摔得小丫頭頭暈眼花。

  「哎呀,我的小祖宗,現在你就安靜些,下午奴婢帶您和小世子去香梅園,裡面梅花開得艷,還有厚厚的雪給你們玩兒。」少洵忙將妃鳳泠抱在懷裡,一邊安撫一邊說道。

  「我可不去……」小丫頭一聽有玩兒的,心中正開心,卻不想坐在十一身上的妃卿玨卻先開口說道:「皇祖父今天下午要我們兩進宮,你忘記了?」

  「皇祖父?」小丫頭迷迷糊糊地,轉頭問十一道:「皇……祖父,是什麼,我又不認識,為什麼……要去見。」

  「皇上要他們進宮?」十一心中一驚,想起承武帝便覺得不安起來。

  「不錯……」妃暝微微地點頭道:「我今日進宮去受封大將軍,取虎符帥印,十日後便要出京,正好父皇想見見兩個孩子,你跟我一起進宮吧。」

  「我還是在府中等你們回來好了。」十一略略遲疑地說道,心中莫名地對那個皇宮有些排斥,自那日過後,他常常想到那件黑暗的屋子,還有面無表情的承武帝,想到他的那個誓言,心中便情不自禁地揪緊了起來。

  「也好……」妃暝眼眸幽幽地看了一眼十一,卻並未多言。

  夜色悠然,月光幾乎被飄然大雪掩埋,沒有一絲光亮。

  妃暝進屋的時候,十一已經睡著了,身邊躺著兩個孩子,妃卿玨睡得還算老實,乖乖地畏在十一懷裡,不過小丫頭的睡姿就有些誇張了,被子全裹在臉上,橫著搭了一隻腳在十一肚子上,不時地還用力踹一踹。

  不過十一睡得很熟,被小丫頭連蹬了幾腳都沒有醒過來,估摸著是被倆個孩子折騰有些厲害。

  妃暝在見識過妃鳳泠的精力和花招過後,一點都不懷疑她的能力,背後一堆人都能整的精疲力竭,別說是十一了,就是他都有時候吃不消。

  妃暝放輕了手腳,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的三個人,心中竟覺得說不出的滿足。

  如今的他,沒有皇位和權利,甚至即將離開燕京,或許今後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可是他此時卻沒有覺得遺憾,看著身邊的人,只覺得幸福。

  「十一,幸好,遇見了你。」緩緩地俯身,妃暝吻著床上的人,就像屋外的飛雪一樣,輕輕地落在十一的唇上。

  「父王……」躺在十一懷中的妃卿玨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黝黑的眼珠,猶如瑰麗的玉石一般,幽幽地轉動著。

  「醒了?」妃暝抬起身,微微地笑了出來。

  「嗯……」妃卿玨看著妃暝也跟著微笑,額間的黑痣,讓他的臉莫名地有些魅惑。

  「回房去罷。」妃暝將他從十一的懷中小心翼翼地抱了出來,放在床邊,替他裹上厚厚的裘衣,又將橫七豎八亂滾的小丫頭抱起,裹了被子,向兩個孩子的房間去。

  「王爺,奴婢來吧。」屋門一打開,守在外面的少洵和舞陽便一人接過一個,將孩子抱走了。

  一直看著兩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妃暝才緩緩地關了房門,走到床邊,將十一向床裡側移了移,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十一是被一陣涼涼的寒氣驚醒的,冰涼的指尖,落在他的脖頸之上,讓他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回來了?」十一幾乎連眼睛都沒睜,只是迷迷糊糊地咕噥了一句,然後便轉身偏向裡側,繼續睡了過去。

  「回來了……」妃暝雙手從十一的腰間穿過,將人向懷裡帶了帶,聽著那人不滿地說冷,卻沒有掙扎,反而更往他懷裡縮了縮,嘴角不禁露出笑意來。

 

 

第56章 故人

  大雪, 漫天漫地地下了數日,將整個離京染得銀裝素裹。

  燕國  承武三十九年一月

  德郡王  妃暝率領十萬兵馬,前往舟勂增援前方與夜國的交戰。

  飛雪幽幽

  白清雅一身白衣, 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 遠遠地看著妃暝領著大軍, 浩瀚地向邊關行進。

  「父親, 你覺得, 他還能再回來嗎?」白清雅清麗的雙眼, 滑過跟在妃暝背後的幾人。

  暗紅的衣裳,棕色的戰馬, 精緻透明的玉蕭別再腰間, 隨著戰馬的前行, 隱隱約約地露了出來。

  「戰場, 那個枯骨疊城,紅河做池的地方,一將功成萬骨枯,他能活著,便不容易了。」蒼桑的語調,此時就像漫天的風雪一樣, 讓人覺得蕭瑟。

  「父親, 女兒想去……」白清雅看著那個紅色背影, 纖白的雙手緊握。

  「不行……」白覲雙目一瞪, 看著白清雅道:「你以為戰場是什麼地方, 那裡不是江湖, 更不是憑你一個人的武功高低就可以活命的地方。」

  「我知道,可是我想去……」輕緩的聲音,好似含著無數的惆悵。

  「你……真的想去?」白覲微微地垂眼看著這個自小便被他嬌慣的女兒,從小便是固執萬分,像極了她娘。

  她從來不會跟他頂撞,只是固執地用行動告訴他。

  他不像白靈,溫婉秀麗,老實地做個大家閨秀,更不像老三,熟讀兵法,深謀算計。

  她是他幾個子女裡,最單純直接的,卻也是最讓他傷透腦筋的,她喜歡舞刀弄槍,喜歡調皮打鬧,做事吊兒郎當,還不顧前後。

  可是幾個子女裡,她卻是最讓他心疼的。

  「清雅,你知道自己的身體,戰場那個地方,本就凶險萬分,為父不想你涉險。」白覲眼神看著底下的茫茫雪原,忍不住長歎。

  「父親……」白清雅抬頭,看著白覲,清麗的雙眼,緩緩地浮起一抹水霧來說道:「天道不殆,總有盡時,從知道的那一天,我就努力地讓自己每天都活得開心,隨性,你們總是寵著我,捧著我,這麼多年,女兒無憾,我不怕死,只是不想虛度自己的這條生命。」

  「清雅……」白覲低頭,眼中不禁露出悲傷地道:「過了十五再去罷,有為父和白靈守著你,也放心些。」

  「你答應我去了?」白清雅一聽白覲竟然鬆口,心中一喜,眼中落下的淚卻來不及收,刷地一下掉了下來。

  「去可以,但是身邊必須帶著阮罡,還有你三妹,她自幼熟讀詩書與兵法,雖然武功沒有你好,但是智謀卻是比你高多了。」白覲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一向對他這個女兒沒有辦法,如果他不讓她去,保不準明天她就偷偷跑了,她武功好,輕功又不錯,每次偷跑都是來去自如,讓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索性這次就如了她的意,身邊帶著幾個人,他還放心些。況且此次他本就有意讓白南霜前往戰場。

  「謝謝父親……」白清雅喜極,立刻便蹦到白覲身邊,抓著衣袖,高興地跳了起來。

  風雪惟惟而落,漸漸地有些小了起來。

  燕京距離舟勂,至少也要一個月的路程,當初妃書酈接到燕帝的聖旨,日夜不停地趕路,也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況且這次妃暝領兵前去,還幾乎帶上家眷,因此行動就更是緩慢。

  幽幽的白雪,幾乎覆蓋了燕國,將前行的路,都顯得一望無際的白。

  「王爺……」

  遠遠的白雪之上,突然傳出幾聲馬蹄急促奔跑之聲。

  隨在妃暝左右的蕭寒殷,突然上前道:「王爺,沈一回來了。」

  「回來了?」妃暝神色微微一凜道:「晏蘇魂呢?」

  「回王爺,被劫了……」蕭寒殷恭敬地斂頭,語聲低沉地道:「是晏家的人……」

  「晏家。」妃暝的音調有些冷,明顯地讓蕭寒殷察覺到聲音裡的怒氣。

  「王爺,屬下死罪。」急行而來的馬,在妃暝身後停了下來,沈一領著一隊人馬,還來不及喘口氣,便驀地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跪在雪地中俯首道:「晏蘇魂被晏家人救走了。」

  及膝的雪,有些鬆散,讓人一落下,便深深地陷了進去。

  前行的隊伍,忽地停了下來,讓原本在馬車之中照顧孩子的十一不解地掀開了簾子。

  「首領,燕五……」十一一眼便看到此時均恭謹地俯跪於雪中的幾人,不禁驚詫異常。

  「爹爹,好悶呀……」十一掀簾之時,驀地從側邊伸了個小腦袋瓜出來,一雙黑如寶石的雙眼,骨碌碌地轉著。

  小丫頭努力地磨蹭著身子往外擠,終於趁著十一不察之際,將一顆腦袋露了出去。

  「父王……」小丫頭清脆的嗓門,立刻將這凝重的氛圍被打破。

  十一被妃鳳泠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忙地伸手抱住小丫頭,要將她拖進馬車,卻不想小丫頭此時像條泥鰍一樣,身子一縮,便逃開了十一的手掌,順便還卸了身上那條厚重的狐氅。

  小丫頭向前爬的動作很快,身子一滾,便滾到了馬車的邊緣,嚇得妃暝,十一和周邊的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燕五剛巧跪在馬車前面一點,一轉身,便被馬車上落下來的妃鳳泠砸住了。

  燕五完全沒有想到會接到一個孩子,抱在手中手足無措之際,小丫頭已經手腳並用地撓了他一臉,然後一腳蹬開燕五的腦袋,從他身上滑下去,最後『咚』地一聲,摔進了雪坑裡。

  「妃鳳泠……」十一頭疼地摸了摸太陽穴,剛想要去將小丫頭拎回來,便見到妃暝翻身下馬,一手將小丫頭撈了起來,看向十一道:「無妨,我抱著她騎馬吧。」

  妃暝的這一聲,低沉而溫柔,似乎完全卸了剛才的凌厲,讓跪在地下的人,無不驚愕地張口結舌。

  小丫頭被雪糊了一臉,雙手忙不迭地抹臉,好不容易才讓眼前重新光明起來。

  「父王,馬車……悶,要悶死了……」小丫頭一見妃暝,忙地像個小浣熊一樣,粘著妃暝,死也不肯撒手。

  「好了,跟父王騎馬吧。」妃暝臉上的表情,情不自禁地變柔和了,抱著妃鳳泠翻身上馬,而後才對跪在地上的幾人道:「起來吧。」

  窸窸窣窣的馬聲,緩緩地響起,猶如秋天的落葉一樣,刷刷刷地,很是清脆。

  沈一起身的時候,暗暗地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細細密密的,已經變冷了。

  「燕五……你沒事吧。」十一手中抓著從妃鳳泠身上拽下來的狐氅,看著燕五臉上被撓出的血痕,心中甚是歉意。

  「無事……」燕五極快地看了一眼十一,神色有些尷尬,忙地轉了身去,隨著沈一上馬。

  這還是十一回來後,他與他第一次見,之前他懷孕的事被妃暝瞞得很好,除了身邊幾個心腹,幾乎沒幾個人知道,他雖然是見著十一進入蒼梧院,卻怎麼也想不到,十一竟然與他家王爺,發生那樣的事,直到十一偷跑,他家王爺一怒之下,幾乎派了整個暮雲山莊的暗衛去找,他們才隱隱約約地知道此事。

  可是心中明白是一回事,真正面對面,心中卻還是有些彆扭。

  十一見燕五面露尷尬之色,便知道他定然是介意他與妃暝之事,心中不禁微微地沉了沉,重新坐回了馬車。

  「爹爹……」妃卿絕嫩白的小臉看著十一,似乎能感覺到她心中的低落,爬進十一的懷中撒嬌道:「我們也騎馬好不好?」

  「你也想騎馬?」十一眉頭微皺,看著妃卿絕。

  「嗯……」

  「這整日待在馬車裡,是很悶,你不如也出去透透氣,免得整日憋著。」蘇少洵接過十一遞給她的狐氅,一邊仔細地疊好,一邊笑著說道。

  「好吧……」十一掀起窗簾,看著妃暝小心翼翼地抱著妃鳳泠,用厚重的披風將小丫頭裹住,只露出一雙黑黝黝的眼睛來,心中微動地應了。

  風雪輕揚,偶爾刮起地上的雪,躥起來,打在前進的馬身上。

  十一帶著妃卿絕,緩緩的上前,走在另一條小路上。

  「父王,我看見十一和……卿卿了……」小丫頭的眼神很利,遠遠地便看見十一的身影,驚喜地伸出被裹住的胳膊,指著斜後方說道。

  妃暝聞聲順著小丫頭看去,果然見著十一帶著妃卿絕,隱秘地走在裡側的小路上。

  妃暝神色微微一愣,而後便調轉馬頭,朝著十一的方向過去。

  「王爺……」十一抬頭便看見妃暝向他過來,忙地拉住了馬的韁繩。

  「為什麼走裡面?」妃暝的面色有些沉,眼中分明露出不愉的光芒。

  「裡面有條小溪,結了冰,底下有小魚,我看卿絕喜歡,就進來裡面了。」十一微微地笑了笑,看著妃暝不高興的樣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禁無奈地搖頭。

  「哇,真的有小魚……」小丫頭腦袋一垂,便看見旁邊一條極小的溪流,面上透明如水晶般地結了一層冰,底下卻是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小魚游來游去,驚喜地大叫了起來。

 

 

第57章 生氣(週末二合一)

  屋外的風雪彌盛, 白絮之中, 點點的蒼松翠色艷麗欲滴, 甚是惹眼。

  「七王爺……」妃九黎轉過迴廊,進入淒清的小院之中, 便遇上捧著托盤的侍女,恭敬地對他俯身請安。

  「嗯……」妃九黎眼神看著侍女背後的房間問道:「她今天怎麼樣?」

  「回王爺, 那位姑娘依舊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裡。」

  「好了, 下去吧……」妃九黎眼神微微地閃爍了一下,揮手讓侍女退下, 才緩緩地朝屋中走去。

  明亮的天空,雖有大雪鋪天蓋地地下, 卻並沒有影響天色。

  妃九黎突然推開房門的時候,裡面的人不適應地閉上了眼。

  妃九黎看著那個閉上眼的女子,面色憔悴而蒼白,頭髮蓬亂著,身上的衣服也是皺巴巴地。

  「慕容九……」妃九黎使勁兒地推開了大門,讓光亮進入屋中, 照亮那個人的臉來。

  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妃九黎覺得他六哥分明是仍給他一個大/麻煩,如今他倒好,拍拍屁股自己走了, 卻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他。

  慕容九緩緩地睜眼, 看向妃九黎, 眼神凶狠而冰冷,卻仍是一句話也不肯說。

  妃九黎笑了一下,站在門外,看著屋裡的人說道:「六哥說放你離開,你走吧。」

  慕容九似乎沒有想到妃九黎會說此話,驀然愣住,半晌才聲音嘶啞地問了句:「為什麼?」

  「為什麼啊?」妃九黎仰頭狀似在思考地摸了摸下巴,想了片刻說道:「或許是因為她還活著吧,如今留著你也沒有什麼用。」

  「活著?」慕容九臉色倏然大變,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眼如狼一般盯著妃九黎:「你說誰還活著?」

  「誰?當然是長公主了?」妃九黎被慕容九嚇了一跳,放下了手,不明地看著她道:「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還活著,不可能……」慕容九神情大異,雙眼竟然變得驚慌起來,在屋中來回地踱步,口中唸唸有詞地說:「不可能,我看著她死的,她不可能還活著……」

  「喂,慕容九。」妃九黎看了半天方覺得她的樣子不太對勁兒。

  「不可能,她不可能還活著,你一定是騙我的。」慕容九神情有些偏執,一個箭步衝到妃九黎面前,狠狠地瞪著他道:「她怎麼可能還活著,她引狼入室,害死了那麼多人,為什麼還能活著?」

  「你什麼意思?」妃九黎聽著慕容九的話,心中不禁驚疑,他原本以為,她聽到妃顏還活著的消息應該會開心的,可如今看她樣子,哪裡有半點高興的樣子?

  「什麼意思?」慕容九突然安靜下來,看著妃九黎半晌又驀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狀似陷入癲狂一般地拉住妃九黎的衣襟道:「我千辛萬苦才讓她死掉,怎麼能還活著?」

  「是你?」妃九黎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半天沒回過神來。

  「當然是我,除了我,還有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引進長公主府,除了我,誰能想到那個妙計,一箭雙鵰,既除了慕容家族,又讓妃顏聲名敗盡。」

  「為什麼?你不是……」妃九黎被慕容九的話驚得退了一步。

  「為她報仇是嗎?」慕容九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誰說我是在為她報仇,只有妃暝那個傻子,才會認為,我在為她報仇。」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幫著六哥除掉蘇燕晟?」妃九黎此時已經震驚得無以復加。

  「哼……誰幫他了?」慕容九眼神狠戾地看著妃九黎道:「我除掉他是因為蘇燕晟那個廢物,竟然被妃暝查到了蛛絲馬跡。」

  「所以你後來千方百計地要殺六哥……」妃九黎恍然大悟地看著慕容九,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可是為什麼?你跟長公主不是情同姐妹嗎?為什麼會那麼恨她?」妃九黎愈加不明白其中的恩怨。

  「為什麼?哈哈……是啊,為什麼?我那麼恨她呢。」慕容九似乎想到了什麼傷心的往事,眼中的淚,如屋外的風雪一般地落了下來。

  青霜的屋簷,晶瑩的白雪,結成透明的冰凌。

  風雪,依舊彌盛地下著,飄然而落,優美的像在舞蹈。

  承武三十九年二月初,妃暝領著十萬大軍終於到達舟勂。

  瀲陽城市距離舟勂最近的一座城池,妃暝到達之後,先安排著十一和孩子在城中的平陽王府中住下,才領兵前往戰場。

  平陽王府曾是妃書酈的府邸,他於舟勂鎮守十五年,身邊的心腹,幾乎都安頓在此城。

  前來迎接妃暝的,是妃書酈麾下的幾員大將,霍丘慕,梁霄和徐加木。

  他們幾人都是妃書酈的心腹,尤其是霍丘慕,他治軍嚴謹,用兵奇詭,深得妃書酈的信任。

  「六王爺……」幾人皆是一身鐵衣鎧甲,乾淨利落地下馬,單膝跪在妃暝面前。

  「幾位將軍請起……」妃暝上前,伸手將人扶起道:「本王初來,還有許多不懂,今後可要向幾位將軍請教了。」

  「六王爺過謙了,大燕國中,誰人不知,六王爺曾在臨平,大敗封國大將軍韓聖央。」幾人順著妃暝的手勢起身,眼中莫不是一片敬仰之意。

  「還是多虧幾位將軍,拖住封國大軍,本王才能佔了韓聖央便宜。」妃暝抬手,示意幾人隨他進府。

  「六王爺謬讚了,這個韓聖央,我們曾隨王爺在戰場上交過手,那個人出兵無常,讓人摸不著頭腦,我們吃了好幾次大虧。」幾人隨著妃暝進了大廳,分坐兩側。

  「韓聖央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封國如今內朝不穩,韓聖央的抱負,是暫無用武之地了。」

  「不錯……」妃暝微微笑了笑說道:「聽聞如今夜國是大將軍陸闕坐鎮,不知幾位將軍可否與本王先說說這個人。」

  「這個人啊,就是個小人……」徐加木將喝了一半的茶水,忙地放在桌上道:「他只要能贏,是無所不用其極,什麼下三濫的玩意兒都用。」

  「何出此言?」妃暝眼神微斂地問道。

  「這個陸闕,我們已經吃了好幾次暗虧了,王爺一向光明磊落,不願用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可是這個陸闕,偏偏就撿些陰暗的招數來使。迷藥,暗殺,來了好幾次了,每次一開戰,便躲旋而走,並不交戰,盡使些毒計,王爺領兵離開前,還中了一次毒,好在不是什麼劇毒,也沒有什麼生命之憂。」徐加木一說起這個陸闕,便恨得牙癢癢的。

  「哦……用毒?」妃暝未曾出言,站在他身後的魏雪衣卻突然淡淡地笑了一聲:「我倒是想去會會。」

  「怎麼,手癢了?」妃暝聞言,微微側臉,睨了魏雪衣一眼道:「戰場可不比江湖。」

  「我當然知道。」魏雪衣一身藍衣,腰間的玉蕭晶瑩而透明。

  「這位是?」霍丘慕等人見魏雪衣身形頎長,卻甚是瘦弱,一張臉精緻而白皙,極是俊俏,不禁好奇地看著妃暝。

  「在下魏雪衣,是王府的……大夫……」魏雪衣斂眉想了半晌,方總結出來自己此行的作用。

  「大夫?」梁霄心底默默地思忖,估計是一個手癢了想使毒的大夫。

  邊關的雪,皚皚地積了厚厚的一層,讓人一眼望去,空闊而浩瀚。

  十一醒過來的時候,妃暝已經去了戰地,動了動酸軟的身體,十一正準備起身,就聽房間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十一……十一……大懶豬,起床了。」小丫頭清脆的嗓門,穿過簾子,直直地落進十一耳中。

  十一心中一驚,忙地起身,準備穿衣,卻是已經晚了,小丫頭搖晃著跑了進來,身上裹得厚厚的,披了一件大紅的斗篷。

  「十一……父王已經走了,你還不醒。」小丫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十一,嚇得衣裳還沒穿好的十一直挺挺地又躺了回去。

  「好了,我這就起來。」十一無奈地捏了捏小丫頭的臉,十分苦惱。

  「咦,十一你被蚊子咬了?」小丫頭的眼睛很尖,十一雖然用被子將自己捂得緊,脖子上的黑點,仍舊被小丫頭看了去。

  十一臉上一紅,立刻將脖子也遮住對妃鳳泠道:「你先去找少洵玩兒,我馬上就起來。」

  「我不要,我就要十一陪我玩兒嘛……」小丫頭任性地一撇嘴,開始手腳並用地朝床上爬,嚇得十一手腳都亂了。

  「妃鳳泠……」一道稚嫩的嗓音,從屋外傳來,立刻讓小丫頭停止了行動。

  「卿卿,你也來找十一玩兒嗎?」妃鳳泠一聽妃卿絕的聲音,忙地扔了十一的被子,跑出去拉著妃卿玨就要一起進去。

  「父王說過,不准打擾爹爹休息,你就一句也沒聽進去。」妃卿絕一張小臉,白皙如玉,卻極是嚴肅,尤其是額頭上那顆黑痣,讓他臉板起來,甚是威嚴,就連小丫頭看著也懼怕三分。

  「可是我想十一了嘛。」小丫頭被妃卿絕訓斥了一聲,心中覺得委屈,抵著腦袋,不高興地噘嘴道:「十一都只陪父王,不跟我玩兒。」

  「你呀,天天都纏著父王和爹爹,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啊。」妃卿絕看妃鳳泠眼眶盈起淚花,無奈地搖頭。

  雪花點點,飄搖而下。

  平陽王府中有一處院子,種滿了各種梅花,嬌艷的紅梅,芬芳馥郁的臘梅,幽香入鼻,沁人心扉。

  林中有亭,四圍掛滿了白紗,隨風舞動,伴著飛雪和嫣紅的花瓣,甚是美麗。

  十一站在亭子裡,看著小丫頭和身邊的幾個丫頭玩兒得不亦樂乎,風中不時傳來她咯咯的笑聲,單純無邪又清脆悠亮。

  「卿絕怎麼不去玩兒?」十一回頭,看向坐在一邊播弄著桌上的木塊的妃卿絕,笑著走到他身邊。

  「又冷又累,有什麼好玩兒的。」妃卿絕斜睨了一眼小丫頭嬉戲的地方,不屑地轉過了眼。

  「小世子才四歲,怎麼就這麼老氣橫秋的?」蘇少洵手中端著茶點剛進亭子,就聽到妃卿絕的聲音,不禁笑了出來。

  「哼……老氣橫秋也比瘋瘋癲癲好。」妃卿絕聽少洵之言,臉上不自然地皺了皺。

  「卿卿,你是在說我瘋癲嗎?」妃卿絕話音剛落,小丫頭便突然出現在亭子的欄杆外側,手中抓了一把雪,啪地一下扔在了妃卿絕的臉上。

  「妃鳳泠……」咬牙切齒的聲音,嚇得小丫頭轉身就跑。

  奈何已經晚了,立刻便被妃卿絕抓住,結實地揍了一頓。

  「爹爹……」妃卿絕的身上已經全是雪渣子,臉上也是白白地糊了一臉,讓十一和少洵看得忍俊不禁。

  「怎麼了?」十一伸手,將妃卿絕臉上的雪都抹乾淨,嘴角微微露出的笑,顯現出一個酒窩來。

  「我要學武功……」妃卿絕眼神暗了暗,看著十一的笑容,心中愈加惱火。

  「咦,學武?」十一看著妃卿絕愣了愣,而後將他拎到自己的腿上,幫他拍掉身上的雪渣。

  「學什麼?學什麼?武功嗎?我也要學……」小丫頭被妃卿絕揍了過後,沒力地在地上躺了幾秒鐘,可是一聽妃卿絕跟十一說要學武,便立刻精神了起來,從雪地裡爬起來,跑到十一面前,將身上的雪渣子全弄在了十一身上。

  唉……

  十一無奈地搖頭,領著小丫頭在手上,從上到下地拍了一遍道:「你們兩個,要學的話,就要好好的學,尤其是你,妃鳳泠,兩天打魚三天曬網,也沒個恆心。」

  「什麼魚什麼網……」小丫頭聽十一嘰裡咕噥說了一番,也沒聽懂,皺著秀氣的眉說道:「我不喜歡吃魚。」

  妃卿絕卻是很高興,神色一喜地說道:「爹爹放心,我一定好好學。」

  「我也要好好學。」妃鳳泠見妃卿絕鄭重的樣子,忙地立正,對十一說道。

  三月的深冬,風雪已經有些放晴。

  兩個孩子自從說要習武,妃暝便派了聶秋陽先教些基本功給他們。

  妃鳳泠一向貪念新鮮,學了幾日便像十一說的那樣,兩天打漁三天曬網,不過妃卿絕倒學的極是認真,每日時辰一到,便自覺地去書房,讀書練武。

  隆冬的天氣,地上的雪絮仍是厚厚的一層。

  妃暝剛到舟勂,便與夜國的陸闕交了一站,果然如徐加木所言一般,這個陸闕,每每都是旋身而走,並不與他硬碰硬,卻又路上暗部機關,全是些小人的招數。

  就連沈靜亭都忍不住笑著罵了一句無恥之徒。

  回到平陽王府的時候,妃暝臉色不太好。

  他與陸闕第一次交戰,便吃了暗虧,雖沒有什麼大的損失,但一想起,心中又甚是憋悶。

  十一看著妃暝的臉色,便知道他心中不太高興,因此早早地讓少洵抱了孩子去休息。

  「王爺……」十一進屋,見妃暝竟然在發愣,心中覺得稱奇。

  妃暝聽見十一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忙地斂了心事,上前將人按進懷裡。

  「王爺……」妃暝的手剛要動作,便被突然的敲門聲打斷。

  「說……」妃暝聽到是少洵的聲音,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她是不會來打擾的,因此不得不隱了心中的怒氣說道。

  「稟王爺,太傅之女白清雅和白南霜求見王爺。」

  「白清雅?」妃暝沒有想到她竟然也來了舟勂,不禁奇怪白覲那個老狐狸,竟然肯放她來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清冷的風,帶著寒冬的厲氣。

  妃暝剛走進書房,便被一聲嬌滴滴的嗓門驚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王爺,良辰美景,我們沒有打擾王爺吧。」白清雅嬌笑的聲音,有些駭人,讓妃暝甚想轉身就走。

  「白南霜見過王爺……」一身墨衣的女子,眉眼不是特別昳麗,但面上的神色卻是冷淡如霜,自有一股氣質。

  「是太傅讓你們來的?」妃暝看了一眼跟在兩人身後的一個男子,年紀不是特別大,卻很是穩重,見了妃暝也是不卑不亢。

  「不錯……」白南霜拱手說道:「臣女雖熟讀兵法史籍,卻是紙上談兵,父親有意讓臣女前來戰場,與六王爺學習。」

  「那個老狐狸,倒是捨得,兩個女兒都給本王扔過來。」妃暝微微挑了挑眉,看著白清雅道:「你來得正好,本王正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這麼快就有任務?」白清雅沒想到妃暝這麼乾脆利落,她還沒坐下喝口茶就被派了差事。

  「不錯……」妃暝突然轉頭對白南霜道:「你明日隨本王前往戰場……」

  「那……我呢?」白清雅一臉茫然,想不通這個人上一刻還在說要她做什麼,話鋒卻又突然轉到白南霜身上去了。

  「你?「妃暝突然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帶孩子。」

  「什麼?帶孩子?」白清雅驚異地出聲,卻見妃暝已經轉身瀟灑地走了。

  「幾位,請隨我來……」少洵溫柔地笑著,要將幾人領去廂房。

  「喂,他什麼意思?」白清雅怪異地對著蘇少洵問道。

  「王爺的吩咐,明日白姑娘就知道了。」

  雪停之後的天氣,似乎更加冷了,白清雅身上裹了好幾層,仍是覺得透心涼。

  一片雪白的後院,青石的小路被下人打掃了出來,只是那些花草樹枝上,仍是掛滿了白雪的晶瑩。

  白清雅見到兩個孩子的時候,才知道妃暝說的帶孩子,竟然是教兩個孩子習武,愕然地站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王爺……你不覺得,有點大材小用嗎?」白清雅看著兩個孩子半晌,覺得自己可能會搞不定,尤其是妃鳳泠,小丫頭腦子聰明又愛整人,她以前在小山村的時候就見識過了。

  「嘁,什麼大材小用,不過是害怕自己沒有能力罷了。」妃暝神色淡然地帶著笑意,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那突然出現的魏雪衣便不怕死地懟起了白清雅。

  「害怕?」白清雅被魏雪衣一席話激得立刻火冒三丈,美眸瞪著他道:「看來你是忘了,本姑娘是怎麼讓你跪地求饒了。」

  「誒,這可是王府裡,你可別亂來哦。」白清雅手中的劍堪堪要出鞘,立刻被魏雪衣的手制止道:「兩個孩子可都看著你呢。」

  「你怕就明說。」白清雅回眼,果然見兩個孩子巴巴地看著她,不禁緩緩地闔上了劍,嘴上卻是不願認輸地強硬。

  「王爺,你要我教也行,不過我有個條件……」白清雅似乎想到了什麼,笑著對妃暝說道。

  「你說……」妃暝點了點頭,眼神卻是看著兩個孩子。

  「我要怎麼教,是我的事,王爺……還有你們,都不可以插手。」白清雅四顧地看了一圈周邊的人說道。

  「本王答應。」妃暝並沒有遲疑,立刻便答應了白清雅的要求,他知道白清雅是個什麼脾氣,也知道她的手段。

  況且,想要學到真本事,哪能不吃苦,因此他心中並沒有多想便答應了。

  「好……」白清雅聽到這裡,暗自笑了起來,轉身便對兩個孩子道:「跟我來吧。」

  風聲幽幽,雪絮雖停,那些在樹上的冰渣卻隨著風,簌簌地落下。

  十一再見到兩個孩子的時候,嚇了一跳,就連妃暝都愣了半晌,剛放進嘴裡的食物,咀嚼了半晌也沒吞進去。

  「你們幹什麼去了?」妃暝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著兩個孩子身上衣裳凌亂地散著,全是雪渣子,頭髮也都披著,臉上紅紅白白的。

  「回父王,我們在抓兔子。」妃卿絕抹了一把臉,才緩緩地說道。

  「抓兔子?」十一納悶地看著兩個孩子道:「你們不是跟著白清雅習武嗎?為什麼又去抓兔子了。」

  「是白師傅要我們抓的。」妃鳳泠此番終於開口了,卻是氣呼呼地。

  「哦……」十一長長地應了一聲,然後說道:「快進去把衣服換了吧。」

  「父王,我不要學了。」妃鳳泠小臉一皺,不高興地說道。

  「不行……」妃暝還沒有開口,十一先開了口說道:「妃鳳泠,當初鬧著要練武的是你,現在可由不得你。」

  「那我不要跟著她學……」小丫頭見十一板起了臉,知道此路不通,忙地轉了個方向。

  「也不行。」十一難得地笑出聲來道:「難得有個人能制得住你。」

  「嗚嗚……」

  「我勸你最好別哭,這次可沒得商量。」十一見小丫頭抬手摀住臉,就知道她要做什麼把戲,立刻便先聲奪人地說道。

  「十一是壞人……」妃鳳泠被十一戳破把戲,小臉憤怒地朝著十一吼了一聲,而後便轉身跑了出去。

  十一還是第一次見小丫頭這麼生氣的樣子,看著她轉身跑出去的身影,擔心地便要追出去。

  「好了,讓她冷靜冷靜。」妃暝見十一要追出去,忙地伸手拉住說道:「小丫頭這個性子,你現在上去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的。」

 

 

第58章 受傷

  燕夜兩國的戰事, 一直僵持著。

  那夜國的大將軍果然如徐加木所言, 是個小人, 隔三差五來叫戰,卻老使些下三濫的手段。

  妃暝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不要臉的打法,幾次對戰下來, 均被對方引得差點上當。

  冰冷的鐵衣, 閃爍著凌冽的寒光。

  白南霜一身戎裝,顯得很是英氣,隨著妃暝進入營帳的時候,三軍的主帥正在帳內爭得熱火朝天。

  「好了, 都不要吵了。」霍丘慕低沉的聲音,將營帳內的嗓門都壓了下去。

  「六王爺……」三軍主帥回頭見妃暝出現, 沉默地閉上了嘴。

  「嗯……」妃暝沉沉的臉色看了一圈眾人,而後在中間的主位上做了下來。

  「六王爺, 這個陸闕為人陰險且好事,屬下認為,不如主動出擊,免得總是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梁霄率先拱手說道。

  「六王爺, 屬下也覺得梁將軍所言可行。」一邊的徐加木見妃暝神色不明, 不禁提議說道。

  「本王與這個陸闕交戰三次,每次都差些被這人的陰招所損,梁將軍所言有道理, 不過明槍易躲, 暗箭難防, 這個人處處避我軍鋒芒,妄想引誘深入,本王便由著他。」妃暝眼神有些陰鷙,看著幾人道:「將欲擒之,先予縱之……」

  濃濃的冬風,寒凌陰厲。

  承武三十九年三月初,寒雪已經停了整整一個月,浩瀚的草原上,結成的冰雖然未有消融,整個天色卻是明亮了許多。

  兩國的第四次交戰,在靠近夜國的塞羅河邊上。

  結冰的河,已經有破碎的裂口。

  這是陸闕第一次與妃暝在戰場上直面的對峙,沒有轉身逃跑,或者說,已經是無路可逃,這場由燕國主動出擊的戰爭,直接將陸闕逼退到了塞羅河。

  兩軍交戰,雙方刀槍劍影,血腥的味道,幾乎瀰漫進了空氣,天邊的晨光,慢慢地照亮了廝殺的屠場,兩邊此時都殺紅了眼,屍橫遍野。

  妃暝沒有想到這個陸闕竟然敢真刀真槍地與他拼,心中想起前幾次被這人玩弄於鼓掌之間,胸臆間全是火氣,握緊了手中的劍,便與陸闕打了起來。

  戰場與江湖不一樣,這裡的殺意比江湖更殘酷。

  馬蹄之下,踩著的,不是敵人的屍體便是同伴。

  妃暝出手利落,連出幾招,迫得陸闕只有躲避。

  馬蹄落下,生生地踩碎了一顆人頭,濺起的血,染在衣擺上,腥紅的有些刺目。

  妃暝此時心中憤懣,出手一點也不留情,不過也正是這一次交手,妃暝才知道這個陸闕為何每次都不敢與他對峙。

  這個人或許有心計與謀略,可是身手,卻是個比妃暝還不如的。

  妃暝將人逼到塞羅河邊上之時,夜國大軍幾乎已經潰敗,陸闕心慌意亂地要逃,卻被妃暝堵了個正著。

  妃暝身處亂軍之中,一劍斬下了陸闕的頭顱,可是他也被突來的利箭射中。

  沈靜亭轉身,正好看到那支箭嗖地一聲從他眼前滑過,忙地伸手去抓,卻已經是晚了,利箭直直地刺進了妃暝的腹部,沈靜亭大怒,轉身一劍,便削掉那個射箭的敵軍,而後立刻回到妃暝身邊,接住他倒下去的身體。

  軍帳中此時的氣氛很是緊張,帳中的軍醫接到妃暝受傷的消息時,忙地喚人準備好傷藥,只等著妃暝回營,便要施救。

  妃暝被沈靜亭等人抬回去的時候,軍中幾乎已經是陰雲密佈了。

  一盆盆血水,從營帳內被端出來,看得軍中的人莫不是心驚膽戰。

  「怎麼樣?」沈靜亭被擋在帳外,看到魏雪衣從裡面走出來,一身鎧甲全都染滿了血,心中一沉。

  「不好……」魏雪衣的臉色很不好,看著沈靜亭道:「箭上抹了見血封喉的毒/藥,雖然是射在腹部,卻已經侵入五臟六腑,我必須馬上回去拿我的藥箱,用銀針先將毒性逼出一些。」

  「你的藥箱在哪裡,我去替你拿,你在這裡看著王爺。」沈靜亭的神色肅然,急迫地看著魏雪衣道。

  「就在廂房裡……」魏雪衣並沒有多言,便告訴了沈靜亭說道:「如果見到白清雅,將她帶來,她內功精純,可以助王爺逼毒。」

  「好……」沈靜亭沒有遲疑,魏雪衣話還沒說完,便已經拉過一匹馬,轉身便向瀲陽城而去。

  風聲幽幽,冷厲地刮過沈靜亭的臉,他卻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沈靜亭回到王府的時候,白清雅正蹲在後花園的樹上,百無聊賴地看著下面的兩個孩子蹲馬步。

  十一坐在一邊,看著兩個孩子,一副憂心忡忡地模樣。

  「白清雅……」沈靜亭像一陣旋風一樣,從魏雪衣房中取了藥箱,便隨著府中小廝的指示進了後花園找白清雅。

  白清雅正啃著一個蘋果,被沈靜亭的大嗓門嚇得差點噎住,好不容易將口中的蘋果吞下去,還來不及問那人風疾火燎地幹什麼,便被人一把從樹上拽了下去。

  「幹什麼?後面有鬼追你啊?」白清雅被嚇了一跳,很不高興地瞪著沈靜亭。

  「快跟我走,王爺受傷了。」沈靜亭心中一急,也沒仔細看。

  「妃暝受傷了?」十一一聽心中驀地亂了起來,看著沈靜亭,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沈靜亭此時轉頭方看到十一,他坐在一株及膝的綠樹之後,因此他竟沒有看到。

  「不錯,王爺與夜國大將軍交手的時候,被一支箭射中了。」沈靜亭見十一面色蒼白的樣子,知道也瞞不住他,忙地說道:「王爺傷得不重,血已經止住了,只是箭上有毒,我是回來替魏雪衣取藥箱的。」

  「少洵……看住兩個孩子。」十一沒有遲疑,面色雪白地對背後的女子說了一聲,便施展輕功拉上白清雅向府外奔去。

  急切的馬蹄聲,在營帳外想起。

  沈靜亭的速度很快,來回也不過一炷香時間。

  十一走近營帳的時候,突然在外面站住了,看著屋外堆了一地血腥的白布,心中驀地揪緊,竟有些畏縮地不敢進去。

  「白清雅,快跟我進來。」魏雪衣神色不明地看了十一一眼,卻並沒有多言,轉身取過藥箱便進了營帳。

  「你不要擔心,有魏雪衣,王爺一定不會有事的。」沈靜亭看著魏雪衣和白清雅進入帳篷,才緩緩地鬆了口氣,轉身看十一神魂不穩的模樣,不禁上前安慰地拍了拍十一的肩膀。

  「我還是第一次看他流那麼多的血。」十一看著那一地的血布,臉色雪白。

  「戰場上,流血難免,能活著就很不容易了。」沈靜亭欲言又止了半晌,方緩緩地說道。

  十一看了一眼沈靜亭,微微地點了點頭,心中卻仍是揪緊的。

  他此時也說不清心裡是種什麼感覺了,慌亂,難受,傷心,害怕。

  十一隻覺得心裡堵得慌,那些可能發生的嚴重中後果,他連想也不願去想,他幾乎是本能地選擇了逃避,就像承武帝要他許下的承諾一樣,他心裡總想著,或許妃暝不會做皇帝,或許他可以不用離開。

  「楚十一……」一直到夕陽西下,十一才看到白清雅和魏雪衣從營帳中走出來,皆是一副疲憊的模樣。

  十一抬頭,看向魏雪衣。

  「進去吧。」魏雪衣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喜怒,只是有些累。

  十一不曾遲疑,忙地進入營帳。

  暗沉的屋子,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有些嗆人,讓十一心微微地有些緊。

  「你怎麼來了?」妃暝的臉色很差,甚至有些青黑,唇色蒼白而乾裂,十一上前,單膝地跪在床邊,看著那個人憔悴的模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放心……」妃暝的眼神直直地看著十一,幽幽的眸光在他臉上逡巡。

  十一沒有出聲,只是看著妃暝,而後慢慢地俯下了身,冰涼的唇,緩緩地印在了妃暝的嘴角。

  妃暝愣了愣,心中驀的大喜,雙手順勢地箍住了十一的腰,按著他,將唇舌從十一齒縫間深了進去。

  柔潤而滑膩的舌尖,糾纏在一起,十一此時的腦袋時空白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此時到底在做什麼,只是覺得心裡害怕,怕眼前這個人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

  「以後我想都跟著王爺。」十一喘息著推開妃暝的時候,氣息不穩地沉默了半晌,方出聲開了口。

  「不用擔心本王,這只是個意外。」妃暝似乎看出來十一在擔心他,默默地抓住了十一的手。

  「這樣我會安心點。」十一輕輕地蹙眉,看妃暝憔悴的面色,不願妥協地說道:「卿絕和小丫頭有清雅和少洵,也不再需要我天天看著。」

  「可是……」妃暝看了一眼營帳外,眼中有些擔憂,卻又立刻被十一阻止了道:「王爺,十一是男子,是暗衛。」

  「罷了,隨你吧。」妃暝被十一堅定的眼神看著,知道阻止不了他,況且十一說的不錯,他不是女子,他曾是他的暗衛,他又怎麼能不相信他。

  屋外的風聲,呼呼地吹著,營帳裡卻是一片溫馨的暖意。

 

 

第59章 求子

  已經是四月末的天氣了,草原的雪漸漸地開始融化, 風也開始有回暖之意。

  燕夜兩國的交戰, 夜國大將軍人頭被妃暝斬落, 夜軍大敗,讓往日受盡陸闕小人手段的人結實地出了一口氣。

  妃暝雖中了毒, 好在魏雪衣及時以銀針封住了妃暝的幾處血脈, 因此並未引起嚴重的後果,加之白清雅每日皆運功替他逼毒, 妃暝身上早已好了七八分。

  三月的春花漸開, 露出隱隱的花骨朵來。

  白清雅躺在後花園的樹上,看著兩個小蘿蔔頭一招一式地比劃,百無聊賴地打著瞌睡。

  「師傅……」白清雅上下眼皮打架, 剛闔上,就聽到小丫頭一聲撕心裂肺的吼:「你仇人來了……」

  「仇人?」白清雅反應了半晌,才明白小丫頭說的是魏雪衣。

  白清雅睜開眼,果然見魏雪衣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向她道:「王爺有事找你。」

  「找我?」白清雅狐疑:「不會又是什麼壞事吧。」

  「你去了不久知道了?」魏雪衣淺藍的衣裳, 襯得那張臉異常清俊, 唇角帶著不明的笑意, 看得白清雅身上起雞皮疙瘩。

  「我不去,看你這樣子, 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白清雅耍賴地往樹上縮了縮,一副絕不下來的模樣。

  「魏叔叔, 師傅膽小如鼠, 你幹什麼還嚇她。」小丫頭骨碌碌的雙眼, 清亮地看著魏雪衣,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膽小如鼠?」白清雅一聽小丫頭懟她,立刻不同意了,刷地一下從樹上跳下來,瞪著妃鳳泠道:「小丫頭,你還想被丟到後山去抓兔子是不是。」

  「哼,抓就抓,現在兔子可跑不過我了。」小丫頭傲嬌地抬起了下巴,跟白清雅互瞪。

  「好……妃鳳泠,你到時候可別哭著去告狀。」白清雅一臉氣憤跟妃鳳泠對了起來,看得邊上的魏雪衣和妃卿絕皆是無奈地搖頭。

  「好了,白清雅,快跟我走。」魏雪衣伸手便將白清雅拎住,拖著向妃暝的書房走去。

  「你們兩個,不准偷懶。」風聲幽幽,遠遠地傳來白清雅的嗓音,飄蕩在空中。

  白清雅被拖進妃暝書房的時候,裡面已經坐了一堆的人,皆是一副軍中的裝扮,一看便知是軍中的幾位將領。

  書房此時的氛圍似乎有些凝重,白清雅一出現,所有人的眼神便唰地一下全看向她,嚇得她忙地緊了緊衣裳,縮了縮脖子道:「你們……幹什麼?」

  屋中那些人的眼神很是鋒利,一個個看得白清雅毛骨悚然的。

  「六王爺,你說的,就是這個小女孩兒。」梁霄率先出聲,聲音帶著驚異。

  「小女孩兒?」白清雅倏地睜大了眼,看著梁霄,覺得他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不過,白清雅還沒來得及出言反駁,便聽噗呲一聲,不知是誰沒有控制地笑了出來。

  那聲音就在白清雅耳朵邊上,她不用轉頭也知道笑出來的是誰,除了老找她麻煩的魏雪衣,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

  「就是她。」妃暝如今的臉色恢復了許多,雖然不是紅光滿面,但也不再蒼白如紙了。

  妃暝坐在中間的主位上,旁邊坐著十一,下面依次坐著軍中的幾位將軍。

  「你們看著我,到底在說些什麼?」白清雅一直稀里糊塗的,不太明白這些人在打什麼啞謎。

  「恕屬下眼拙,想要領教領教這位姑娘的功夫。」徐加木一向男子血性,性格外露,眼見白清雅容貌傾城,身姿又嬌小,怎麼看都不像是武林高手的模樣。

  「等等,我不太想跟你打。」白清雅這時候才明白過來,這幾個人是想跟她打架,不過為什麼要打,她也不是誰來都接受挑戰的,按照她第一宮那些烏七八糟的規矩,至少應該先下個戰書,然後再休息個三日五日,養足了精神才會動手的。

  「白姑娘可是看不上在下。」徐加木一看白清雅拒絕,倔強的性子立刻便被挑了起來,起身上前兩步便站在了白清雅面前。

  「你要聽實話嗎?」白清雅一仰頭,看著徐加木粗狂的臉,撇了撇嘴。

  「當然聽實話了。」徐加木被白清雅冷淡的眼神看得心中大火。

  「確實看不上。」白清雅微微地笑了一笑,看著徐加木火氣騰騰的眼,卻是折身看向妃暝道:「王爺,你是叫我來打架的嗎?」

  「當然不是了。」妃暝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看向被白清雅氣得火冒三丈的徐加木,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竟然忘記了,白清雅比起武功,最厲害的是那張嘴,連他都常常被堵得無言以對,更別說這些性格直率的軍中將士了。

  「夜國大軍自陸闕被斬首後,大軍後退了五十里,不過本王前幾日接到消息,說夜王軒轅清已經親自領軍,來了舟勂。」妃暝尷尬地咳了一聲,方幽幽地說道:「這個消息被夜國瞞得很隱秘,因此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白清雅聽到這裡才算是明白了,瞭然地問道:「所以你要我偷偷潛進夜**營查探真偽?」

  妃暝沒有開口,給了白清雅一個你很聰明的眼神。

  「好吧,王爺,你總是這個時候才會想起我……」白清雅無奈地攤了攤手,然後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魏雪衣會跟你一起去。」妃暝緩緩地放了手中的茶,看著白清雅道:「你那個性子,本王還真不放心。」

  「王爺……」原本一直站在一邊沉默的白南霜突然開了口說道:「讓阮罡跟著二姐吧。」

  「不要……」妃暝還沒開口,白清雅卻立刻便拒絕道:「深入敵營,人當然是越少越好。」

  「可是你……」

  「好了,三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白南霜的話沒有說完,便被白清雅制止了說道:「我答應你,這次只是去查探消息,多餘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會做,好不好?」

  「你什麼時候說話算數過……」白南霜無奈地咕噥,卻又阻止不了白清雅。

  沉沉的夜色,微暗的燭火跳躍。

  十一看著妃暝有些發呆。

  「在想什麼?」妃暝不滿地走近十一。

  「王爺,你真的要白清雅潛入夜**營?」

  「不錯,怎麼了?」妃暝坐在床沿上,看著十一。

  「這件事很危險。」十一有些擔心。

  「是很危險,一旦被夜國的大軍發現,她凶多吉少。」

  「那王爺為什麼?」

  「因為我懷疑,皇姐也來了邊關。」妃暝的臉上有些凝重,幽幽地看著十一。

  「長公主?」

  「按照軒轅清的手段,他不會單獨將皇姐放在夜國皇宮裡,他怕皇姐離開,更怕我會派人去營救。」妃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十一說道:「閻少恩雖然神智未清,但他當年確實是軒轅清的心腹,魏雪衣從他混亂的語句裡拼湊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我一定要將皇姐救出來,當年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十一默然地沉斂了下來,看著妃暝。

  「別擔心,以白清雅的武功,她來去應該沒有問題,況且還有魏雪衣。」妃暝輕輕地握住了十一的手指。

  暖暖的幽香,瀰漫了整個床帳。

  十一被妃暝的手臂箍得有點緊,白皙的鎖骨,紫紅地被吮吸出斑點來。

  「把腿放下。」妃暝的聲音有些低沉。

  十一的腳趾繃緊地向裡勾了勾,卻突然被妃暝扯開,放在身體兩邊。

  十一被妃暝強迫著坐在他身上,不自在地像後挪了挪,他不太喜歡這種姿勢,能直直地看到妃暝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眼神。

  「楚十一,你什麼時候才能主動一些?」妃暝有些氣悶地將人向前扯了扯,牙齒狠狠地啃在十一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疼得十一瑟縮地要躲開,底下卻又被妃暝固定著,動彈不得。

  十一身下有些疼,微微地有些掙扎,耳邊聽著這人有些氣悶的聲音,又覺得心中不忍,因此強忍著不適,向前靠了靠。

  「十一,再為本王生個孩子好不好?」妃暝的唇糾纏著十一,情動得迷離之間,忍不住脫口而出地說道。

  「唔,王爺……」十一原本被妃暝弄得有些失神,卻在聽到這句的時候,嚇得緊縮了一下。

  「不想?」妃暝見十一明顯的閃躲,心中不愉地將人翻身壓在了身下。

  「王……王爺……不是不能……」十一腦中迷迷糊糊地想到慕容玨說妃暝身中奇毒,只怕以後都不能再有孩子了,否則當初,他怎麼會心甘情願地以男子之身,為妃暝生下孩子。

  「慕容玨說難,但也沒說就不能再生了。」妃暝被十一的話激得心中不愉,摁著十一便是兇猛地動作。

  「可是……」十一的話並沒有說完,便立刻被妃暝憤怒地堵上了。

  十一被妃暝突然而來的想法弄得的頭皮有些發麻,想著如今兩個孩子已經讓他吃不消了,再來一個,他只怕是活不下去了。

  可是妃暝為什麼會突然想再要個孩子呢?十一不太明白妃暝的腦回路。

 

 

第60章 發誓

  天氣已經回暖, 燕、夜兩國的關係也愈加緊張了起來,尤其是在白清雅帶回消息,說夜王御駕親征的時候, 妃暝更是立刻重新佈置了三軍的兵馬, 時刻準備著,與軒轅清在戰場上大戰一場。

  所謂兵無常勢, 文無定法,妃暝此次大膽地將白南霜帶進軍帳, 不是沒有想過軍中的人會非議, 可是白南霜又確實是一個足智多謀的女子。

  上一次的羅塞河圍剿,便是白南霜出的計謀, 一舉讓他拿下了陸闕的人頭。

  五月的花,開的極是燦爛,尤其是在這邊塞之地,周圍綠草花樹茂盛, 奼紫嫣紅地煞是好看。

  瀲陽城因為是兩國的交界之地, 城牆建造得極是堅固, 尤其是在妃書酈駐紮此地後, 更是重新修建了各處要塞,讓整個瀲陽城固若金湯。

  妃書酈是將此城作為敗後的守地之處打算的, 不過他在邊境守了十五年,不止寸步未退, 還一點一點地向夜國境內遷移, 因此這個瀲陽城中, 來往的百姓也愈加安穩,與燕國的別處城鎮也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也正是因為處於兩國交境的邊緣,所以城中來往的陌生人也比較多,守城的將士不敢懈怠,每日都是盡心地盤查著,以免被敵帝國的探子進入城中。

  白清雅剛從夜國的軍營中回來,便聽到平陽王府中傳出小丫頭不見了的消息。

  府中的人幾乎都急紅了眼,翻天覆地將王府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

  太陽的溫度有些熱,午時已經過了好一會兒,卻仍然沒有小丫頭的消息,十一幾乎沒有多想,縱身一躍,便出了王府。

  瀲陽城雖然不大,但也不小。

  小丫頭如今才五歲,她能跑到哪裡去?十一完全想不到。

  他們自從來到瀲陽,便幾乎都待在王府之中,甚少出去,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熟識的人,小丫頭會跑到什麼地方去呢?

  而且妃鳳泠跟白清雅才學了三個月的功夫,做什麼都還是個半吊子,十一不敢想像,要是她遇上什麼壞人,會發生什麼事。

  「王爺,少洵該死,都怪少洵沒有看好小郡主。」蘇少洵此時也是急的眼淚都出來了,跪在妃暝面前,自責地落淚。

  「好了,都先出去找人吧。」妃暝的臉色也不太好,眼見十一急沖沖地跑出了王府,心中擔心,忙地也跟了上去。

  十一幾乎是漫無目的地尋找著,他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找,他自從到了瀲陽城後,除了帶兩個孩子便是在軍營之中,對這個地方幾乎是一無所知。

  所以十一一出王府,便覺得眼前茫茫地,不知該從哪個方向而去。

  「十一,不要著急,這個城中幾乎都是大皇兄所留下的人,小丫頭不會出事的。」妃暝此時心中也是擔心,但看著十一的樣子,又覺得心疼,忙地拉住了慌亂的十一,讓他安靜下來。

  「王爺,如果鳳泠除了什麼事,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十一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指甲幾乎將手掌戳破,侵染出點點的血紅來。

  「王爺……十一……」白清雅回府聽說小丫頭不見了,又見妃暝和十一都出府,便忙地追上兩人。

  「你回來了?」妃暝聽到白清雅的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道:「先回府休息吧。」

  「休息?我哪還有閒情逸致休息啊?」白清雅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才追到兩人,卻被妃暝叫回去休息,不禁翻了翻白眼道:「你們不是在找小丫頭嗎?」

  「你能找到她?」妃暝微微皺眉地看白清雅。

  「當然,我白清雅教的徒弟,如果不能抓在手掌心,還能讓她乖乖聽我話嘛,哼……」白清雅傲嬌地甩了甩頭,話還沒說完,便被十一揪住了衣袖,一雙焦急的眼,直直地看著她問:「有什麼辦法?」

  「呃……你先放手,別著急。」白清雅被十一的手勁兒拽的有些疼,忙地縮了回來道:「小丫頭一向鬼靈精怪,每次要拎她學武,都要先跟她玩兒一回捉迷藏,所以我就在她身上掛了一個迷迭香的粉囊,那個香囊的味道極淡,人幾乎是聞不到的,不過我天下第一宮的紫翼蝶就不同了,它的嗅覺極為敏銳,就算是在千里之外……」

  「好了,別廢話了,快把那什麼蝶拿出來。」妃暝被白清雅囉囉嗦嗦的話說的不耐煩。

  「好啦。」白清雅見兩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不再廢話,忙地從懷中摸出一個玻璃瓶來,裡面果然棲息著一隻精緻的紫色蝴蝶,只是一動也不動,好似死去了一般。

  白清雅將瓶塞拔掉,向瓶子裡吹了一口氣,便見那只蝴蝶好似活過來了,緩緩地閃動著翅膀,從瓶子裡飛了出來。

  蝴蝶紫色翅膀有些淡,在陽光的折射下,好似透明的一般。

  白清雅給兩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兩人跟上。

  泥土的清香,混合著草的味道,緩緩地飄進鼻中。

  三人一路跟著那只蝴蝶而去,直到進到一個破敗的小廟之中。

  濃濃的霉味,立刻飄進幾人的口鼻之中,白清雅忙地摀住了鼻子,用手扇了扇飄在鼻尖的味道,抬頭看了一眼破廟,不禁狐疑道:「小丫頭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十一看到蝴蝶進入破廟的時候,立刻便跟了進去,裡面是一大塊的空地,髒亂地扔著許多破舊的衣服和木頭,空地前面是一個小屋,裡面嘰嘰喳喳地傳來許多人的聲音,其中最響亮的,便是小丫頭。

  鳳泠!

  十一一聽到那個聲音,便忙地進了小屋,聽小丫頭響亮的尖叫聲,十一還以為她遇上了什麼□□煩,誰知道,他一進去,便看見小丫頭雙手抱著一條灰白的狼狗,始終不肯撒手。

  小丫頭周圍圍著好幾個孩子,穿的破破爛爛的,一看便知道是城中的小乞丐。

  「妃鳳泠……」十一確定小丫頭沒受傷,心中的大石才算放了下來,可是看著渾身弄得灰撲撲,臉上沾滿了灰塵,心中又忍不住騰起一股怒火來。

  「爹爹……」小丫頭一見到十一,便喜笑顏開地撲向十一懷中,指著那條大狼狗說道:「爹爹,你看,是不是很像滾滾。」

  「妃鳳泠,告訴我,誰讓你一個人到處亂跑的?」十一雙手抱起小丫頭,覺得自己此時的手都是抖的。

  「爹爹,對不起……」妃鳳泠看著十一臉上陰雲密佈的樣子,就知道十一生氣了,而且是生了很大的氣,立刻抱緊了十一的脖子,在十一身上撒嬌道:「我知道錯了,十一不要生氣好不好,我看到這隻大狼狗,以為是滾滾,就跟著出來了,誰知道他們抓了它,還要吃掉它,十一,他們都是壞人。」

  妃鳳泠一邊道歉一邊從頭到尾地解釋了一遍,臉上也髒兮兮的,看得十一心一抽一抽的。

  「我們才不是壞人,這條狗本來就是我們先抓到的。」那幾個小乞丐也不是好欺負的,見妃鳳泠此時出現了兩個救兵,忙地上前將那條狗牽住,生怕被十一他們奪走了。

  「你們是要吃那條狗嗎?」白清雅與妃暝隨後便出現了,妃暝走到十一身邊,白清雅卻是看了幾個小乞丐一眼說道。

  「是……」那幾個小乞丐見白清雅等人,便知道與他們不同,是有功夫的,但是他們已經餓了好幾天了,好不容易抓了條狗來開開葷,今天說什麼也不能讓人給搶了。

  「不如這樣,你們呢,也是餓了想吃肉,我給你們幾兩銀子,你們把這條狗賣給我,怎麼樣。」白清雅說著,從袖子裡摸了一錠銀子在手上說道。

  那錠銀子不小,要買一條狗絕對是綽綽有餘,小乞丐他們要是能有那些銀子,可以吃好幾天肉了,因此幾人沒有多想,立刻便同意了。

  回到王府後,十一第一次狠狠地揍了小丫頭一頓。

  空闊的堂屋,沈靜亭白清雅全被十一趕了出去,就連妃暝也被十一冷冽的眼鋒給掃地出門。

  「十一,對不起……不要打了好不好。」小丫頭哭得梨花帶雨地抱著十一的大腿求饒。

  「我若沒記錯,兩天前你也說知道錯了……」十一坐在一邊的椅子瞪著小丫頭。

  「我很老實地承認錯誤也不對嗎?」聽著十一生氣聲音,小丫頭覺得覺得自己很委屈,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對……」十一突然起身,看著小丫頭道:「你每次都承認錯誤,卻沒一次改過。」

  「我以後都聽你話還不行嗎?」小丫頭眼巴巴地瞅著十一。

  「是嗎?你能保證以後都聽嗎?」十一已經一點兒都不相信這個小丫頭的話了,見風使舵的本事,比嘴上功夫還好。

  「我發誓。」小丫頭見十一不相信她,立馬舉起了雙手,臉上急迫的樣子,好似恨不得將心都挖出來給十一看一看。

 

 

第61章 開戰

  太陽已經開始下沉, 落日的餘暉灑在偌大的軍營之中,映襯出斑駁的陰影來。

  燕國與夜國的恩怨, 由來已深, 兩國交惡多年,也沒分出個勝負來。

  驕陽如火, 灑在著著這片大地之上。

  妃暝在接到白清雅消息的第二日,便前往了戰場。

  夜色,緩緩地降臨, 安靜著, 不時發出蟲鳴的叫聲。

  營帳之中 , 燭火跳躍著, 妃暝手中拿著交戰的地圖, 鎖著眉頭在思考著。

  「王爺, 所為得其情, 乃制其術, 如今形勢不明, 倒不如靜觀其變。」白南霜靜靜地站在一邊, 明顯地覺得妃暝心中有些急迫。

  「是啊,是啊,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白清雅懶散地靠在旁邊的椅子上, 看妃暝皺著眉頭的樣子, 忍不住嗤道:「王爺等了這麼多年, 如今近在眼前, 反倒沉不住氣了。」

  「白清雅……」魏雪衣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眼神看著白清雅,讓她不要再多話,妃暝如今心中本來就已經是心亂如麻,她現在還來湊熱鬧。

  「我說的,是實話嘛。」白清雅被魏雪衣瞪了一眼,不高興地噘嘴。

  「你說的不錯……」妃暝抬眼,良久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緩緩地坐下道:「是本王沒有沉住氣。」

  「王爺,當日我們探入夜**營時,並沒有見到長公主,或許,長公主根本就沒有前來。」魏雪衣見妃暝凝重的神色,不禁說道。

  「那可不一定……」白清雅終於坐正了說道:「你忘記那個被夜軍團團包圍的帳篷了,我如果料得不錯,裡面一定是長公主。」

  「好了,不管皇姐有沒有來,本王都要與軒轅清好好清算一番。」妃暝的神色很是嚴肅。

  金戈鳴,風聲呼嘯。

  火紅的雲,將戰場染得猶如一片火海。

  承武三十九年,七月

  妃暝與軒轅清第一次在戰場上相見。

  炙熱的太陽,將兩個人身上的鎧甲都折射出刺目的光線。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有彎彎的河流,不記時光地流動著。

  軒轅清的手段,算是光明磊落的,親自率領三十萬兵馬,大軍壓境地將整個草原都佔領了。

  妃暝沉斂地騎在馬上,與對面的那個男人對峙。

  「妃暝……想不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軒轅清清俊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看著妃暝,語氣輕鬆地就像見到一個老朋友一樣。

  妃暝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軒轅清,手中捏緊了劍,拚命地控制住自己,不要衝動。

  悠長的鼓聲,猶如轟雷一般,由燕國率先響了起來,而後此起彼伏,綿綿密密地,將整個戰場都渲染得緊張了起來。

  妃暝舉起了手中的劍,一聲令下之時,對面的鼓聲也響了起來,聲聲震天。

  從天而降的馬蹄聲突然之間像潮水一般,交織在了一起。

  汗水,血水,順著溝壑趟進小溪之中,頃刻間染紅了一整條河流。

  這是一場天昏地暗的殺戮,虜塞寒兵連雲死,戰場白骨纏草根。

  十一是第一次看見這樣慘烈的屠殺,蔓延的草地全是血腥的紅色,眼中,鼻中,耳中,全是殺戮的樣子,味道和聲音。

  他是一個暗衛,曾經以殺為名,冷心絕情地生命相搏,可是如今見到這樣的畫面,他的心卻忍不住揪緊了起來。

  「喂,楚十一,你在發什麼呆?」十一騎在一匹馬上,一劍劃開一個敵人的喉嚨時,濺起的血落在他臉上,熱熱的,比陽光灑下的溫度更高,讓他一瞬間迷惘地愣在了馬上。

  旁邊的白清雅一轉身便看到十一身後一個夜國士兵,□□直直地刺向他,當下也沒有多想,從馬上一躍而下,足尖輕點,落在十一的馬背之上,利劍出鞘,刷地解決掉那個士兵。

  白清雅的聲音及時地將十一喚醒,他一抬頭,便見到妃暝騎馬追著軒轅清進了樹林,心中一緊。

  軒轅清足智多謀,他擔心妃暝吃暗虧,因此並沒有多想,立刻便跟著追了上去。

  「喂,這裡交給你們,我去追他們。」白清雅自然也看到了妃暝的動向,回聲一喊,便忙地也跟了去。

  「保護好王爺……」魏雪衣轉眼,只來得及看到白清雅白衣的影子,忙地出聲,卻已經見不到她的人了。

  手起劍落,戰場上的男子,莫不是用血拼出來的,梁霄與霍丘慕幾乎都殺紅了眼,徐加木就更是狂躁,身上已經中了好幾刀,卻依然出手如電,像一直射出去的箭,一旦離弦就回不了弓。

  天色,漸漸地暗淡下來,天邊的雲,火紅地映出斑斑點點,落在沉靜的樹林之中。

  軒轅清是故意將妃暝引進樹林之中的,妃暝一見他便恨得眼睛幾乎都紅了,他便將計就計,將妃暝引進樹林,既然是兩個人的恩怨,他便與他,一較高下。

  茂密的森林,陰影地落下陽光的影子。

  軒轅清停下的時候,他的背後突然出現了一隊人馬,團團地將妃暝圍在了中間。

  「怎麼?終於藏不住狐狸尾巴了?」妃暝猛地勒住馬韁,停了下來,沉靜的臉上,卻並沒有一絲驚慌。

  「知道有埋伏,六王爺還肯上當,果然是個人物。」軒轅清轉了馬頭,回身看著妃暝,臉上詭異地似笑非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妃暝輕蔑地看了一圈,眼神波瀾不驚地落在軒轅清身上道:「夜王引我來,不是談天說地的吧。」

  「當然不是……」軒轅清眸子的眼色一暗,左手一抬,妃暝便見著那一圈的夜國將士,拉開了手中的弓箭,只待一聲令下,便可離弦。

  「六王爺可有什麼遺言需要本王帶給妃顏?」軒轅清微笑的臉上,一臉得意。

  「遺言?」妃暝面色驀然冷冽下來,看著軒轅清道:「只怕這句遺言要由夜王來說了。」

  妃暝話音剛落,軒轅清頭頂之上的樹上,突然便落下一道身影。

  黯紫的勁裝,蒙面的女子,精緻的髮簪,貼在烏黑的青絲之上。

  鋒利的匕首,削鐵如泥,直直地貼著軒轅清的喉嚨。

  女子的身形很纖細,腰猶如枝條一般柔韌,身輕如燕,悄無聲息便出現在軒轅清頭頂的樹上,而後在妃暝冷冽聲音中,飄然而下,落在軒轅清那匹馬的頭上,與軒轅清相對而視,手中的匕首,毫無預警地落在軒轅清的脖子上。

  「怎麼樣,送夜王的這份禮物,可還喜歡?」妃暝冷冷的一笑,周圍的樹縫之間,頃刻間便悄無聲息地又出現了許多的黑衣人。

  「王爺……」沈一緩緩地從暗處走出,向著妃暝下跪。

  十一進入樹林的時候,兩方正緊張地對峙著,十一一見此時的情景,便立刻住了嘴,小心謹慎地慢慢向妃暝而去。

  軒轅清守衛手中的弓箭依舊直直地對著妃暝,卻已經不敢隨便妄動。

  「姑娘好身手。」在這樣緊張的氛圍裡,軒轅清卻驀然笑了出來,眼神看著那個始終不出一聲的女子,蒙著黑色的面紗,只露出一雙冷漠的雙眼來。

  枝葉,隨著風,嘩嘩地發出聲音來,陽光漸漸地隨著時光西斜,將堇色變得火紅,最後瑟瑟地隨風搖晃了起來。

  此時的氣氛很是凝滯,兩邊的情況幾乎是一觸即發。

  「妃暝,這就是你想要的兩敗俱傷。」軒轅清的脖子上貼著匕首,卻依然是一股風輕雲淡的樣子,看得妃暝牙癢癢,卻又不能擅動。

  兩人的眼神,皆是陰鷙地對視,幾乎都看出了對方的不甘心,卻又是無可奈何。

  清風,突然大了起來,掀起樹葉碰撞的聲音。

  軒轅清幾乎是趁著風吹起頭髮落在女子眼前的時間,猛地向後一躺,口中一聲大喝:「動手……」

  整個人從馬背上一滾,躲開了女子的匕首。

  刷刷的箭雨,猶如驚弓之鳥,驀地響起,女子警覺軒轅清逃脫,忙地向前,直直地□□軒轅清的胸口,卻是被他避開了凶險的部位。

  軒轅清在馬上一轉,便一腳踢開了女子的手腕,彼時鋒利的箭雨也驀然響在樹林之中。

  此起彼伏的箭聲,刺進身體的聲音,不停歇地發出,妃暝所站的地方,箭雨更是密集,好在白清雅早已悄悄地躲在妃暝旁邊,右側又有十一,兩人在第一時間擋在了妃暝面前,手中的劍舞成一片密不透風的屏障來,幾乎將劍全都擋在了外面。

  可是雙拳難敵四手,縱然兩人警覺,出手極快,卻仍是不免幾隻利箭從縫隙之中插肩而過。

  「妃暝……」女子清脆的聲音,驀然響在混亂之中。

  可是這樣混亂的局面,軒轅清卻依然聽出那個聲音的主人。

  「住手,全部住手。」撲哧的利箭插入身體的聲音,隨著軒轅清的喊聲停了下來。

  幾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看著那個倒在妃暝手中的人,目瞪口呆。

 

 

第62章 死劫

  颯颯的風聲, 緩緩都被打散開來。

  「皇姐……」妃暝呆若木雞地看著手中的人,兩隻利箭, 穿過女子的身體,讓他抱著,從背後都能摸到穿過的箭尖。

  「妃顏……」驟然大變的場景, 幾乎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軒轅清更是呆滯地愣在原地,看著妃暝快速地翻身下馬, 將妃顏放在地上,雙手顫抖著,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魏雪衣,魏雪衣在哪裡?」妃暝看著渾身是血的女子, 錦黃的紗裙,幾乎全被染成了紅色,連說話的聲音都在抖。

  「長公主……」十一也被突然出現的妃顏嚇了一跳, 立刻跪了下去,幫妃暝扶著, 看著她胸腹兩處不停冒出血的地方, 腦中一片空白。

  「屬下立刻去找。」沈一轉身便消失在樹林之中,身形極快地去找魏雪衣。

  「妃顏, 為什麼,為什麼?」軒轅清猛然回過神來, 眼中血紅地顯出瘋狂地走到妃顏面前, 低頭看著她。

  他的胸口還插著一把匕首, 浸染的鮮血順著衣裳向下流淌。

  「軒轅清,你問我……為什麼?」妃顏的額頭上全是疼出來的汗,細細密密地,從額頭滑落,混合著血水,一滴一滴地流到青色的草地上。

  「皇姐,不要再說了。」妃暝見妃顏難受的樣子,心中猛地揪緊。

  「妃暝,我的親弟弟……」妃顏的眼神從軒轅清轉到妃暝臉上,虛弱的聲調,讓周邊看著的人,無不傷心:「我這一生,小時候,一直在望眼欲穿地等,長大了,卻又活在仇恨裡,我綁著別人,也不曾放過自己,一生快樂的時光,屈指可數。妃暝,答應我,如果你將來登上那個位置,做個好皇帝,有情有義的皇帝,我想看看,那個位置,是不是真的就那麼殘忍。」

  「皇姐,不要,你不會有事的。」妃暝聽著妃顏低沉的聲音,恍若將死之人最後的回憶一般,心中酸楚地瀰散出悲傷來。

  這是他的親姐姐,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她曾經歷的那些苦楚,她的願望。

  外祖父去世的時候,曾對妃暝說,落櫻谷口的亭子是妃顏親手搭的,那是她用等待的時光修建起來的,從五歲的時候,她就一日一日地開始在谷口等待她的父母去接她,她聽到每一個消息,都覺得,可能明天就會見到親人了,可是每一天等到卻都是失望。

  十歲的妃顏,還是會笑的,她坐在谷口,等著她的親人,從五歲到十歲,從十歲到十五歲,妃顏時常在想,為什麼時間總是讓人覺得晚了一步,她懷著期望地等了十五年,他們卻出現在她絕望的後面那一天。

  外祖父的去世,是妃顏心中最悲傷的事,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妃顏不再繼續等,她想,與其悲傷地望眼欲穿,不如選擇遺忘更好,那樣她不會活得那麼累,她的人生,還能歡歡喜喜地繼續走下去。

  喜歡一個人,是少女最美的心情。遇見軒轅清,妃顏覺得,自己是不是也開始幸運了起來。

  她義無反顧,沒有任何包袱地去喜歡一個人,卻沒有想到,這個人卻騙了她。

  燕國的地牢,黑漆漆的,就像落櫻谷安靜的谷口一樣,沒有絲毫的光亮,一望無際的黑暗,讓她看著,也覺得是絕望。

  她第一次親口叫出父皇的名字,是在她走上祭台的前一晚。

  那天晚上的地牢特別冷,就像她在寒冬最冷的時候,卻一身薄衣地蹲在落櫻谷口時的溫度。

  「妃顏,朕現在能做的,只是放了你,可是從此以後,你再也不是妃顏,不是燕國的長公主了,你……走吧……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承武帝沉冷的聲調,就像一把鋒利的劍,生生地將冰凍的心,切成了兩半。

  「父皇……」妃顏走出地牢的時候,握緊了拳頭,臉上沒有半點表情,背對著承武帝問道:「你有後悔過嗎?後悔拋下我……」

  「後悔?」承武帝愣了一愣,半晌卻突然笑了出來:「這世上沒有後悔,沒有假如,朕就算說有,那也只是假的。」

  妃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燕國的,她只是在踏出燕國境內的時候,回頭深深地看著那個她出生的地方,想著……以後再也回不去了。

  外祖父曾說她是個優柔寡斷放不下的女子,是啊,如果她能乾脆利落一點,也許她早就一劍殺掉那個騙她的人。如果她能放下,就不會被軒轅清禁錮在夜國,她能瀟灑地去過自己的人生,不會記著仇恨,既困住了自己,也讓別人不得安生。

  可是她不是那樣的人,外祖父早就看清了她。

  風聲,呼嘯著,恍如一曲悲歌,隨著枝葉的碰撞,嗚咽出聲。

  妃暝看著妃顏蒼白的面色,縱然他如何鐵石心腸,眼中也忍不住地侵出眼淚來。

  「妃顏,不要……」軒轅清看著妃顏緩緩地闔上眼,恍若瘋了一般,推開周邊的人,跪在妃顏身邊,伸手便要去搶。

  「軒轅清……」妃暝狠狠的聲音,帶著陰沉的戾氣道:「你敢碰她一下試試。」

  妃暝的眼神此時就像一隻野狼,看著軒轅清,恨不得將他撕咬成碎片。

  軒轅清卻恍若未聞,只是看著妃顏,眼眶紅的幾欲滴血一般。

  「軒轅清……死對我來說,是解脫,我再也不用懷疑你,恨你,千方百計地算計你。」妃顏閉著眼,染血的唇卻緩緩露出一抹笑:「當我知道你騙了我的時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什麼都不問,就相信你,愛上你。其實我是覺得自己只是一個連皇帝的面也見不到的公主,怎麼會有人來騙我呢?那個人一定是個傻子。」

  緩緩的歎息,讓唇角的笑都變得諷刺了起來。

  「可是啊,這世上還真有那麼傻的傻子,愛上一個人,只為利用她,軒轅清……難道你不覺得累嗎?」妃顏終於睜開了眼,直直地看著軒轅清,看著曾經教會她許多事的人,他讓她體會了所有的愛恨情仇,酸甜苦辣:「軒轅清,我恨你,如果有下輩子,我再也不想遇見你,我們……就做個插肩而過的陌生人好了。」

  妃顏微笑著,看著軒轅清闔上眼,淚水如雨一般落下。

  潺潺的血,不停 地往下流,妃暝幾乎是手忙腳亂地用衣裳,想將傷口摀住,卻無濟於事,只能無助地看著妃顏,感受著她的身體,溫度一點一點地消失。

  「皇姐,不要,不要閉上眼睛。」妃暝的神智幾乎都亂了,看著妃顏緩緩地闔上眼,那隱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刷地一下掉了下來。

  「妃暝,天上……是不是下雪了?」妃顏的眼神帶著迷離之色,微微地閉上又緩緩地睜開,說話的聲調無力地低了下去:「妃暝,記得帶我回燕國,我是個叛國的公主,沒有資格進入皇家的陵墓,可是我想回落櫻谷,只有那裡,才是我的故土。」

  漸漸無力的聲音,終於消逝在了風裡,猶如一曲輕輕的殤音,落在風裡。

  「皇姐……皇姐……」妃暝抱著無力垂下手臂的妃顏,慌亂地搖動著,嘴裡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妃顏……」

  「啊……」軒轅清親眼看著妃顏死在妃暝的懷中,驀地仰天長嘯,悲蹌的音調,幾乎驚擾了林中的鳥,呼啦一下全飛了起來,掠枝而去。

  「軒轅清,我殺了你……」妃暝悲傷地將妃顏放在地上,握緊手中的劍,便要刺向軒轅清。

  「王爺……」十一和白清雅見妃暝瘋狂的樣子,忙地上前拉住他。

  軒轅清此時身邊全是弓箭手,妃暝如果真的要動手,還沒出手,便會被射殺。

  風,漸漸地盛大了起來,似清唱著一曲憂傷的歌調,預告著生命的隕落。

  燕國的百姓都有一個風俗,家中如果有親人去世,就會做一盞送魂燈,為親人的生魂引路。

  人盡如燈滅,引魂送餘生。

  妃暝靜靜地在妃顏身邊跪了許久,才緩緩地起身,將妃顏抱起,彷如幽魂一般,向樹林外走去。

  浩瀚的草原,全是血腥的紅色,那是兩國將士的身體,染紅的草原,滿天滿地,讓妃暝看著,也覺得傷心。

  「皇姐,你說這個天下,到底與我們有何干?」妃暝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母后死了,你也死了,這些千千萬萬的將士,也送命了,皇姐……我是不是錯了。」

  看著一望無際的血紅,妃暝終於沒有忍住,跪在地上,淚如雨下。

  可是妃顏只能靜靜地躺著,沒有生命的氣息,就像一個冷冰冰的人偶,聽著妃暝一聲聲的哭泣。

  「王爺……」十一感受著妃暝的悲傷,緩緩地跪在妃暝身後,他從來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別人,可是看著妃暝難過,他的心中卻是說不出的難過,看著這個原本冷硬的男人,第一次這樣毫無顧忌地哭了出來。

 

 

第63章 繼位

  魏雪衣趕到妃暝身邊的時候, 妃顏已經沒有絲毫的氣息了。

  妃暝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得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尤其是魏雪衣,忙地伸手將給妃暝敲暈, 帶回了燕國的軍營。

  兩國的交戰,因為軒轅清的受傷,夜國的後退暫時畫上了句號。

  妃暝醒過來的時候, 睜著眼睛愣了半晌。

  十一趴在床沿邊上睡著了。

  妃暝的手指, 緩緩地放在十一的臉上, 輕輕地摩挲著,最後落在那烏黑的頭髮上。

  「王爺,醒了?」十一被妃暝的碰觸驚醒, 睜眼卻見妃暝手掌捏著他的頭髮發呆。

  「嗯。」妃暝的聲音清清淡淡的, 讓十一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十一, 幫我找一些竹紙吧。」妃暝收回了手,從床上緩緩地起身, 看著窗外的陰影,沉默了半晌說道:「我想替皇姐做一盞送魂燈。」

  「好……」十一心中突然哽咽地覺得很難受, 就像有人捏著他的喉嚨一般,連說話都有些費力氣。

  風聲囂肆,似帶著嗚咽之聲。

  十一從來都不知道, 原來妃暝的手藝很不錯,那盞燈,做的很是精緻小巧, 被妃暝高高地掛在屋簷上,隨著輕風微微地搖晃著。

  明明是八月的陽光,溫度熱的惑人,十一卻覺得週身都涼涼的,如置身寒冬一般。

  妃顏的身體,是被妃暝親手一把火燒掉的,盛大的烈火,似乎吞噬了陽光,讓所有人都置身陰霾。

  承武三十九年七月,妃顏去世後的第三天。

  平陽王府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國子監太傅白覲,他是帶著一道聖旨來的,臉上掛著從未有過的嚴肅。

  「六王爺,接旨吧。」白覲一身朝衣,風塵僕僕的,卻沒有一絲要休息的意思,站在王府門口,便拿出了手中的聖旨,錦黃地,燦燦地印著兩個大字。

  妃暝愣了一愣,眼神觸碰到白覲極是鄭重的眼神,方回過神來,緩緩地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余聞天命不殆,唯歸於德,膝下皇六子文韜武略、恭儉仁孝。上敬天地宗親,下護天下子民,有聖賢之能,朕以蒼生為念,立之為新帝,肇基帝胄,承天應人,繼朕位後登基,欽此。」白覲沉穩的聲音,猶如平地一聲驚雷,讓妃暝愣在了原地。

  「太傅,父皇他……」妃暝心中極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卻又很快地被他否定了。

  「先皇三日前,已經駕崩了,還請六王爺節哀。」白覲平整的臉上,露出一抹沉痛來,將手中的聖旨遞給妃暝,便忙地上前扶起了妃暝道:「自王爺走後,皇上日日被『天絕』之毒折磨,雖然有慕容先生與太醫盡力相救,終究沒有堅持下去。」

  「三日前?」妃暝此時只覺得自己耳中全是轟隆隆的響聲,嘴裡只無意識地念著『三日前』這幾個字。

  「哈哈哈……」妃暝突然像癲狂發作一般,仰天大笑了起來,片刻又轉為悲傷的哽咽之聲:「皇姐,父皇,為什麼?為什麼?」

  妃暝的哽咽極是傷心,讓人聽著心中也情不自禁地跟著一同悲泣。

  十一此時卻是遠遠地站在最後,看著妃暝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悲痛地發洩,心中只是冰涼地覺得,眼前全是黑暗。

  沉重的宮門,黑暗的千重殿,錦色的黃袍,威嚴的面容。

  十一想起那個人曾要他承諾的誓言,心中只覺得寒涼萬分。

  轉身離開的時候,十一遠遠地看見妃暝被眾人圍在中間,所有的人神色都是凝重的,五味雜陳的不知是何滋味。

  七月的陽光,溫暖地落在十一身上。

  自從接到聖旨,妃暝一行人便商量著,應盡快啟程,趕回燕京。

  只有十一,靜靜地陪著兩個孩子,時常呆呆地陷進沉思之中。

  「十一,好累啊,可不可以不要練了。」妃鳳泠一早上被白清雅壓著練武功,心中無比地怨念。

  「不練就不練吧。」十一回過神來,看著小丫頭的眼神,閃爍著細長的光芒。

  夕陽西下的顏色,猶如九月的楓葉一般,醉人地發出瑟瑟的堇色。

  十一緩緩地將小丫頭抱進懷中,良久也不曾一言。

  「十一……你在傷心嗎?」小孩子的心終是敏感而直接的,妃鳳泠看著十一臉上雖然掛著笑,但心中卻總讓她覺得惶惑不安。

  「是啊,我在傷心。」十一微微愣了一愣,而後說道:「因為有親近的人不在了,所以很傷心。」

  十一的臉色有些蒼白,手掌輕輕地落在小丫頭的頭頂,緩緩地撫摸著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小丫頭會不會傷心?」

  「不在?」小丫頭不明地抬頭,雙眼矍鑠地看著十一問道:「十一為什麼不在,是因為我惹十一生氣了嗎?」

  十一被小丫頭搬著腦袋,不肯讓他轉頭,眼中漸漸地露出急迫的神色而來說道:「爹爹怎麼能不要鳳泠,鳳泠雖然不聽話,可卻是爹爹的寶貝啊。」

  「是啊,是我的寶貝。」十一聽著小丫頭的童言稚語,心中難過地將小丫頭緊緊地抱緊了懷裡。

  清風搖曳,吹起路上的漫漫黃沙,讓整個趕路的隊伍都變得灰塵撲撲。

  自從接到聖旨,妃暝便帶著身邊的一行人快馬加鞭地向燕京趕去,□轆的馬車,快速地從小路呼嘯而過。

  十一靜靜地陪著兩個孩子,偶爾掀開簾子,看一看,他們走到哪裡了。

  愈接近燕京,十一的心愈慌亂,尤其是在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城門時,他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好似都被抽走了,心裡踟躕著,想轉身逃去。

  可是,他終究是沒有辦法真的逃走的,他可以鴕鳥地將自己藏起來,卻沒有辦法不去面對妃暝的登基。

  他終於走上了曾經想要的那個位置,可是他卻不像當初那樣覺得開心。

  承武三十九年,八月

  妃暝在燕國的祖廟前,舉行了登基大典,文武百官,天下百姓,莫不俯首相迎。

  十一帶著兩個孩子,站在文武百官的身後,親眼看著他,一身墨衣金紋的龍袍,閃爍著銀光的皇冠,緩緩地走上御龍台,轉身坐在偌大的龍椅之上。

  他終於做了皇帝了。

  十一看著的時候,突然微笑著落下了淚來,心中輕輕地告訴自己:「皇權面前,天下人皆為棋卒,他楚十一,也不過其中一個而已。」

  回到王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府中一切依然井然有序,只除了妃暝這個主人已經不在,最近幾日,他都忙著登基大典,十一已經好幾日都沒有見著他了。

  他們,忽然之間就好像隔了一條巨大的鴻溝,讓十一連想也不敢想。

  燭火悠然,像舞蹈一般跳躍著。

  十一陪著兩個孩子,將他們哄睡了,才回到屋中。

  蠟燭,緩緩地流著紅淚,將薄莎縹緲的屋中渲染的很是迷濛。

  十一平日裡很少寫字,因為用的很少,他一向是個話不多的人,做什麼,說什麼都很是乾淨利落的。

  妃暝的毛筆已經乾涸地很久沒用了,十一也是第一次,擅自用了他的東西。

  雪白的宣紙,十一執筆想了許久,才鄭重地落下了筆。

  青墨的香味,緩緩地瀰漫,十一思慮了半晌,卻只寫了兩個字,抬起手,十一想著是不是再多寫幾個,可是拿在手中,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糾結了半晌,終究也只留了兩個字。

  夜色,摩挲地顯現枝葉的陰影,隨著風聲在空中幽幽地響著。

  十一終究是選擇了離開,因為那個承諾。

  他想著自己雖不是什麼重信承諾的大俠,卻也不是背信棄義之輩,尤其當初他起誓的那個籌碼,是兩個孩子。

  十一趁著夜色離開的時候,走得很是瀟灑,連頭也不曾回一下。

  他害怕,一回頭,便再也走不掉了,他捨不得兩個孩子,更捨不得那個人。

  十一離開的時候,唯一慶幸的便是知道了愛情的滋味。

  妃暝是從兩個孩子的嘴裡知道十一消失不見的消息的,在他帶著滿身的疲憊,心心唸唸地想著他的時候,卻聽到小丫頭哭著說十一拋棄她,不要她了。

  妃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足足愣了半日,腦袋空白地渾渾噩噩起來,就連小丫頭傷心的哭喊聲也幾乎都屏蔽地聽不見。

  妃暝想著,十一是不是在跟他生氣,或許他只是累了,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也許,過兩日他就回來了。

  他自欺欺人地想了許久,直到他看到書房裡十一留的那兩個字。

  十一的字跡很鐫秀,就像他臉上地的酒窩一樣,帶著靦腆的秀氣。

  「珍重……」妃暝的指尖顫抖著,落在那兩個已經乾涸地字跡上,細細地撫摸著,他緩緩地閉上眼,威嚴的龍袍將面容映襯得很是冷峻。

  妃暝看著那張雪白的紙,很想將它撕碎,可是手掌壓在上面許久,卻也捨不得動手,因為,那是十一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他捨不得,在上面弄出一絲痕跡來。

 

 

第64章 孤寡人

  十里春香, 沐蘭皎蕙

  深沉的夜風,帶著薄薄的涼氣,

  凌冽透心。

  燕國陰沉的地牢之中,一身龍紋墨衣的妃暝默然出現, 嚇得兩個守牢的獄卒忙地跪下。

  「妃蒼瑒呢?」妃暝冰冷的語調讓人聽不出情緒,也不知道是喜是怒。

  「回皇上,犯人被關在地牢最底下的一層。」兩個小獄卒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前面帶路。」妃暝眉眼未曾一動, 靜靜地看著黑沉的地牢。

  陰暗的潮濕, 隨著前進愈加深沉, 地牢之中鋪面而來一種難聞的味道,那是血腥累積發出的惡臭。

  「皇上,到了。」獄卒小心翼翼地將妃暝帶到一處牢房, 而後在妃暝的揮手下, 躬身退了出去。

  那是燕國最底層的牢獄, 陰暗,潮濕, 惡臭,妃蒼瑒靜靜地背對著妃暝, 耳中似乎聽到了動靜,卻依舊一動也未動。

  「父皇駕崩了……」妃暝看著妃蒼瑒的背影,單薄, 消瘦,孤絕,甚至帶著一種放任的隨意。

  「是嗎?」妃蒼瑒沉默了許久, 就在妃暝以為他會繼續莫默默無言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說道:「所以你是來殺我的?」

  「不錯……」妃暝並沒有否認,直接從懷中摸出一個瓶子,從牢房的縫隙扔了進去。

  細長的手指,白皙修長,慢慢地從腳邊拾起了瓶子,看著,而後慢慢地笑了起來。

  「妃暝,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明明就是太子,為什麼還要做這些大逆不道的事?」低沉的男聲,帶著微微的滄桑:「你們都覺得我瘋了。」

  「難道不是嗎?」空闊的地牢,冷冷的聲調一聲聲地迴響。

  「當然不是,妃暝,你只知道我佔著這個太子之位,可只有我知道,這個位置,從來都不是我的。」妃蒼瑒終於緩緩地轉過了身,雙眼帶著恨意,看著妃暝道:「皇后當年逼父皇答應她,不許立你為太子,所以父皇將這個位置給了我,父皇

  說,太子如果不是你,那麼是誰都不重要。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這個太子之位,其實是為你守的。」

  沉沉的夜風,呼嘯地從牆上的窗口吹過,似乎將妃蒼瑒的聲音傳了很遠。

  「父皇說的不錯,人的貪慾之心總是沒有止境的。」妃蒼瑒的聲音微微地帶著嘲諷的笑意,在地牢之中幽幽地回轉著。

  纖細的指尖,舉著瓶子緩緩地放進嘴中,一飲而下。

  不足頃刻,地牢之中,便又添一具屍體。

  幽幽的月光,明亮地照射著大地,妃暝走出地牢的時候,仰頭望天,眼中微微地帶著濕潤。

  父皇說,他曾經也是一個深信愛情的人,直到坐上這個位置,他開始慢慢地改變,而他身邊的人也漸漸地離他遠去,高處不勝寒,這九五至尊,注定是孤家寡人。

  皇姐曾讓他做一個有血有肉的皇帝,可是十一卻離開了他,他的血和肉,拋棄了他,如今活著的也只是行死走肉而已。

  天下人來來去去,他如今登上帝位,卻連自己最愛的人也留不住。

  妃暝緩緩地抬眼,看著清冷的月光,將他包圍著,心中卻是無比的淒清寒涼,這天地間孑然一身的孤獨,他終於也嘗到了滋味。

  九月的秋風,盛大地吹散了天下的枝葉,晃晃悠悠地蕭瑟了整個天色。

  浩瀚的宮殿,層層疊疊地映入妃暝眼簾,站在皇城的最高處,他遙遙地抬眼望去,卻不知道要看向哪裡才是十一離去的方向。

  瓊樓玉宇,雕樑畫棟,卻看不進他的眼中。

  隱秘的暗處,妃卿絕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要出去的妃鳳泠低聲道:「別去打擾父皇。」

  「可是我想十一,卿卿,十一不要我們了嗎?他以後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妃鳳泠傷心地皺著小臉,泫然欲泣地看著妃卿絕。

  「不會……」妃卿絕嚴肅的小臉很是低沉,眼神直直地看著妃暝的背影道:「天涯海角,我們都會找到他的,只要他還活著,我和父王就一定能找到他。」

  妃卿絕的眼神很銳利,說話的口氣霸氣而堅定,一點也不像是六歲的孩子。

  「真的嗎?可是我聽說,父皇要娶師傅做皇后,那以後十一怎麼辦?」妃鳳泠撅著小嘴,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這是權宜之計,父皇登基為帝,如果不立後,會讓天下非議的。」妃卿絕溫柔地摸了摸妃鳳泠的頭頂,聲音帶著略略的無奈道:「爹爹也永遠是我們的爹爹,你放心好了。」

  「可是我聽說,別的小孩都是一個爹一個娘,為什麼我們是兩個爹爹呢?」小丫頭最近不知道聽了誰的八卦,腦子裡一團漿糊地沒弄明白。

  「這個?」妃卿絕腦子停滯地為難了一下,說道:「這個問題以後找到十一再問吧,以後如果誰再給你說這些,你不要理他就好了。」

  「哦,好。」小丫頭心中依然不明白,不過想著他家卿卿一向聰明,他說的一定不會錯,因此也不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

  燕國,承武三十九年十月,妃暝詔告天地,封長子妃卿絕為太子,長女妃鳳泠為天聖公主,改年號崇寧,娶國子監太傅次女白清雅為後,並下令廢除一年一次的女子選秀。

  此言一出,天下人莫不流言四起,有人說如今的帝后情深,乃大燕之福,卻又有人非議皇帝有違祖法,所謂皇家天子,應以子息綿延才是正道。

  可是不管天下人如何流傳,這一年一次的選秀仍是被妃暝強硬地廢除了。

  燕國,崇寧四年

  深秋的天氣,清冷而濕潤,尤是晨起之時,帶著夜霧的水汽,莫名地有種朦朧感。

  蕭燕陽睜開眼的時候,有一瞬的迷濛,習慣地摸了摸身邊,卻觸手一抹冰涼,才徹底的清醒過來。

  「燕陽……蕭燕陽……」溫暖的被窩還沒來得及回味,門口就傳來槐序喊他的大嗓門,嚇得他激靈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

  「還睡著?今天府裡有貴客,廚房裡趙大叔都催了好幾回,說缸裡沒水了,你還不快點,找抽呢?」槐序皺著一張臉,衣裳沾了好些廚房的鍋灰,咚地一下踹開了燕陽的房門,插著腰站在門口,瞪著燕陽七手八腳地一邊穿衣服一邊慌忙地嚷著:「就來,就來了……」

  「嘁,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等圖管事兒知道,準得抽死你。」槐序沾滿鍋灰的身上有些狼狽,斜眼瞇著燕陽嗤道:「子春那個傻瓜還說看著你睡得熟不忍心叫你,我看等你被抓個現行,他還心不心疼你。」

  「圖管事沒在,聽說跟老爺去迎客了。」燕陽正繫著腰帶,子春就從隔壁的窗欞上支了顆小腦袋出來,諂媚地對著槐序傻笑。

  「沒在也不能偷懶……」槐序看了一眼子春,插在腰上的手在衣裳上蹭了蹭咕噥道:「要不我起這麼早幹什麼。」

  「好了,好了,快走,等趙大叔生氣,就該我倒霉了。」燕陽忙慌慌地整理好衣裳,拉著槐序就往廚房跑去。

  槐序被燕陽拽了個正著,不得不跟著跑了起來。

  蕭燕陽的腿腳不方便,有些跛,跑不快,等到廚房,剛好撞上趙德全第二輪發火。

  燕陽不敢吱聲,唯唯諾諾地受了趙德全一記鍋鏟後,心急火燎地挑水去了。

  他可不敢再惹這個火廚子,脾氣爆起來,連府裡老爺也壓不住他,更何況他一個挑水小奴才。

  據說這次來的是京裡的一個貴客,跟李府老爺三代之前有些姻親關係,至於有多親,連他們家老爺都有些弄不清楚,就更別說他們這些下人了。

  且說這寧陽,地處封

  國之北,風雨不濟,常年不是乾旱就是澇災,又距京師偏遠,實在是沒啥油水,因此眾人甚是不明白這京裡的貴人到底哪根筋沒搭對,要遊玩到這個偏僻的小地方來。

  燕陽耷拉著腦袋一邊挑水,一邊尋思著怎麼能悄無聲息地出府一趟,或者去趟同福客棧也行,聽說裘小之現在是那兒的管事,他也好去看看。

  進李府一年,他還沒有機會出去過,這地方雖比不上王府貴胄,但這李家老爺也算寧陽富商,什麼規矩教條,比之京中顯貴,也是不算少的,更別說還有那樣一個錙銖必較的管事,蕭燕陽剛進府就被收拾過一回,在樹上吊了三天三夜,差點沒弄掉他一條小命,嚇得他每次遠遠看到圖管事,都選擇繞道走。

  「燕陽……」剛把水缸挑滿,還沒來得及休息,就看著三夫人身邊的丫鬟微笑著對他招手。

  「三夫人可是有什麼吩咐?」燕陽左右看了一眼,見都在各忙各的,忙一陣小跑過去,壓低了聲音問道。

  「三夫人今天想吃德聚齋的點心,我又走不開,能不能勞煩你,去替三夫人買些。」小丫頭桃紅的衣裳,晃得燕陽有些亮眼地呆滯了幾秒,等明白過後,懷裡已經被塞了一串銅板,手上放了兩粒碎銀。

  燕陽似被懷裡的銅板燙了一下,忙地退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廚房。

  小丫頭循著燕陽的眼神瞧了瞧廚房,剛巧撞上趙德全的眼神,不禁笑著拍了拍燕陽的手臂道:「你安心,我跟趙師傅說。」

  德聚齋是寧陽的老店,蕭燕陽剛來的時候,聞著傳來的香味,望眼欲穿地看了許久,期待著能吃一回裡面的點心,最後卻只有將口水嚥回肚子裡。

  時值正午,深秋的天氣,沒有多少溫度,倒是風捲起來,吹得燕陽裹緊了身上的衣裳。

  他緊著時間,先躥到南街的同福客棧,縮頭縮腦地看見裘小之忙著招呼進店的客人。

  三個月沒見,原來瘦的皮包骨似的裘小之長了些個子,也壯實了一些,如今要欺負起他來,估計更是容易了。

  燕陽悄悄地蹲在門口,有些感慨地抹了抹眼淚,想著見到裘小之要怎麼交代他這幾個月的行蹤。

  進王府三個月,他也沒回去找過他們,如果被師傅知道,估計得拿鞭子抽他。

  裘小之一向是個眼尖嘴利的人,尤其是升做客棧的前台後,就是一隻老鼠從客棧門前爬過,他只怕也是清楚明白的,更別說燕陽那樣大一個人了,只是蕭燕陽一直背對著他,所以一直沒看清楚。

  他估摸著蕭燕陽蹲在門口是在數住一晚上客棧的房錢,因此也沒上去打擾。

  只是這個數錢的時間有些太長了,裘小之最終也沒有忍住上前,滿臉堆笑地問:「這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裘小之的聲音很溫和,很諂媚,本著你要住店就是我的客人,不住店也可以發展成客人的精神,他笑得像朵喇叭花似的燦爛。

  裘小之在同福客棧做了一年的工作,見誰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從來沒跟人紅過臉,卻不想這一次沒忍住地在客棧的大門口潑婦罵街地展示了一回。

  「蕭燕陽,你個殺千刀的混蛋,是人是鬼?」

  「……」

  「三個月了,不聲不響地失蹤,連句話都不留,你到底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去了?」

  「……」

  「為什麼不回家,師傅和我們都擔心死你了……」

  「對不起……」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行了,回去師傅不剝你三層皮,我裘小之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這是我攢的銀子,你替我給他們……」蕭燕陽一聽到師傅兩個字便手腳利索地從懷裡掏了一個小口袋出來,塞到裘小之懷裡就轉身跑了。

  裘小之風中凌亂地愣了很久,等回過神來,蕭燕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如果不是他手上熱乎乎的錢口袋,他都以為這只是他做的一場白日夢。

  燕陽回府的時候,剛好撞上李府老爺和圖管事在府門口,甚是恭敬地對著轎子裡的人說話。

  「蘇姑娘,已經到了……」錦黃的簾子緩緩地被掀開,露出一身暗紅的衣裳來。

  李源修黯青的衣袍,一如這深秋的天色,帶著些沉意。

  燕陽著實被嚇了一跳,忙地拽緊手裡的點心,從側門先溜了進去。

  「你個偷懶的小子,又藏到哪兒去了?」蕭燕陽前腳剛進廚房,就被槐序逮了個正著。

  「我……我去替三夫人買點心。」燕陽見槐序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忙提起手中的點心盒子給他看,生怕他一衝動,手中的棍子就向他身上招呼了。

  「喲……現在是三夫人的狗了?」槐序的嘴真是利索得像刀一樣,斜眼盯著他的神色裡滿是不屑的鄙夷。

  燕陽默然地轉頭,也不理他,槐序這人他知道,說話直爽又刻薄,要真計較起來,他估計一天都別想清淨。

  燕陽將點心仔細地重新包了一下,剛才在府門口看到李府老爺的時候,跑得有些急,外面包點心盒子的錦帕被他捏的有些皺了。

  「趙師傅,我剛才在門口看到老爺和圖管事已經領著客人進府了,估摸著馬上就有人通知過來,我先把點心給三夫人送去,立刻就回來。」燕陽一邊理著點心盒子,一邊跟趙德全打招呼。

  趙德全正在廚房裡熱火朝天的忙著,聽著燕陽的話,從裡面支了腦袋出來,有些不耐煩道:「快去,快去,趕快回來,我這還等著用柴呢。」

  蕭燕陽聽趙德全催他,風疾火燎地衝了出去。

  裘小之自從蕭燕陽從他面前落跑之後,當天晚上就回藥廬結結實實地告了他一狀,然後所有人就開始上天下地地在寧陽城裡搜尋他。

  卻不想這個蕭燕陽就像瞬間人間蒸發了一樣,任憑他們上上下下尋了許久,也沒找著一點消息。

  秋風蕭瑟,捲起殘葉,盤旋著在地上畫圈兒。

  裘小之一邊唉聲歎氣地詛咒燕陽,一邊向德聚齋走去。

  店裡掌櫃的媳婦兒懷孕,想吃德聚齋的紅棗糕,請他幫忙跑一趟,他想著順時再打聽打聽燕陽的消息,因此很樂意地接受了。

  德聚齋是寧陽的老字號,蕭燕陽被他師傅從懸崖邊上撿回去路過的時候,裘小之正守在德聚齋的門口流口水。

  蕭少音是個大夫,據說當年剛拜了師,師傅便魂歸九天,因此並沒有學到什麼本事。他的醫術一向-是個半吊子,不過因為生性善良,收養了好幾個孤兒,裘小之便是其中一個,當然,蕭燕陽也算其中一個,只不過他的情況與他們不太一樣。

  燕陽是四年前蕭少音上山採草藥的時候救回來的,據說撿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全是血,手足的筋還盡數被利刃給挑斷了,身上被劍戳了好幾個窟窿,眼看著便要活不下去了,後來也不知道蕭少音怎麼弄的,硬是把人給救活了。

  裘小之常常說楚燕陽命大,平日裡沒什麼用的蕭大夫就像突然開竅了似的。

  秋意深瑟。

  裘小之正打算進門,就發現德聚齋門口站著兩個小孩兒,眼神直直地望著德聚齋,那樣子竟像極了以前的他和蕭燕陽。

  不過,還是有些不同。

  那時候他和燕陽是兩個窮光蛋,可這兩個小孩卻穿的很是鮮亮,光看身上那上好的絲綢,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看你做的好事,竟然把送給爹爹的點心吃光了,這下怎麼哄爹爹跟我們回家,你這個笨蛋。」男孩稚嫩的臉上,有些深沉,一雙眼精厲地閃著冷光,瞪著面前的小女孩兒。

  「我知道錯了。」小姑娘粉粉的臉,微微地鼓著,不安地絞著手指問男孩兒:「怎麼辦?這裡有爹爹喜歡吃的點心嗎?」

  「我哪知道,先進去看看吧。」男孩兒無奈地看了一眼德聚齋,而後拉著小姑娘走了進去。

  裘小之一直看著兩個小孩兒進屋,方收回視線,跟著進了店。

  「掌櫃的……來一斤紅棗糕……」裘小之的嗓門不算大,不過在這家小店裡,卻是迴響著盤旋了好幾圈。

  「喲……來替你們老闆娘買的吧?」徐成在寧陽開了十年的店,每日來來去去照顧他生意的,自然是清楚明白,於是笑著包了紅棗糕,遞給裘小之。

  「是啊……」裘小之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剛才那倆小孩兒,見他們果然認認真真地看著各色點心,不禁微微地笑了。

  「哎喲,我的少爺小姐,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裘小之剛轉身準備出門,就被門口風風火火滾進來的一團直接給撞開了。

  「圖管事?」裘小之仔細一看,才發現圓滾滾進來的竟然是寧陽首富李府的管家,看他聲色俱佳的一邊哀嚎一邊抹眼淚,裘小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看平日裡他小肚雞腸的刻薄樣,裘小之還真不知道,這圖管事還有這樣在別人面前哭天搶地的時候。

  兩個小孩兒奇奇怪怪地瞧著那個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人,正無語,卻不想一抬頭就看到一身暗衣墨紋的女子,緩緩地出現在門口。

  「傾夏……」兩個孩子立刻便繞過正賣力表演的圖管事,跑到女子面前問道:」這個是什麼人?「

  小男孩兒的表情很嚴肅,濃眉緊緊地蹙著,帶著一股威嚴的氣勢,站在女子面前。

  裘小之循著聲音抬頭,一眼便看見進門的女子,暗紅的衣裳,修長而緊身,金黃的軟絲碧玉,兩鬢插著一隻古舊的木簪,錦繡而神秘,女子長得很好看,眉眼怡麗,只是臉色清冷地不帶一絲笑意,讓人看著背上便升起一股冷意。

  女子靜靜地站在門口,眼神幽暗如水從幾人面上滑了一圈。

  「圖管事……在下還有重要的事情,就先告辭了。」女子的聲音很冷,不急不緩,眼神似有似無地瞟著裘小之,竟讓他背上無由地升騰起一股寒涼來。

  「傾夏,我們幫爹爹買些點心吧,我不下心把給爹爹的點心吃光了。」小丫頭不好意思地埋著頭,小小聲地咕噥。

  「小姐想買什麼?」女子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卻是已經慢慢地走近了店裡,看著裡面的點心。

 

 

第65章 小貴人

  寒風凌冽的深秋。

  蕭燕陽偷偷地問子春:「聽說那位貴客沒在府裡?」

  子春八卦兮兮地笑:「圖管事剛被老爺罵了一頓狗血淋頭。」

  「那今天忙活做了一天的美食不就都浪費了?」燕陽有些扼腕。

  「勸你今晚離廚房遠一點。」子春靠在燕陽耳朵邊, 小聲地咕噥。

  蕭燕陽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裳,與子春會心地相視一笑, 就聽見不遠的廚房裡傳來辟里啪啦的砸鍋聲,於是兩人本來就很迅速的步子, 邁得更快了。

  秋風寒涼,刮起殘葉。

  日漸轉暗的天色,帶著深秋的寒氣, 空中濕氣撲騰, 冷得蕭燕陽裹緊了衣裳。

  「你說那趙大叔怎麼就這麼大脾氣, 連圖管事都壓不住。」子春和燕陽緩緩地向下人住的院子走去,清淨的碎石小路上,除了他兩, 無什人影, 因此子春的嗓門也有些大了起來。

  燕陽靜靜地跟在身後, 聽著他一個人嘀嘀咕咕,也不答話。

  「誒……我說你怎麼不說話?」子春念叨了一路, 也沒聽燕陽吱一聲,不禁回身瞟他。

  「我好像把錢袋掉廚房了, 我去找找,你先走,我馬上就回。」燕陽微微地蹙緊了眉頭, 看著子春,停下了腳步。

  子春見蕭燕陽臉色有些難看,估摸著他是真的丟了錢袋, 因此也不懷疑,只是剛才不滿的情緒還迴旋在胸口,不高興地冷哼一聲後,旋身就走了。

  燕陽一直看著子春轉過廊門,不見身影,才忍不住按著胸口蹲了下去。

  刺骨的疼,帶著莫名的熟悉,從胸臆中傳出,蕭燕陽終是沒有忍住喉頭那一抹腥甜,吐了出來,濺落枯枝碎葉,染上一抹殷紅的妖色來。

  呆呆地看著手上的血跡,燕陽艱難地起身,唇間是一抹嫣紅,如曼珠沙華一般艷麗,卻是死亡的顏色。

  微薄的日光,似乎漸漸地開始隱匿,暗沉的天色,尚帶著三分的朦朧。

  蕭燕陽心裡難過地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一個可以救他,他卻又不能去尋的人。

  這幾年,他四處藏匿,不敢用自己的名字,甚至不敢回家,只能一處一處的流浪。

  離開燕京的時候,他曾漫無目的地行至何處便為家,他去過臨平的那個小村,在那裡住了一個月,然後回了邕寧,卻只是遠遠地看了看他的父母,最後,他去了曾經落難的那座小島,從水路潛進了那座溶洞,他在裡面漫無天日地呆了幾個月,將璧上的字畫全都抄了下來後才從新見著天上的陽光。

  他曾經以為自己可能永遠地就那麼平實地走過所有的山川河流,然後選擇一處幽靜的山谷過自己的小日子,卻沒有想到,竟然在封國撞上了晏家的人。

  他落在了晏蘇魂的手裡。

  晏家的蠱毒,舉世聞名,就連軒轅清也曾被晏蘇魂算計過,更何況是他楚十一。

  晏家有一個古怪又孤僻的女子,叫晏青岑,被關在後山,整日地與一些蠱蟲為伍。

  十一是被當做藥人給送進山的,他第一次見到晏青岑的時候,剛好看她冷冷地一掌拍碎了一個發狂的藥人。

  十一自然被嚇住了,可是他卻跑不掉,晏青岑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她挑斷了十一的腳筋手筋,讓他連跑的力氣也沒有。

  十一整日地被放在一個盛滿了青色汁液的大缸裡,被晏青岑一針一針地研究著,也是在那個時候,他被晏青岑下了相思蠱。

  十一本以為,自己或許會那樣死在晏家的後山,卻沒有想到,他懷孕了。

  晏青岑發現的時候就像瘋了一樣的高興,日□□十一喝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藥,直到十一分娩,生下了一個女兒,卻沒有想到是一個死胎。

  晏青岑那時候很洩氣,古古怪怪地抱著孩子走了,然後日日將自己反鎖在後山的石洞裡,足足一個月沒有出來,十一便是趁著那個時候,逃了出去。

  晏家的人發現十一逃跑之後,立刻便追了出去,十一被逼到懸崖,反抗的時候被人一劍穿過胸口,最後落下了懸崖。

  十一不能不說自己是出奇的命大,那樣竟然也沒有死。

  被蕭少音救回去的時候,十一萬念俱灰,尤其是想起那個一出生便死去的孩子,心中便像針扎一般地痛不欲生。

  緩緩地抬起雙手,那上面有一層薄繭,猶如一件尖利的外衣,將他包裹起來。

  燕陽微微地抬頭,灰色的雲層,讓人看不見天空的顏色,只是沉黯。

  深秋的蕭瑟,即使是寧陽首富的花園,也留不住滿眼的蕭條,燕陽仔細地將染血的枝條埋進泥地後,轉身匆匆地離開了。

  深秋的黎明,冷冷的空氣有些濕潤,燕陽緩緩地睜開眼睛,又是新的一天。

  「燕陽,醒了?」絲絲的冷氣侵襲,從門外探了一個小腦袋進來。

  燕陽剛起床整理衣裳,聽見聲音回頭睨了一眼,奇道:「今日怎麼沒去伺候主子?」

  「嘿嘿,老爺今兒歇在三夫人院子裡,有芯兒在,用不著我伺候。」子春笑嘻嘻地推門進了燕陽的房間說道:「聽說了嗎?那位貴客好像是京城裡的皇族,你說咋們老爺,什麼時候有個這麼厲害的親戚了。」

  「皇族?」燕陽突然愣了一愣。

  「那可是,聽說還來了兩位小貴人。」子春一向杵在老爺的院子裡,八卦也聽得多,消息總是最靈通的。

  「小貴人?」十一心中驀然咯登地響了一下,暗暗覺得有些不好,卻又不敢肯定,只能一遍一遍地心裡告訴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你們又在瞎聊什麼呢?」子春嘴裡的話剛落下,槐序的大嗓門便從門口傳來過來道:「圖管事叫咋們去院子裡呢,還在這廢話什麼。」

  「咦,是府裡有什麼大事嗎?」子春早前沒有聽到這個消息,因此並不知道,如今聽槐序一說,心中不禁奇怪。

  「誰知道,反正也不會是什麼好事。」槐序說話做事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府裡面也就燕陽和子春能忍他。

  「那就快走吧,去晚了圖管事不高興。」燕陽一聽圖管事三個字,心裡那點不安立馬不見了,心心唸唸地便是趕快去看看那人到底有什麼事兒。

  「嘁,看把你嚇的,就那麼點兒膽子。」槐序譏諷的笑聲有些輕,順著風飄得有些遠了。

  三個人到圖管事院子的時候,裡面已經黑壓壓地跪了一群人了,三人怕顯眼,立刻跪在了最後,埋著腦袋,不敢吱聲。

  「喂,圖管事今兒怎麼了?」子春趁著圖管事不注意的空檔,刨了刨身邊的一個小廝,小聲地問道。

  「聽說是剛進府的小貴人什麼重要的東西丟了,現在正一個個地搜身呢。」那小廝腦袋也埋得很緊,聽子春問他,沉默了半晌,才小小聲地告訴子春說道。

  「丟東西?」子春納罕地朝燕陽和槐序看了一眼,不明地道:「我們又沒有機會接觸那個小貴人,怎麼會搜到我們身上來。」

  「這不明擺著是借口嗎?那小貴人昨天才來府裡,今天就說自己丟了東西,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要說丟個饅頭,那也是丟東西,我看他分明就是無聊了,想在府裡尋些事兒出來。」槐序白了子春一眼,然後不輕不重地說道。

  寒風悠悠,一道斜陽,緩緩地落在此時站在屋頂的三人身上。

  「卿卿,我看到了,看到十一了,你看……就在那裡。」一身紫衣的小女孩兒,突然笑逐顏開地拉著身邊的男孩兒,高興地手舞足蹈,腳下一動,差一點就要滑下去,好在及時被身邊的暗衣女子拉住。

  「我看到了。」小男孩兒沉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不過眼光流轉,卻是讓人察覺出了一絲不安的味道來。

  「公主,現在還是不要貿然出現為好。」冷若冰霜的暗衣女子,微微地抿緊了唇說道。

  「為什麼?」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十一了,傾夏,我好想爹爹啊。「小丫頭說著眼中已經淒楚地瀰漫出眼淚來,眼看就要落下來,卻驀地聽旁邊的小男孩沉聲道:「爹爹這麼多年故意躲開我們,就是不想我們找到他,你如果現在就出現,他一定會離開的。」

  小男孩兒的聲音很清脆,帶著微微的顫音,讓一邊的暗衣女子情不自禁地睨了兩眼,原本冷硬的眼中,不禁露出一絲讚賞來。

  「那怎麼辦?」小丫頭抬起袖子,將眼淚抹乾,遲疑了一下道:「我們悄悄地保護他?」

  「等父皇來……」小男孩兒聽著小姑娘的話,沒忍住地白了她一眼道:「你記著,一定不能讓爹爹知道了,如果這次爹爹再逃開,妃鳳泠,我和父皇都不會原諒你的。」

  「好啦,我知道,我發誓,一定忍住。」小女孩兒忙地舉起了兩隻手,信誓旦旦地說道,而後眼神看向下面道:「可是卿卿,十一跪著我好心疼啊。」

 

 

第66章 天青藥廬

  蕭燕陽自從身上有了那麼些毛病, 便不太喜歡下雨,尤其陰沉沉的天色, 讓他手腳一整天都陰痛地不舒服。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燕陽覺得手腳都隱隱地疼, 便知道外面下雨了,果不其然,一打開房門, 便被刷刷的大雨飄了些許沾在身上。

  看著外面的大雨, 燕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想著趙德全發火的樣子,也不敢拖延,忙地收拾好衣裳, 披了件蓑衣便朝廚房跑去。

  蕭燕陽的腿腳不好, 走路總是一跛一跛的, 平時天氣好還行,腿腳沒那麼疼, 倒讓人很難看出來,只是一到下雨天, 腳上的不便利便會明顯起來。

  燕陽到廚房的時候,裡面還沒幾個人,他忙看了看水缸, 果然沒水了,忙地從廚房裡拿了水桶,仔細地將蓑衣裹緊後, 一瘸一瘸地朝井邊去。

  地上的雨水,積得有些深,燕陽一腳下去,腳上便幾乎都濕透了,雨水涼涼的滲進鞋子裡,讓他的腳愈加鈍痛起來。

  「喂,挑水的,你倒是快些啊,七夫人等著用水呢。」燕陽肩上挑著兩桶水,剛進廚房,就見兩個小丫頭不耐煩地冷著臉。

  「就來了。」燕陽被兩人一瞪,也不敢回嘴,忙地加快步伐,忍者腳上的痛,將水倒進大鍋裡,手腳麻利地燒了鍋熱水出來,送走兩個小丫頭才又拎起水桶又向井邊去。

  「咦,燕陽,就你一個人,槐序還沒醒嗎?」燕陽剛倒進一桶水,就聽見門外傳來子春的聲音。

  「今日雨天,他估計還沒醒呢。」燕陽回頭對著子春笑了笑,又將給另一桶水倒進水缸,方停下來歇了歇。

  「我說你,也是脾氣好。」子春進了廚房,一邊舀了熱水一邊嘴裡碎碎念道:「他這個脾氣,倒像是個少爺似的,可惜啊,生來就沒這命。」

  燕陽知道子春是在替他不平,明明兩人都是在廚房打雜的,槐序卻慣是喜歡使喚他,偏偏燕陽又一點都不在意似的,任著槐序欺負他。

  「無妨,我今日跟趙師傅請了半天假,想回家去看看,趙師傅說只要把活兒幹完就行了。「燕陽微微地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說道。

  「你要出府?」子春驚異地睜大了眼看著燕陽道:「怎麼不早說,這些事我來幫你做好了。」

  子春說著就上千搶著幫燕陽幹活,嚇得燕陽忙地躲開他的手說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了,你還要伺候老爺,快去吧,別耽誤了時間。」

  「哎呀,老爺那裡還有葭月呢,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小廝,再說了,要不是你,我怎麼又那麼好的運氣被老爺提拔到身邊。」

  燕陽微微地看了一眼子春,知道他是說剛進李府的時候,府裡出現小偷,不小心地被燕陽撞上,過程中又陰差陽錯地救了李源修。

  後來李源修論功欣賞,燕陽就把這記大功讓給子春,讓他被李源修提到了他身邊做小廝。

  「那件事你也別再提了,當初就算是我得了這功勞,憑我這腿腳,老爺也不會將我帶在身邊的。」燕陽無奈地笑了笑,轉身便又出門,挑了幾擔水,將廚房的水缸灌滿了才小心翼翼地脫了身上的蓑衣。

  九月的秋雨,窸窸窣窣地沒個盡頭,天色又陰沉下來,黯淡無光,讓路上的行人都沒有幾個。

  燕陽被胸臆間突然騰起的痛楚疼得停住了腳步,折身便往旁邊的屋簷下跑去。

  燕陽並不知道晏青岑給他下的相思蠱到底有什麼用,他就連什麼時候死都不知道,只知道每次腹中的蠱蟲折騰起來,他全身的血液就像快要沸騰起來一樣,氣血逆轉,每次都生生地要吐好幾口血。

  蕭少音不是個厲害的大夫,卻有一手銀針刺穴的絕活,以前每次燕陽腹中的蠱蟲清醒過來,蕭少音便會施針替他平息,那樣至少好幾個月都不會再折磨他。

  蝕骨的揪疼,讓燕陽額頭上涔涔地落下細密的汗水來,混合著屋簷上落下的水滴,讓他渾身就像被針刺似的,密密麻麻地疼。

  「蕭燕陽……」裘小之銳利的雙眸,一眼便看出疼得面色蒼白的那個人正是他們四處尋找的人,忙地上前。

  燕陽是聽見裘小之的聲音時才發現,他避雨的屋簷,竟然就是同福客棧,裘小之一臉緊張地看著他,忙地七手八腳地回客棧叫了幾個人幫忙,將燕陽扶進了客棧的房間裡。

  「燕陽,你身上的毒是不是又發作了?」裘小之見燕陽疼得汗水滴滴地落下,不禁急的團團轉。

  蕭燕陽此時痛的神志不清,那還聽得見裘小之在說什麼,只是胡亂地在床上翻來滾去。

  「爹爹……」裘小之正急的六神無主,卻不想門外卻突然跑進來兩個小孩子,正是那日他在德聚齋遇見的那兩個,像兩道閃電一般,咻地一下騰到蕭燕陽身邊。

  「爹爹,你怎麼了?」小丫頭和妃卿絕都被十一的樣子嚇住了,忙地轉身對著門外喊道:「傾夏,你快來看看爹爹。」

  「公子……」門外快速地進了一個人,正是那日那位冷若冰霜的姑娘。

  蘇傾夏在屋外就聽見了十一痛苦的呻?吟聲,腳下加快,忙地行至床邊,微微地斂身,半跪在十一面前,看著他緊閉的雙眼,蒼白的臉色,心中一緊,忙地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來,倒出一粒藥丸餵進楚十一的嘴裡。

  「傾夏,爹爹沒事吧?」旁邊小女孩兒哭得稀里嘩啦,那小男孩卻是閉緊雙唇,神色甚是肅穆穩重。

  「公子的毒發作了,看公子的樣子,想必已經發作過一次了。」蘇傾夏蹙眉,看著抿著嘴,神情黯然地看著床上的人。

  毒發?兩個小孩兒的心不安地跳了一下。

  「爹爹中了什麼毒……」小女孩兒當即就忍不住了,身形一閃,便落在裘小之面前,精緻的小臉全是煞氣,嚇得裘小之心一抽一抽的。

  「你,你們是什麼人?」裘小之被這突如其來的幾人弄得有些糊塗,嘴裡結結巴巴地問道。

  「你不用管我們是什麼人,只用告訴我,他中的是什麼毒就行了。」蘇傾夏清冷的眼神,從裘小之身上一閃而過,甚是寒涼。

  「我……我也不知道。」裘小之背後的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看著幾人,就連裘小之也是怔愣的樣子。

  蘇傾夏看著裘小之的眼神漸漸地黯了下去,身上冷厲的氣勢也盛了些。

  「他,他是師傅三年前從懸崖下救回來的。」裘小之被蘇傾夏身上的氣勢嚇住,立刻便將他師傅給供了出來。

  「你師父是誰?」蘇傾夏微微頓了一下。

  「天青藥廬的蕭少音。」裘小之這次沒有結巴。

  蘇傾夏面色微斂,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雙眸仍是緊閉著,卻已經不再無意識地翻騰,算是暫時安靜了下來。

  「我們走吧。」蘇傾夏轉身,對兩個孩子說道。

  「就這樣走了嗎?」小丫頭戀戀不捨地趴在十一的懷裡,眼中還落著淚,捨不得放手。

  「鳳泠,走吧。」妃卿絕眼中也微微地沁出濕潤,卻是堅定地轉了頭不再看向床上說道:「你忘記我們的約定了嗎?」

  「好吧……」小丫頭萬分不捨的鬆開手,走到門邊,小臉濕漉漉地皺成一團。

  「今日之事,還請你不要告訴他。」蘇傾夏緩緩地從袖中摸出一錠金子,放在裘小之手中說道:「有勞了。」

  蘇傾夏的聲音清冷如霜,猶如小溪之中叮鈴碰撞之音,甚是好聽。

  裘小之是在幾人離開後才回過神來,眼神複雜地看著床上的蕭燕陽,想著是不是這傢伙的親人找到他了,可是為什麼他們不與他相認呢,還要他保密。

  秋冷的涼風,嘩嘩地吹響藥廬外的竿竿翠竹,摩挲出唰唰的聲音。

  天青藥廬的位置不太好,在一大片竹林之後,名聲也不太好,問到的路人都一副你要找死就去天青藥廬的表情,讓蘇傾夏一路上很是不順利。

  好在,位置不好,幾人也找著了。名聲不好,他們也不是去找死的。

  只是蘇傾夏沒有想到蕭少音竟然是這麼一個聒噪的……年輕人。

  「咦,你是來找我看病的嗎?你不知道我技術不太好嗎,還是你不想活,是來找我配□□的?」一身藍衣的少年,在看到蘇傾夏的時候,瞠目結舌的樣子很是好笑。

  「你是蕭少音?」蘇傾夏冷冷的表情在頓了三秒鐘後,方淡定地睨著那個少年問道。

  「我是。」蕭少音有一張娃娃臉,笑嘻嘻的樣子總讓人覺得他很欠揍。

  「蕭燕陽是你救的?」蘇傾夏沒有理蕭少音,只是冷冷地按照自己的思路問道。

  「哦……你們是他的親人對不對?」蕭少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著蘇傾夏道:「你等等……」

 

 

第67章 懲罰

  秋日的午後, 細雨綿綿地已經停了。

  清脆的綠竹滴滴答答地落下雨珠,濺落在地上, 積成一灘水窪。

  蘇傾夏被蕭少音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卻見他快速地跳進了屋中, 出來的時候手中拿了一個算盤,辟里啪啦地被他撥的生生作響。

  「正好算算他欠的帳。」蕭少音的娃娃臉白皙而稚氣,不過說話卻是老氣橫秋:「救命之恩, 就算五十兩好了, 他在我這裡躺了三個月, 用了我那麼多好藥材,少說也有一百兩,加上每次中毒我都要替他扎針, 一次收他一兩, 三年一共是一百三十二次, 算個折扣,就一百三十兩好了, 還有吃飯睡覺洗澡,我這裡可不是慈善堂, 一年收他一百兩,三年就是三百兩,前幾日他做工讓裘小之還了我三十八兩, 這樣算下來,就還欠我……」

  蕭少音算的很是認真,手中算盤就沒停過, 啪啪地算下來說道:「伍佰肆拾貳兩,謝謝。」

  伸長了手支在蘇傾夏面前,看她愣愣的每反應過來,蕭少音笑著彎了一雙月牙似的眼睛道:「姑娘……」

  「我們,不是來還錢的。」跟蘇傾夏一樣愣住的還有妃卿絕和妃鳳泠。

  「那你們幹什麼來的?」蕭少音一聽幾人不還錢,立馬柳眉倒豎地瞪著幾人。

  「我們想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小丫頭看蕭少音變臉比翻書還快,不高興地噘嘴說道。

  「中什麼毒我怎麼知道,你不如去問他自己。」蕭少音眼睛看到妃鳳泠後,雙眼立刻晶亮地閃了起來,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上前便揪住小丫頭的臉蛋兒道:「你一定是燕陽的女兒對不對,來,叫聲師祖聽聽。」

  「絲……族……」小丫頭被蕭少音捏的臉都變了形,吐詞不清地念出這兩個字。

  「乖……」蕭少音奸計得逞,才笑著放開小丫頭的臉,對幾人道:「救他的時候,他手足的筋都被挑斷了,身上的武功也廢了,出氣多進氣少,我可是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將他救回來,不過,也不知道他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反正他說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蕭燕陽是我給他取得名字,他用著還不錯。」

  蕭少音一個人暗喜的模樣讓蘇傾夏嘴角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救命之恩,他日必有重謝。」蘇傾夏一看蕭少音的樣子,便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不禁失望地斂了眼眸,不再與他繼續多言。

  「下次來記得帶銀子啊。」蕭少音笑瞇瞇地彎了眼睛目送幾人離開。

  秋雨幽幽地墜落,帶起蕭瑟之氣。

  燕陽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天青藥廬了。

  蕭少音手中捏著一罐藥粉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麼,他床邊趴著一個人,燕陽刨了刨那顆小腦袋才發現是小六。

  「燕陽大哥,你醒了。」小六被燕陽弄醒,睜開眼迷濛地揉了揉。

  旁邊的蕭少音聽見聲音,朝燕陽看了看,臉上笑了笑道:「虧你還醒的過來,否則我豈不是要虧本了。」

  「少音……」燕陽強撐著從床上起來。

  「叫師傅……」蕭少音不高興地癟嘴。

  「師傅……」燕陽無奈地搖了搖道:「是小之送我回來的?」

  「要不然呢?」蕭少音咧著嘴笑了笑,眼睛看著燕陽眨了眨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沒有……」燕陽臉色微變,卻是搖了搖頭道:「什麼也不記得。」

  「哦……是嗎?」蕭少音若有所思地看著燕陽,而後又神秘莫測地偷笑了一下道:「今日你又多欠我一兩銀子了,我會給你好好地記在賬上的,記得努力賺錢還賬啊。」

  「好。」蕭燕陽緩緩地從床上起來,走到蕭少音面前道:「希望能活著把錢都還給你。」

  「你放心,沒有把錢都還給我,我是不會讓你死的。」蕭少音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稚嫩地就像一個孩子。

  蕭燕陽回李府之前先去了一趟同福客棧。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似乎迷迷糊糊之間有人叫他。

  可是他又很不確定,是不是因為疼得厲害出現了幻覺。

  裘小之遠遠地看著蕭燕陽的身影,便拉過旁邊的人道:「我有點急事,你先幫我頂頂,有人找我就說我不在。」

  裘小之不想騙蕭燕陽,又不能對不起收的那錠金子,索性避而不見地溜了。

  蕭燕陽理所當然地撲了個空,於是只有帶著滿腹的疑問,先回李府了。

  秋天的雨淅淅瀝瀝地沒完沒了,雖然小了許多,卻又纏纏綿綿地下著。

  蕭燕陽回到李府的時候,急著避雨,卻沒想到兜著頭撞在了圖管事的身上,讓他囹圄地跌著滾了個圈,狼狽地滾了一身的泥水。

  「蕭……燕陽……」圖管事臉上沾了滿臉的泥水,氣得兩撇山羊鬍子在風雨中凌亂地顫抖。

  「圖……圖管事……」燕陽嚇得愣在了原地,看著從地上爬起來的人,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完蛋了。

  果不其然,圖管事的小氣,在府中是出了名的。

  蕭燕陽很不幸地踩到了他的尾巴,於是蕭蕭的大雨之中,他就被圖管事拎到了他院子裡,好好地收拾。

  燕陽踏進圖管事院子的腿在微微地顫抖著,他記得第一次進這個院子的時候,他差點死在院子裡的這顆樹上,不過這一次,他大概會真的結束掉自己這條命。

  寒涼的冷雨,刷刷地落在蕭燕陽的身上,讓他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跪在硬硬的泥水裡,燕陽只覺得雙腳都開始麻木了。

  圖管事換了身衣裳,大紅色的,襯著那張胖胖的臉甚是紅潤有光澤。

  蕭燕陽進府三個多月,這還是第一次見著李源修出現在下人的後院。

  黯青的衣裳,被雨水濺濕,開出點點的雨花。

  圖管事見到李源修的時候,也吃了一驚,忙地起身應了上去,恭敬地將人請進了房裡。

  幽幽的茶香,冒著熱氣,將李源修的臉襯托得有些肅殺。

  「叫他起來吧。」李源修黑沉沉的雙眼讓圖管事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俯首躬身地點頭,忙地出了門,讓蕭燕陽起來。

  寒涼的雨水,已經讓他的腿麻木了,蕭燕陽緩了許久,才撐著地上,慢慢地爬了起來。他從窗口看進屋中,只能看見李源修堅毅的側臉,卻不知道他跟圖管事說了些什麼,只看見圖管事不停地點頭哈腰,臉上堆起層層的笑。

  回到下人院子的時候,蕭燕陽一眼便瞧見了子春,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他屋子面前團團轉。

  「你終於回來了。」子春一見燕陽,忙地上前將人扶進屋子,看了眼他濕乎乎的膝蓋,不禁心疼地道:「我聽說你被帶進圖管事的院子,便急了,忙地去求老爺。」

  「是你去找的?」蕭燕陽微微愣了一愣,不明地問道:「你跟老爺說了什麼,他肯紆尊降貴地去救我。」

  莫怪乎蕭燕陽這麼奇怪,這些大宅子裡,什麼陰私的事兒沒有,在主子眼裡,他就是一個賤命的小廝而已,這個李源修竟然肯親自去救他,肯定是子春給他說了什麼。

  「我告訴他當初是你救的他。」子春被燕陽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微微地沉下了雙眼說道。

  「那……他沒有處罰你?」蕭燕陽驚奇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子春。

  「說起來也不算什麼處罰,不過是讓我重新回了廚房,不再伺候他了。」子春絞著手指,不好意思地說道:「看來我還是合適在廚房當差,就算到了老爺面前,也不頂什麼事兒。」

  「你呀……」蕭燕陽說不出來心中是個什麼滋味,他兩雖只是貧賤之交,他卻是真心地將他當做朋友。

  不像以前做暗衛時,做什麼都處處提防,身邊的人也都各想各的,誰還把誰當成朋友。

  蕭瑟的秋風有些盛大,李源修偌大的袍子被風灌滿,簌簌地在風中做響。

  茂密的森林,有幾顆長青的樹,枝葉威風凜凜地立著,並不隨著殘風飄落。

  「暗使……」李源修俊逸的臉,對著一個纖細的背影微微俯首。

  「那個人應該快來了吧。」背對著的是一個女子,只是面上遮了一層面具,讓人看不清長相。

  「估計就在這一兩天了。」李源修挺直了背脊,看著那個背影說道:「主人可有說,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明天晚上,你將那個蘇傾夏還有那兩個孩子引開。」女子的聲音很奇怪,帶著微微的嘶啞之聲,讓人聽著很是不舒服。

  「那兩個孩子也要引開?」李源修聽著女子的話,微微愣了愣。

  「當然……」女子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憤怒地說道:「你可不要小看那兩個孩子,他們可都是白清雅親自教出來的徒弟。」

  「白清雅?燕國孝閔帝的皇后?」李源修聽著這個名字微微愣了愣。

  「哼,不錯……」女子冷哼一聲道:「或者應該說是天下第一宮的宮主才對。」

  「那這兩個孩子難道是?」李源修腦海裡突然閃念地掠過一道想法,驚得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最好將想到的東西都忘掉,否則,不止燕國會對付你,就連主人也不會放過你。」女子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警告,讓李源修心中愈發震驚。

 

 

第68章 故人

  暗沉的夜色, 隨著風聲有些沉抑。

  秋天的雨停了之後,溫度便漸漸地下來了。

  漆黑如墨的蒼穹之下, 此時極快地掠過兩道黑影,一前一後, 從房頂上一閃而過。

  蕭燕陽整理完廚房的時候,已經是腰酸背疼地不想動了,硬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下人的小屋。

  小路上此時只有微微的月光, 淡淡地, 朦朦朧朧都落在地上。

  自從身上的武功被廢掉之後, 蕭燕陽便覺得自己五感都遲鈍了不少。

  「蕭燕陽……」黑漆漆的夜色之中,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老爺……」蕭燕陽沒有想到這麼晚會在這個地方見到李源修,更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手將他敲暈。

  淒冷的秋風之下, 樹林發出摩挲的響聲。

  人生如戲, 常常使人觸不及防, 便是蕭燕陽此時最大的體悟。

  「楚十一……」清冷的聲線,頎長的身姿, 雍容華貴的女子,纖長的雙眼微微地瞇著, 從殘破的窗垣落入的光線之中,淡淡地落在他手上。

  「是你……」狼狽地睜開眼,逆光的視線讓他看不清女子的表情, 卻能清楚地從聲音裡知道是誰。

  她終究還是,來了……

  緊緊地握著手,冰涼的銳利劃痛掌心, 讓蕭燕陽愈加清醒起來。

  月光的餘暉,慢慢地侵染進破廟,在蕭燕陽眼前,映出那個人的腳印。

  「你逃了三年,卻還是落在了我的手上,楚十一,你真沒用。」女子溫柔的聲音,在月光裡反射出刺眼的冷,一如她陰鷙的眼神,帶著殺氣。

  「天下為盤,我為棋,逃到哪裡也是一樣的?」微微地仰起頭,蕭燕陽看著女子昳麗的側臉,苦澀地露出一絲笑意來。

  「你說的不錯,是我置棋,抑或淪落為卒,進退之中,還是要靠自己。」女子輕笑地走近蕭燕陽,眼裡隱隱約約地,讓人看不真切。

  「抓住我就可以威脅妃暝出兵?您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蕭燕陽自力更生地從地上掙扎起來,看著女子漸漸變冷的臉。

  「可不可以,明天就知道了……」女子冰冷的聲音從蕭燕陽上面傳來,身上夾著寒氣。

  「七公主……」輕輕地笑著,蕭燕陽說道:「您是妃暝的親妹妹,為什麼不肯用自己的身份去求他呢?」

  「求他?」女子的聲音突然很輕,眼底間剎那地閃過一絲悲傷來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求過他……」

  淺淡的光,慢慢的沉浸黑夜。

  「七公主……」 蕭燕陽安然地躺著,雙手被綁在身後,側著身體,用耳朵去聽地底那絕寂的無聲說道:「離開這裡吧,與其恨著一個人,不如好好地活著……」

  靜靜地閉上眼,蕭燕陽回想著那一日戰場上去世的女子,滿眼的傷,大紅的血,猶如冰涼徹骨的利刃,讓每一個人都痛。

  「離開?我怎麼能離開……」空闊的腳步,一聲聲入耳,背對著月光,蕭燕陽看著女子傷心的樣子:「他當初親手將我送到戰場,送進那個人的手中,他知道我恨那個人,卻不許我逃跑,現在卻讓我拋棄仇恨離開,楚十一,我怎麼能離得開……」

  女子的聲音有些顫抖,雜亂得就像喝過酒一樣,全無章法。

  沉沉的餘光,從蕭燕陽眼前微微晃過。

  「主子,他來了……」門外突然響起沉穩的聲音。

  「進來……」妃長傾的聲音很快地便恢復了,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對著門衛走進來的女子道:「將他身上的束縛都去掉吧。」

  「委屈你,跟我去一趟封國的王都吧。」空闊的破廟,沉靜得讓人心慌,女子沉冷的臉,也讓蕭燕陽心中微微地打起鼓來。

  「主子,這個人怎麼辦?」進屋的女子面上戴著厚厚的黑紗,讓人看不出表情,她踢了一腳被扔在角落的人問道。

  「槐序?」蕭燕陽這個時候,才看到,他背後的角落裡被塞了一個袋子,裡面露出一顆腦袋,緊緊地閉著雙眼,正是已經昏迷過去的槐序。

  「認識?」妃長傾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蕭燕陽,而後搖了搖手對那個女子道:「一起帶上。」

  「七公主,這個人與我沒什麼關係,與妃暝更是沒有什麼接觸,公主帶上他不覺得累贅嗎?」蕭燕陽見妃長傾要帶走槐序,心中總算是有些急了,忙地開口說道。

  「我喜歡……」妃長傾冷硬的面容看著蕭燕陽一瞪,便不由分說地轉身出了門,看得燕陽無言以對,他還是第一次碰上這麼無理取鬧的人來。

  沉沉的夜色下,急速地跑過一輛馬車,猶如一道光,在月色下,一晃而過。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惜那只螳螂,就連蟬的影子也沒有看到。」寬闊的馬車裡,妃長傾看著蕭燕陽冷笑。

  燕陽靜靜地睨了一眼妃長傾,隨性的靠在馬車邊,他對面的地上躺著昏迷的槐序,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麼迷煙,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了,也沒見要醒過來的痕跡。

  「公主是想將我引到封國去,然後逼妃暝出兵,與楚大將軍兵戎相見。」蕭燕陽的背靠在馬車璧上,隨著馬車的□轆,微微地抖著,妃長傾的想法太簡單了就算是他都能一眼看出來,更別說是妃暝了。

  「不錯……」妃長傾一臉的冷然。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妃暝不願意為了……我出兵,你又能怎麼辦?」

  「哼……」妃長傾一聲冷笑道:「那麼你對我就沒有什麼用,殺了你也無所謂。」

  「果然是最毒婦人心。」蕭燕陽無奈地搖了搖頭。

  青山綠水,遙如遠黛,秋葉的蕭瑟,翠色的松柏。

  李源修追上妃長傾的馬車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晨曦了。

  陽光從天邊慢慢地升起,漸漸地將整個天地都染亮。

  「主子,妃暝已經被屬下引去刖城了。」李源修風塵僕僕地勒住馬韁,停在馬車前面說道。

  「好……」妃長傾的面色看不出喜樂,只是從裡面掀起了簾子,看著李源修馬背上昏迷地趴著一個人,不禁微微皺眉道:「他是什麼人?」

  「他……」李源修微微垂眼看著馬背上的人,不禁搖了搖頭道:「李府的一個下人,誤打誤撞地碰上了。」

  「咦,子春?」蕭燕陽從簾子的縫隙裡,一眼便瞧到那個被掛在馬背上,奄奄一息的人來。

  「你又認識?」妃長傾冷冷的眼神漂著蕭燕陽。

  「我是李府的下人,認識幾個也不奇怪。」蕭燕陽沒理會妃長傾的白眼。

  「好了,快走吧……」妃長傾的臉色不是很好,放下簾子便打算離開。

  秋風獵獵,突然盛大了起來,晨曦將至的天明,卻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馬蹄聲,緊致而急切,在這條空闊的小路上異常清響。

  急切而至的馬蹄聲,帶著悠長的嘶鳴,突然停了下來,幾乎只是一瞬間,馬車便被一隊士兵給圍了起來。

  「長傾……」男子的聲音沉穩,森冷地猶如地獄的修羅,讓馬車裡的人身體瞬間僵硬了起來。

  「六哥……」低低地一聲歎息,妃長傾緩緩地出了馬車,站在車延上,直直地看著坐在馬上的男子。

  墨紋的衣裳,幽冷的長劍,一如當初,俊逸的眉眼如今添了許多的冷厲,或許是因為帝王的威視,讓他的眉眼瀰散著濃烈的煞氣。

  「乖,不要做傻事,把他交出來。」妃暝烏黑深邃的眼眸裡是濃濃的警告,薄涼的唇,冷冷地吐出一句話道:「不要逼朕出手。」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逼你呢。」妃長傾憂傷的眼中,有著微微的濕意。

  「長傾……」妃暝的聲音有些微微地揚起,帶著嚴厲地說道:「戰場上的生死,本就無可厚非,你要報仇,朕不會阻止你,但那也僅僅是你自己的恩怨。」

  「你說你不會阻止,可是你為什麼要藏著慕容九,你明明知道,我恨她入骨……」妃長傾纖長的秀眉緊蹙,雙目流動地看著妃暝。

  「朕並沒有藏著她,隨你信不信,今日朕是一定要帶走那個人的,你讓開。」妃暝的耐心已經一點一滴地被妃長傾磨乾淨了,不再廢話,上前便撩開了馬車的簾子。

  只可惜,裡面空空蕩蕩的,並沒有人。

  「人呢?」妃暝白皙的面色大變,轉眼看著妃長傾,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嚇得妃長傾退了好幾步。

  「哼……當然是藏起來了。」妃長傾一向是個嘴硬的人,看著妃暝氣惱的模樣,微微地仰頭與妃暝對視,氣得妃暝想動手,又覺得浪費時間。

  「妃長傾……你……好……」妃暝氣得牙癢癢,恨不得直接掐死她這個嘴硬的妹妹,卻又下不了手,唯有氣極地撂下一句話道:「朕勸你趕快回封國,如果被楚麟知道你的行蹤,一定關你一輩子。」

 

 

第69章 失控

  及膝的草, 隨著風緩緩地搖擺著。

  蕭燕陽被槐序狠狠地蹬了一腳問道:「你幹什麼連我也拉上?」

  燕陽愣了愣,見外面沒什麼動靜, 才緩緩地坐了起來,揉了揉被槐序踹疼的膝蓋道:「如果留你在那裡, 你大概會被人嚴刑逼供,然後給『卡嚓』,解決掉。」燕陽沉斂的眸子, 看向幾人離去的方向不禁擔心起來。

  「你到底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惹得這麼多人抓你?」槐序喘著氣從草坑裡爬出來, 恨恨地瞪著蕭燕陽。

  秋風沉沉,吹動草葉,緩緩地落下。

  蕭燕陽努力地撐著雙手, 從地上起身, 看著天邊的陽光, 心中說不清是難過還是悲傷。

  他有多久沒有見到妃暝了,時間就像一場夢, 讓他糊塗地醒不過來。

  或許,愛情這種東西對他來說, 還是太奢侈了,讓他害怕。

  揉了揉殘廢的手腕,陰陰地疼, 昨天的雨水才停,天色還是烏沉沉的。

  「走吧……」燕陽笑了笑,頰邊的酒窩帶著靦腆的蕭瑟。

  「去哪裡?」槐序疑惑地問道。

  「回寧陽城。」蕭燕陽怔怔地想了會兒, 而後緩緩地笑了出來。

  秋風寥寥,隨著陽光的顏色搖晃著。

  「喂,我醒過來的時候好像聽到老爺的聲音了。」

  「你聽錯了。」

  「聽錯了?」微風裡傳來兩人漸行漸遠的聲音:「也對,老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對了那個抓你的姑娘是什麼人啊?」

  「壞人……」

  「啊……」

  「反正不是什麼好人。」

  蕭瑟的味道有些深,帶著麥稈燃燒的煙草,在小路上隨風飄搖。

  蕭燕陽沒有想到,他還是低估了妃暝,剛走出林子,就被人堵了個正著。

  陰沉沉的天氣,正是一副風雨欲來的前兆。

  蕭燕陽來不及閃躲,直接與人撞了個面對面,讓他的心咚地響了一下,手一伸便鬼使神差地拉住了槐序,轉身便要逃之夭夭。

  「楚十一,你再跑試試看。」妃暝沒有動,只是沉著一張臉站在那裡,手中拎著一個人,天藍色的衣裳,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皺的緊緊的看著十一嚷道:「蕭燕陽,你個殺千刀的,欠的錢還沒還完就偷溜了。」

  十一聽著蕭少音叫罵的聲音,終於還是停了下來,他始終不忍心看著那個救他一命的恩人被妃暝折騰。

  「放開……」妃暝冷硬的面容,陰鷙地讓人覺得背後颯颯生涼。

  「放開什麼?」妃暝的眼神是直接瞪住槐序的,嚇得他腿上打顫卻又不明就裡。

  倒是十一最先明白過來,先鬆開抓住的手。

  「將他給朕綁回去。」妃暝手一鬆便將蕭少音扔給了背後的沈靜亭,而後迅速地上馬,將十一給撈了上去,箍在懷裡,像一道光影一般,消失在林子裡。

  這一切,發生的都很迅速,就連十一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更別說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槐序。

  直到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男子,搖著手中的折扇,晃悠悠地走到他面前道:「先跟我走吧……」

  「他……他……他說……朕……」槐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才那個人說了什麼話,感覺整個人都風中凌亂了。

  「不錯……那位便是當今的孝閔皇帝。」沈靜亭從袖子裡摸出一塊雪白的錦帕,將蕭少音的嘴塞上後,才微笑著對面色慘白的槐序說道。

  「皇……皇帝……」槐序一聽雙眼便直接一翻,暈了過去。

  撲面而來的風,有些陰冷,瞬間便將十一的頭髮吹開來。

  妃暝拉緊身上的披風,將十一裹在懷裡,縱馬奔馳在樹林之中。

  繁盛的古木,搖晃起來,妃暝抱緊了十一狂奔了足足十里才緩緩地平復了心情,慢慢地停了下來。

  「十一,楚十一……」妃暝放開了韁繩,雙手緊緊地箍在十一的腰上,力道很大,恨不得將人嵌進自己的身體裡似的。

  十一靜靜地任妃暝抱著他,卻不曾發出一聲。

  「跟我回去好不好?」妃暝的指尖輕輕地顫抖著,貪戀地聞著他身上的味道,他已經不想去知道十一為什麼離開他了,他只想帶他回去,好好地留在身邊。

  「我……不想回去。」十一沉默了半晌,才將心中的悸動按捺下去。

  輕輕地閉上眼,十一不忍地別過頭,他與妃暝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不論他相不相信,也不論妃暝要不要承認,他們都應該像承武帝所要求的那樣,只是陌人。

  「為什麼?你不要我,就連兩個孩子也不要了嗎?」妃暝的臉色黑沉沉地,雙眸幽深地帶著憤怒。

  「孩子?」妃暝一說到孩子,十一臉色立刻變得慘白起來,他想起了那個死去的孩子,眼前的這個人不知道,他……要告訴他嗎?

  「告訴我,十一。」妃暝雙手掌著十一的腰,將他在馬上換了個方向與他面對面,逼他看著他。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離開。」十一的呼吸漸漸地變得深了起來,雙手用了氣力推開妃暝,眼眸中出現隱忍的悲傷道:「不要傷害孩子,我不想傷害他們。」

  十一的聲音有些大,他第一次這樣大膽地推拒妃暝,第一次這樣大聲吼出來。

  風聲,此時在他耳中似乎帶著嗚咽之聲,妃暝被十一的聲音嚇了一跳,忙地將人抱緊,從馬上跳了下去。

  「妃暝,我現在已經廢了,我保護不了孩子,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十一的眼圈有些紅,只要一想到當初那個生下的孩子沒有氣息,他便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恨晏家,恨晏青岑,可是有什麼用,他只能恨著,沒有辦法報仇,他就連自己下一刻還能不能活著都不知道。

  見到妃暝的時候,十一都沒有想到自己心裡壓抑的情緒會像山洪一樣突然爆發,傾瀉而下。

  「沒有關係的,還有我,我來保護他們,保護你。」妃暝被十一突然的失控嚇住,忙地壓著十一貼在背後的大樹上,緊緊的,生怕十一會掙脫他。

  「十一,你的手?怎麼了?」妃暝壓住十一的時候才發現,他推拒他的雙手竟然沒有絲毫力氣,軟軟的,就像輕輕地搭在他肩上一樣。

  「手?」十一抽回雙手舉在面前,突然笑了出來道:「沒什麼,只是,廢了而已。」

  「廢了?」妃暝有一瞬間的怔愣,之後卻是溢滿胸腔的憤怒和心疼。

  妃暝的雙眼紅了起來,捏著十一的雙手,恨得牙癢癢。

  「你……走吧。」十一看著妃暝,卻突然安靜了起來,緩緩地從樹上直起身,躲開妃暝的壓制。

  「楚十一,你覺得我還會放你離開嗎?」妃暝的雙眼偏執地矍住十一,裡面堅韌的神色讓十一撤開了眼,不願再看。

  在回寧陽的路上,十一一直默默無言,他一句話也不肯與妃暝說,或者,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他與妃暝之間,有太多的說不清。

  承武帝要他發的那個誓言,在腦海一圈一圈地迴響著,那個出生便死去的孩子,血紅的樣子也不斷地出現在他的夢境裡,折磨著他。

  他開始害怕,怕這是老天給他的警告,更怕兩個孩子出現什麼意外,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個人。

  回到寧陽李府的時候,十一遠遠地便看見了兩個孩子,一臉欣喜若狂地看著他和妃暝。

  「爹爹……」妃鳳泠一陣風一般,在十一剛從馬上下去的時候,她已經撲進了十一的懷中,像個無尾熊一樣抱著十一嚎啕大哭了起來:「十一是壞人,說過不會離開的,十一怎麼能說話不算話……」

  小丫頭的嗚咽聲,就像春天的雨一樣,來的觸不及防,卻讓所有人的心裡都覺得濕潤了起來。

  十一聽著小丫頭的哭聲,覺得心中酸酸澀澀的,他努力地控制住眼中的淚水,雙手緩緩度放在小丫頭的頭上,輕輕地摩挲著。

  「爹爹……」妃卿絕緩緩地走近十一,十歲的孩子,身形已經抽條似的撐開了,臉上的稚嫩也消逝了些許,看著穩重了許多。

  「對不起。」十一哽咽著,覺得喉嚨就像被人掐著,難過地說不出話來。

  「皇上……」一邊的蘇傾夏看著十一和兩個孩子,悄悄地走向妃暝,輕聲說道:「皇上剛才走的急,屬下還未來及報告,公子中了毒,手筋腳筋都被人挑斷,身上的武功也被廢了。」

  「中毒?」妃暝心中一震,看向蘇傾夏的眼神變得狠戾陰鷙:「誰做的?」

  「屬下還不知道。」蘇傾夏恭敬地俯首。

  「立刻去查,朕要知道,是誰敢這樣做?」妃暝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看著十一的背影,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覺得心都痛的麻木了。

  「是……」蘇傾夏看著妃暝的神色變得陰狠起來,就像四年前知道十一逃開時的神情,渾身都是想要殺人的戾氣。

 

 

第70章 夢魘

  深秋的天氣, 又開始慢慢地下起了雨來,恍如初來的大雪, 綿綿地隨風飄搖。

  天色沉黯地好似還在深夜,十一靜靜地站在窗前, 捏著手腕,看著窗外的風雨,心中密密麻麻地煩惱著。

  妃暝進屋的時候, 十一正在發呆, 晦澀的衣裳有些破舊, 單薄地一層,完全擋不住著秋末的寒氣。

  「在想什麼?」妃暝緩緩地靠近十一背後,伸手欲攬住, 卻被十一不著痕跡地躲了過去。

  「皇上……」十一回頭, 眼神清亮地看著妃暝道:「屬下有一事相求。」

  妃暝沉默地看著十一, 不應承也不拒絕,眼神緩緩地變得深沉道:「你不想回京?」

  妃暝知道十一在想什麼, 可是他卻不能答應,或者說, 他不想答應。

  「是。」十一也不矯情,坦蕩地應道:「那個地方,已經不是我最想留的地方了。」

  「你就這樣毫不留戀?」妃暝看著十一的眼神愈加森冷陰暗, 透出濃濃的寒氣:「你置朕於何地?又把兩個孩子當做什麼?」

  「你們?」十一眼神躲開妃暝,側身看向窗外的風雨,良久才幽幽地說道:「都是前塵, 自是隨風而散。」

  「好一個瀟灑的理由……」妃暝的聲音陰冷地有些生硬,雙手捏緊了背在身後道:「楚十一,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妃暝,你帶我回去又有什麼用呢?」十一輕輕地歎息一聲,而後看向妃暝道:「我若回去,你又能給我什麼?皇后的位置?或者……你願意昭告天下,當今的孝閔皇帝喜歡的是一個男人?你什麼也不能給我……」

  天色悠然,窗外綿綿的細雨漸漸地大了起來,滴滴答答地濺落在屋簷上,最後像一條細細的絲線般,滑落而下。

  妃暝沉默地站在原地,背在身後的手掌捏的很緊,不願鬆開。

  「妃暝,我回去不過是一隻籠中鳥而已,我是一個男人,你難道覺得我能安安靜靜地像後宮裡的那些女人一樣,天天等著你。」十一的聲音有些低沉,就像屋外的風雨一樣,帶著蕭蕭的苦澀:「妃暝,有些東西,就算是你能給,我也是要不起的。」

  屋外的風雨聲,刷刷地帶起一片寒意,從窗口吹進屋子,落在十一身上,就像有刀子在刮似的。

  「你不願回去,又能去哪裡?」妃暝的臉色青青白白地變著,隨著屋外的風雨聲,才慢慢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瘖啞的聲調說道:「朕可以不強迫你進宮,但是燕京,你必須回去。」

  妃暝幽深的眼眸,帶著隱忍,看著十一的雙手,疼得心中揪緊,卻又不能表現分毫。

  「我想回邕寧。」十一聽著妃暝的話,知道他還是不願意放手,不禁苦笑地說道:「我想回去,見見父母。」

  或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十一剩下的半句話沒有說完,只是靜靜地咽進了心底。

  「好……」妃暝看著十一,點頭道:「讓兩個孩子陪著你。」

  細碎的雨滴,飄落在窗前,十一默默地走近,感受著冰涼的風吹著飄散的細雨打在臉上,冷冷的,就像他此時心中的感覺。

  幽幽的燭火,搖曳地在屋中閃爍著。

  十一靜靜地躺在床上,薄莎的床帳流瀉了一地,妃暝脫掉鞋子,轉身看著床上的人背對著他,那背影說不出的冷漠與悲傷。

  「楚十一,那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妃暝看著十一倔強的樣子,無奈地歎息一聲,緩緩地躺在床沿,想伸手去抱住他,卻又害怕他拒絕。

  靜默的屋子,氣氛有些凝滯,妃暝躺在床沿,看著十一的背對著他的背影,良久才苦笑地搖頭,他妃暝什麼時候也這麼膽小了,這個人明明就是他的,他在問十一害怕什麼,那他自己呢?又在害怕什麼。十一躲了他五年,他難道還怕再被拒絕嗎?

  想到這,妃暝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十一抱進了懷裡。

  「皇上……」十一掙扎著想要拉開妃暝,只可惜手腕沒有什麼力氣,手掌捏著妃暝,卻反被妃暝握緊,握在手中,將人固定地困在懷中。

  「十一,不要拒絕我。」妃暝灼熱的氣息從身後穿過髮絲落進十一的耳中,酥麻地讓十一忍不住掙扎得厲害了起來。

  「十一,你最好不要再動。」妃暝抱住十一的手臂忽然收緊,窗外的雨聲,夾雜著雷聲,來勢洶洶,驚炸的閃電,極快地掠過一道亮光,將十一的臉色映得愈加蒼白。

  「妃暝。」十一的聲音忽然梗在了喉嚨,他分明地感覺到背後隱秘處抵著一個硬硬的東西,像火燒一樣,讓他害怕地向前挪了挪。

  「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妃暝默然地低頭,額頭抵在十一額頭上,親密地將吐出的熱氣落在十一臉上。

  「你……下去。」十一被妃暝翻身壓在下面,臉上情不自禁地熱了起來。

  「唔……」妃暝被十一推拒的手掌撐在胸口,冰涼的指尖似乎觸碰到了敏感的地方,讓他忍不住地喘息了一聲,嚇得十一忙不迭地收回了手,不敢在碰他。

  「十一,你怎麼能這麼殘忍?」妃暝暗自做了一個深呼吸,漆黑如墨的眼睛看著十一,跳躍的燭火,忽明忽暗地映出十一的臉頰,蒼白的地方被妃暝捉弄的染出紅暈來,讓妃暝忍不住低沉地笑了出來。

  「十一,我可以答應你,不強迫你留在皇宮,不禁錮你的自由,你想去哪裡都可以,但是……」妃暝將頭埋進十一精緻的鎖骨,洩憤似的咬了一口,而後悶悶地說道:「但是不要再突然消失了,我不想再失去你的消息,那種空白的,一無所有的無力感,我不想再感受一次,那樣或許我會瘋掉。」

  妃暝的聲音很低,幾乎放下了他所有的自尊與驕傲,帶著懇求地在向十一說道:「你什麼時候想我和孩子,就回來看看我們,覺得煩了,想走了,天涯海角,你都可以去,但是你不要再失去蹤跡,不要再讓我找不到,好嗎?」

  十一聽著妃暝低聲的細語,眼眶微微地有些濕潤,強自地仰起頭,將溫熱的濕意吞了回去,十一的手掌終於輕輕地落在妃暝的頭頂,指尖觸碰到那細膩烏黑的長髮,輕聲歎道:「你這是何苦。」

  「有什麼辦法?」妃暝苦澀地笑了一聲:「皇姐說,這個世上,先愛先輸,愛得深的那個人,總是要吃虧的。」

  十一將被子拉上來,蓋在身上,將妃暝的腦袋埋進黑暗之中,眼中的淚珠悄悄地落了一滴下來。

  幽深的黑暗,立刻將妃暝眼前遮住了。

  緊緊地抱緊身下的人,妃暝的手掌緩緩地從十一身上撫過,帶起一串串顫慄來。

  「十一……」妃暝的手掌突然被十一按住,不讓他在身上四處點火。

  「皇上,睡覺吧。」十一喘息地吸了一口氣,強迫地拉住妃暝的手固定在手上,不讓他伸進被子裡做壞事。

  「可是我還不想睡。」妃暝低啞的音調在十一耳邊說道。

  「皇上不睡,就出去吧。」十一有些惱怒妃暝的故意戲耍,腳下稍稍使了些力,就要踢開妃暝。

  可惜終究沒有什麼力道,落在妃暝身上,倒像是欲拒還迎地調戲似的,讓妃暝伸手便將他的腳握進了手中。

  十一不耐煩地轉了個身,又重新將後背對著妃暝。

  「十一。」妃暝靠在十一後面,緊緊地貼著,身體微微地用勁兒,下巴輕靠在十一的肩膀:「再幫我生個孩子吧。」

  妃暝的聲音溫柔而纏綿,就像屋外的雨水一般,密密麻麻地不歇,可是十一的身體卻是驀然僵硬了起來。

  「你……你你快睡覺。」十一的心突然揪緊了,手腳並用地將妃暝往床沿推,說什麼也不肯再讓妃暝靠近。

  「十一……」妃暝被十一突如其來的動作推開,不明所以愣了一下。

  「我……我我要睡覺了。」十一緊緊地將被子裹在身上,靠近牆壁,任憑妃暝怎出叫他都不肯再出一聲。

  妃暝不知為何會如此,卻也不敢用強,唯有安安靜靜地躺在十一身後,看著他的後腦勺發呆。

  沉沉的夜色,屋外依舊窸窸窣窣地伴隨著落雨和雷鳴聲。

  妃暝是被十一一聲大喊驚醒的,屋外的閃電極快地掠過,照亮十一慘白的臉。

  「十一,你醒醒。」妃暝看著十一滿臉都是汗,心中一緊,忙地伸手將十一抱緊懷裡。

  「不要,不要,孩子……」十一的汗水已經滴滴答答地開始向下滑落,臉上驚恐的樣子讓妃暝極是驚訝。

  「十一,醒醒,你是不是做夢魘了」妃暝手腳並用才固定住十一在空中胡亂搖晃的手。

  十一臉上的表情極是可怖,嘴裡胡言亂語地嚷著:「孩子,對不起……」

  難道十一心裡覺得對不起孩子,所以連做夢都在害怕?妃暝抱著十一,一邊將他臉上的汗水擦去,一邊努力地將他喚醒。

 

 

第71章 進京

  暖暖的幽香, 在床帳裡瀰散。

  妃暝被十一掐住手,幾乎被摳破出血來。

  「十一……」十一睡夢中的力氣出奇的大, 掙扎的妃暝幾乎拿不住他,情急之中, 妃暝也未曾多想,俯下頭便吻住了十一的唇,將他口中驚恐的喊聲全堵了回去。

  「十一……醒醒。」妃暝輕輕地碰觸著十一的唇, 舌尖探進他的口中, 與之糾纏。

  十一是被窒息驚醒的, 一睜眼便被口腔中侵略的舌頭吸得頭皮發麻,幾乎忘記了剛才的夢境。

  「十一,你做噩夢了?」妃暝見十一醒過來, 意猶未盡地含著他的唇舌糾纏了一會兒才緩緩的放開, 看著身下的人漸漸地安靜下來, 慢慢地放開他問道。

  「妃暝……」十一沉浸下來,回憶起夢境, 痛苦地回頭掩面,良久才恢復平靜地搖頭道:「沒事。」

  「你夢見孩子了?」妃暝頎長的手臂, 強制地將十一裹緊懷中。

  「嗯……」十一低低地應了一聲,卻並不想與妃暝談論這個話題,逕自又重新躺下, 假裝睡覺。

  「你放心,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再也不會。」妃暝似自言自語一般, 手腳像章魚一樣上前抱著十一,任憑十一如何掙扎也不願放開。

  漆黑的夜色,幽香的床帳。

  十一從夢中醒過來後,便再也睡不著,他背對著妃暝,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黑夜中的白紗床帳,朦朦朧朧地在眼中搖晃。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夢到那個孩子了,不像剛逃出來的那一年,夜夜都會夢見那個孩子青紫的面色,沒有氣息的樣子,折磨得十一痛不欲生。

  蕭少音為了幫他,曾經打算用銀針封住他的記憶,卻沒有什麼用。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十一曾經以為他這一輩子都會帶著那個噩夢,活在煎熬和自責裡,可是後來,他慢慢地不再夢見那個孩子,只除了毒發的時候,那種痛,就像有人陪著他一樣,十指連心地掙扎。

  清晨的陽光,還有雨後的濕潤,十一推開門的時候,被門口的人影嚇了一跳。

  「公子。」蘇傾夏依舊是一副冷如冰霜的樣子,猶如一株寒雪之中的梅花,孑然傲骨地挺立著:「皇上可醒?」

  「醒了。」十一淡淡地笑了一下。

  「什麼事?」十一話一落,妃暝的聲音便從房中傳了出來。

  「皇上,七公主想見您?」蘇傾夏忙地退了一步,恭敬地俯身道。

  「長傾?」妃暝微微地皺了皺眉頭,而後不著痕跡地牽起了十一的手,向廳中走去。

  「皇上,這裡是李府。」十一抽了抽手,卻掙脫不開。

  「我知道。」妃暝沒有表情地回了一句,手中卻握得更緊了一些。

  無奈地搖了搖頭,十一覺得他與妃暝的交流總是徒勞的,從以前便那樣,他說什麼妃暝都聽進去了,卻依然自我,沒什麼改變。

  這李府他呆了三個月,雖然不是人人都認識,但大部分還是知道的,縱然因為妃暝的入住,大部分下人都迴避,但到底是在別人的地盤,且這李源修與妃長傾還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人就一點也不知道收斂些。

  妃長傾這次似乎跟妃暝對上了,冷著臉坐在大廳裡,下面是李源修,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在看到妃暝的時候,恭敬地俯身請安,而後默默地退到了後面去。

  「妃長傾,不是叫你回封國去嗎?」妃暝拉著十一,逕自坐在主位上,一張臉嚴肅得像是要冷出霜雪來。

  「可是我現在不想回去?」妃長傾微微地揚了揚頭,看著妃暝,幽幽地冷笑。

  「哼……」妃暝被妃長傾看著,並不惱怒,拿起剛沏好的茶水抿了一口冷哼道:「你想引楚麟來對付我?妃長傾,真不知道你是傻還是天真。」

  「哼,一丘之貉,財狼虎豹。」妃長傾纖長的眉眼帶著冷笑。

  「長傾,你恨慕容九,朕能理解,可是在戰場上,楚麟並沒有錯。」妃暝正色地看著妃長傾道:「他能這樣容忍你,已經是寬容大度了。」

  「皇兄。」妃長傾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瞪著妃暝道:「我才是你親妹妹。」

  「朕可沒有這麼傻的親妹妹。」妃暝端著茶水,掀眼看了一眼妃長傾。

  「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是我無理取鬧,明明就是他殺了泮墨。」妃長傾美眸中漸漸地沁出濕意,一滴滴地滑下臉頰。

  「長傾……」妃暝見妃長傾的眼淚,不禁歎息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意味深長地說道:「不要困住自己,你明明知道泮墨是為何而死,為什麼就是不願看清事實。」

  「不,我不知道。」妃長傾倔強地轉過眼,淚水劃過臉頰看著妃暝道:「置身事外的人總是冷漠而無情的,如果是楚十一,你還能這麼冷靜嗎」

  妃長傾明艷的臉,悲情而憂傷,眸子裡盈盈的淚珠,看得妃暝心中一悸,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罷了,恩怨情仇,總是讓人看不清,你和楚麟的事情,朕也管不了。」妃暝看著妃長傾良久,甚是無奈,他連自己的事都沒有辦法,哪還有閒暇去要求妃長傾。

  「沈靜亭,準備一下,明日便回京。」妃暝沉斂的眼神有些幽深,轉眼看著十一,見他從始至終都沉默地不說話,便覺得心中隱隱地揪疼。

  秋風肆虐,吹起林中的枝葉刷刷作響。

  挺直的竹林,雨後更是青翠欲滴,在陽光下,間或地落下幾滴蓄積的雨水來。

  沈靜亭到天青藥廬的時候,蕭少音正揉著屁股,呲牙咧嘴地罵蕭燕陽,罵沈靜亭,還有……妃暝……

  「師傅……那個人真是皇帝嗎?」小六單膝跪在蕭少音面前,手中拿著藥墊,小心翼翼地替他揉著,

  「誰知道啊?」蕭少音疼得咧開了嘴,嘶地抽氣聲遠遠地傳出了藥廬外面。

  「那個皇帝跟十一是什麼關係?還有那兩個孩子,竟然叫十一爹爹,難道?」裘小之咋呼地張大了嘴,雙眼瞪大地看著蕭少音道:「難道十一其實是燕國的駙馬,因為被仇家追殺,所以才逃了出來。」

  「駙馬?」蕭少音剛接過小覲遞給他的茶水喝了一口,就被裘小之的話給驚得一口吐了出來。

  「說你們傻,還不承認。」蕭少音鄙視地看了幾人一眼道:「燕國二十年前長公主便去了,七公主也在十年前與封國大將軍和親,承武帝膝下一共就這麼兩個閨女,而當今的皇上,如今也就只有一位天聖公主,年紀才十歲,你讓十一娶誰去?」

  「那你說,十一是什麼身份?」裘小之好奇地湊近蕭少音,眼中精光閃閃的,熊熊地燃燒著求知慾。

  「我……怎麼知道。」蕭少音被裘小之的眼神看得心虛,忙地轉開臉,不敢看幾人。他總不能堂而皇之地說他們大燕的皇帝是個斷袖,且對像正是十一吧,雖然這是事實。

  「不對,你一定知道。」裘小之的八卦之心一旦起來,就不太好壓不下去,看著蕭少音,固定住蕭少音轉來轉去的腦袋道:「我總覺得十一跟皇帝有□□。」

  「有……有嗎?」蕭少音被裘小之捧著腦袋,躲不開,唯有乾笑地咳了兩聲。

  「蕭大夫……」沈靜亭微笑著進入天青藥廬的時候,就看見裘小之掰扯著蕭少音的腦袋,靠的極近。

  「是你,這個混蛋……」蕭少音一聽聲音,便格外敏銳地知道是誰,一想起這個人當初是怎麼整他的,心中便壓抑不住烈火,刷地從椅子上騰了起來。

  只可惜,某人屁股上的傷還沒好,這一動作,便樂極生悲地跳了起來。

  「你……你這個混蛋還敢來,看我不打死你。」蕭少音摸著屁股,抄手便拿了最近的掃帚,一下給沈靜亭揮了過去。

  不過,這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大夫,手勁兒不大就算了,準頭還奇差無比,沈靜亭身體動也未動,他愣是一掃帚落在了小六的身上。

  「師傅……」小六剛端著藥,準備給他師傅,卻不想飛來橫禍,一掃帚打碎了藥碗不說,還將他一棍子削翻在地上。

  小六欲哭無淚地從地上爬起來,身上全是藥水。

  「那個……手滑……」蕭少音瞪眼看著面前的狼藉,赧然地頓了頓。

  「看來蕭大夫很生龍活虎啊,這樣也好……」沈靜亭見蕭少音的張牙舞爪的樣子,丹鳳眼微微上挑說道。

  「好……好什麼好,你給我滾……」蕭少音一聽沈靜亭的聲音,便忍不住火氣,嗓門情不自禁地又大了起來。

  「自然是好上路了。」沈靜亭並不將蕭少音的暴跳如雷看在眼裡,幽幽地坐在一邊的木桌便,端起小六剛沏的茶,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才對上蕭少音奇怪的眼神說道:「皇上下旨,要蕭大夫跟我們一起進京。」

  「進京?」蕭少音愣住:「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覺得呢?」沈靜亭俊逸的臉上,笑容頓了一頓說道:「蕭大夫如果是擔心藥廬的這幾個孩子,大可不必,皇上都已經交代好了。」

  「什麼?」蕭少音沒有想到這個皇帝動作這麼快,讓他連偷跑的機會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最近工作有些忙啊,出差停不下來,今日就一章,親親,之後會補上。

 

 

第72章 番外一

  清涼的風, 帶著初夏的炙熱悶悶地席捲了整個燕國

  燕國崇寧八年   七月

  妃暝最近心情很好,悠閒地將事情全都扔給了妃卿絕自己逍遙地帶著十一到處溜躂。

  美其名曰太子將及弱冠, 平日裡學習的治國之道正好趁此機會鍛煉鍛煉。

  七月十五一過,妃暝便領著十一沿著燕國最大的羅塞河乘船而下微服私訪去了。

  妃卿絕很苦命地被留在了燕京, 監國。

  妃鳳泠在妃暝帶著十一上船的最後一刻偷溜了上去,不高興妃暝竟然想偷偷帶著十一去逍遙,噘著嘴, 將兩個人數落的毫無還嘴之力。

  清爽的風緩緩地拂過, 將十一的衣袖吹的飄了起來, 站在船頭上,十一胃裡洶湧地翻滾著。

  他以前也坐過船,但不知道為何這一次竟然暈得很厲害

  「爹爹……」妃鳳泠伸著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了出來。

  「這裡風大, 小心一點。」十一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丫頭如今愈來愈調皮, 他和妃暝都有些拿不住她,倒是妃卿絕每次嚴肅起來, 小丫頭才會收斂一些。

  「爹爹身體是不是不舒服?」小丫頭扒拉著十一的手臂,咧著嘴傻笑。

  河上的風很大吹起兩人的頭髮在空中飛舞, 十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才覺得心中那翻江倒海想吐的慾望才平息了一些。

  「可能有些暈船……」十一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臉上含著寵溺的微笑。

  「這次怎麼不跟你父皇下船去玩兒。」十一哂笑地摸了摸小丫頭腦袋,以往每次停船靠岸小丫頭都興致勃勃地要下去溜躂, 倒是十一興趣缺缺,不喜歡湊熱鬧,大多數時候都是被妃暝和小丫頭拉著。

  「父皇擔心, 讓我來陪陪你。」小丫頭墨跡地拉著十一的衣裳,撒嬌地纏著他:「而且,人家想跟爹爹在一起嘛!」小丫頭自從十一逃過一回,心裡便總是有些害怕,常常纏在十一身邊!

  「好了,爹爹不用你陪,自己去……嘔……」十一嘴裡剛說完一句話,便忍不住胃裡洶湧而來的翻滾,扶著船上的桅桿,便吐進了河裡。

  「爹爹……你怎麼了?」妃鳳泠被十一突如其來的嘔吐嚇住了,忙的上前拽住十一,著急地回頭對一邊也被嚇住的侍從大聲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請慕容先生!」

  「好……好……奴才馬上去……」那個侍從此時亦嚇得手忙腳亂,忙地轉身就往裡面跑去!

  甲板的風浪此時有些盛,吹的十一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好在胃裡嘔吐的慾望稍稍緩解了許多,心裡也覺得舒服多了!

  慕容玨幾乎是被那個小侍衛連拖帶拽地帶到了甲板上,嘴角的鬍子被吹得亂七八糟地飛!

  「慕容先生,快些,快些,要是公子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奴才的小命就不保了!」慕容玨氣喘吁吁地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被小侍衛連珠炮兒似的,辟里啪啦地說了一通!

  「好了,好了,你再這樣拽,他沒什麼事,我就先死了!」慕容玨累的吹鬍子瞪眼。

  慕容玨好不容易被拽到十一面前時,他已經開始吐第二輪了,面色慘白的厲害!

  「慕容先生,快來看看,爹爹怎麼了?」小丫頭急得不得了,雙手緊緊地扶著十一。

  「先扶他坐下!」慕容玨看著十一蒼白的臉,眉頭微微皺了皺,後面的侍從一聽慕容玨的話,忙地扶著十一向裡側挪了挪!

  「慕容先生,有勞了!」十一難受地看著慕容玨,眼中微微地有些歉意!

  「無妨……」慕容玨緩緩地點了點頭,而後指尖搭上十一的脈搏,邊捋著鬍子邊仔細地號脈!

  輕柔的風,緩緩地從幾人面前滑過,掠過十一有些蒼白的臉頰!

  慕容玨沉靜地捋著鬍子良久!

  「先生,可有什麼要緊?」十一看著慕容玨緊皺的眉頭,心中微微有些打鼓!

  「倒也沒什麼……」慕容玨面無表情地放開了手,悠然地起身!

  「先生,爹爹到底怎麼了?」小丫頭一向是個急性子,見慕容玨凝重的樣子,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放心,沒什麼大礙!」慕容玨微微笑了笑,眼睛彎成了一條線地對十一說道:「老朽要恭喜皇上,恭喜公子了!」

  「恭喜?」十一被慕容玨突來的恭喜嚇住了,心中微微地有些抖了起來,腦中極快地閃過一個念頭,讓他腦海變得一片空白!

  「先生……」十一的指尖顫顫地抖了一下!

  「大概有兩個多月了!」慕容玨看十一臉色依然蒼白著,不禁微微皺了眉頭道:「建議公子盡快下船好生休養才是!」

  「爹爹怎麼了,是真的生病了?」小丫頭看著慕容玨跟十一打啞謎似的對話,不禁莫名其妙起來!

  「沒事,不要擔心了!」十一緩了許久才平復心情,轉身便朝內艙走去。

  「爹爹?」妃鳳泠被十一的表情弄得有些迷茫,卻又問不出什麼,唯有轉身看著一邊的慕容玨道:「先生,我爹爹怎麼了?」

  「天聖公主還是問公子去吧!」慕容玨笑瞇瞇地捋了捋鬍子,看著十一轉身離去的背影,而後對站在一邊,跟妃鳳泠一樣懵逼的小侍從道:「我寫張藥方,你快快叫人下船去配來!」

  七月的流火,炙熱得有些烤人,妃暝處理完事情,已經是入夜了!

  回到船上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妃鳳泠撐著小腦袋,坐在甲板上,呼呼地吹著涼風!

  「鳳泠……」妃暝微微皺了皺眉頭,看著妃鳳泠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父皇……」妃鳳泠一見妃暝,忙地起身笨到他面前道:「十一病了!」

  「病了?」妃暝一聽十一,眉頭皺起道:「我早上離開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是呀,可是白日的時候,爹爹卻突然吐了起來,找慕容先生看了,卻說不是什麼大病,還說什麼恭喜父皇和爹爹!」妃鳳泠一張漂亮的臉已經慢慢地長開,活潑聰敏,臉上兩個小酒窩比十一更明顯,笑起來,總是軟軟的,甚是可愛!

  「恭喜?」妃暝腦子有一瞬間的不明,看著小丫頭的樣子又不像在騙他,不禁狐疑地向船艙走去!

  悠悠的夜色,在盛夏很是漂亮,妃暝進房的時候,十一已經睡著了,面色有些憔悴蒼白,看的他心中微微有些心疼!

  夜明珠的光,悠悠地流轉,將房中的顏色襯的朦朧起來!

  妃暝坐在床邊看著十一的睡顏良久,終是不忍心叫醒他,細長的指尖,輕輕地從他臉上滑過,卻小心翼翼地不敢使力!

  其實妃暝也知道,最近十一的心情不錯,或許是因為離開了那個讓他不自在的宮廷,他臉上的笑容都漸漸地多了起來,本來打算這次帶著十一好好遊玩一翻,卻沒有想到在穎州出了些事,他不得不去親自去處理!

  走出房間後,妃暝派人將慕容玨喚到了艙外,偌大的桅桿下,妃暝看著下面輕輕漾動的水面有些出神!

  「皇上……」慕容玨大晚上被人叫起來,心情正鬱悶,想他都一把年紀了,被妃暝抓在皇宮裡就算了,如今出來也不得安生,忍不住怨念地碎碎念起來。

  「十一病了?」妃暝自然也看出來慕容玨的怨念,卻是習慣地當做沒有看見!

  「生病?」慕容玨微微愣了一愣,而後雙眼睜大地看著妃暝道:「皇上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妃暝皺了皺眉,看著慕容玨:「是不是他身上的蠱毒又發作了?」

  「不是不是!」慕容玨見妃暝皺眉的樣子,忙地搖手道:「也不算是什麼病,不過這個消息,我來說可能有點不合適,你還是去問他吧!」

  慕容玨說完便要轉身離去,卻不想被從藏在不遠處的妃鳳泠跑出來拽住了,死活拉著不讓走地嚷道:「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快告訴我吧,心裡都快擔心死了!」

  「誒……天聖公主……」慕容玨被小丫頭拉住,本來就不太穩的身形更是搖晃的厲害,好在被妃暝扶了一把,才免去摔得四腳朝天的命運!

  「罷了罷了……」慕容玨忙地抓住邊上的船沿,穩住身體,才無奈地搖頭道:「你們兩個,眼神也太不好了,他那是懷孕了!什麼生病啊……」

  「懷孕?」兩個人聽到這句話,都驚了一跳,轉瞬間卻又高興起來,尤其是小丫頭,幾乎快要跳起來地喊到:「父皇,父皇,十一是有小寶寶了嗎?我……我是不是……要做皇姐了?」

  妃暝此時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愣愣地被妃鳳泠搖晃的退了兩步才醒過神來!

  「你……說的……是真的?」妃暝覺得自己是不是睡著了,正在做夢,這個消息來的太猝不及防了!

  「自然是真的,老朽什麼時候騙過人!」慕容玨見妃暝隱忍的樣子,不禁笑著拍了拍妃暝的肩膀,對妃暝道:「要恭喜皇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出差的時間都是亂的,今日一章,明天兩章!後天就恢復正常了!

 

 

第73章 親人

  秋末的天氣有些寒冬的味道了, 蕭蕭的幾葉風雨,隨著樹上的殘葉飄落而下。

  十一的手腳都有些畏涼, 隱隱的疼痛,讓他始終展不開眉眼來, □轆的馬車聲,隨著風聲混合在一起,就像他此時的心境一樣, 煩亂不歇。

  「手腳怎麼這麼涼?」妃暝碰到十一的手掌, 冷得他皺了皺眉, 翻手便立刻握了上去,將十一的手放進懷裡。

  「這是,去燕京?」十一抽了抽手, 卻被妃暝握得更緊。

  「不錯。」妃暝微微地點頭道:「慕容玨在燕京, 有他在, 你身上的毒或許可以解開。」

  「慕容先生?」十一出神地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晏青岑與他說的那句話來:「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比我更瞭解相思蠱, 它有著世上最好聽的名字,卻是世上最殘忍的蠱毒, 它依附人的心脈,擅嗜血,又有長生之名, 就像可以聽見你心底的聲音的一樣,無論你是大喜還是大悲,都會隨著你的心情起舞, 讓你痛不欲生。他的相思之名,是因為孿生雙蠱而得名,一個,我放進了你的身體,另一個,我還養著,等找到合適的宿主,我再放進去,到時候,你與那個人便像心脈相連的雙生子一般,他疼,你也疼,你死,他也活不了,而且……相思蠱終其一生都沒有解藥,所謂相思,便是如此而來。」

  「皇上,能不能送我回邕寧?」馬車外,緩緩地響起滴滴答答的聲音,雨勢漸漸變得大了起來,辟里啪啦的落在馬車上,猶如胡楊琴聲一般,輕塵地帶著傷心的味道。

  「十一……」妃暝緩緩地看著十一,眼眸隱忍。

  風雨的飄搖聲,漸漸地變得盛大了起來,滴滴地全落到兩個人的耳中,靜默而空闊的馬車裡,妃暝緊緊地將十一的手緊緊地握住,藏在寬厚的狐裘之下。

  「皇姐也曾問我,這個位置是不是真的那樣冷血無情。」妃暝的雙眸一瞬不轉地看著十一道:「她說讓我做一個有情有義的皇帝,登位的時候,我信心滿滿地想,我一定會做個好皇帝,因為有你,有兩個孩子。可是……你卻突然走了,不要孩子,不要我。其實你離開的時候,我在想,是不是天底下的皇帝都注定要孤家寡人,我想……皇姐或許說得對,我應該放你高飛遠去。」

  車窗外的天色有些深邃,黑壓壓的,像是已經入夜。

  妃暝的聲調就像秋雨一般地蕭瑟而低沉,良久才看著十一默然歎息道:「可是朕終究沒有那麼灑脫,放開了心去愛一個人,哪有那麼容易就放棄,十一,朕不想囚著你,也不想失去你,你想去邕寧,朕便陪你去邕寧。」

  「皇上一國之君,怎能荒廢?」十一蒼白的臉,抬眼看了一眼妃暝道:「讓兩個孩子陪著我便好了。」

  淒清的雨聲,猶如薄薄的梨花,被雨水打散,夕陽似乎全都被烏雲籠罩著,像黃昏一樣地沉黯。

  妃暝默然地看著十一,嘴裡喏喏地欲言,卻終究是沒有開口。

  邕寧的山水,仍是那樣簡潔而清明的,就像冬日的白雪一樣。

  十一不明白,為什麼他每次回來的時候,天上都在飄著鵝毛般的大雪,就像他的心境一樣,透涼地,沒有溫度。

  十一從來沒有告訴過兩個孩子,邕寧的楚家,便是他的家。他想,既然離開了,就該乾乾淨淨地,不要再打擾他們的生活,可是……如今他的身體,卻總是不太好,似乎隨時都會走掉。

  所以他在害怕,想要回來看看他們。

  父母和親情,他都沒來的及享受許多的時候,便已經被賣掉了,那時候,他心裡寒涼得像下雪的天似的,沒有溫度。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快要死的時候,總是很渴望溫暖,至少,他是真的想回來看看他們,一眼也好。

  每到入冬的季節,十一便總是很容易生病,有時候甚至咳出斑斑的血跡也停不下來。

  以往每到寒冬,蕭少音便會將他包的像個熊一樣,整日整日塞在燒著火爐的屋子裡。

  因為第一年的寒冬,他就是差點死在大雪紛飛的季節,那時候蕭少音廢了許多的力氣,才堪堪保住他一條小命,也是自那以後,每到冬天,蕭少音和藥廬的人,總是格外地緊張他的病情,裘小之對他碎碎念的習慣,也是那時候養成的。

  馬車停在楚家門外的時候,院子的門還緊緊地關著,天殤下著傾天的白雪,洋洋灑灑地,已經積蓄了許多在屋頂上,雪白地,晶瑩剔透。

  蘇傾夏敲開門的時候,裡面伸了一張小腦袋出來,白白的臉,被凍得臉蛋有些紅紅的,一雙眼睛澄澈而透明。

  「你們是什麼人?」那是一個孩子,蘇傾夏並沒有見過。

  「請問,楚若在嗎?」十一緩緩地掀開簾子,緊了緊身上白色的狐裘,緩緩地從馬車裡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蒼白地有些透明,帶著生病的疲倦,聲音都有些無力。

  「你們是小姨的朋友?」小孩兒大概四五歲的樣子,身上穿的有些單薄,頭上落著點點的白雪。

  「嗯。」十一微笑著點了點頭。

  小孩兒有些莫名地茫然,卻也沒有再攔住十一,轉身一溜煙兒地跑進了屋子。

  院子不算很大,兩邊搭了幾間茅草房子,被籬笆圍著的地方有兩塊空地,裡面種著的青菜,打上了霜,厚厚地覆蓋了一層。

  「小姨,小姨,外面有你的朋友……」小孩兒的嗓門很是清脆,直直地從風雪裡傳進了十一的耳中。

  「朋友?」一道熟悉的女子聲音,帶著疑惑,從正面的屋子裡走出來。

  風雪猶如跌落的花瓣一般,優美地飄灑著。

  楚若抬眼看見十一的時候,怔愣呆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楚大哥……」

  帶著驚喜的嗓音,楚若看清那個站在雪地裡,一身白衣的男子,俊秀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目光溫潤如水地看著她。

  「你怎麼來了?」楚若沒有想到會是十一,高興地像個孩子一般,忙地上前要將十一請進屋裡。

  「蘇姑娘……」楚若一轉眼就看到站在十一身後的女子,錦繡的紫衣鎏金,美麗的臉上依然是冷若冰霜的樣子。

  「咦,爹爹,這裡是什麼地方?」小丫頭坐在後面的馬車,聽見陌生的聲音,忙地探了一個腦袋出來。

  「這是……小鳳泠?」楚若看著從馬車裡跳出的女子,婉轉而修長的身形,身上一席淺藍的衣裳,在風雪裡像一隻蝴蝶一樣,蹁躚地跳躍著。

  「咦?你認識我?」小丫頭看見楚若的時候,有些苦惱的皺了皺眉頭,似乎在絞盡腦汁地想,這個人是誰?

  「你不記得我了嗎?」楚若笑著走到妃鳳泠面前,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好像有些印象?」小丫頭腦海裡模模糊糊地有個人影,卻又一時半會兒地想不起來。

  「我們先進屋再說吧。」楚若如今也長大了許多,頭髮挽了起來,露出一張秀氣的臉。

  「家裡就你一個人嗎?」十一眼神若有似無地瞟了一眼她身後,並沒有見著其他人,不禁狐疑地問道。

  「嗯,今天村裡的陶大叔嫁閨女,爹和娘都去吃酒去了。」楚若一邊要領著幾人進屋,一邊回答十一說道。

  「那我……改日再來拜訪好了。」十一臉上微微有些失望,卻很快地掩了失落說道:「我仍住在以前的地方,你如果有空閒,便來看看我吧。」

  「咦,不進去歇會兒嗎?」楚若見十一臉色不太好的樣子,有些擔心地道:「現在外面雪大,不如等雪停了再走吧。」

  「我們人多,就不麻煩了,改日我再單獨來。」十一說著,轉眼看了一眼始終沒有聲息的馬車,而後緩緩地轉身,拉著妃鳳泠上了馬車,悠然而去。

  風雪,碌碌而落,隨著青山枯樹,蔚然成霜。

  十一回到馬車裡的時候,妃暝正靜靜地安然坐著,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臉色卻不是很好。

  十一默然無語地坐在一側,心中猜到妃暝心中為何不快,卻未置一言,撇過眼,將小丫頭拉著坐在對面。

  「爹爹,這裡是不是那個發現滾滾的小山村啊?」小丫頭也看到他父皇面色不太好,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而後撒嬌地坐在十一身邊,將十一向妃暝的方向擠了擠說道:「我好像記得這個地方,可是剛剛那位姐姐,卻不太記得了。」

  「不錯,這裡是邕寧。」十一被擠的靠在妃暝身上,忙地拉住小丫頭,不讓她再往裡面推,眼神帶著警告地看著她道:「你離開的時候才五歲,不太記得清楚,也沒有什麼?」

  「可是那個楚姐姐好像很喜歡你啊。」小丫頭一邊說,眼神兒還向妃暝身上飄。

  「別胡說……」十一背後突然伸了一雙手來,將他緊緊地箍住,讓他說話的聲音頓了頓:「她……是我的親人……」

 

 

第74章 真相

  寒雪的天氣, 幽幽地落著白色的飛花。

  小竹樓依然佇立在小溪之側,冬天的雪剛剛開始下, 河中的水還沒有被凍結成冰,潺潺地, 帶著刺骨的冰涼。

  小丫頭一回到小竹樓,腦海中的許多記憶便像破土的春筍一樣,刷刷地冒了出來。

  「卿卿, 快來看, 這是那條小溪, 要是滾滾在就好了。」妃鳳泠激動地拉著妃卿絕上跳下竄,晃得妃卿絕頭疼異常。

  「父皇,父皇, 能不能把滾滾帶回來, 我們一起陪著爹爹, 就好像回到了以前那樣。」小丫頭一旋身便蹦到了妃暝面前,跳著嚷道。

  「好了, 你給朕安靜點。」妃暝用狐裘將十一裹得緊緊的,甚怕他著涼。

  「人家就是想滾滾了嘛。」小丫頭見妃暝冷著臉, 不高興地蹭到十一身邊,揚起一張精緻的小臉泫然欲泣地看著十一道:「爹爹,你也想, 是不是?」

  小丫頭的眼中,星星點點地,猶如天上的星辰, 直直地看著十一。

  清翠的山樹,已經疊滿了白霜,晶瑩的枝條,滿眼的飛絮,十一看著眼前的景致,便想起他初來的時候。

  妃暝隨著十一的眼神看向遠方,茫茫的寒氣,猶如一片煙水,絮落雲飛。

  遠處的飛花,已經散盡,十一目色盡處,似天與地都交融在一起,蒼茫地一片雪白。

  寒冬的涼氣,隨著風 ,從腳上幽幽地掠起,帶起衣擺飄搖不定。

  十一胸腹的疼痛來得有些急,熟悉的刺痛,讓他皺了皺眉頭。

  「你去哪裡……」十一隱忍地轉身,欲離去,卻不想剛轉身便被妃暝給拉住了。

  「放手……」十一的額頭已經漸漸地沁出了汗來,他不想被妃暝看到,卻拗不過妃暝強硬地將他轉過身去。

  「你的毒發作了?」妃暝修長的指尖,強迫地抬起十一的臉,看著蒼白的臉上,涔涔的汗水,瞳孔一緊,忙地將十一抱緊。

  十一此時身體裡就像有一團火一樣,灼燒著他的四肢百骸。

  晏青岑說,相思蠱是最殘忍的□□,因為它折磨你的時候,就是鐵人也是忍受不住的。

  十一疼得忍不住蜷縮起了身子,口中哇地吐了一口血,濺落在白色的雪地上,就像妖嬈的紅梅一樣,艷麗刺目。

  「爹爹……」小丫頭和妃卿絕也被嚇住了,雖然之前見過十一毒發的樣子,但心中依然害怕著,忙地上前扶住十一。

  「皇上,快……先送公子進屋,屬下立刻去將蕭少音找來。」蘇傾夏冷靜地抿了抿唇,對妃暝說道。

  「好……」妃暝未等蘇傾夏說完,便將十一抱起,向竹樓而去。

  盛大的飛雪,墨紋的披風,在煙水朦朧的雲下,急切地飛奔而去。

  「皇上,屋中地龍已經暖好了。」妃暝抱著十一,正欲進房,便被叫住,帶進了一個屋子。

  屋中暖暖地,床上置了好幾個手爐,捂在被子裡,早已將寒氣驅盡。

  蘇傾夏找到蕭少音的時候,他正被沈靜亭壓在身下,兩隻手被固定在頭頂,曖昧地相視而定,原本空闊的馬車,因為兩個人的姿勢顯得有些窄小。

  蘇傾夏著實沒有想到會撞上這種事,她一向耳聰目明,若是早早地聽見,她都會很識趣地避開,不過這次因為十一,她心中著急,因此也忽略了這些,卻不想,這一下,就撞破了……□□……

  「那個……公子身上的毒發作了,皇上命屬下來請蕭公子。」蘇傾夏也只是微微地赧然了一下,臉上常年冷淡的表情稍稍有些尷尬,卻很快地被她掩了下去。

  「毒發了……」蕭少音一聽蘇傾夏的話,也來不及解釋什麼,手中使勁兒推開了身上的沈靜亭,連衣服也來不及整理,便忙地下了馬車。

  沈靜亭反應過來後,也忙地跟著出了馬車,見蕭少音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蘇傾夏,默然無言地便上前抱住他,腳上施展輕功,極快地向前走去。

  「沈靜亭,你幹什麼?」蕭少音驀然被沈靜亭抱住,心中一緊,便忍不住掙扎了起來。

  「好了,不要亂動,像你那樣走,他不知道要被折磨多久。」沈靜亭緊了緊手,腳下未停,如一陣風一樣,極快地從雪地上,一掠而過。

  蘇傾夏見兩人漸漸遠去,不禁微微地搖了搖頭,而後也向竹樓極快地掠去。

  細長的銀針,捻在白皙晶瑩的指尖,在燭火下,纖毫畢現地印了出來。

  十一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上因為疼痛涔涔地落下汗來。

  「皇上,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邊上走來走去?」蕭少音實在是被耳中傳來的腳步聲干擾得有些分神。

  妃暝聽著蕭少音的話,步子微微頓了一頓,而後僵硬地站在邊上,臉色青黑地,猶如墨汁一般,看得人不寒而慄。

  竹樓的門扉緊緊地關閉著,蘇傾夏站在門外,風雪扔在蕭蕭地落下,寒風揚起她耳邊的細發,繚繞地在空中飛舞著。

  「卿卿,爹爹……會不會有事啊?」小丫頭站在竹樓的外廊上,冰涼的小手,握得緊緊的,眼中撲簌簌地掉著眼淚。

  「不會有事的,父皇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地去皇宮找慕容大夫了。」森冷的雪,也及不上妃卿絕此時的神色,與妃暝異常相似的臉,額頭上的痣,恍如陰沉的墨跡一般。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突然踢踏作響,帶著急迫地聲聲入耳。

  蘇傾夏微微地轉身,回頭看著竹廊外。

  「統領……」馬蹄已近,從馬上極快地翻身下來一個人影,帶著風塵的冷氣,身上的披風沾染了冰冷的雪漬,帶著極是壓迫的氣勢,向蘇傾夏而來。

  「皇上呢?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稟報。」蕭寒殷的面色有些緊,雙目如閃電一般,帶著攝人的戾氣。

  「公子毒發,皇上正在裡面守著蕭公子用針。」蘇傾夏一跪之後,被蕭寒殷隨意地揮手而起。

  「我要稟報的,正是公子的事情。」蕭寒殷粗狂的眉頭一皺,站在門口,臉色有些冷厲。

  「是什麼事?」妃卿絕緩緩地走近兩人,聽見蕭寒殷的話,忍不住出口問道。

  「太子殿下,天聖公主……」蕭寒殷看見妃卿絕和妃鳳泠,恭敬地俯身道:「此事事關重大,屬下必須親自像皇上稟告。

  妃卿絕眼色微微沉了沉,卻是未再多言,而是轉身推開了門扉,極快地走了進去。

  妃暝出來的時候,臉上仍是一片殺氣騰騰的樣子,身上陰冷的氣息甚是惑人,就連蕭寒殷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什麼事?」妃暝眼眸中的冰霜,猶如一柄嗜血的利劍,被他強制地按捺住,卻是蠢蠢欲動。

  「皇上,屬下查到公子當年是落在了晏蘇魂手中,被晏家當做藥人,送給了後山一個叫晏青岑的女人。」蕭寒殷單膝跪在地上,努力地讓自己的氣息變得平穩地說道:「聽說……」

  蕭寒殷的聲音有點欲言又止,埋著頭不敢看妃暝。

  「聽說什麼?」妃暝的雙手背在身後,緊緊地握住,指甲深深地陷進了肉裡,也深不自覺。

  「聽說公子被晏青岑當做藥人,還……」蕭寒殷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一頓,後面的話,連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來。

  妃暝的冰涼的視線,在蕭寒殷的脖子上游移,讓他渾身都起了一層顫慄。

  「還懷孕生了一個孩子……」蕭寒殷眼睛一閉,終於將剩下的話說了出來,只是……此言一出,卻是讓妃暝和身邊的幾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個孩子……在哪裡?」妃暝腦中一片空白地愣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眼神幽幽看向遠方,讓人瞧不出在想什麼。

  「皇上,公子生下的,是死胎……」蕭寒殷緩緩地抬起頭,看著妃暝,臉色從陰暗變成青黑,最後變得蒼白。

  「死胎?」妃暝緩緩地放在了背後的雙手,點點滴滴的血,順著指尖,滴答地落在褪了色竹竿上,艷艷地猶如紅梅。

  妃暝看著蕭寒殷嚴肅臉色,指尖微微地有些顫抖,他說不出此時是多麼地盛怒,就像心裡住著的那個魔鬼,開始甦醒過來,壓制不住地嗜血,想屠盡蒼生。

  「這就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嗎?」妃暝轉身,看著緊緊關著的門扉,想著裡面躺著的那個人,是如何地受盡了折磨,心中就顫慄地開始害怕。

  天上的雪,幽幽地從廊外吹過,落在身上,卻又立刻地化成冰水,消失不見。

  妃暝的眼中,隱隱地瀰漫起一層水霧,他突然想起小時候,母后對他說的話,這世上有許多悲傷是哭不出來的,就像一個人心裡的那條河已經乾枯了,心裡不管藏了多少痛苦,卻都覺得無所謂了,心死了,哭還有什麼用,這世上,最沒有用的,就是眼淚了。

  抬起頭,妃暝將淚水咽進了心裡。

  「立刻調遣衢州的所有將士,朕要……親自滅了晏家。」冰冷的嗓音,就像他此時的心境一樣,無情地,沒有絲毫溫度。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章,不過,應該有點晚。十一點之前……

 

 

第75章 夢境

  桃林的花, 早已經謝了,枝頭冰凌地掛著許多晶瑩的雪。

  十一靜靜的沉睡著, 做著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他看見一個女孩兒, 頭上紮著粉色的花,開心地坐在懸崖長出來的樹木上,唱著歌曲。

  歌曲的音調很悲傷, 小女孩兒的臉上卻始終都帶著笑容, 一遍又一遍, 不停地唱著。

  「你是誰?」小女孩兒唱了許久,直到太陽漸漸地開始收斂它的光芒,才停了下來, 眼光澄澈地猶如天山上的雪蓮, 沒有一絲雜質:「你是我的父親嗎?」

  「你在等你的父親嗎?」十一緩緩地走近, 看著女孩兒坐在樹上,眼中情不自禁地露出悲傷來。

  「不是……」小女孩微笑著, 眼神從蒼茫的山頂,看向雲霧渺渺的懸崖下面道:「我知道, 他不會來的,這個地方,他一輩子也找不到。」

  小女孩兒穿著一件淺黃的衣裳, 薄薄的,隨著風在空中舞動,霞光從雲霧之中落下, 將她罩在其中,猶如天人一般,讓人迷幻。

  「這裡是哪裡?」十一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高挺險峻的懸崖,貧瘠的山脈,連一絲鳥叫也沒有。

  「你要陪我留在這裡嗎?」小女孩重新搖動著雙腳,頰邊帶著淺淺的微笑,雙目閃爍著光芒地看著十一,卻並不回答他的問題。

  「陪你?」十一茫然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不知道這個女孩兒是誰,他只是覺得看著她微笑的樣子,心中莫名地心酸,眼眶中的眼淚總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流出來。

  「我就知道,是沒有人願意陪我留在這個地方的。」小女孩兒的神色有些落寞,垂著腦袋,腳下也停止了晃動。

  「不是,我願意陪你……」十一見小女孩兒傷心的樣子,心中驀地瑟縮了一下,腦中幾乎沒有思考,便脫口而出地說道。

  「真的嗎?」小女孩兒抬頭看著十一,臉上重新煥起笑顏。

  「十一……十一……」耳中朦朦朧朧地傳來熟悉的聲音,十一聽出來,那是妃暝在叫他,還有兩個孩子,在他耳邊不停地喚他:「爹爹……」

  「你放不下你的家人對不對?」小女孩兒敏銳地發現了十一臉色變得蒼白而焦慮,一雙猶如湖水一般的眼眸,直直地看著十一說道:「師傅說,強扭的瓜不甜,你不是我的爹爹,走吧。」

  女孩兒的臉上沒有了笑容,抬起纖細的手臂,輕輕地一揮,十一便覺得自己像一陣風一樣,身不由己向後飄去。

  十一心中有些驚慌,在小女孩兒揮出手臂的一瞬間,看到了一隻閃爍著銀光的鐲子,細細的,在陽光下,發出五彩流溢的光芒。

  十一的心,幾乎瞬間漏掉了一拍,張嘴大聲地問:「你在哪裡?」

  靜謐而黑暗的屋中,驀然傳來一聲大喊,十一倏地地從夢中驚醒,額頭上竟全是冷汗。

  「十一……」十一從床上驚醒後,立刻便飛奔而來兩道小小的身影,還有身邊那個緊緊地握著他手掌的人。

  「做噩夢了?」妃暝將十一臉上的汗輕輕地擦掉,聲音也放低了下來。

  「你們怎麼在這裡?」十一平復了許久,才緩過神來,看著窗外一片黑暗,想來已經入夜,可是兩個孩子竟然也跟他守在一起。

  「爹爹,我們擔心你。」小丫頭臉上有些紅,眼睛腫腫地,有哭過的痕跡。

  「好了,已經沒有什麼事了,你們趕快去休息吧。」十一溫柔地笑了笑,對兩個孩子說道。

  「可是我想陪著你……」小丫頭臉上的擔心並沒有消除,一瞬不轉地看著十一。

  「好了,爹爹醒過來,父皇一定有很多話要給爹爹說,我們先回去吧。」妃卿絕的薄唇抿緊,眼神雖然帶著擔憂,卻是勸慰著妃鳳泠說道。

  幽幽的燭火,緩緩地點亮,十一撐著手,緩緩地從床上坐起,妃暝伸手,將被子小心地替他捂了捂。

  房門的聲音,輕輕地闔上,十一聽著兩個孩子的腳步聲消失,才幽幽地對妃暝說道:「你說,承諾是什麼?」

  十一的聲音隱隱地帶著滄桑,輕輕地,低沉而瘖啞。

  妃暝聽著十一淡淡的聲音,手指在被子裡暗暗地握緊,他心疼十一,卻又不敢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承諾?」妃暝看著十一的臉,那上面平靜而淡然。

  「曾經有一個人說,要與我打一個賭,如果我輸了,就要兌現對他的承諾,其實那時候我就知道,那個賭,我是一定會輸的,一路上,我都做好了準備,可是到了真正要兌現承諾的時候,我卻退縮了,後悔了。」十一淡淡地笑了起來,看著妃暝,眼中有濕潤的光芒流轉。

  「後來……」十一轉過了臉,繼續輕輕地說下去:「後來我終於兌現了那個承諾,選擇了離開,我想這天下之大,怎麼可能沒有我的容身之地,那時候我心心唸唸地想知道一個秘密,就是關於我的身體。」

  十一說道這裡的時候頓了一頓,回頭看向妃暝道:「還記得我們誤入的那個溶洞嗎?那上面所描繪的,是一個已經滅絕的族落,我曾經偷偷地潛水回到了那個溶洞,將上的一筆一劃都小心地抄了下來,離開那裡後,我便四處打探,關於閔族的消息,可是那個被叫閔的族落,早已經銷聲匿跡了很多年了,我走過一些地方,聽說過零星點點的傳言,卻沒有一個是真實的,直到……直到我遇到一個叫晏青岑的女人。」

  十一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情不自禁地抖了抖,雖然他掩飾得很好,妃暝卻仍是聽出了他心底隱隱地恐懼感。

  妃暝伸出手,將十一抱著向他的身體挪了挪,兩個人靠的極近,幾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晏青岑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她過目不忘,知道的東西也非常多,最重要的是,她正是那個閔族的後人……」

  「我的背脊處,有一處是暗紅色的,以前我以為那只是一個胎記,卻沒有想到,晏青岑的身上也有同樣的一塊,她告訴我,閔族其實早就已經滅絕了,在百年前的一場天災之中,浩瀚無極的海水,倒灌進閔族世代所居的小島,頃刻間便沉沒了所有的生命。閔氏一族的人,自古便很少,因為他們族中幾乎沒有女子,大部分都是男人,有些男人就像如今的人一樣,有些男人卻可以懷孕生子,族裡的老人說,是因為族裡有一種蠱藥,男人吃下之後,便可以懷孕生子,那種藥的名字叫長生蠱,他們活在人的身體裡,永遠都不會死去,只有通過遺傳,一代一代地向後世流傳下去,而所有被蠱蟲選中的人,背上都有一塊紅色的胎記。」

  「所以,你的身體,其實是中了蠱毒?」妃暝微微地皺著眉頭,指尖隨著十一的聲音,緩緩地向下游移,最後落在那塊胎記所在的位置上,妃暝隔著白色的裡衣輕輕地摩挲著,十一的身體,他早就看過無數次,甚至可能比十一自己都還要清楚。

  「不錯,所以我這一次回來,不僅僅是想看看親人,我更想知道,這個閔族,父親會不會瞭解些什麼?」

  「你說族裡的人幾乎都是男人,可是那個晏青岑,卻是個女人。」妃暝狐疑地看了看十一問道。

  「不錯,晏青岑或許是不幸的,那蠱落在女子身上,就是一種折磨,所以她用盡了一切手段去研究蠱毒,其實就是想有一天能夠解開這個毒,她也只是一個受害者,終其一生都被折磨著。」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時。」妃暝一想到那個人曾經怎樣地傷害十一,心中就忍不住戾氣,藏在被中的手指,緊緊地握住,恨不得將那個人的脖子給捏碎。

  「妃暝,其實我並不想隱瞞你什麼?因為我知道,就算我不說,你也會派人去查的。」十一轉眼看著妃暝,神色有些遲疑地說道:「可是我想要你留下晏青岑的命……」

  「留下她的命?」妃暝沉冷的面色有些肅殺,轉眼看向十一道:「可是朕最想要的,就是她的命。」

  「那個孩子,一出生就被她帶走了,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我總覺得,她還活著……」十一蒼白的面色有些遲疑,他不知道自己心裡為什麼有這種感覺,或者說是逃避的想法,可是他仍然存在著希冀,想去找一找,就算找到的,只是孩子的屍體,她也無悔。

  「還有可能,活著嗎?」妃暝知道十一的心結,他心疼地看著十一,不忍打破他的希望。

  「晏青岑曾說,相思蠱是一卵雙生的,她當初將蠱蟲放進我身體的時候,我全身明顯地出現全身都像被針扎一樣的感覺,那時一種很特殊的疼痛,與蠱毒發作的時候不一樣,而那種痛,在她抱走孩子的時候,我也曾感受過。」

  「你的意思,她很可能將蠱蟲放進了孩子的身體裡?」妃暝冷凝的眉眼微微地跳了跳。

 

 

第76章 晏青岑

  白雪皚皚, 將血腥的顏色襯的很是紅艷。

  神秘的晏族本家,隱藏在一大片高險的山脈之後, 偌大的山莊,像雲層一般, 一階一階地,盤繞而上。

  十一在沒有被晏蘇魂帶回晏家的時候,從來不知道, 原來這個晏家是如此的富有, 山莊建造得極是奢華, 比之燕國的皇宮,也是不差的。

  妃暝這次是下了決心要除掉晏家,駐紮鄞州的三萬將士, 幾乎調遣了一半以上, 蕭寒殷嫡系的暗衛, 趁著夜晚偷偷地摸清了晏家的地形,不出三日, 妃暝便直接將晏家所在的雲頂山,給團團圍住了。

  雲頂山高聳入雲, 極是險峻,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地形,山脈盤盤而繞, 就像一條長龍,懶散地斜臥在山間。

  這樣的地形對晏家來說,是一件好事, 也是一樁壞事。

  易守難攻的地形,總是給人逃脫的時機,可壞也就壞在這樣的地形,出路只有唯一的一個。

  妃暝的用兵之道,近幾年在戰場上也算磨煉了許多,對於這樣的滅口,他一向奉行兵貴神速,所以晏家幾乎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遮天蔽日的旌旗,隨著風雪飄搖,出現在高高的雲頂山上。

  天地蕭蕭,光芒乍破,清冷的雪色,照在銀色的盔甲上,妃暝此時猶如從地獄歸來的煞神一般,薄薄的唇,只是冷冷地說出一個字「殺……」

  蕭瑟的風雪,殘破的屋堂,斑斑血跡,從山上一隻蜿蜒地流到山下,潺潺的溪流飛濺,被染的腥紅一片,順著溝壑,緩緩地落進田地之間。

  陰風呼嘯地從耳邊吹過,晏蘇魂從沒有想到,晏家會在她手上被滅族,妃暝的手段狠戾毒辣,幾乎將她全莊上下屠了個乾淨。

  晏家最高的地方,是一座祠堂,裡面擺放了晏家從上至下三十六代家主的牌位,可是如今,已經染滿了血,而她,也近乎將死地退到了這最後一處容身之地。

  「晏蘇魂……」妃暝冷凝的聲音,緩緩地響在祠堂外。

  晏蘇魂身上幾乎已是千瘡百孔,他幽幽地對著那些牌位,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而後不發一言地轉身走了出去,手上的劍,染滿了鮮血,一滴滴地,墜落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妃暝,蒼天有眼,你一定會有報應的。」晏蘇魂的眼神陰狠地,帶著惡毒的詛咒,冷冷地看著那個坐在馬背上,一身銀衣鎧甲的君王。

  「報應?」鋒利冷哼了一聲,雙眼微微地上挑:「你們在殺人的時候,可曾想到今日的結局,晏蘇魂……這個世道,誰也不比別人清白,朕今日,便是晏家的報應。」

  「哈哈哈……」晏蘇魂握著劍的手,突然揚起,幾乎用盡了生命最後一絲力氣,出手如電地一劍向妃暝刺去。

  清風寒雪,幽幽地帶著霜華的冷氣。

  十一裹著白色狐裘出現的時候,白清雅的唇頰已經緩緩地沁出了血的顏色來。

  妃暝不知道白清雅什麼時候,偷偷地跟來了,更不知道,她會突然出現,挑開晏蘇魂用盡生命的一劍。

  厚重的內力,震得白清雅足足後退了三步才停了下來,嘴角出現的血跡,緩緩地流下。

  「皇后……」邊上的所有人,都被這突然出現的情景嚇住了,尤其是白清雅的出現,就連妃暝也是極快地從馬背上翻了下來,伸手扶住白清雅,臉上出現一絲慍怒地低吼:「誰讓你來的?」

  妃暝的臉上很不好看,青黑的,像是隱忍著盛大的怒氣。

  「皇上打架,怎麼……咳,咳……怎麼可以不叫我呢。」白清雅妍麗的面上,有些蒼白,被嘴角上鮮紅的血跡映襯,顯得很是刺目。

  「小侍衛……好久不見。」白清雅不著痕跡地揮開妃暝的手,緩緩地回頭,看著從背後的馬車裡出來的十一,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來。

  「好久不見。」十一的聲音有些輕,看著妃暝眼中的擔心和焦慮,心中酸澀地難以忍受。

  晏蘇魂一劍之後,便力竭地倒了下去,蕭寒殷從暗處驀然出現,一劍抵在了她的喉嚨,鋒利的劍尖,險險地劃出一絲血紅,流出暗紅的血來。

  「楚十一,你不想見孩子了嗎?」晏蘇魂的瞳孔急劇地收縮著,在最後一瞬間,喊出了這句話。

  「孩子?」十一立刻被晏蘇魂的話吸引,雪白的臉色看著被蕭寒殷用腳踩在地上的晏蘇魂道:「我就知道,她果然還活著。」

  「活著?」晏蘇魂突然神色詭異地笑了笑,用手推開蕭寒殷的腳,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說道:「她的確算活著,不過,卻跟死了差不多。」

  「什麼意思?」十一聽著晏蘇魂的話,心中驀地揪緊。

  「沒有什麼意思。」晏蘇魂還沒有開口,十一便聽見一道清冽的女子聲音,冷冷地,沒有聲調的起伏,緩緩地從晏家祠堂的屋頂上傳來。

  十一的背脊寒涼地瑟縮了一下,他腳上情不自禁地退了兩步,明明知道來的是誰,卻是不敢抬頭去看。

  妃暝和白清雅看向那個女子的時候,心中都忍不住驚歎了一聲:「好美麗的女子……」

  白色的衣裳隨風飛舞,臉色清冷如霜,纖薄的身形,高挑而美麗,悠長的雲鬢如霜,被一條素色的絲帶簡單地束在腦後,白雪一映,肌膚勝雪,容色絕麗。

  女子的眉眼極是昳麗,上挑的眼尾只是輕輕地一瞟,卻是讓下面的幾人心魂具是顫了一顫。

  「楚十一,你終於回來了。」白衣女子嫣紅的唇角,緩緩地扯開了一抹笑,猶如三春的繁花一般,讓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

  「晏青岑……」十一看著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心中卻是一片駭然,腳下情不自禁地後退著,直到背脊抵在身後的馬車上,才無路可退地停下了腳步。

  「他就是晏青岑?」妃暝的神思終於恢復過來,耳中聽著十一低低的聲音,心中的怒火,立刻便燒了起來。

  「你就是那個孩子的父親?」晏青岑的目光轉向妃暝的時候,帶著高傲的不屑,寒涼的眼眸,一片冷光。

  「不錯……孩子呢?」妃暝被女子的目光掃過,神色愈加冷冽。

  「孩子……」晏青岑的眼神重新落在十一身上,輕聲地冷笑:「你不是知道嗎?她一出生就死了。」

  「不……我不相信。」十一微微地抬頭,鼓足了勇氣地看著那個女子道:「相思蠱,你下到了誰的身上?」

  「如果我說我放進了自己的身體裡,你是不是會很失望……」晏青岑猶如櫻花一般的唇,看著十一的時候,始終帶著淺淺的微笑。

  「不……不會的……」十一腦中轟然一響,身體幾乎失去了力氣,腳下一軟便要倒下去,好在妃暝雙眼一直看著他,忙地上前,將十一抱住,穩住了身形。

  「楚十一,我晏青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晏青岑看著妃暝和十一貼的極近,纖眉微微地皺了皺,而後輕飄飄地猶如一片雪花一般,從屋頂上悠然而下,落在晏蘇魂身邊看著她的眼神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我……我……」晏蘇魂似乎極是害怕晏青岑,身體縮著向後靠緊,埋下了腦袋,不敢說話。

  「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我就將你扔進萬蠱洞。」晏青岑說話總是清冷地,聲調沒有起伏,可是每一句,卻都讓身邊的人感到寒凜徹骨。

  「晏青岑,我想見見孩子的屍骨。」十一緩緩地站定,眼神直直地看著白衣女子,聲音似帶著懇求一般。

  「不行……」晏青岑想也未想,便矢口拒絕。

  「哼……今日恐怕由不得你說了算。」妃暝此時的臉色很是不好,尤其是看著那個眼神總是看著十一微笑的晏青岑,太陽穴突突突地跳著。

  「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晏青岑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妃暝,卻是沒有半分停留地便轉開了。

  「皇上,不要衝動。」十一輕輕地靠著妃暝說道:「後山有一個萬蠱洞,裡面全是晏青岑收集的毒物。

  「毒物?」妃暝神色微滯,而後看向白清雅問道:「魏雪衣呢,他沒跟你一起來。」

  「當然來了,不過他已經先進後山了。」白清雅也緩緩地退了兩步,走到妃暝和十一面前,幽幽地說道。

  「哼,找死。」白清雅說話的聲音並不小,自然也傳到了晏青岑的耳中,引得她一聲冷哼。

  「晏青岑,你我本無恩怨,何不念在同族之情上,將孩子還給我。」十一眉頭輕輕地皺在一起,看著面前的女子說道。

  「無恩怨?」晏青岑看著十一突然笑了一下:「身體的毒,你不恨我?武功被廢,你不恨我?手筋腳筋,你也不恨我?楚十一,我們之間的恩怨是別人不能插手的,你知道我要什麼,只是你不願意拿來換。」

 

 

第77章 青峰

  風雪悠然, 恍如林中的飛花一般。

  山邊的微光,斜照在皚皚的白雪之上, 幽涼地折射出耀眼的白光。

  妃暝最終還是滅掉了晏家,殺掉了晏蘇魂。

  晏家後山的林中, 幾乎是一個連飛雪都到不了的地方,裡面四季如春,山泉溪流, 仍是清澈地濺起飛花。

  楚十一是第一次聽魏雪衣說起自己的來歷,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 魏雪衣的來歷竟然與晏青岑有關。

  青山綠樹,飛花落葉。

  十一第一次見魏雪衣的時候,就曾經感歎過, 世上竟有這樣精緻的人, 肌膚比女子還要白, 眉眼如玉,身形昳麗, 就算是晏青岑站在一起,也是絲毫不遜色的。

  妃暝與晏青岑在晏家祠堂前對峙的時候, 晏家的後山突然響起了一聲抑揚頓挫的簫聲,那聲音悠揚婉轉,猶如微音迅逝, 偏綿縹緲。

  晏青岑原本冷靜的臉上,卻在突然聽到這陣簫聲後大驚失色。

  「小師弟……」晏青岑極低的一聲驚詫後,也顧不得眼前的妃暝和十一, 猶如一隻飛鳥,極快地掠過屋頂,向後山飛去。

  蕭寒殷的劍便是在這個時候結果了晏蘇魂,沒有一絲猶豫和遲疑。

  妃暝一行人趕到後山的時候,就看到晏青岑傲然凜冽地站在一顆高聳入雲的大樹下,魏雪衣斜靠在高高的樹幹之上,手執玉蕭,肅然而立地看著晏青岑。

  「小……師弟……」晏青岑的指尖有些發抖,眼中似乎帶著驚懼,一瞬不轉地看著魏雪衣。

  「是你?」魏雪衣見到晏青岑的時候,微微地冷哼了一聲,臉上帶著笑地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在妃暝身前道:「我在燕京聽到十一中了相思蠱的時候,就開始懷疑,晏家的人裡面,是不是有青峰出來的叛徒,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個人。」

  魏雪衣唇角的笑,漸漸地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肅殺的凜冽之氣。

  「你們認識?」白清雅將染血的劍送回劍鞘,清淺地皺了皺眉頭問道。

  「何止是認識?」魏雪衣轉身,看向晏青岑雪白的臉說道:「我現在會出現在這個江湖之中,一大半還是因為她?」

  「什麼意思?」白清雅不明地繼續問道。

  「江雪靈是我爹收的第一個弟子,習的是蠱道,青峰山上的規矩,未到出師之時,便偷偷離開的,以叛罪論之,我下山來,便是要尋她的,之前我也懷疑過晏家,不過偷偷進來查探了一圈,並未發現可疑,卻沒有想到,她竟然一個人躲在晏家的後山,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魏雪衣清冷的雙眸猶如一片風霜,讓晏青岑僵直地立在那裡,不曾一動。

  「師傅……他……」晏青岑看著魏雪衣良久,總算找回了一絲神智來:「還好嗎?」

  「好與不好,你還是自己回去看吧。」魏雪衣手中的玉蕭,晶瑩透明地發出綠色的幽光,直直地指著晏青岑,眼神冷冽而肅殺啊。

  「其實當年我離開青峰之後,就後悔了,可是,後悔又有什麼用,我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晏青岑的神色憂傷而悲慼,看著魏雪衣道:「我會和你回去的,等我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你到底想要什麼?」妃暝隱忍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在十一耳中一圈一圈地迴盪著。

  「她要關於『閔』族的消息,還要我的命。」一直沉默的十一,突然幽幽地出聲。

  「你的命?」白清雅纖細的眉頭緊蹙,看著面前的女子道:「你們不是同一族的嗎?何來這麼大的仇恨?」

  「仇恨?」晏青岑突然輕輕地笑了一聲,看著面前的幾人說道:「閔族傳下的子蠱,唯有互噬才得以解除,我若要解除掉自己身上的蠱毒,就必須得從他的身體裡取出子蠱,不過,他也會因為那樣而死。」

  「那你怎麼能這樣自私,用別人的生命來換取自己的安逸。」白清雅聽著晏青岑毫不猶豫地說出這段話,心中忍不住地憤怒了起來,美麗的雙眸倏然瞪大地看著她。

  「自私?」晏青岑譏諷地看了一眼白清雅道:「這世間的生命,本就是自私的。」

  「師姐,你還是趕快回青峰吧,我聽父親的意思,似乎知道如何解開子蠱了。」魏雪衣微微地搖頭歎息。

  「真的?」晏青岑雙眸倏然大睜,裡面全是欣喜地看著魏雪衣。

  「是真是假,回去就知道了。」魏雪衣的眼中有些冷冷地閃過一抹光芒,極快地瞥了一眼晏青岑問道:「那個孩子呢?相思蠱不在你身上,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

  「她的確還活著。」晏青岑遲疑地頓了一下,看著十一煞白的臉,微微地說道:「我將相思蠱放進了她的身體裡,是因為那個孩子先天胎心不穩,一出生便因為缺氧,導致短暫地出現死亡現象,相思蠱放在她身體裡,可以通過啃噬刺激她的心臟跳動,不過每到寒冬氣溫極低的時候,她便會陷入沉睡,就像相思蠱暫時地失去活力一樣。」

  「她……現在在哪裡?」十一一聽到孩子還活著,心中就驟然加快,幾乎掩飾不住心裡的激動。

  「雲頂山懸崖頂的風洞裡,有一尊水晶棺,高高地束於懸崖,那是最隱秘的地方,任何人都不會想到,那裡面有一個人。」晏青岑隱隱地頓了一下,卻在魏雪衣清冷的目光下,終究是說了出來。

  天外的山脈,隱隱地顯出青翠的綠樹來,寒冬的飛雪,漸漸地飄散,隨著陽光,羽然而下。

  十一將孩子抱在手中的時候,眼淚終於還是沒有忍住。

  小女孩兒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衣,墨黑的長髮整齊地束在腦後,蒼白的小臉沒有絲毫血色,就像沒有聲息地死去了一般。

  「如果想救她,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做到。」晏青岑清淡的眉眼,淡淡地看著十一,沒有血色的唇瓣,讓人看著都忍不住心疼。

  「誰?」十一緩緩地收了哀傷,妃暝站在他身邊,亦是忍不住地心痛。

  「我師父……」晏青岑淺淺地看了一眼魏雪衣,良久才幽幽地說道:「可是青峰的規矩,從來不救與青峰無關之人。」

  「誰說她是無關之人?」魏雪衣原本一直背對著晏青岑的身形,緩緩地轉了過來,眼神看著十一手中沒有絲毫氣息的小姑娘道:「她是我魏雪衣的徒弟。」

  飛雪幽幽,從天上飄落,點滴地落在小女孩兒蒼白的唇角,而後化成一絲雪水,慢慢地落盡女孩兒的嘴裡。

  十一最終也沒能看著小女孩兒醒過來,只是無奈地將孩子交給了魏雪衣,讓他帶著孩子上了青峰。

  晏家的血債,終於用他整個家族來洗刷乾淨,可是十一曾經受過的那些傷害,卻是不能消失。

  他身體裡的相思蠱,是終其一生也解不了的,這是魏雪衣告訴他的,相思蠱是青峰的秘術,也是禁術。

 

 

第78章 陳情

  回到邕寧的時候, 天上雪已經停了,小丫頭和妃卿絕正坐在竹樓邊撐著腦袋唉聲歎氣。

  「卿卿, 你說爹爹這次會不會又逃跑啊?」小丫頭愁眉不展地看著對面那一片蕭瑟的桃林,枝頭上掛著晶瑩剔透的白雪, 樹下厚厚地也積了一層雪,看著猶如世外仙境。

  「有父皇在,你別瞎擔心。」妃卿絕沉斂的小臉, 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兩個小傢伙, 在這裡偷偷地說什麼呢?」白清雅嬉笑的聲音, 驀然出現在小竹樓邊的一顆樹上。

  「師傅……」兩人聽見白清雅的聲音,心中一喜,還未來得及抬眼, 便見一道白影, 迅疾地從他們眼前掠過, 最後落在他們身邊。

  「師傅,你怎麼來了?」小丫頭的動作也不慢, 腳下一溜,便躥到了白清雅面前。

  「喲, 小丫頭輕功見長啊。」白清雅看著小丫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來。

  「嘿嘿,那是當然, 我現在可不會隨便就偷懶了。」妃鳳泠小腦袋一揚,高傲地看著白清雅說道。

  「師傅……你是與父皇一起來的嗎?爹爹呢?」妃卿絕眉頭不曾舒展地上前問道。

  「太子殿下,放心吧, 你父皇這次寸步不離地守著你爹爹,他就算有□□之術也是絕對跑不了的。」白清雅笑著拍了拍妃卿絕的肩膀說道。

  「真的嗎?我終於可以放心了。」小丫頭喜不自勝地高興。

  大雪雖停,地上的積雪卻並未化,厚厚地,隨著馬車的□轆聲,被壓得緊實了起來。

  十一一下馬車邊被突然撲上來的小丫頭抱了個滿懷。

  「爹爹,爹爹,你總算回來了。」小丫頭一如既往地粘人。

  「妃鳳泠,快下來。」妃暝後面跟著十一走下馬車,一見小丫頭像無尾熊一樣箍著十一,就不高興地板起了臉。

  「無妨……我也好久沒有抱兩個孩子了。」十一微微地笑了笑,身上的狐裘被他鬆開,伸出一截瘦削的手臂,努力地想將小丫頭抱緊。

  「妃鳳泠,都多大的人了,還不趕快下來。」妃卿絕的眼神從十一的手腕滑過,而後不著痕跡地走到兩人面前,伸手將妃鳳泠從十一身上扯了下來。

  「卿絕,你也長大了。」十一溫柔地笑著摸了摸妃卿絕的腦袋,而後蹲下身,伸開手對著妃卿絕道:「對不起……」

  「沒關係……」輕輕地展開一個笑,妃卿絕投入十一的懷抱,緊緊地抱著十一的脖子,在他耳邊細細地開口道:「以後不要再離開我們了,好嗎?」

  「好……」清冷的風,雖沒有白雪,卻依舊冰冷徹骨,十一懷中抱著孩子,只覺得心中暖暖的,絲毫感受不到寒冷。

  「十一,你真的不願隨我回燕京?」妃暝緩緩地走近十一,手臂溫柔地將十一攬住,仔細地將剛才散開的披風裹緊,心中仍帶了幾分期望地問道。

  「不了,皇上……」十一略微沉吟了一下,想起當初對承武帝的誓言,又想起自己還有許多事情要辦,不禁搖頭道:「國不可無君,皇上還是盡快回去吧。」

  昏黃的燭火,幽幽地閃爍,將靜謐的小竹樓,照得朦朧了起來。

  妃暝進得內屋,就見到圓桌前的十一皺著眉頭仔細地看著手中的幾頁書紙。

  昏黃的燈光照得十一的臉頰白皙如玉,蒼白的唇緊緊地抿著,顯出臉上的酒窩來。

  「在看什麼?」妃暝沉靜的雙眸閃了閃,緩緩地走近十一。

  「沒有什麼?」十一抬眼看著妃暝,微微笑了笑,眼中燁燁地閃著光輝,彷彿浩瀚夜空的星辰一般。

  妃暝近乎癡迷地看了一會兒,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著十一了,自從找到他,他總是躲他,推開他,就是睡著同一張床上,他也總是只給他一個孑然的背影。

  妃暝悄悄繞到十一身後,慢慢俯下身,雙臂一伸,將他緊緊地抱住。

  十一嚇了一跳,連忙要推開,妃暝卻越抱越緊,低頭朝那白皙的脖頸親吻下去,懷中的身體猛的僵硬起來。

  妃暝暗暗地在心中偷笑,將十一扳到正面,不顧一切的吻著那失了色的雙唇,一隻手更是竄進了內衫流連撫摸。

  十一心中驚惶萬分,妃暝卻欲如狂潮,他雙手無力,推拒不了也有些扛不住。

  妃暝越吻越是動情,越摸越是狂邪,十一心中卻越怕越是慌亂,無奈之中竟一口咬了下去,妃暝一聲悶哼,捂著嘴退了開來,坐在凳子上狠狠瞪著他。

  十一慌忙起身跪拜下去:「皇上……」

  十一的臉色蒼白如紙,開口中叫了一聲,卻是再也說不下去,只是直直地跪著。

  妃暝忍了五年,好不容易抓著人了,卻只能看不能吃,前些日子想著終於替十一了了心頭一樁心事,如今他心中想必應快活了些,卻沒曾想,這人仍是將他推拒的厲害。

  妃暝心中氣惱,可是見十一臉色蒼白地跪在地上,心中卻又極是心疼,不禁伸手將十一扯起來,哀歎道:「朕這皇帝做得真是無可奈何,娶不得你,又抱不得你,過得簡直比和尚還清心寡慾。」

  十一被妃暝一言,說得臉上泛紅,卻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連忙扣緊衣紐,小心謹慎地退了幾步。

  十一本欲站到遠處才說話,卻不想妃暝卻一伸手將他抱著坐在了腿上:「十一,你心裡究竟還在忌憚什麼?告訴朕好不好?」

  「我……沒有……」十一見妃暝只是靜靜地的抱著他,手上並沒有什麼動作,才慢慢放鬆下來。

  妃暝聞著十一若有似無的氣息,良久才緩緩地說道:「十一,可是恨我?」

  十一心中微微地有些訝異,不解妃暝為何會這樣問他,雖說作為一個男人,當初為他懷孕生子,並非他所願,可是這一路走來,他也不曾後悔過,妃暝從未強迫過他,更沒有對不起他,他與妃暝只能說是蒼天弄人,何來『恨』之一言。

  十一沉默了半晌,淡淡地說道:「屬下……從未恨過皇上。」

  妃暝卻有些不信,皺眉道:「若是不恨,怎麼狠得下心選擇離開,若是不恨,為何連朕靠近也推拒得遠遠的。」

  十一聽著妃暝之言,知道他是在怪他之前離開,如今又不願接受他,心中不禁微微歎息道:「皇上,屬下雖無大志,卻是一個男子,以身侍人本非所願,若不是……若不是真心喜歡皇上,又如何會甘心侍君,可是屬下終究是男人,若要屬下如後宮女子一般安然接受皇上臨幸,屬下心中確實難以接受。」

  妃暝雙手抱著十一的身體,親耳聽見他說出『喜歡』兩個字,手臂不禁欣喜地箍緊,下巴頂在十一的肩上,閉目長歎道:「朕有生之年居然能聽到你說一句喜歡,當真稀奇,十一,你我這一生,勢必都會陷在這種規矩裡,可是你能一輩子都這樣推開我嗎?朕從未將你看做女子,你若不信,朕就用一生一世的陪伴來告訴你。」

 

 

第79章 心疼

  隆冬的天氣, 地上的積雪並不見消,好在大雪算是已經停了, 不再漫漫地累積下去。

  妃暝放置朝中之事,已有兩個月, 雖有妃九黎暫時處理,卻仍是積壓了好多重要的事情,要妃暝立刻回去。

  十一的固執讓妃暝無可奈何, 唯有失落地先行回了燕京, 好在十一身邊有兩個孩子和蘇傾夏在, 他倒也還算放心。

  離開邕寧之前,妃暝用盡了手段地佔了一回十一的便宜,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 奈何第二天一醒過來, 便被人冷漠地避開, 讓他心中舒坦之餘,又多了些遺憾。

  十一沒有想到妃暝在離開邕寧之前, 便將他身邊的人都安置得差不多了,白清雅乃一國之母, 理所當然地跟著他回燕京,魏雪衣自那日找到晏青岑後,便抱著孩子回到了青峰, 直到如今,也沒有絲毫的消息,蕭少音留在了邕寧, 以防十一身上的蠱毒發作,本來那沈靜亭也是要跟著妃暝一起回燕京的,卻不想他竟然拒絕,要留下來。

  幽幽的天色,有些青澀,一如秋雨過後的冷雲薄霧,繚繞地不似真切。

  十一站在楚家的門口時,天上竟然又開始下起了雪,不大,纏纏綿綿的,就像春來之時的柳絮一般。

  十一冰涼的手有些緊張地握緊,良久才緩緩地落在門扉上,輕輕地扣了三聲。

  這一次來開門的,是一個小女孩,比之前的孩子年齡要大一些,瘦削的身上穿著打著補丁的棉衣,小女孩的衣裳有些髒了,藏青色的襖子有些緊身,幾乎勒的孩子臉上紅彤彤的。

  小女孩兒綁著兩條辮子,一雙眼恍如秋水一般,亮晶晶地看著十一問道:「你找誰?」

  「我找……楚青孟……」十一微微頓了一下,才緩緩地說道。

  「楚青孟是誰?」小女孩兒對這個名字似乎有些陌生,臉上一片茫然。

  「思兒,是誰來了?」堂屋之中,驀然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低沉而渾厚,隨著腳步聲,緩緩地出現。

  「楚公子?」十一抬頭,便看見一張端正的臉,一身深色的衣裳,身材壯碩而厚實。

  「大哥……」十一微微地笑了笑,緩緩地上前,站在男子面前道:「不知道楚家大叔和大娘在不在家中?」

  「在,在……」那楚家老大還記得當初是十一冒了許多力氣,才將楚若從大雪的森林裡救了出來,心中一直心存感激,之前十一在隔壁村落腳,他還去幫過一回,不過後十一沒住多久就突然離開了,他們也都不知道十一去了什麼地方,也就沒有再去找過,卻沒想到,他竟然又回來了。

  「快,裡面請。」農家的院子,本就不怎麼大,還擠了許多的兄弟姐妹,因此屋中有些凌亂。

  楚家老大帶十一進的是正屋,裡面簡單地置了一張有些陳舊的桌子和竹凳,牆角碼著一些收來的農作物,散發著幽幽的泥土香。

  「你先坐一坐,我去請爹娘來。」楚家老大憨厚地笑了笑,灰黃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十一微微地點頭笑了笑,看著他退了出去後,心中才緩緩地吐了口氣。

  他很緊張,尤其是現在,心裡比被妃暝抓住的時候還要忐忑許多。

  「楚大哥?」十一靜靜地坐在堂屋的時候,門外突然走過一個人影,楚若背上背了一個背簍,臉上有些詫異地站在門邊喊道。

  「楚若……」十一抬頭,看著楚若臉上有些風塵,起身向他走了兩步,抬腳出了門,就看見一個瘸腿的老人,有些艱難地向他走來。

  十一驀然愣在了原地,眼神看著那個蒼老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地,不知道始終什麼滋味。

  「你就是楚十一?」楚老爹杵著一根粗壯的樹枝,挪到十一面前,抬眼看著十一說道:「之前楚若被困,還多虧了壯士相救,之前一直想報答,我家丫頭卻說壯士不願擔這些名頭,所以……」

  「爹……」楚老爹的話,絮絮叨叨的,有些長,不過十一卻沒有等他講完,便忍不住顫抖著,出聲喊道。

  「爹?」一時院子裡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止是楚青孟,楚家老大,楚若,還有剛出門跟在楚老爹後面的楚大娘,也一併愣在了原地。

  「你……你叫我什麼?」楚青孟看著十一,眼神就像一把火一樣,想要燒穿十一。

  「我……」十一緩緩地跪在了冰涼的地上,強自忍著哽咽地說道:「我是楚燼。」

  「楚燼?」這個名字就像是晴天霹靂一般,嚇得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退了幾步,直到楚若不解地問道:「楚燼是誰?」

  「孩子,真的是你?」楚大娘呢喃的聲音帶著哭腔,一步走到十一面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卻是不敢落在十一身上,她的眼睛不太好,於是努力地湊到十一面前,想將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是我……我回來了。」十一面色悲慼地跪著,眼中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地落下了眼淚。

  風聲幽幽,高高的茅草屋頂山,坐著兩個小小的身影。

  「卿卿,爹爹為什麼又跪下了?」小丫頭苦惱地撐著小腦袋,鐫著眉頭看著下面正哭做一團的幾人。

  「爹爹那是在傷心。」妃卿絕肅然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神看著下面,若有所思地說道:「就像我們找到爹爹的時候一樣,心中又開心又激動,恨不得跪在爹爹面前永遠都不起來。」

  「哦……那個老爺爺,是爹爹的爹爹。」小丫頭聽著妃卿絕的解釋,而後瞭然地點頭。

  「你傻啊,他可是我們的爺爺。」妃卿絕眼神寒涼地瞪了一眼妃鳳泠,一副她很笨的樣子。

  「壞卿卿,我才不笨呢。」小丫頭被妃卿絕瞪得噘起了嘴說道:「十一總是把什麼事都藏在心裡,父皇看著心疼,我們看著也心疼。」

  「如今爹爹終於放開了心結,所以我們以後要好好保護他才行。」妃卿絕的眼神直直地穿過下面的人群,落在十一單薄的背影上,似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以後誰都不可以欺負爹爹。」

  幽幽的風,吹開幾人的眼淚,冰涼透心地,滴落在青石板上。

  「孩子,你還活著。」楚大娘臉上滿是淚水,撲簌簌地,像雨一樣向下落:「你恨娘吧,當年是娘心狠,將你……將你賣掉,娘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楚大娘一邊哭一邊說,聽得十一心中難過,卻又不知所措。

  「好孩子,你這麼多年,過得好不好?」楚老爹此時也有些忍不住眼淚,手背將落下的淚水抹去,方顫顫巍巍地將十一從冰涼的地板上拉起來道:「別怪你娘,是我,是我不爭氣,你……受苦了……」

  「爹,娘……我這些年過得很好。」十一被楚老爹拉起來,便去扶楚大娘,卻不想她心中愧疚,竟說什麼也不肯起來,口中說的每字每句都是讓十一原諒她。

  「娘……」十一心中難過,眼中的淚水忍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地落了下來。

  「你一定是在恨我們,否則為什麼回來了,卻不肯認我們。」楚大娘傷心地跪坐在雪地裡,臉上的淚水,墜落在地上,頃刻間侵進了土裡。

  「我怕……」十一幽幽地站在原地,看著楚大娘哭得心腸寸斷,不禁說道:「我怕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更怕看見你們傷心的樣子。」

  「娘,快起來吧,二弟回來,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嗎?」楚家老大眼圈有些微紅,忙地上前挽起楚大娘。

  「是……是喜事,看我……」楚大娘聽見十一說害怕他們傷心,心中更是難過,抬眼見十一眼圈紅著,還有些生澀地樣子,忙地起身拉著十一道:「快,快進屋,這麼冷的天。」

  溫暖的火炕燃起來,屋中濕冷的氣息被驅散,十一坐在木桌邊上,喝著楚若替他沏好的熱茶,在繚繞的霧氣裡,緩緩地說道:「當年那個人,是六王爺府裡的人,他將我們送去了一個地方學武,後來……我就成了六王爺的侍衛。」

  十一簡潔地將這些年的事情說了一遍,才見楚大娘和楚老爹稍稍有些放鬆的表情。

  「可憐的孩子,你一定吃了許多苦吧?」楚大娘心中難過,伸出手摸眼淚。

  「那些做主子的,哪個沒有三分脾性,就算你事情做得再好,也有受罰的時候。」楚老爹此時摸了身上的水煙出來,一邊抽一邊看著十一道:「現在怎麼樣?那個王爺可是個好相與的,我聽楚若說,你有一個女兒,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王爺……」十一聽他爹提起妃暝,略略沉默了一瞬道:「很好,小丫頭如今在竹屋,等明日,我便將她帶過來。」

  十一看了一眼楚老爹,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與妃暝的關係,唯有鴕鳥地先將那些放在一邊,暫時不提,可是他心中明白,那些事,他們遲早會知道的,可至少,不是現在。

 

 

第80章 雙胞胎

  天色將幕, 寒風細雨。

  楚遲在鎮上的米鋪做事,接到他大哥要他回家的消息, 不解地問帶話的人道:「可知道家中是出了什麼事?」

  同村的張琦搖頭道:「不知道,不過看你大哥面上有喜色, 應該是一件好事。」

  好事?楚遲納悶地想,難不曾是他家小妹的婚事有著落了?想到這兒,楚遲手上的動作不禁快來起來。

  想著他家小妹如今年滿十八, 也該是說親的時候了。

  楚遲一邊手腳利索地關了店舖, 一邊想著是不是先回家去接了媳婦兒再一起回去, 他一年前已經成了親,娶了隔壁村子裡的趙家三姑娘,身邊攢了幾年的錢, 在父母分給他的地上選了個靠山的位置, 單獨修了房子, 雖然房舍簡陋,但好歹有自己的一個小窩, 家裡媳婦兒也是個手腳麻利的,因此過得也算和和美美, 如今媳婦兒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他每天心心唸唸地就是早點回家陪媳婦兒,因此聽說父母叫他回去, 也沒有多想,便先回家,接了媳婦兒, 一起回了楚家。

  楚遲到家的時候,在門外便聽到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有他娘的,還有大姐的,聲音悲慟而淒涼。

  難道家裡發生了什麼大事?楚遲回頭,與他媳婦兒相視無言,心中一緊,忙地推開大門進去。

  「爹,娘,發生什麼事了?」楚遲一進院子,便忍不住大聲地喊了出來。

  「老二,你可算回來了。」楚家老大聽見楚遲的聲音,忙地打開堂屋的大門,昏黃的燭光,幽幽地將院子照亮。

  「大哥,可是出什麼事了?我在門外就聽見娘和大姐的哭聲。」楚遲一臉莫名地看著楚家老大,臉上有些擔憂地問道。

  「不是,是三弟……楚燼……回來了。」楚家老大臉上露出一個笑來,看著楚遲怔愣的樣子,不禁上前拍了他一下道:「是不是不敢相信?」

  「楚燼?三弟?他真的回來了?」楚遲覺得自己這會兒腦子有些鈍,嘴裡一字一句都有些抖。

  「二哥……」十一聽著院子裡的聲音,緩緩地從堂屋之中出來,有些背光的燭火,幽幽地將十一的側臉照亮,雪白的狐裘,將他頎長的身子遮住,只露出一截優美的脖頸來,欺霜賽雪般的細膩,在微黃的燭火搖曳之下,看得讓人忍不住讚歎。

  「是……是你……」楚遲想了千萬遍都沒有想到,十一竟然就是他們的親兄弟,竟然就是被他母親賣掉的楚燼。

  「是我……」十一微微地笑了笑,走近他面前,悠長的睫毛在光影下狹長而濃密。

  「好了,你們也不要在外面站著了,外面冷,快進來。」楚大娘站在堂屋門口,對著兩人招手,讓他們快些進去。

  屋中的氣息雖然不是很暖,但到底比外面好多了。

  楚大娘和楚若忙著拾弄晚飯,楚遲的媳婦兒對這些雲裡霧裡,也不太好摻和,便跟去了廚房幫忙。

  這一頓飯吃的溫馨又沉默,楚大娘幾次都忍不住落淚,都悄悄地用手背抹了過去。

  「對了,楚大哥……」楚若見她娘心中悲慼,便想說個話題,將這個沉默的氣氛打開,卻沒有想到她一開口,便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忙地吶吶地頓了頓,改口道:「三哥,之前堵在我們家要找你的,便是你的主子,六王爺嗎?」

  「嗯……」十一突然聽到楚若一聲三哥,還有些不適應,雖然之前也曾聽過楚若那樣叫過他,可那時候的心境卻與現在大大的不同,因此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頷首。

  「你?是不是犯了什麼事,所以才被那個王爺抓住的啊?」楚若小心翼翼地睜著眼睛看著十一。

  「你瞎問什麼呢?」楚家老大見十一身體驀然僵住,忙地在桌下踹了一腳楚若道:「三弟如果真做了什麼壞事,那還能活著回來找我們嗎?」

  「也……不是什麼大事。」十一見一桌的人都因為這個問題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著他,不禁尷尬地笑了笑。

  「公子……」十一看著桌邊幾人的眼睛,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聽見院子外面傳來一聲清冽的女子聲音。

  「蘇姐姐?」楚若也聽見了那個聲音,忙地起身出去開門。

  幽黃的燭火,斑駁出影地落在幾人臉上,楚若推開凳子的聲音,才讓幾人恢復了過來,忙地假裝不在意地轉過了眼去。

  「公子,慕容大夫到了。」蘇傾夏的嗓音一應地冷冽沒有溫度,像個木頭人一樣。

  蘇傾夏淡淡地站在門口,一雙眼猶如幽谷深蘭一般,空凝婉約。

  「蘇姑娘,請進……」楚家的人都認得蘇傾夏,當年若不是這個女孩兒,只怕楚若就被那些土匪給搶了去,因此楚家的人見到她,莫不是一片赤誠地感謝。

  「不用……」

  「爹爹……」蘇傾夏正欲推辭,她後面便蹦出一個小女孩兒的身影來,像個兔子一樣,哧溜一下,就鑽到了十一面前。

  小女孩穿著一套火紅色的衣裙,雍容而華貴,臉色嫩白而細膩,雙目流動,清澈而透明的大眼一瞬不轉地看著十一道:「找了你好久。」

  「小鳳泠?」楚若看著眉眼彎彎,笑靨如花的小女孩兒,笑著上前走到妃鳳泠面前道:「想起我了嗎?」

  「小姑姑……」小丫頭一張嘴,甜的像淬了蜜一般,清脆而婉轉的嗓音,聽得楚若心裡甜滋滋的。

  「只有你,卿絕呢?」十一微微地蹙了眉頭,看著小丫頭問道。

  「卿卿啊,他正帶著慕容大夫過來呢。」小丫頭微笑著揚起了櫻桃小嘴說道:「我就知道爹爹現在肯定捨不得走,可是你身上的……更要緊,所以我們就自作主張,將慕容大夫拉過來了。」

  小丫頭說到一半,見十一緊張地要捂她嘴,忙地將那個字給嚥了回去,繼續說道。

  「這就是你的女兒?」十一正要說回去,便見楚老爹瞪大著一雙眼,看著他,心中緊張地抖了一下,拉著小丫頭在楚家人面前道:「她叫妃鳳泠……」

  「妃?」楚家人聽到這個姓的時候,不禁愣了一愣。

  「這不是皇族的姓嗎?」楚遲有些不解地看著十一,想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雖然跟京中權貴沒有什麼關係,但當今的皇家是誰的天下,卻還是清楚明白的。

  「呃……」十一心中忐忑地愣了半晌,才坑坑巴巴地解釋道:「是非常的非。」

  「哦……」楚家人心中稍定地點了點頭,楚老爹便對小丫頭招手道:「快到爺爺這兒來?」

  小丫頭精緻的小臉,笑著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看著十一,見他點頭,緩緩地走到楚老爹面前,乖巧地喊了一句:「爺爺……」

  「誒……」楚青孟從來沒有過地開心,伸手將妃鳳泠抱進了懷裡。

  「鳳泠啊,今年幾歲了?」一邊的楚大娘心中也是激動,一雙蒼老的手顫顫巍巍地撫摸著小丫頭烏黑的頭發問道。

  「回奶奶,今年九歲了……」小丫頭的嘴,今晚異常的甜,看得十一心中溫暖,卻又不忍。

  「九歲了,真是漂亮。」楚大娘仔細地看著小丫頭,心中又想起十一,不禁愧疚地埋下了頭,眼中淚水又要流出來。

  「哎呀,娘,今天這麼高興的事兒,你就不要再哭了。」楚家大姐見她娘又要開始傷心,忙地出口說道:「三弟這個閨女養的可真好,長得跟天仙似的,哪像我們家丫頭,對了,三弟,孩子的娘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她……娘……」十一被他大姐一句話問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正犯難,就聽見門口傳來一個穩重的聲音道:「爹爹,慕容大夫來了。」

  「卿卿,你可來了,快來見見爺爺和奶奶……」小丫頭見到妃卿絕,像一陣風一樣,刮到了妃卿絕面前,揚起微紅的小臉蛋,對妃卿絕使眼色。

  「卿絕拜見爺爺奶奶。」妃卿絕沉靜的面色片肅然,恭敬地對著楚老爹和楚大娘的方向跪下磕頭。

  「快……快起來。」楚家人都被這突然又出現的一個孩子給驚得呆了,直到妃卿絕都拜完了,才反應過來,忙地上前將孩子扶起來。

  「那個……他們是雙胞胎……」十一見楚老爹和楚大娘看他,忙地解釋說道。

  「哦,原來是雙胞胎。」眾人恍然大悟地點頭。

  「三弟真是好福氣,我卻是好奇我那個弟妹了,生了這麼好的一雙兒女,卻怎地不見人。」楚家大姐面上帶著微笑地看著兩個小孩兒,心中不明,看妃鳳泠身上穿著名貴而華麗,火紅的狐裘,一看就是上品的貨色,妃卿絕更是有一股威嚴的氣勢,讓她不禁狐疑了起來。

 

 

第81章 滅絕的族落

  夜色已沉, 朦朧的月色幾乎全被烏黑的雲層淹沒,沒有一絲光芒。

  微黃的燭火跳躍著, 忽隱忽現地照出十一有些蒼白的臉色來。

  「孩子,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不好?怎麼要找大夫?」楚大娘聽著妃卿絕的話, 心中甚是擔心地看著十一問道。

  「娘,不用擔心,我身體很好。」十一微笑著搖了搖頭, 而後微微沉吟, 對著楚老爹說道:「爹, 有件事,我想私下問一下您,行嗎?」

  「當……當然可以……」楚青孟看十一面色有些遲疑, 不禁點頭應道。

  十月的落花, 十一月的飛霜, 寒氣裊裊地在夜色之中縹緲,月明星稀, 山中的霜華已落,水英穿枝而臥, 重重疊疊地,飄落在風中。

  靜默的小屋之中,簡潔地搭著一個土炕, 炕上的被子整整齊齊地疊著,頭上堆積著好幾個木頭箱子,陳舊地發出古樸的舊香來。

  「爹……」十一一進屋便直直地跪在了楚青孟面前。

  「怎……怎麼了……快, 快起來。」楚老爹被十一弄了個措手不及,心中愈加不明白,十一要跟他談的,到底是什麼事情?

  「請您先看看這個。」十一從懷中摸出了幾張纖薄的絲綢,上面仔細地畫著幾幅圖,還有密密麻麻的字。

  楚老爹愣了一愣,緩緩地接過,木桌上點著燃燒的燭火,昏黃地將絲綢上的字跡顯現了出來。

  「這個?你是從哪裡來的?」楚老爹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凝滯,仔細將上面的字跡和圖畫看了一遍,而後抬眼看著十一問道。

  「這是我在一個水晶溶洞裡無意之間看到,然後抄錄下來的?」十一看楚老爹的樣子,心中咯登地響了一下。

  「你為什麼會將這個抄下來?」楚老爹的神色微微地變得嚴肅起來,眼神矍鑠地看著十一,沉沉地,猶如屋外結成冰晶的冷雪。

  楚青孟的眼神冰涼地透出一絲慌亂來,讓十一心中不好的感覺愈加明顯了起來。

  「爹……」十一略略遲疑地抬頭,看著楚青孟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楚青孟渾身的氣勢突然繃緊了起來,臉上再沒有一絲絲笑意。

  「我……」十一被他爹的神色嚇了一跳,面色陰冷而絕望地看著他。

  「快點告訴我。」楚青孟見十一支支吾吾的樣子,終於沒有忍住地大喊了一聲,嗓音渾厚而嚴厲,吼得門外的幾人也聽見了響聲。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楚大娘被楚老爹一聲大喝嚇得三魂少了七魄,生怕兩個人在屋子裡出了什麼事,忙地推門進來,眼神驚惶無措地看著屋中的兩人。

  「誰讓你進來的,給我出去……」楚老爹轉身,瞳孔瞪大,怒火忡忡地看著楚大娘,面上帶著從未有過的震怒,嚇得楚大娘當即就愣在了原地。

  「娘……您先出去吧。」十一轉眼見楚大娘一副怔愣無措的表情,微微地上前,將探腦袋進來看的幾人給推了出去,才緩緩地轉身走到楚青孟面前,沉吟了半晌說道:「爹,其實您不用問,心中大概也已經想到了,那兩個孩子,是我生下來的。」

  「真的是你?」楚青孟驚懼地睜大了眼,手中的枴杖一鬆,整個人坐在了炕上,似乎受了巨大的打擊,雙眼愣愣地看著十一,失去意識一般地念著這幾個字。

  「爹,你知道上面的秘密是不是,你也知道我……」十一看他爹的表情,面上情不自禁地變得雪白。

  「當然知道了。」楚青孟的臉上青青紫紫地變換了許久,方緩緩地閉上了眼,良久才睜眼,看著十一的眼神變得悲傷而淒涼。

  「父親去世前,將一份秘密的族譜交到我手上,那是一個幾乎已經滅絕族落的族譜,也是在那個時候,父親才將他的身世告訴我。父親說,上古大戰之後,閔族因為替女媧鎮守一件神物,以致天譴,原來閔族中的男孩和女孩都是很多的,可是後來,因為世世代代守著的那件神物,改變了族中的情況,從那以後,族中的女孩就一代比一代少,直到後來有一年,族中那一年只生下了九個女孩,族中的長老憂心忡忡,他日夜不停的請求天神,可是卻並沒有什麼用,閔族乃偏疆之地,世代養習蠱毒巫術,無奈之下,族長研製了一種蠱毒,餵食給當時選中的一些男子,那種蠱,可改變男子的身體,如果……如果與男子發生關係,便可能像女子一樣誕下子嗣。」楚青孟說道這裡的時候,眼神痛苦地看了十一一眼後繼續說道:「閔族那時候幾乎與世隔絕,因為世代鎮守的那件神物,好似締造了一個結界一般,讓族外的人進不來,族內的人,也出不去。所以族長無奈之下,才做了那樣的選擇,本來族長的本意是,那些食下子蠱的人,能為閔族生育更多的女子,卻沒有想到,那種蠱毒會一代代地通過血脈遺傳下去,一代傳育一人,落在男子身上,便可生兒育女,落在女子身上,卻會讓那個人痛不欲生,一生一世都被子蠱折磨,直到她生兒育女,將蠱毒傳育到下一代,方可解脫。」

  十一聽著楚青孟的話,微微地垂下了頭,藏在衣袖裡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握緊。

  「或許是蒼天的懲罰,閔族長老想盡辦法不想讓族落的滅絕,卻沒有想到,山河下陷,孤島沉海,閔族世代守護的神物,就像一座火山一般,傾天絕地地爆發了出來,海裡的水,將整個村子都淹沒了,而島上的人,也幾乎都沉落在了海底。父親,大概是最幸運的,他落進海裡的第三天,被一個捕魚的人給救了起來,最後流浪到了邕寧這個地方,還在這個地方娶了媳婦兒生了根。」楚青孟的臉色有些灰白,聲音低沉而蕭肅:「父親當初便是那些食用子蠱之中的一人,他將這個秘密死死地藏在了心底,直到去世之前,才告訴了我。」

  空中的氣息有些凝滯,壓抑的就像屋外的風雪一般,寒凌地刮過十一的身體,讓他情不自禁地背脊發涼。

  「父親去世的時候,你才一歲,看著背脊上的胎記,我心中悲痛欲絕,可是有什麼辦法,子蠱是沒有解藥的,我看著你一天天長大,心中是既高興又害怕,不過心裡更多的卻是僥倖,外面的世界,與閔族不一樣,這裡的女子很多,我想著,只要等你年紀到了,就給你說一門媳婦兒,早早地成親生子,卻沒有想到,陰差陽錯,你娘為了治我的病,將你給賣掉了。」楚青孟的眼神有些空洞,看著灰白的牆壁,面色很是悲傷。

  「其實在看到那兩個孩子的時候,我心裡就有些慌,卻沒有想到……」楚青孟的聲音此時有些顫顫巍巍的,說道這裡的時候,他突然抬頭看向十一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他有沒有為難你,覺得你是怪物?」

  「他……」十一聽楚青孟問起妃暝,心中怔愣地頓了一頓,而後微微地搖頭道:「沒有,他沒有為難我。」

  「那個人是誰?是不是他強迫你的?」楚青孟問道那個人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陰沉。

  「不是……」十一臉色微紅地搖了搖頭,良久才緩緩地說道:「我們只是一場誤會。」

  「誤會?」楚青孟看十一的神情有些怪異,卻並沒有追問,只是歎息了一聲道:「也罷,事已至此,再多說無益,你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地在這裡生活下去,家裡雖然不是什麼有錢有權的,但你也有手有腳,你娘成天在家裡閒著,就讓她給看孩子,你出去找份工,多少能養家餬口。」

  「是……」十一囁喏地沉吟了一下,卻沒有反駁,只是淡淡地點頭說:「我知道了。」

  「對了,你找的那個什麼大夫是怎麼回事?身體有什麼問題?」楚青孟抬眼見十一的面色依舊蒼白著,微微地瞇了瞇眼,看著十一問道。

  「不是……」十一見楚青孟懷疑,忙地搖手道:「我找慕容大夫,便是想問他可否解開身上這子蠱。」

  「這樣……」楚青孟聽到十一的回答才輕輕地鬆了一口氣說道:「你也不用再問了,你爺爺曾留下一分子蠱當初製作的記錄,可是在現在卻也沒什麼用。」

  「什麼?製作蠱毒的記錄?」十一聽到這裡的時候,驚訝地抬起了頭,看著楚老爹問道:「為什麼會沒有用?」

  沉黯的昏黃,被風吹得狠狠地跳躍了幾下,十一看著楚老爹,臉上浮現希冀的神色來。

  「你別想了,如果能解開,父親當年早就解開了,那蠱毒當年製作的時候用的當年海山上的月靈草,那上面寫的很清楚,要解開子蠱,須得與月靈草相生相剋的玉榮花和蛟蟲之血方成,可惜那座山早已經沉入海底,要找到那兩種東西,是絕對不可能的。」楚青孟看著十一希冀的神色,不忍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星期之內完結

 

 

第82章 天聖公主

  陰沉的天氣, 就像十一此刻的心情一樣,幽涼而沉重。

  十一靜靜地站在小竹樓外的溪流邊上, 看著遠處的桃林,陷入沉思。

  「楚十一……」慕容玨的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嚴肅, 站在十一身後說道:「相思蠱之毒雖不可解,但老夫卻能令其安分不再發作,只要另一個蠱蟲不再作怪, 你也不會受到折磨, 而你的手足筋脈, 雖被挑斷,卻仍有一絲牽連,若你能回到燕京, 宮中靈丹妙藥, 說不定能重續筋脈。」

  「重續筋脈?」十一聽著慕容玨的話, 微微愣了一愣,回頭看著他道:「我的手腳真的還有可能恢復成以前那樣嗎?我還……能練武嗎?」

  「練武是不可能了。」慕容玨滄桑的面容有些不忍地說道:「你筋脈斷的時間已經有些時日, 我說的恢復,不過是像正常人那樣, 不再受天氣的影響,你跛足的腳也會好很多。」

  「可是,我現在還不能回去。」幽幽的天色, 晦澀陰霾,風囂肆地吹著,刮起樹枝上的冰霜, 刷刷地落地。

  「你的牽掛,是楚家人嗎?」慕容玨沉沉地看了一眼潺潺的冷溪,順著冰晶的河面躺過,清澈透明。

  「是,他們是我的家人,曾經我只是想遠遠地看著他們就好了,可是昨晚與他們相認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心中是那樣地渴望家人。」十一微微地笑著,眼神穿過重重的樹林,似乎落在了古樸而老舊的院子裡。

  寒風搖搖,吹起白色的衣角,慕容玨看著十一孑然一身的背影,終是忍不住地歎息出聲。

  曙光悠然而逝,隨著飛霜漸漸地落地。

  一月的霜花,顫顫悠悠地又開始下了起來,忽然間傾天而下,就像大雨一般,帶著抑人的沉重。

  除夕前的楚家,分外地忙,農村裡的親戚都是牽牽繞繞的,你來我往地從年前一直忙到年後,十一一直沒有告訴他爹娘中毒的消息,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著。

  家裡的兩個孩子異常的聽話,就連小丫頭都收起了以往的吊兒郎當,讓他心中欣慰了許多。

  妃暝的信,隔三差五地便讓人給他送來,有時候寫些京中的要事,有時候寫些身邊的瑣事,反正來來去去的都在最後添上一句:「十一,什麼時候回燕京?」

  十一從來沒有回過妃暝消息,因為他知道,就算他一個字不回,妃暝也會知道他每天都做了什麼。

  楚家的人很喜歡兩個孩子,尤其是妃卿絕,聰明,穩重,慧黠,身上鎮定的氣勢,讓楚家人忍不住感歎,將來必成大器。

  楚老爹自從那一晚知道兩個孩子乃十一所生後,便再也沒有問過關於兩個孩子父親是誰的這個話題,倒是他母親和幾個幾兄弟姐妹打聽過,不過都被十一支支吾吾地糊弄了過去。

  年三十的那一晚,天上的大雪紛紛亂亂地,像漫天墜落的星星一般。

  十一披著厚重的狐裘,坐在院子裡,仰頭看著天上,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到,十一卻好似出神一般,怔怔地抬著頭。

  「爹爹,在看什麼?」小丫頭高興地捏著楚家幾個長輩給她發的壓歲錢,突然出現在十一面前,笑吟吟地問道:「爹爹是不是想父皇了?」

  十一愣了愣,低頭微笑著將小丫頭抱進懷中,寵溺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剛吃過飯,不要跑跑跳跳,到時候胃難受。」

  「遵命……」小丫頭今晚特別開心,嬌笑著抱緊了十一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說道:「爹爹,你知道嗎,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年了,有好多小朋友,還有爺爺奶奶,大姑大舅,他們都可喜歡我了,給我發了好幾個紅包呢。」

  「你呀?」十一聽著小丫頭撒嬌的聲音,心中暖暖地。

  「對呀,爹爹和父皇都還沒給我壓歲錢呢?」小丫頭聽十一寵溺的聲音,突然回過神來,忙地攤開手對十一道:「父皇不在,爹爹就連父皇的那一份一併給了吧。」

  「小鳳泠,這麼貪財可不好哦……」小丫頭正對著十一撒嬌討紅包,卻不想楚若驀然從屋中笑吟吟地出來,看著兩人笑道:「我剛剛好像聽你說什麼父皇?是三哥的朋友嗎?姓氏好奇怪啊。」

  兩人都被楚若突然的出現嚇了一跳,尤其是十一,心中驀然一緊。

  「是啊,是啊,是爹爹的朋友。」小丫頭歉意地吐了舌頭道:「小姑姑,我聽大舅舅說要給您說親了,等這個年過完,我是不是就會有一個小姑父了?」

  「誰給你胡說八道的?」楚若被妃鳳泠打趣,臉上不禁緋紅一片,上前就要拉住小丫頭,捂她的嘴巴。

  「楚若……」十一見兩個人笑得開心,忍不住揚起嘴角的笑來說道:「你也別不好意思,你今年已經十七歲了,是該說親了。」

  「我才不要……」楚若見十一也說她,忙地蹬了蹬腳說道:「我看是三哥行給小丫頭找個娘親了吧,不如我去告訴娘,讓她在村子裡替你尋一個。」

  「不行不行……」十一還沒有接口,靠在他懷裡的小丫頭卻激動地跳了起來,對著楚若急道:「爹爹不可以娶別的人,爹爹是我的。」

  小丫頭被楚若的話說到心中最害怕的地方,臉上急的不行地跳了起來。

  「為什麼不行啊?」楚若見小丫頭反對,不解地問道:「三哥還這樣年輕,你們也需要娘親啊。」

  「不需要,我才不需要什麼娘親呢,我有十一就好了。」妃鳳泠心中牴觸得不得了,眼珠子瞪大地看著楚若,氣鼓鼓地嚷道:「十一是我和卿卿的,你們要是跟我搶,我就叫父皇都殺了你們……」

  「妃鳳泠……」

  小丫頭說著說著,嗓門就情不自禁地大了起來,聲嘶力竭的吼叫,幾乎將屋子裡的人都引了出來。

  楚若原本只是想打趣十一,卻沒有想到小丫頭反應這樣大,眼中綻放出來的狠戾,嚇得她忍不住退了半步。

  妃鳳泠的神情很是凶狠,一點也沒有她之前乖巧可愛的樣子,聲音尖銳而充滿著戾氣,讓十一心中甚是驚詫。

  小丫頭的話,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顆石頭,一下子便將十一心中的平靜給打破了。

  「爹爹,你是不是又要丟下我們,是不是鳳泠不乖,所以你討厭我。」小丫頭被十一冷厲的一聲吼,駭得愣在了原地,瑟縮的眼神,緩緩地看向十一,眼神脆弱而驚慌。

  「爹爹,對不起,你不要丟下我,我保證,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小丫頭突然爆發的哭聲,像一聲炸彈,轟地響在了十一的耳邊。

  「鳳泠。」妃卿絕聽見哭聲出來的時候,心中驀然一緊,忙地從屋中跑了出來,看十一手忙腳亂地抱著小丫頭安慰,心中暗暗覺得不好。

  「天聖公主……」十一正手足無措之時,蘇傾夏驀然從外面進入院子,看著妃鳳泠的樣子時,神色一凜,肅然地上前幫著十一固定住哭得撕心裂肺的人。

  「出來……」蘇傾夏冷冽的嗓音,一圈圈地迴響在空中。

  幾乎是瞬間,夜色中驀然出現兩個深衣的男子,神色恭敬地單跪在她面前。

  「你馬上去叫慕容大夫,告訴他,天聖公主的病發作了。」蘇傾夏的表情很是凝重,看著十一驚慌地抱著妃鳳泠,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蘇傾夏難得有表情的臉上,此時很是肅殺,轉眼瞧著另一人道:「你……去告訴皇上。」

  蘇傾夏有一瞬的沉吟,回眼看著小丫頭,心中不忍地歎息,卻又覺無奈。

  「是……」黑衣男子冷硬的臉沒有表情,他自然明白蘇傾夏的意思,如今皇上身處朝堂之上,正是漩渦中心,可是公主的身體卻不得不稟報,他們承擔不起絲毫的閃失。

  兩個黑衣人動作乾淨利落,領了命不再絲毫停留,便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

  那恍如鬼魅一般的行動,直嚇得楚家眾人雙目瞪大,如見鬼一般。

  「傾夏,怎麼回事?」十一被小丫頭的掙扎弄得有些狼狽,卻又不敢撒手,眼看著剛剛還好好的孩子,莫名地有些狂嗔,心中就像突然被刺了一刀一樣。

  「十一,你是壞蛋,為什麼不要我?」小丫頭此時的哭聲撕心裂肺地,一字一句都讓十一心中更是沉痛。

  「公子,先將公主放在床上吧。」蘇傾夏看了一眼圍在周圍的人,略略沉吟地說道:「此事說來話長,還是先讓公主清醒過來再說。」

  「她會不會出什麼事啊?」楚若沒有想到她一時戲言,竟會讓小丫頭發生這麼大的誤會,如今看著眼前的混亂,心中擔心地問道。

  「楚姑娘……」蘇傾夏驀然抬眼,冰冷如霜的眼神帶著從未有過的冷厲:「天聖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你最好祈禱她沒有事,否則,就算你是公子的親人,皇上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蘇傾夏從來沒有像今夜這般咄咄逼人地說話,她一向內斂寡言,像一朵冰山之巔的雪蓮,高傲地不屑用語言去壓迫別人,可是看著手中的妃鳳泠,她卻是沒有忍住地囂肆了起來。

 

 

第83章 回京

  夜色倏至, 枯葉零落。

  油燈微弱,在這個簡樸的屋子裡微微閃爍著。

  十一緊鎖著眉頭, 焦慮不安地看著慕容玨從藥箱裡取出一個瓶子, 倒出兩粒藥丸,扳著小丫頭的嘴, 將藥丸給餵了進去。

  「蘇姑娘, 請讓公主暫時沉睡。」慕容玨的臉色有些凝重,看著妃鳳泠原本緋紅的臉上,漸漸地變得蒼白。

  「先生,鳳泠怎麼了?」十一雙手緊緊地抱著小丫頭不願撒手, 見蘇傾夏驀然出手,點了小丫頭的睡穴,心中不禁緊張地抬頭看著慕容玨問道。

  「十一,之前你不願回燕京, 老夫也不願強迫於你, 可是現在,天聖公主的病卻容不得拖延下去。」慕容玨的神色嚴肅而沉斂, 帶著從未有過的凝重看著十一說道。

  「病?」十一抱著小丫頭的指尖微微地顫了顫。

  「爹爹……」妃卿絕緩緩地從楚家眾人的背後走到十一面前,默然地說道:「你離開之後,鳳泠一直很自責, 她曾經偷偷地離開皇宮要去找你,卻不小心在燕京城外的森林裡迷了路,掉進了一座黑洞洞的山坳裡面,父皇派人找了五天五夜, 才找到她,師傅發現鳳泠的時候,她命懸一線,身上有被蛇咬過的傷口。」

  妃卿絕說話的時候,身上的肅殺氣息很是濃重,看著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小丫頭,眼中悲澀又隱忍。

  「她身上的毒並不深,可是因為時間長,損傷了心脈和腦部,老夫長期以琉玉輔以菁花為藥引,替公主保護心脈。」慕容玨張了張口,看著十一臉色蒼白如紙,眼中閃現水光,便有些不忍再接著說下去:「可是她腦中的沉毒,卻常常會讓她陷入噩夢。」

  「是我害了她?」十一眼中含淚地坐在床沿邊上,看著小丫頭緊閉的雙眼,僵立了許久,伸手想去撫摸她,卻又害怕地停滯在空中:「違背承諾的是我,受到傷害的卻是她們。」

  「爹爹……我們從來就不怪你……」妃卿絕見十一傷心欲絕的樣子,心中難過地將十一抱住說道:「鳳泠做夢的時候,常常哭著叫爹爹的名字,她自責,覺得是自己不乖才讓你討厭她,不要她。」

  「對不起……」幽幽的風聲,帶著哀戚之,就像十一此刻的心境一般,悲涼的,後悔的,恨不得能代替小丫頭承受一切的罪過,他曾經義無反顧地遵守承諾,卻沒有想到蒼天卻並沒有饒恕他。

  「明天……就回京……」輕柔的聲音,卻像是誓言一般,一字一句地流散在房間裡。

  黑沉的夜色,恍如深淵,寒冷,淒清。

  十一默默地站在夜色裡,四圍都是空寂的,寒冬的臘月,沒有蟲鳴樹晃的聲音,好似整個世界都死去了一般。

  遠處目色極處,一片黑暗,偶爾有影影幢幢的影子,卻只是安靜佇立的長樹。

  十一的印象裡,承武帝的模樣已經有些模糊了,可是那個聲音卻始終都是清晰的,無時無刻不在他耳邊,那是他的心魔。

  蕭少音曾經諷笑過他,這世界上總有些傻子以為自己活得很正直,卻不知道這樣反而累了許多愛他的人。

  那是他醒過來,說自己什麼也記不得的時候,蕭少音笑著給他說的。

  他很固執地按著自己的想法而活,成了一個廢人,像個縮頭烏龜一樣,沉睡在自己的殼裡,覺得自己能活一天,便算一天,日日都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他拚命地告訴自己,只要兩個孩子還快樂的活著,他就無所遺憾,可是現實呢,卻讓他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既然如此,那他這麼多年的躲避又是為了什麼呢?

  十一突然大聲地笑了出來,笑自己癡傻無知,笑自己懦弱無能,他眼睛裡的淚水終於能在黑夜之中落下,滿心滿地。

  沉沉的夜風,將笑聲傳得有些遠,苦澀憂傷,悲慼悵然,一如這寒凜的天色,殘忍地讓人心疼。

  十一走的時候,楚大娘幾乎哭得暈了過去,可是看著妃鳳泠的樣子,他們又不能挽留,唯有眼睜睜地看著十一遙遙遠去。

  小丫頭醒過來的時候,臉色幾乎泛著青光,原本嫣紅的唇變得青烏髮紫,慕容玨說那是因為心脈受損的緣故。

  □轆的馬車,隨著疾行發出匡當的聲音。

  小丫頭的病不容耽擱,因此一行人幾乎是日夜不停地在趕路。

  「爹爹,我是不是在做夢啊?」小丫頭的聲音低啞而無力,聽在十一耳中,只覺得心痛難抑。

  「傻孩子,你沒有所夢。」十一眼中水光瀲灩,努力地控制住要落下,看著小丫頭說道:「你放心,從今以後,爹爹都不會再離開你了。」

  低低的,像是誓言一般的承諾。

  「好……真好……」小丫頭的眼皮有些沉重,睜眼不足一刻,便又重新陷入沉睡。

  從邕寧前往燕京,快馬加鞭,日夜不停,總算在第三日的日末到了燕京的城門口,緊閉的城門,讓十一心中有些焦急,掀開簾子卻見沈靜亭握著一枚令牌,高聲對守門的士兵大喊:「皇上令牌在此,立刻開門。」

  幕霞之中,侍衛匆忙地開門,十一連馬車也未下,便直接地被送往了皇宮。

  妃暝見到十一的時候,愣了許久,直到小丫頭被蘇傾夏小心翼翼地抱出來,才回過神,忙地命人將小丫頭送回了她住的華陽殿,宮中的御醫已經早早地候著了,妃鳳泠一被送回殿中,便有人奉上琉玉菁花交於慕容玨。

  深沉的夜色,靜謐異常。

  白清雅趕來的時候,小丫頭的病情已經緩解了,面色漸漸地開始變得紅潤起來。

  偌大的宮殿,沙曼流長,通明的燈火,將幾人的面色都或明或暗地照亮。

  「皇上,公主病情已經穩定了。」慕容玨的神情終於有所緩解,回頭看了一眼默默站在後面,卻始終不曾一言的妃暝說道。

  「嗯……」妃暝沉斂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退下吧。」

  「遵旨……」慕容玨長吁了一口氣,想著自己這把老骨頭終於能夠回去好好休息一番,便覺得身心舒暢多了。

  「皇上,公子,皇后娘娘,請早日休息吧,公主這裡,奴婢會好好看著。」自慕容玨和沈靜亭幾人退出去後,屋中便只剩下幾名宮僕和他們四人,一時間誰也不說話,倒讓屋中的氣氛有些尷尬起來。

  「既然小丫頭沒什事,我也好休息了。」白清雅眼珠子轉了轉,看十一看著小丫頭的眼神滿是擔憂,可是妃暝站在後面,眼神卻一直都在十一身上打轉,便覺得自己有些煞風景,忙地回過神來轉身出門,離開之前還不忘壞心眼地揚聲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值千金……」

  微香的內殿,燃燒著燭火。

  妃暝看著十一,歎了口氣,上前拉了十一的手向外走:「十一,陪朕走一走。」

  華陽殿是小丫頭的寢宮,與妃卿絕的太子殿並不遠,不過距離妃暝的長嬴殿卻還是有些距離,十一以前做暗衛時,雖跟隨妃暝進過皇宮,不過這後宮,卻是未曾踏足過,尤其此時在夜間,就更是不明方向,此時被妃暝拉著彎彎繞繞地走了許久,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兒?

  「十一,你回來,朕很高興。」妃暝看著十一,溫柔地笑著,眼角眉梢都是歡喜之色:「其實朕知道你的心結,所以也從來都不想逼迫於你,皇姐說,一個人如果想不通,怎樣逼迫都是沒有用的,朕知道你不願依附,讓朕把你當女子,所以朕一直都很努力地忍著,做了五年的皇帝,朕雖算不上賢德,卻也是勤勤懇懇,不敢半點懈怠,只願朕的努力,能有朝一日,讓天下人知道你才是那個站在朕身邊的人,不會受流言蜚語,千夫所指。」

  妃暝的聲音有些低沉,字字句句都顯出沉悶的淒苦之意,聽在十一耳中,只覺得心中猶如針刺,口中有萬語千言,卻又不知要如何啟口。

  妃暝幽幽地看著十一良久,方長歎一聲,拉著十一繼續向前走去。

  妃暝帶著十一回到長嬴殿的時候,他一眼便認出那個恭敬俯首的女子便是當初在王府伺候妃暝的蘇少洵。

  五年未見,她仍是一副溫柔的模樣,只是因為頭髮束緊,讓人看著多了幾許威嚴。

  十一沒有想到妃暝說的陪他走一走,竟然走到了他的寢宮,心中一緊,便要告退回去小丫頭的寢殿。

  妃暝前腳已經踏進了內殿,聽見十一告退的聲音,腳下頓了頓,回頭淡淡地對十一說道:「趕了這麼多日的路程,就在這裡稍稍休息一下吧,今日夜色已晚,明日再與你單獨安排住處。」

  妃暝說完便轉身吩咐少洵點香,十一也被他不輕不重地攥住了手腕,半拖半拽地帶進了內殿。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有三更,慢慢來,最後一更可能會比較晚。

  被自家的狗一腳踏破電腦屏幕什麼的,也是很蠢了。。。。。。。。。

 

 

第84章 夢境

  幽幽的夜光, 彷彿瀲灩的水色。

  十一怔怔地看著妃暝,幾乎有些手足無措。

  「我……還是在小丫頭殿中將就一晚好了。」十一看著妃暝的目光, 有些被嚇住, 他此時的眼神裡就像有一團火在燃燒一樣,看得十一心驚膽戰。

  「十一, 你難道要永遠都避著朕嗎?」

  十一看著妃暝火熱的眼神, 身體情不自禁地僵硬了起來,他知道妃暝說的不錯,他不可能一直避著他,他本就打定了主意, 要好好陪著兩個孩子身邊,陪在他身邊,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卻又忍不住害怕了起來。

  「我……緊張……」十一微微地退了一步, 心中忐忑地吞了吞口水。

  「你喜歡朕, 所以緊張?」妃暝突然咧開嘴笑了笑。

  十一看著妃暝,思量許久才開口道:「嗯……」

  妃暝的目光漸漸深邃起來, 看十一神情忐忑不安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心裡忽然便湧出一股熱氣,壓也壓不住。

  十一被妃暝的目光看得赧然, 緩緩地低下頭不敢看,正在奇怪他怎麼不說話,一抬眼便落入妃暝的懷抱中,全身一僵, 還來不及掙扎,那溫熱的唇就重重地覆了上來,濕熱的舌頭強硬的撬開牙關,不依不饒的抵死糾纏。

  十一被妃暝強力地掀翻,躺在床上,無處用力,雙手抵住妃暝的肩膀,卻猶如蚍蜉撼樹,柔弱不堪。

  「十一,不要再拒絕朕了。」

  「皇上,殿門……」

  「少洵……」妃暝溫熱的氣息,剛剛在十一耳邊落下,他便聽見偌大的門扉,緩緩地被關上的聲音。

  十一聽著關門的聲音,臉上轟然便紅透了一片,想著剛才的那些話和情景都被人看在眼裡,便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十一,陪朕一晚,好嗎?」妃暝聲音沙啞的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十一看著被燭光暈紅的床帳,看著身上那人如空谷深潭般的雙眼,耳邊是溫柔低喃的話語,彷彿墜入夢一般。

  「妃暝……」十一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卻讓妃暝又驚又喜,全身無一處不舒坦。

  他俯下身,在十一唇上細細啄吻,雙手輕輕解開兩人衣帶。

  十一第一次這般溫順地躺在妃暝懷裡,沒有掙動,沒有言辭拒絕,讓妃暝覺得這一切彷彿是一場長長的夢。

  十一輕輕地閉上雙眼,他神智迷濛,感覺卻敏銳,身上那溫柔的手輕輕撫過了雙唇,脖頸,在胸膛腰側流連,終是一掌伸入身下私密之處。

  十一全身微微一跳,越發不敢睜眼了。

  妃暝輕笑一聲,拉住十一的手環住自己,將上身緊貼他的胸膛,密密的磨蹭,身下之人的柔軟漸漸挺立起來,在那大片白皙的胸膛上,沐浴著燭火的餘暉,顯得格外艷麗。

  妃暝忍不住張口覆了上去,舌齒並用,極盡挑逗,而身下的手尋到了秘處,溫柔地地探了進去。

  十一淺淡的雙眉微微皺了起來,片刻又淡淡地舒展開來,妃暝仰起身與他口舌相交,極盡纏綿。

  燭火的光芒,極快地跳躍著,就像床帳之中發出的曖昧呻/吟一樣。

  十一的手腳都沒有什麼力氣,落在妃暝手中,唯有任他戲弄。

  「十一,你知道嗎,你離開了五年,朕也當了五年的和尚,今夜,朕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你。」妃暝的聲音低啞,性感地讓十一忍不住捲起了腳趾,下身剛剛舒緩開來,卻又立刻被他挑起。

  紅帳香暖地流瀉了一地的光芒,空氣中甜膩的氣味,蔓延地飄進兩人的鼻中,讓十一愈加沉淪。

  「皇上……好累……」十一剛剛睡過去,便被妃暝的唇舌挑逗地弄醒,下身依舊緊貼著,隨著他溫柔的□□,輕輕地磨蹭著。

  「無妨,累了你就睡,朕自己來。」妃暝緊緊地掌著十一的雙肩,躺在十一身側,身下卻仍自不願罷休。

  十一無力地睜開了眼,眼中星星點點地看著頭頂的床帳,朦朧地看著好像還在晃,他已經分不清此時是什麼感覺,歡愉,幸福,滿足,或者什麼也沒有想,將他當成一個美夢。

  當燭火最後一絲餘輝淹沒在天際,妃暝總算盡興而退,垂首在十一身側,緊緊地擁著他,細長的手指慢慢撫摸懷中白皙細膩的身體,流連忘返。

  殿內的燭火已經熄滅了,唯有廊上的亮光從沙曼之間透進。

  妃暝此時的心情極好,完全沒有絲毫的睡意,他親吻著十一汗濕的前額,撐著手臂仔細地看著十一倦極的表情,輕聲道:「欠朕的,朕會讓你慢慢還。」

  十一已經累得完全沒有什麼意識了,只知道妃暝在他耳邊說著什麼,但什麼內容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聽清楚。

  妃暝看著十一沉睡過去的面容良久,才緩緩地起身,披了裡衣,抱著十一仔細地清理過,才從新回到收拾好的龍床上,十一真的是被妃暝折騰得很是倦怠,任妃暝如何擺弄他,竟然也沒有醒過來。

  清晨的日光,緩緩地透過紗帳。

  十一是被唇上酥麻的啃咬驚醒的,整個人還迷迷糊糊,便被妃暝用舌頭糾纏的幾乎要呼吸暫停。

  「妃暝……」十一好不容易掙扎地錯開一絲縫隙,便忍不住大力地喘氣,卻不想妃暝就像個牛皮糖一樣粘著他,立刻又堵上他。

  十一此時覺得自己眼前開始冒金星了,心中哀怨地想著,自己會不會死在妃暝的龍床上。

  「醒了……」妃暝的嗓音很是瘖啞,看著十一迷濛的神色,心裡的□□又開始撲簌簌地向外冒。

  「不要了……」十一眼看妃暝低下頭,要貼上他的唇,忙地錯開了臉。

  「為什麼?」妃暝的臉色有些幽怨,看得十一腦子裡一片空白,覺得自己沒辦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皇上今日不上朝?」十一見妃暝眼中幽怨之中還燃燒著小小的火焰,便忙地岔開了話題問道。

  「今日沐休……」妃暝知道十一在故意躲他,卻不願他繼續逃避,手掌捏著他的下顎,強迫他看著自己說道:「朕想知道,你是因為小丫頭還是因為朕選擇回來的。」

  妃暝的眼神幽幽地泛著光芒,看得十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過他確實是因為妃鳳泠才回來的,可是他也知道,如果這個時候照實說,接下來的三天,他大概是別想下床了。

  「其實你就算不說,朕也知道。」妃暝看十一躲避他的眼神,臉上的表情沉斂地說道:「唉,誰讓朕捨不得放開你呢。」

  妃暝與十一這麼些年,他的許多表情和動作都看在眼裡,怎麼會不知道十一在想什麼,有時候,他只是忍不住想自欺欺人一回罷了,可是卻終究不能永遠地陷進幻想裡。

  「罷了,其實只要你願意留在朕身邊,朕就已經很開心了。」妃暝努力地想要掩飾自己的神色,卻終究藏不住眼中的落寞。

  晨曦的微光,還有些冷,從窗欞之中灑進,朦朦朧朧地落在十一的臉上。

  「妃暝……」十一低頭沉思了許久,方糯糯地出聲道:「我愛你……」

  沉靜的日光還有些早,內殿的香也早已燃盡,幽幽的剩下一段餘香。

  「你……你說什麼?」十一的聲音非常輕,如果不是因為妃暝就在他身側,他幾乎要覺得這只是一個夢。

  「我說我愛你……」十一被妃暝臉上欣喜的樣子看得赧然,聲音忍不住稍稍大了起來,口中之話剛落盡,便伸出雙臂攬住妃暝的頭,拉下來,將自己的唇送上。

  溫軟的唇舌,即使與他糾纏過那麼多次,卻依舊透著生澀。

  妃暝幾乎沒有多想,在微微的一怔之後,立刻密密實實地貼了上去。

  涼薄的空氣,隨著兩人的滾動,緩緩的從床上落下,十一覺得自己這一下分明就是在自己作死,送上門去被人折騰,只是他卻並不後悔,只覺得心中滿滿的,都是知足。

  春香暖帳,被翻紅浪,等十一從妃暝手中逃脫的時候,已經被人從頭到腳地啃了一遍了。

  幽幽的春光,靜謐而安然。

  「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朕的?「妃暝捏著十一的手指,臉上止不住地帶著笑意。

  「嗯……不知道……」十一輕輕地動了動手,卻沒有掙開。

  「那你是什麼時候確定的?」妃暝眼中此時就像天上星星一樣,精光閃閃地看著十一,鐵了心地想問出些什麼來。

  十一略微沉吟,直到被妃暝不耐煩地緊了緊手指才幽幽地說道:「離開的時候。」

  「你離開是因為父皇?」妃暝撐起手,將十一固定在身下,直直地看著他。

  「你知道?」十一微微愣了愣。

  「大皇兄回舟勂的時候,曾告訴我,你跟父皇有一個賭約,可是什麼內容,他卻沒有說。」

  十一看著妃暝,心中思慮著要不要將他對承武帝的承諾告訴他。

 

 

第85章 清楚

  殿外的風聲幽幽地吹響。

  十一看著妃暝, 思慮良久,終是緩緩地開了口說道:「先帝要我以兩個孩子起誓, 如果你登基為帝, 便要我離開你,他不想我成為你的軟肋。」

  「軟肋?」妃暝沉默的看了十一, 幽幽地說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妃暝。」

  「是……」

  輕輕的風, 從縫隙之間落進內殿,隨著十一悠然的低聲,緩緩地響在妃暝耳邊。

  十一緊了緊裡衣,輕輕地從床上坐起, 眼神從未有過的清明,看著妃暝道:「至少那個時候我不相信,不相信你會真的愛上我,也不相信我自己。」

  低低的聲音, 帶著憂傷, 恍如漫漫的黃沙,帶著咯人的沙粒, 緩緩地落進妃暝的心裡,讓他無所適從。

  「其實一開始,我們就是意外, 如果不是那次落崖,如果不是我特殊的身體,更或者,你沒有中毒, 我們都絕不可能走向現在的這一條路。」十一輕緩的聲音很淺,平靜地看著妃暝,屈著雙膝,就像把自己裹在一個安全的小空間裡說道:「我們之間的牽連是因為孩子,我那時候最擔心的的便是生下孩子,就會被殺人滅口,其實我不怕死,只是因為心中有了牽掛,便覺得不想死了,所以我那時候跑了,生下孩子後,我本來打算將卿絕交給你,然後自己帶著小丫頭安安靜靜,平平穩穩地找個地方,好好地養育她長大。第一次聽你說喜歡的時候,我心裡最多的是害怕,或許是因為知道您以前身邊的都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我選擇逃避地將你說的都當成謊言。長公主曾給我說過,這個世上,什麼深情,都逃不開愛恨,男女之前的愛情都抵不過時光與現實,更何況是我和你。」

  「所以你想法設法地要逃開,朕說的一切,你都當成謊言?」妃暝忽然咬緊了牙根,看著十一像鴕鳥一樣把自己包起來,就覺得自己手癢癢地想搭在他的脖子上:「楚十一,你覺得朕會是一個拿感情做遊戲的人嗎?」

  「我知道你不是……」十一被妃暝有些陰沉的眼神嚇住,脖子微微縮了縮說道:「所以我才更要離開,先帝不是稱職的父親,卻是個偉大的君王,他說的帝王之策,我不懂,可是我知道他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妃暝眼神鋒利地刮了刮十一說道:「他不過是一隻自以為是的老狐狸而已,他知道我的性子,更看透了你,卻沒有想到你這個傻瓜,遇到問題從來不知道問我,只會自己瞎猜亂想。」

  「楚十一……」妃暝的眼神忽然變得嚴肅而鋒利:「你以後如果再有事情瞞著我,我就用一根鏈子把你綁在朕的寢殿裡,關你一輩子。」

  沉靜的空氣裡,十一似乎聽到了咬牙切齒的聲音,背脊涼涼地寒顫了一下,卻恁是不敢與妃暝相視。

  「皇上……」凝滯的空氣,突然響起少洵溫柔的聲音:「天聖公主醒了,此時正往陛下的寢宮跑過來。」

  「鳳泠醒了。」十一抬頭,看向殿門的方向,伸開腳便要下床,卻沒有想到全身無處不酸疼,腳一落向床外,便覺得整個身體都痙攣了起來。

  「朕勸你最好不要亂動,否則在兩個孩子面前出洋相,朕可不管。」妃暝見十一疼得眉頭微蹙,心中的酸疼總算好了些,優哉游哉地自己先穿起了衣裳,臉上的笑容卻看得十一甚是氣悶。

  「爹爹……父皇……」小丫頭的動作很快,前一刻才聽到少洵說,後一刻便聽見她使勁兒拍門的聲音了。

  「公主……」門外響起蘇少洵勸說的聲音,十一眼見妃暝穿好了衣裳,自己卻仍是只著了裡衣,便覺得赧然,掙扎地忍住全身的痛從床上爬了起來,取過衣裳,卻始終不能順利地穿上。

  「爹爹,開門啊?你在裡面嗎?父皇是不是又欺負你啊?」小丫頭的聲音從門縫裡傳進來,清脆婉轉。

  妃暝想笑,卻又心疼他,眼見小丫頭在外面鬧得歡騰,不禁接過衣飾,替十一仔細地穿好,才幽幽地對著門外的人說道:「好了,進來吧。」

  「皇上,七王爺有事求見,已經在御書房候了一刻鐘了。」兩邊的宮女推開殿門,少洵便恭敬地走到妃暝面前,輕聲地說道:「還有……皇后娘娘……」

  少洵說到皇后的時候,眼神若有似無地瞟了一眼十一,只是他此時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因此也沒那個空閒去看。

  「朕知道了。」妃暝面色沉靜地點了點頭,而後對蘇少洵道:「先傳膳吧。」

  寒風泠泠,已近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

  殿門一打開,十一便被一道人影給撲到,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好在妃暝的內殿都鋪了厚厚的一層絨毯,因此也並不疼,就是突如其來的摔倒,讓他鬧了個大紅臉。

  妃暝見十一被撲到,狠狠地瞪了小丫頭一眼,忙地上前將十一從地上抱了起來說道:「你這個冒冒失失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對不起嘛,我知道錯了。」十一被妃暝抱在懷裡,甚是不自在,忙地推開了他的手,自己站在地上,見小丫頭對著他討好地笑,搖了搖頭道:「無妨,是我自己沒站好。」

  「好了,快吃點東西,昨晚肯定累壞了。」妃暝拉著十一進了偏殿,桌上已經佈滿了早膳,妃暝笑笑,見小丫頭在一邊噘著嘴,卻不說話的表情,忍不住失笑:「坐下來一起吃罷。」

  十一近幾日因為擔心小丫頭的病情,胃口不佳,趕路的時候又經常反胃,因此葷菜的油膩有些抗拒,只是略略嘗了幾口素食便不再伸筷。

  妃暝見他碗裡的飯只去了個角,不由催促道:「多吃些,這甜粥你最喜歡,朕讓他們專門做了,再吃一碗?」

  「對啊,爹爹,你看你都瘦了好多。」小丫頭動作永遠比說的快,手上早已經挑揀了好些菜放進十一的碗裡,看得十一緊眉,卻又無可奈何。

  「對了,太子呢?」自從十一一行人回京,妃暝便沒見過妃卿絕,此時見妃鳳泠過來,卻始終沒有見著那小子,不禁雙眉一揚,表情未變地問道。

  「回皇上,太子殿下一回來,就被七王爺拉去了,今兒早上才回宮。」少洵見妃暝的樣子隱隱有些暗沉,忙地解釋說道:「如今,正與七王爺一同在書房候著呢。」

  「罷,朕便去瞧瞧他們,在搞什麼花樣。」妃暝見少洵說話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樣,便覺得兩個人大概是惹了什麼麻煩,因此也沒了什麼食慾,起身便要拉著十一一起去御書房。

  「皇上,我……也去?」十一沒想到妃暝竟然要拉著他一起,不禁愣住了,看著妃暝停下腳步轉身看他,心中不禁打鼓似的響了起來。

  「從今往後,你就是朕的貼身侍衛,朕再哪兒,你……就在哪兒。」妃暝猛然湊近,眼神灼灼地看著十一說道。

  「貼身侍衛?」十一看妃暝分明是一副玩笑的模樣,心中一緊:「皇上是在尋我開心嗎?」

  「誰在尋你開心?」妃暝還沒有說話,幾人背後便穿過一道熟悉的嗓音,白清雅一身素衣,出現在他們身後,靜靜地笑著。

  「皇后娘娘……」長嬴殿的宮女看見白清雅的時候具是吃了一驚,不過仍是訓練有素地將疑問咽進了肚子裡,恭恭敬敬地請安。

  「你這是什麼樣子?」妃暝看見白清雅的時候,蹙了蹙眉頭。

  「我還能是什麼樣子。」白清雅手中捏著那柄陪伴自己多年的劍,對著跪在地上的宮女都揮了揮手,見她們都識相地離開了才隨性地搖晃著手中的劍,臉上微笑地說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是不是也該去找我自己的幸福去了。」

  自己的幸福?妃暝和十一都被白清雅突如其來的話驚了一跳。

  「你要去找他?」妃暝看著白清雅的神色,漸漸地變得深邃而凝重。

  「是啊,去找他,恩怨也好,仇恨也罷,我與他終歸應該有個了結。」白清雅清婉的臉上,滿是釋然,好似洞察了天命一般地敞開了心結。

  「如果朕不許你去呢。」妃暝此時的神色很是嚴肅,緊緊地蹙著,看著白清雅緩緩地說道:「當初朕答應過太傅,絕不會讓你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白清雅白皙的臉上突然出現一抹譏諷的笑,看著十一說道:「你們覺得自己的愛情或許不被容忍,但比起我和他,你們也算不得什麼,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我愛不起他,卻可以守著他,跟著他,直到生命耗盡,也好過一輩子在深宮裡,偷偷地躲著。」

  十一此時很茫然,看著白清雅與妃暝之間的氣氛漸漸地變得壓抑,只覺得很莫名其妙。

 

 

第86章 .離開

    晨曦的微光, 將白清雅雪白的衣裳映襯的飄然若仙。

  三月的時光,卻仍是春寒料峭的。

  小丫頭一向是個古靈精怪的,一看白清雅和妃暝互瞪,便自覺地拉著十一要離開。

  「皇上,這個皇后之位,不過是我們彼此受人之托的束縛罷了。」白清雅潔白的臉上,帶著清淺的微笑, 漸漸地從妃暝陰霾的面色裡看向十一:「我知道你不想立後, 所以才答應了當初父親的要求, 可是現在,你喜歡的人已經回來了,我也應該去找我的幸福了。」

  「可是你的身體?」妃暝看著白清雅眼中的堅定,知道她心意已決,只是想到當初太傅所留遺言, 心中仍有些顧慮。

  「天命終有所歸,強求不得。」白清雅見 妃暝皺眉的樣子, 不禁笑了出來說道:「我的天下第一宮,也是有絕世神醫的, 皇上不必擔憂。」

  白清雅說著, 上前拍了拍妃暝的肩膀,一副好哥們的樣子說道:「他日皇上若有興致,來我天下第一宮,必然也會艷羨我的。」

  「也罷,朕也知道留不住你, 當初你會答應這個皇后之位 ,不過是為了寬慰太傅,能老老實實地在這個皇宮裡一呆便是五年,讓朕不辜負太傅之托,已經實屬不易。」妃暝靜靜地看著白清雅許久,才緩緩地長歎一聲,無奈地搖頭道:「不過白南霜如今身在戰場,待朕與她說過後你再離開吧,否則突然聞聽你的消息,她必然不能接受。」

  「好……」白清雅微笑地點頭,站在偌大的海皇宮之中,抬眼看向天空,堇色的霞光慢慢地將整個大地都渲染開來,甚是美麗,就像她眼前的路一樣,巍巍地開出一路的花海。

  「皇上……」蘇少洵見白清雅轉身離去的背影,微微俯身在妃暝身邊小聲道:「太子殿下和七王爺還在御書房等著。」

  妃暝轉身看向十一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被小丫頭拉著不見了身影,當下便慌了神問道:「十一呢?」

  「回皇上,公主帶著楚公子先去御書房了。」少洵見妃暝此時終於有些慌亂的表情,忍不住掩嘴,心中輕笑,皇上也只有遇上楚十一的事情,才會像個正常人一樣。

  「竟然先走了?」妃暝懊惱地看向兩人離去的方向,不高興地在心裡盤算著,逮著兩個人要怎麼懲罰。

  三月的春光,還有些寒風,不過萬物復甦的向榮之意,卻讓人看著心中異常舒坦。

  妃暝平日卯時三刻上朝,如此積累了數年的習慣,每日睡到辰時便醒了,即便如今身邊有了一個人,他卻依然是到了時辰就睜開了眼。

  帳外的燭火幽幽地燃燒著光芒,妃暝輕輕地睜開眼,甚是小心翼翼,卻沒有想到仍是將十一給吵醒了。

  「醒了?」十一睡眼惺忪地睜眼,緩了一會兒才清明過來,看妃暝半坐著靠在床頭,神情微怔地看著他,不禁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這個畫面……就像是一場夢……」妃暝見十一滿目怔忡撐起身來,微微一笑,坐到他身邊輕聲道:「朕害怕,睜開眼的時候,你卻突然消失了。」

  十一被妃暝幽幽的神情嚇了一跳,忙小心地坐正了身體答道:「其實回到這裡的時候,我想過很多,如果是五年前,我還能做一個暗衛,可是現在,我卻找不到自己生活下去的目標,妃暝,這個皇宮,我確實很不適應。」

  妃暝看著十一有些茫然的表情,心中一片微涼,本以為自己一片真心定能換得同樣真心,可如今卻見他仍一味躲著自己,倒是有些傷感,可是轉念一想來日方長,也不怕沒機會磨得他點頭,也就稍稍釋然。

  「可是我答應過你和孩子,就絕不會再食言。」十一見妃暝失落的眼神,知道他會錯了意,頓了頓才緩緩地牽過他的手握住掌心淡淡笑著。

  「那你為什麼要拒絕七弟的意見,朕的臣子千萬,可是你卻只有一個,朕自從登基,便無有一日不再想著許諾你皇后之位,可是你卻總是推拒,你有沒有想過,朕也不想後半輩子一個人。」妃暝這一番話出自肺腑,雖是平靜地娓娓道來,卻讓十一聽得滿耳悲愴,心中悲傷,握著妃暝的手也漸漸地收緊,低沉的聲音亦是沉斂地說道:「皇上,你待我至誠,我又如何能恩將仇報,污了你一代明君的名聲。」

  「名聲?」妃暝苦澀將他伸手摟入懷中,靜靜地說道:「你總是有千萬種借口拒絕朕,因為你知道朕不想勉強你,楚十一,朕不怕被你一次次的拒絕,只要你在朕的身邊,總有一日,朕會讓你心甘情願地答應朕。」

  蕭瑟的天地,帶著風,呼嘯著從身邊而過。

  大燕崇寧七年,四月,燕國孝閔皇后病重,朝中太醫束手無策,燕帝廣尋民間神醫,卻仍是沒能留住皇后,於五月十七亥時,魂歸崇陽殿。

  燕帝大悲,休朝七日,舉國皆悼,後親自送皇后葬入皇陵,大赦天下,並頒下震驚朝野之令,言此生都不再立後,一時流言四起,民間怨詞甚多。

  恰在此時,封國大將軍楚麟卻領兵十萬,鎮守兩國交界處,其中不明之意,亦讓大燕之中人心惶惶,就連朝中也一連幾日沉斂陰霾,甚是壓抑。

  白清雅的事情好不容易處理好,妃暝便陷入朝中瑣事,接踵而來。

  六月的暴雨連綿不斷,燕國兩蘄沿岸,山洪暴發,良田萬頃,皆被摧毀,天災人禍不斷,讓妃暝甚是焦頭爛額。

  妃暝立刻責令戶部撥出糧銀,派遣三王爺妃成祈前往賑濟災民,卻不想時日不過三月,他便接到彈劾妃成祈的折子,上面滿滿地列了數十宗罪,皆是劣跡斑斑,讓他恨得咬牙切齒,尤其是剋扣賑災餘糧,罔報災民人數,吞罄災銀,其中任何一條都足夠誅他十餘次,妃暝一怒之下,將與三王所有牽連者全部下獄,只除了他的王妃和一個女兒留了活口。

  七月十五,妃暝下令百官休朝一天,因為這一日,是妃成祈被砍頭的日子,由皇帝親自監斬。

  百名御林軍把持場內,衛士分佈場外各處戒備,街道人頭湧動,黑壓壓佔了整個大道,兩旁商舖酒樓客棧的高層都開了窗戶來看,一時間千家出動萬人空巷。

  十一坐在書雅閣的雅間裡,窗外剛好對著刑台,身邊坐著兩個孩子,台上跪著妃成祈和這次私吞案有所牽連的官員,皆是反縛手腳,身穿囚衣,刑部尚書站在觀刑台上,手持聖旨朗聲宣讀,聲聲震耳,直達天宵。

  妃暝的臉色烏雲密佈地很是陰霾,黑沉沉的,帶著威儀的肅殺之氣。

  十一遠遠地看著,居高臨下地,在人群攢動之中,似乎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慕容九?」十一突然站了起來,走到窗口,眼神再向剛才的地方看去,卻已經沒有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是十一卻知道,他沒有看錯,那個人,分明就是慕容九。

  「傾夏,你有沒有看見慕容九?」十一一瞬不轉地凝視著底下仍然攢動不休的人群,微微地蹙眉。

  「沒有。」蘇傾夏見十一面色凝重,輕聲地說道。

  「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十一緊蹙的眉頭並沒有放鬆,反而愈加擔憂。

  「公子何須在意,她就算真的回來了,也不能傷公子分毫。」蘇傾夏見十一擔憂的樣子,終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不,我擔心的是慕容大夫和慕容穎。」十一默默地沉吟了半晌,卻沒有再言。

  艷紅的血,與夕陽比肩,彷彿血契的杜鵑,點點滴滴都是殺戮的顏色。

  十一回到皇宮的時候,剛好撞上從御書房回來的妃暝。

  「怎麼出來了?」妃暝一見十一,便嚴肅地皺了眉頭,上前便將人抱起,昂首闊步地進了內殿。

  十一被妃暝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邊上還有許多的宮女內侍,卻不想妃暝竟然這樣不顧及,一時臉上被染得通紅,待妃暝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到龍床上時,臉上幾乎紅的滴血了。

  十一知道妃暝是擔心他,回到京中之後,他身上的蠱毒發作了兩次,痛不欲生的模樣看得妃暝心疼又無可奈何。

  慕容玨說他身上的相思蠱解不了,而十一也不想解開它。因為它是連接十一和那個孩子唯一的東西,每次毒發的時候,不止妃暝心疼十一,他更心疼那個孩子,心中日思夜想的都是那個孩子是不是也像他一樣,忍受著這非人的折磨。

  可是妃暝卻愈加小心謹慎,他禁止他下床,除了如廁,就連用膳也就在床上搭了小几,每日的沐浴,也都是他親自伺候,弄得十一赧然卻又阻止不了。

  別說給他另尋住所,妃暝壓根就沒想他搬到別處去,就連離開御床一步都不行,可是如此這般五日六日就算了,可他無時無刻不看著他,就讓他心裡很難過了。

  十一中毒休養的這十幾日,妃暝更是免去大朝會,每日召來內閣重要官員在正陽開小朝會。                       

 

 

第87章 大結局(一)

  八月一過, 燕國的雨便少了起來,妃暝焦頭爛額了許多時日的洪澇問題才得以慢慢地解決。

  秋葉漸漸凋零,千碧的湖面殘葉鋪滿,千傾翠綠俱消。

  楚十一的自從那日回到宮中後,心中便有些擔心,雖將那日所見告訴妃暝,他只說會派人去查這件事, 後來卻又不了了之, 便再也沒跟他說過這事。

  十一問了幾次, 也都被他一語帶過。

  秋天的風蕭瑟而謹慎,十一在正德殿找到小丫頭的時候,他正拉著妃卿絕小聲在嘀咕什麼?

  十一覺得奇怪,最近幾日,兩個孩子總是鬼鬼祟祟地背著他說些悄悄話, 可是他又問不出來什麼。

  小丫頭跑得比兔子還快,他現在雖然手腳筋脈恢復得不錯, 但武功終究是廢了,要逮住她, 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妃卿絕又一貫是個沒表情的, 有時候嚴肅起來,比妃暝還深沉幾分,雖然十一每次問話也都規規矩矩,但他要不想說的東西,你問十天半月也是一樣的答案。

  「公子, 蕭少音求見。」蘇少洵緩緩地出現在十一背後,溫婉地聲音一應如常。

  「蕭少音?」十一怔了一怔,自從他進宮,已經好些時日沒有見到這個人了,怎麼現在卻突然冒出來?

  十一疑惑地轉身,看向蘇少洵,卻只見她始終微微地笑著,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他……一個人來的?」十一隻是頓了頓,便轉身向崇華殿走去,蘇少洵在身後跟著他,始終不近不遠地離得五步遠。

  「回公子,還有沈莊主。」少洵依舊微微地垂著頭,輕聲地回答十一的話。

  幽幽的和風,吹起衣袂,輕輕地搖擺著。

  十一見到蕭少音的時候,妃暝竟然也在,幾人似乎在討論什麼,可是一見他,卻又都止住了話題。

  「我此次本來是與你辭行,顆方才卻聽皇上說你生辰將至,我覺得還是把這個熱鬧湊完再離開好了。」蕭少音咧著嘴走到十一面前,眼中閃過一抹戲謔。

  「生辰?」十一怔愣了片刻,突然想起,再過幾日便是他的生辰,只是他以前從來也沒有在意過,此時卻突然被蕭少音說起,他才想起。

  十一看向妃暝,他沒有想到他竟然記著這件事,心中細細思量了片刻,想說不用這麼麻煩,卻見妃暝眼中隱隱的期待之意,又見沈靜亭與蕭少音在側,一時倒也不好拒絕。

  「你要回寧陽?」十一見妃暝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裡深邃的意味,赧然地轉了話題,問蕭少音道。

  「自然是要回去了,離開寧陽一年,也不知道那幾個傢伙過得怎麼樣,這個京城雖然繁華,可終究不是我心繫之地。」蕭少音微微沉吟了幾許,而後笑道。

  「那沈靜亭呢?」十一看著蕭少音嬉笑的臉色,再看他身邊始終冷凝著一張臉的沈靜亭,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低沉,不禁將嘴邊想問的話也吞了回去。

  秋風寥寥,車馬蕭蕭。

  殘風捲起殘葉,緩緩地飄搖而起。

  十一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少洵守在門外,聽聞屋內傳來起床窸窸窣窣的聲音,才小心翼翼地敲門:「公子醒了,可要將洗漱的水送進來?」

  「進來吧。」十一微微沉了沉,看了一眼有些陌生的房間,還有些不適應。

  自從十一知道妃暝要與他過生辰之時,便告訴妃暝,他不喜宮中的這些繁文縟節,只想有他和兩個孩子安安靜靜地陪著他便好,因此妃暝在三日前便帶著十一和孩子前來這皇家的苑林山莊。

  秋日的紅楓滿天滿地,一如妃暝給十一準備的衣裳,滿眼都是紅色的。

  十一看著少洵遞給他的衣裳時,愣了許久,雖說他今日生辰,穿的喜色一些也沒有什麼大礙,可這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是一片紅,怎麼看也不像是做壽穿的,倒像是他要與人拜堂成親一般。

  「這個……我真的要穿嗎?」十一吶吶地看著少洵放在他面前的衣裳,有些傻眼。

  「公子今日生辰,穿的喜慶些好。」少洵見十一呆傻的樣子,心中忍不住想笑,卻又不得不忍住,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可是皇上親自為公子選的……」

  「可是……」十一抬頭看了一眼少洵,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卻又說不出哪裡奇怪,唯有默默地蹙眉,而後在少洵的幫助下一件一件地將衣服穿上。

  十一穿上紅衣,渾身覺得不自在,行動之間竟覺得手足無措。

  「爹爹……」小丫頭的嗓門穿過重重的廳堂,落進十一的耳中。

  他一推開門,便看到小丫頭和妃卿絕站在門口,身上一如他一般,穿的甚是喜色。

  「爹爹,你看,漂亮嗎?」小丫頭一身粉紅的紗衣,隨風微起,猶如蝴蝶一般,在他面前蹁躚著。

  妃卿絕是一件暗紅色的衣裳,修長而沉穩,將他身上的氣勢顯得愈加穩重。

  「好看……」 十一見到兩個孩子的時候,心中的不自在終於好了些許,心想妃暝大概是為了讓他開心,因此將心中的赧然強自壓了下去,隨著兩個孩子向前廳走去。

  皇家的林苑,香樹花草,遍地成馨,迢蘿籐蔓,萬樹成蔭,紅楓漫漫地跌落在地,猶如十一身上的衣裳一般,紅的芬芳醉人。

  被兩個孩子牽著走到前廳的時候,十一一眼便望見牌匾上大大的楚楓園三個字,兩邊林林落落地立著楓樹,枝頭的楓葉隨著風,緩緩地從天而降,落在他鮮紅的衣襟上,而妃暝竟然與他一樣,身上穿著紅衣,站在門扉之下,微笑地看著他。

  頎長的身軀,光清白淨的臉上,透著稜角分明的冷俊,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起沉迷的光華,悠然地望著他。

  十一看著妃暝的時候,驀然怔愣地停住了腳步,眼中不明,心裡卻突然狂跳了起來。

  「爹爹,快走啊,父皇在等著你呢。」小丫頭被十一牽著手,卻見他突然停了下來,不禁狐疑地抬頭看向十一。

  悠然的落葉,被風吹得有些厲害,刷刷地落下好幾葉來。

  「怎麼不走了?」妃暝緩緩深邃的眉眼帶著笑意,緩緩地走到十一面前,執起十一的手握在手中:「楚十一,你在害怕什麼?」

  「十一,我身邊的位置,你不想要,那就換我來你身邊,今日的這個位置,是我向你討要的,你可願意成全?」妃暝的眼神深沉而溫情,裡面幾乎要將十一淹沒的情意,讓他情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他說不清此時心中是震撼還是欣喜,但看著眼前這個人,他卻總是覺得不真切。

  十一此時的腦海幾乎是一片空白,一舉一動,都被妃暝牽著,就像失去了魂魄一般。

  長長的青石小路,被落楓鋪了滿地,讓十一踩在上面,如墜夢境。

  妃暝牽著十一,緩緩地走近楚楓苑,推開門扉的時候,十一被嚇了一跳,裡面密密麻麻地立著許多人,蕭少音,白清雅,沈靜亭,蕭寒殷,每一個都是他熟識的朋友,沒有一個是讓他覺得陌生的人。

  「楚十一,你可總算想明白了。」妃書酈身上終於換下了戰衣,一身青墨的衣袍,卻已然將整個人襯的沉穩肅殺。

  「大皇子?」十一看著這個人的時候微微愣了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應該鎮守在邊關嗎,十一疑惑地看了他身邊一眼,才發現不止妃書酈回來了,就連白南霜也在。

  「皇上臨時起意,弄得本王措手不及,也來不及準備什麼賀禮。」妃書酈笑著拍了拍妃暝的肩膀說道:「還記得當日父皇要你起誓的那個承諾嗎?其實父皇是臨時起意,他不過是心中想不過,才捉弄你,這裡有一份他當日留下的密信,今日你們大喜,我便討個便宜,將這個送給你好了。」

  妃書酈笑著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十一,卻見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盒子,卻始終不敢打開它。

  「父皇是個威嚴的君主,可有時也是小孩兒心性,想著自己千辛萬苦養大的桃子卻被你摘了,心中不免對你微詞,不過他離去之時,心中最後悔的,便是你的這件事,我本想等妃暝登基之後將這個交給你,卻沒有想到那個時候,你已經離開了。」妃書酈說道這裡的時候,心中不免自責。

  「也罷,如今朕也算苦盡甘來。」妃暝微笑著拍了拍妃書酈的肩膀,將錦盒拿在手中,緩緩地展開在十一面前。

  堇色的光芒,耀眼地落在十一面前,看著朱紅的砂筆,一字一句,又光芒流轉,十一隻覺得自己眼眶中泛起微微的濕意。

  「小侍衛,今日大喜,你可別落淚啊。」白清雅見十一面上有些悲傷,笑著走到十一面前道:「我可沒帶什麼禮物,,今日是打算霸道地白吃一回了。」

  「師傅,臉皮真厚,羞羞。」小丫頭跟在十一後面,見白清雅出現,忙地撲了上去,嘴上無情地數落,身體卻很誠實。

  「你這個小丫頭,一點兒也不尊師重道,小心我將你拎走。」白清雅被小丫頭吐槽,手上一提,便將小丫頭拎在空中,臉上帶著笑意地說道:「小公主,對師傅的天下第一宮有沒有興趣啊,師傅走了把它留給你好不好。」

  「天下第一宮?在哪裡?」小丫頭狐疑地抬頭看著白清雅。

  「就在……」白清雅心中欣喜,高興總算找到一個倒霉鬼來接手天下第一宮,卻沒想到話還沒說完,身邊的小丫頭便被妃暝拎了過去,並且得很義正言辭地警告她:「不准帶壞她。」

  「嘿嘿,怎麼回事帶壞呢?」白清雅被妃暝冷凝的表情瞪了一眼,本想再繼續攛掇一下,但想著兩人的大喜之日,他還是不要破壞來的好。                       

 

第88章 大結局(二)

  幽幽的和風, 微微地拂過十一。

  妃暝拉著十一進入廳中之時才看到, 他爹娘和家中的親人竟然也都在。

  十一驀然愣在了原地,看著前面的親人,心中打鼓似的敲著。

  「楚十一……」清冷的聲調, 突然出現在屋外, 猶如寒冬的霜華,冰涼徹骨。

  屋中的人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幾乎都變了臉色, 就連妃暝也忍不住黑了臉。

  「晏青岑……」十一嘴裡念著這個名字,而後快速地轉身,走出房外,看著那個一臉冷霜高高站在屋頂的女子,指尖忍不住顫抖地問道:「你回來了, 那個……孩子呢?」

  「哼, 孩子?」晏青岑的臉不太好看,瞪著十一的眼神也是冷若冰霜:「她……很好。」

  晏青岑看著十一, 冰冷的視線凝視了良久, 方轉過了眼, 看向不遠處,冷冷地說道。

  「你放心, 小依很好。」晏青岑桀驁的樣子讓下面的人看得甚是火大, 而白清雅的脾氣又一向經不得撩撥,此時見晏青岑囂張的樣子,心中恨得牙癢癢的, 挽起袖子就要上去跟她打一架,好在魏雪衣突然出現在晏青岑旁邊,微笑著從屋頂一躍而下,落在白清雅身邊,一伸手便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幹什麼,放開。」白清雅清麗的眉眼有些鋒利,瞪著魏雪衣,很是不滿。

  「今日是皇上的大喜,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打架?」魏雪衣被白清雅甩開手,眉眼微蹙地看著白清雅翻白眼。

  「小依?」十一初聞這個名字,微微地愣了一下,他從未替那個孩子取過名字,初時以為她死了,後來知道活著,卻又立刻被帶走,他從未與那個孩子一絲的溫情,也是直到他此時才明白過來,小依,應該是那個孩子的名字。

  「妃楚依,皇上為她取的名字。」魏雪衣見十一怔愣的表情便知道,妃暝沒有將取名字的事情告訴十一。

  「妃楚依……」十一第一次聽到那個孩子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在心中默默地念著,心中每每想起她,便自責地眼中含淚。

  「她還好嗎?」妃暝的手掌始終靜靜地環著十一,就像一顆大樹一樣,只是站在十一面前,卻讓他心中安定不少。

  「對於所期望的結果,已經算是最好的了,不過,若要離開青峰,卻還是有些難的。」魏雪衣緩緩地走到妃暝面前說道:「父親正想盡辦法為她取蠱,你們再耐心等一等。」

  「朕知道。」妃暝見魏雪衣沉斂的樣子,知道他所言非虛,事關孩子的安危,他自然不會強求。

  「不過,她知道你們今日喜事,所以親手做了這個,要我給你們。」魏雪衣說到此事,終於微微地笑了出來,從身後拿出兩個香草做的花環,遞給十一和妃暝道:「她也很期待,能早日與你們相見。」

  「真的嗎?她……不恨我們嗎?」十一見到魏雪衣遞給他的花環是,終於忍不住眼中的淚水,緩緩地墜落了下來。

  顫抖的指尖,蹦得有些緊,指骨分明的白皙,露出青色的血管來。

  「小依是個善良的孩子,她純潔得就像青峰山上的薰華草。」魏雪衣說到妃楚依的時候,眼中盈滿了笑意。

  「好了好了,今日大喜,吉時就快要到了,有什麼話要說,留到以後啊。」白清雅見十一臉上的淚水,忙地開口,以免十一總是想著那些悲傷的事情來,那今日這場喜事,妃暝就算是白準備了。

  嬋嬋的紅衣,溫薰的和風,秋楓醉人,幽幽地墜落。

  妃暝牽著十一行禮的時候,心中高興又忐忑。

  司儀的聲音,似乎從高高的雲霄傳來,落進十一的耳中,縹緲又真切。

  十一轉眼,看著身邊這個為他甘願放下一切的男子,與他一起跪在父母的面前,眼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眼淚情不自禁地又跑了出來。

  「謝謝你。」十一牽著妃暝的手起身的時候,悄悄地靠近,第一次那樣放肆在所有人面前,主動地抱住他,聲音在他耳邊說:「你走到我身邊,便再也不准離開了,妃暝……我愛你……」

  濃濃的秋風之下,不高不低的聲音,一圈一圈地蕩漾在所有人的耳邊,更深深地落進妃暝的心底,讓他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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